====================================================================== 《殉书》晖儿 文案 温柔会撩攻x沉静温顺受 教科书般的撩妹教程,迅速撩到手后展开温柔到极致的恋爱情节。 以岁月静好为主,偶尔小虐怡情。 双结局,一个he一个be。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花季雨季 搜索关键字:主角:原菲,顾羽知 ┃ 配角:Flora,康宇,安歌,顾欣,顾玥,白逸 ┃ 其它: ====================================================================== 文章类型:原创-百合-近代现代-爱情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无从属系列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248440字 第1章 序章 下课铃响,身边原本死气沉沉摆弄手机的几个女孩终于抬起了头,伸伸脖子活动了下手腕,将课本扔进了包里。 讲台上的老教授扶了扶眼镜,停止了口中讲了一半的古代文学史,摆摆手让下课。 人陆陆续续走了,我从角落里的桌椅中起身,合上记得密密麻麻的听课笔记,顺着老教授的目光向他走了过去。 “杨老师让我来听您的课,的确受益匪浅,值得一听。” 老教授无奈地笑了笑:“课讲得再好,没人愿意听,又有什么用。你的面试在什么时候?” 我有些头疼:“下周三,和论文的答辩恰好一天。我想……用您刚刚上课这个班的学生,可以吗?” “为什么?他们可并不积极。” 我吐了吐舌头,答道:“来得人少,我也能放松些。” 老教授笑出声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没再说什么,拎着本破旧的书一步三摇地走出了空荡荡的教室。 我重新在角落里那张靠窗的桌子前坐下来,托腮迎着窗外叶缝漏下的细碎春光,慢慢闭上了眼。 耳边只有寂静。 下周三,是我的生死劫。论文答辩关系到我的博士学位,面试则关系到毕业后我是否能成功留校,在这所以文史为专长的百年老校里,成为中文系的一名讲师。 除了这两件大事,周三还是我写了两年的小说交稿的日子。两年里编辑姐姐盼星盼月,被我耗尽了耐心,终于盼来近在咫尺的交稿期,而我还好死不死地差了半个结局。 那是个让我不敢动笔继续的结局。 然而那半个结局背后,有我现居的二居室一年的按揭款,有我和猫半年的伙食费,还有一个目前看来只能是奢望的目的。那个目的比答辩和面试更让我压抑,如今我甚至已不敢随意想起。但即便要放弃,这个结局,我也要把它写下去。 这是承诺,更是执念。 窗外鸟鸣吵得我头痛欲裂,收拾了东西起身离开,一出门就撞上一个行色匆匆的女生。烦闷地捡起被撞掉的东西,听到身后一声抱歉格外清甜,心情倒莫名舒畅了些。转过身想看看那女生的模样,她却走得飞快,只能看到走廊尽头一个高挑的背影,和长裙下一双纤细白皙的脚踝。 我住在校外,回家的路虽有些远,却一路荫凉。我抱书慢慢走着,想着留校后的生活,教教书,写点东西,再没有通宵的论文和繁杂的事务,一时期待又不舍。 或许该谈一段恋爱了。虽然上学早,又是硕博连读,如今博士毕业不过二十五,但也到了被催男朋友的年纪。昔日的年少轻狂也该随着那个目的一同放弃,想想也是可笑,坚持了这么多年的信仰,没有想到有一天,连自己也将它定义为年少轻狂。 下一部小说,可以开始写自己的故事了。自己会有什么故事呢?可能要动笔后才知道。 至于手头上小说的结局……我看着人工湖上成双成对的野鸭子,眼眶又有些发酸。我笔下的她们大概是不幸的,但在那种背景下,留于世和离于世,哪个才算是真正的不幸呢? 看来该跟编辑商量一下,把交稿期再延半个月了。不知道会不会被打死。 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关于白天那个擦肩而过的女孩。梦大概总是如此,状似不经意地扩大生活中某个不起眼的细节,像是预示,让你在未来的某一个时刻惊喜且深感寒意。 那个断断续续的梦,开始于一棵老树下。 那是个春日的傍晚,天已经擦黑,路灯昏黄中依稀可辨,地点是学校旁颇为熟悉的一条小路。 小路不宽,两边停满了车,种了两排高大的行道树。其中一棵树下隐约有个人影,站在黑暗中瑟瑟发抖,我看着有些不忍,很想走过去,却怎么也走不过去。似乎有一种力量在牵引着我,走过那棵老树,丝毫没有停留,却在转角处回首,看到树下之人满脸泪痕……那张脸上是陌生的美丽,我却注意到她身上的白色长裙。 然后就是不可抑制的心痛。 梦境中充斥着嘈杂的对话、争吵,下一幕,情景便急转到寒冷的海边。浪花拍打礁石的声音格外清晰,似乎有冷风吹在身上,似利刃刮过皮肤,心痛不减,在寒冷中愈演愈烈。 似乎有一刹那,我知道自己在做梦,却不能让自己醒过来,脱离梦中的情绪、梦中的感觉。 那样真实,那样清晰,我看到一只纤细漂亮又温暖的手握住了自己,然后,纵身跳入了深蓝的大海! 惊醒的时候,我抹一把脸,却触到水泽,枕巾上也有大片湿润。突然又是一阵茫然的心痛,好像还沉沦在梦里,有什么情绪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蓦地意识到,这不就是我一直想要,却不敢动笔的那半个结局?与现实几乎贴合,又更浪漫,更凄然,却少了血腥和惨烈。这样的结局于她们而言,大概更恰当。 手脚并用地爬下床,打开电脑,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天已蒙蒙亮,台灯的光被我调成昏黄,掺杂在熹微晨光中,站在咖啡机前看过去,恰如天边颜色动人的一抹朝霞。我坐到电脑前,抿了一口杯中褐色的液体,在屏幕上敲下了最后一章的第一句话—— 轻柳扶风,春光大好,正是人间五月天。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一部小甜文~ 但我可以保证她比双葬更精彩,因为过去这么久,我总是要进步的呀。 相信我就看下去吧,某晖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第2章 第一章&与君初识 轻柳扶风,春光大好,正是人间五月天。 原菲敲下“完”字后,满意地将纯白瓷杯中最后一口咖啡一饮而尽,伸手拉开半遮的窗帘,放窗外春光肆意入室。 她没有用梦里的结局,因为那太伤了,她终究还是不忍,在小说里给了她们一个相伴相守。 前几年写文,她一向以心狠手辣出名,对其角色杀伐决断,毫不手软。但这些日子她想明白很多,未必毁灭才能永恒,其实保持生活最基本的平淡模样,也很好。 她的结局写完了,那么梦里的结局,又是属于谁的呢? 合上电脑,原菲洗了把脸,拈了两片面包吃过,墙上古铜色的时钟显示才过七点,还早。 把稿子发给编辑,受到了惨烈的表扬。看了看课表,昨天的老教授今天上午有一节课,还是那个没什么人肯去的班。 收拾了下东西,把猫叫醒喂了,又随意穿着简单梳洗,这才不紧不慢地出了门。 到教室距离上课时间还早了个几分钟,原菲依旧坐在靠窗的角落里,正百无聊赖翻着书,却被一阵窸窣交谈惹得皱眉。她听到两个男生议论她的长相。 “你看靠窗那个妹子,比你女朋友好看多了。分了就分了,大不了再找一个。” “去你的,老子就喜欢长得粗犷的。你喜欢那种细皮白肉的,你上啊。” “我不,我心里只有女神一个人。追到女神是我的终极人生目标。” “你拉倒吧,就你那女神,学生会主席,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大学霸,能看上你?” “唉……为了和女神一起上课,我一个土木狗跑来学文学史,容易嘛!我虽然没本事,但我有诚意啊!” “你有诚意,人家羽神不来上课,你也白搭。我说你追姑娘动不动脑子,羽神喜欢逃课你不知道么?” “……我哪知道她能每节都逃!” 两人一阵唏嘘,感叹自己情路坎坷,感叹羽神神通广大,还没感叹完就上课了。 原菲却走了神。两个男生口中的“羽神”让她产生了些许兴趣,这一届本科的学生会主席居然是个女生,还是个喜欢逃课,成绩很好的女生。听他们描述,似乎长得还不错。 她读本科时,也曾常常成为男生口中的女神。他们管她叫……菲神。喜欢逃课又成绩很好,也恰是她的一贯特征。这个“羽神”,倒和自己有缘。只是她很久不留意学校活动和干部任职情况,因此从没听说过此人。 正如两个男生所说,这节课,一贯逃课的羽神又没来。这个闲谈原菲倒没怎么放在心上,听过也便忘了,直到周三,她踏进教室一眼看到那两个说闲话的男生,他们前面坐了个女生,正低头写着什么。其中一个男生的目光一刻也未从那女生的亭亭身姿上离开。 原菲看着那男生眼中灼灼的光,只觉青涩可爱,低头不着痕迹地笑了笑。突然想到那女生大概就是他们口中的“羽神”,一时好奇,又抬头去看。 恰逢那女生也抬起头来,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那女生愣愣地盯着原菲看了片刻,抬手揉了揉额角,很是困惑地皱起了眉。四下张望见只有身后两个男生的距离可以交谈,于是回身轻声问道:“同学,这是钟老师的古代文学史么?我……是走错教室了?” “没……没走错……就是文学史。”男生回答得结结巴巴。那女生大概是看他也不清楚情况,没再问什么,转了回去继续低头写字。 而原菲的目光,却迟迟不能从女孩身上转移。几天前的梦境如潮涌现,那个树下的人,那张挂满泪痕的脸,那只纤细漂亮又温暖的手,尽在眼前了。 这不可能。 她分得清事实和虚幻。事实是眼前人撞了她,用清甜嗓音对她说了抱歉,她转身只见背影,和一身雪白长裙。 虚幻是她着雪白长裙入梦,于树下含泪凝视她,又拉着她纵身入海,同归双葬。 按理说先有事实才有虚幻,但她此刻才看清那女孩的脸,梦中的容颜,怎会先一步出现? 奇妙又诡异的感觉漫上来,似电流通遍全身。上课前的五分钟里,原菲的目光一直牢牢被女孩锁住。她看着她写字时专注的神色,看着她匀称修长的手执笔从容下落的模样,看着她偶尔的停顿冥想,微微扬起的脸颊白皙青涩,五官柔和漂亮,一双眼睛盛着星辰一般明亮清晰,却总让她想起它在梦里蓄满了泪水的样子。 她突然想起一句诗,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女孩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大概是因为外表和成绩上的出众,习惯了无处不在的注视。而原菲却始终没有习惯,对这种注视十分敏感,教室里的学生不多,但无一不在上下打量她,她都感受得到。 五分钟像是煎熬,直到上课铃响,姓钟的老教授才上来简短地介绍了她的身份,然后和教室最后的几位领导坐到一起,对她的去留进行最后把关。 一节课行云流水,对她来说倒是轻松不少。因为准备充分,效果不错,她分心时总能看到领导们赞许的目光,偶尔看到女孩抬起的头,白皙青涩的脸颊上似乎多了一丝红润。 下课后跟几位教授简短交流了几句,虽然没有明确表态,原菲心里却明白,留校这事八成稳了。十分的心事去了五分,顿时轻松不少。送走几位教授,她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一回头却发现女孩仍坐在原处,而教室里的其他学生,除了那两个男生,都已经走光了。 女孩好像在注视她,却在她回头瞬间掩饰般移开了目光,脸也红得更明显。原菲有点奇怪,又想起什么,迈开步子向女孩走了过去。 没有理会两个男生讶异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原菲将手上的书一放,随意坐到了女孩前面的位子上,回身托腮问女孩:“怎么还不走?” 女孩的目光落到她脸上,有一瞬的愣神,很快就是伪装的平静:“想写完手头上的东西。” 果然是她。就是这样一副好嗓子,对她说过抱歉。 猜想得到验证,原菲点了点头打算离开,瞥见女孩已经红得不正常的脸,起身起到一半又坐回去,故意逗她道:“以前从没见你来上过这门课。” 女孩咳嗽了一下,轻声道:“您似乎也是第一次来上课。” “但我来听过课,两次。”原菲看向女孩身后两个男生,意味深长道,“听说,你从没来过。” 女孩沉默了片刻,说出了让她惊讶的话:“昨天撞了您,实在抱歉。” 原来女孩是把她的调笑,当做了昨天冒犯后的报复。 “你还记得?” 女孩就勾起一丝笑意,学着她的模样意味深长道:“容貌出众的人,总能让人印象深刻。” 原菲走出教室时,脑子还是蒙的。自己大概是鬼迷心窍,才会产生和那女孩玩笑几句的冲动,但一向善于把握主动权的她,居然被,反过头来调戏了? 她想不明白,片刻前还红着脸轻声细语的女孩,怎么会瞬间爆发强大的气场,含着那抹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的笑意,说出一句不正经的玩笑话。 这不科学。 “原老师,留步。”身后蓦地传来女孩清甜的嗓音。 下意识站住脚步回头,见女孩手上拿着她的书,正不急不缓地向她走来。 走廊很长,一边是教室,一边是窗。阳光落了女孩半边身子,原菲看到光下女孩的发色竟是那种未经漂染的浅褐,皮肤也白皙得几乎透明,一眼就让人产生洁净感。身上是简单的薄衫牛仔裤,昨天的白裙子已经被换下,但休闲的打扮却更显活力。本科生,年纪不过二十左右,正是让人艳羡的青春年华。 原菲安静地看着女孩,等她走到自己身边来。 “您的书。”女孩在她身前站住了脚步,伸手把片刻前她遗漏在教室的书递给她,目光清澈地看着她。 她被她的眼神吸引,一时走神了,没接。 女孩垂眸一笑:“或许该叫您,学姐?” 像是对女孩的一颦一笑毫无抵抗力,原菲赶紧偏开了目光,接过书道:“叫我名字就好。”转身匆匆离开了。 没想到女孩又追了上来,与她并肩,偏头看她问道:“急着去哪,原菲?” “……图书馆。” “真巧我也是,一起走吧。” 教室里一前一后走出两个男生,愣愣地看着她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半天回不过神来。 其中一个戳了戳另一个,结巴道:“这……这啥情况?” 被戳的一个神情呆愣地摇了摇头。 “我记得你刚才,似乎对你女神发出了一起去图书馆的邀约?” 那男生又神情呆愣地点了点头。 “她不是说……还有事,不去图书馆么?” 那男生顿时神色落寞,很快又转为愤怒:“那家伙哪冒出来的?以为人长得美课讲得好就能勾搭我女神了吗!” “可是……”另一个挠了挠头,不确定道,“好像是你女神……勾搭的人家啊!”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大吉,今天会更完第三章。 真的希望你们可以像爱双葬一样爱她~我的羽菲~ 第3章 第二章&如故人归 一直到很多年后,故人别离,时移事异,羽儿学着忘记了很多,却总能记得她和原菲的初遇。 那是学校咖啡厅里的一个闲适下午,她坐在二楼的卡座里,对着电脑处理学生会的事。正到关键时候,楼下来了几个玩桌游的少男少女,吵吵嚷嚷,声音很大。 她被吵得头疼,戴上降噪耳机,把音乐声开到震耳欲聋,虽然勉强将自己从无谓喧嚣中拯救出来,却很难继续集中注意力。往下一瞥的工夫,原菲就出现在视线里。 由上自下的角度,看不清她的精致眉眼,看不清她的修长身材,只能看到她头顶一个漂亮的发旋,墨色长发垂落肩头,气质沉静。 羽儿自身发色偏褐,因此一直羡慕那样乌黑亮丽的头发,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看到原菲走向那桌吵嚷的男女,似乎有话要说,羽儿忍不住摘下了耳机。 一层楼的距离还是太远,听不清她具体说了什么,但左不过是提醒那桌人的话。为了配合他们的高度,她微俯着身,一手挽着垂落的发,看上去诚恳又可爱。 羽儿事多,时常光顾咖啡厅等公共场所处理杂事,因此时常碰上类似的情况。有时是旁边情话不断的小情侣,有时是密闭空间里吞云吐雾的问题少年,她想提醒,又顾虑诸多,每次都选择忍耐,也从未见到有人做过唱黑脸的角,说出她想说的话。 除了原菲。 是有怎样的直率性格,又是对自己的交际能力有怎样的自信,才能驱使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公然和一群不讲社会公德的人谈经论道? 羽儿对她的行为持悲观态度。 没想到是自己低估了这姑娘。预料中的辩论和争吵都没有出现,那桌人很快安静下来。羽儿看到原菲站直身子,含笑说了声“谢谢”。不高不低的音量,清透而柔和,很好听的嗓音。 从原菲离开那桌人,走回一个靠窗的卡座,羽儿的目光就一直黏在她身上。她看着她重新打开笔记本屏幕,手指在鼠标上轻点几下,伸手拿过纸笔随意记录着什么。手边的咖啡还在冒着热气,她大概是想端起来,杯子却似乎烫手,于是干脆低头凑过去嘬了一口,又抬头看了看周围,像是怕被人注意。 羽儿不自觉地笑了。 一个下午没有再出现喧嚣,她的效率却低出了新高度,直到原菲抱着电脑离开。原本打算去上的文学史,也因为要弥补在盯着某人发呆中流失的时间而又一次被放弃。 不是她想逃课,而是逃课的理由总是充分,且出现及时。 让她始料未及的是,到了下课时间,她去教学楼递交资料,居然又遇上了原菲。 也许是出于逃课的愧疚,路过刚刚结束文学史的教室,羽儿的目光顺着走出教室的几个人往里面一瞥,一眼就看到原菲正站在讲台前,和老教授交谈。 羽儿下意识停住了脚步。精致的眉眼,修长的身材,咖啡厅里没发现的细节,都在眼前毫无保留地展现了。 这是……同学么?从前不知道,泱泱中文系还有如此一表人材的妹子,可以找个机会收进学生会,做个外联部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似乎说到了什么高兴的地方,羽儿看到原菲吐了下舌头,神情狡黠。老教授哈哈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走了出来。 羽儿来不及回味刚才的奇景,赶紧低头紧走几步,避了过去。 再回到教室门口时,羽儿没能一眼看到原菲。提着小心伸了个脑袋进去,却见角落里原菲神色落寞,扬起的脸颊对着窗外,细碎的阳光落在漂亮的眉眼上,侧颜美得令人心醉。 羽儿忍了半天,才没有掏出手机来偷拍。 这幅美景持续了没多久,原菲就收拾了东西站起身来。羽儿守在门口,不知怎的就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并且很快转变成现实。于是听着原菲走近的脚步声,低头闭眼撞进了她怀里。 香软的怀抱,有发丝擦过颈畔的微痒。享受不过半秒,羽儿匆匆说了句抱歉,快步离开。感受到原菲落在自己背影上的目光,她脸红得几欲滴血,只是原菲没有看到。 本以为只有惊鸿一瞥的缘分,却不想几天过后她心血来潮再次光顾文学史的课堂,正碰上原菲人生中讲的第一堂课。那时她们不经意间抬头,恰对上了彼此的目光。也是那时通过老教授之口,她知道了她的名字,原菲。 一节课下来,羽儿能做的只有惊叹。始于颜值,陷于才华,不过如此了。她决定以后做她每节课的固定听众,她相信她一定会留校成功,而她为了她,也一定不会再逃课。 又不想下课后,原菲会走过来同她说话,并且三言两语间就让她面红耳赤。她二十年的悠悠岁月中,从未有那一刻如彼时一般窝囊没用。 自尊心被激发,反调戏完全是出于本能的腹黑。看着原菲败下阵来落荒而逃,她却并没有感到开心。 还好,原菲落了东西。 “原老师,留步。” “或许该叫您,学姐?” “急着去哪,原菲?” “真巧我也是,一起走吧。” 一路上原菲都很安静,倒是她充分发扬无赖精神,把年龄专业今日行程打听了个遍,到图书馆又赖在原菲身边坐着,以看书之名,行偷窥之实。只是原菲对注视真是敏感,总能精准捕捉到她的目光,和她尴尬地四目相对。 羽儿觉得,来图书馆是来错了,不利于交流。原菲下午有答辩,她也不忍发出过于正式的午餐邀约,没想到临近中午原菲提了一句,问她要不要一起去食堂。 她自欣然往之。 路上,她正思考怎么开口要个微信,冷不防原菲开口道:“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羽儿一愣,随即笑了一下:“挺正常。”她在学校的很多大型活动上都有露面,见过她的人,起码占了在校生的三分之二。 原菲的声音低下去,像是在喃喃自语:“不是很正常。” “不正常吗?有没有听说过,deja-vu现象。” 原菲侧脸看着她,茫然地摇了摇头。 羽儿见她模样,含笑道:“虽然还没有严谨的实验印证和科学解释,但我想它可以粗略解答你的疑问。” “那我回去查查。” 羽儿赶紧拉住她站下:“我看过一些这方面的文章,有几篇还不错,留个微信,回去发给你。” 原菲流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点了点头。 羽儿利索地掏出手机,眼看大事将成,心中暗自雀跃,并又一次佩服自己的撩妹技巧。想当年学生会里多少颜值和智商都在线的少男少女,就是这么被这个平易近人的主席“邀请”到学生会里做苦力的。 然而变故总发生在不经意的瞬间。 不远处一个少女认出羽儿,立刻脚下生风地朝她跑过来,一把拉着她就走,还不忘跟原菲道歉:“对不住啊有急事,羽神我借走了。” 羽儿挣扎未果,被她扯着无法脱身。少女毫不收敛音量地数落她:“别吊膀子了,出事了,主席大人你管不管啊?” 羽儿绝望地闭了下眼,看来今天少男少女们智商不在线,她只能听天由命了。回头看原菲还拿着手机愣在原地,于是边走边补救道:“抱歉不能陪你吃饭了。在哪答辩?一会我去找你。” 那少女就给了她一下:“你还真有职业精神。” 原菲见此壮景早已呆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羽儿就急了,提高音量道:“说啊。” “在……第五教学楼。” 羽儿满足地点了点头,说出了被拉走前最后一句话:“等我。” 等到两人走出原菲的视线,羽儿一把甩开扯住自己的手,对着那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乔冰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坏东西,你这个副主席行不行啊你,今天不就个探险活动宣传会,又出什么事了?” 乔冰躲不过被她打了几下,嗷嗷叫:“刚才在妹子面前你装柔弱,一转脸就原形毕露!你无耻!” 羽儿赶紧伸手去捂她的嘴:“别胡说,什么妹子,那是学姐。” “咦?”乔冰来了兴趣,“学姐?大四的?那也不能来学生会听你差遣了啊?那你勾搭人家干嘛,看上人家了?” 羽儿:“……你还是先说说,出什么事了。” 活动中心的舞台上,羽儿看着宣传幕布上被豁开的一道大口子,脸色有些不善。抬头打量了一圈,目光锁定在不远处的监控上,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羽神,这咋办?”活动部长宋硕是个高大的男生,作为第一责任人,他在羽儿制造的低气压中第一个没能沉住气,被乔冰瞪了一眼,赶紧闭上了嘴。 羽儿调整了下状态,转过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没事,给我找两张桌子来,要牢靠点的。” 乔冰凑过去问她:“你要干嘛?” “乖,去给我找你能找到的最大的针线,缝麻袋那种。”羽儿冲她挤了挤眼,“我记得南门外有家定制西装的,去那问问。要黑线。” 乔冰白了她一眼:“我现在满脸都是黑线。” 话虽如此,她知道羽儿临场救急的能力,还是照吩咐赶紧去了。剩下几个大一的干事,大概是没经历过这种突发状况,看起来很是担心地皱着眉,看她的目光甚至带了同情。 但她从来不需要同情。 “行了,你们几个去守门,活动开始前别放人进来。”羽儿给了他们一个安心的微笑,自己急匆匆离开了。 被羽儿吩咐去找东西的两人都回来了,又过了十分钟左右,羽儿才风风火火地赶回来。 此时距离宣传会开始,只剩下不到半个小时了。 羽儿人还没走近就伸手指点江山:“两张桌子摞起来,乔冰给我把线穿好。” 两人赶紧照做。 舞台楼梯在两侧,羽儿来不及绕过去,直接长腿一抬迈上了一米高的舞台。乔冰过来拉了她一把:“你要把这个口子缝起来?这看上去会不会太……磕碜啊。” 摞好的桌子高度差不多合适,羽儿吩咐他俩:“扶好了。”自己利落爬了上去。 接过乔冰递过来的针线,她开始沿着破口缝补幕布,口中解释道:“你们看看这个口子的位置。” 两人仔细观察了下,发现破口正好位于一个鬼怪形象的身上。缝起来能制造出的立体恐怖效果,他们基本可以想见了。 乔冰放开扶着桌子的手,忍不住给羽儿鼓了鼓掌。 破口很长,即便是粗针大线,缝起来也要费些工夫。羽儿默不作声地忙活,却没发现身后有人一直在注视着她。 距离活动开始,还有十分钟。舞台上灯光已起,女孩身在高处,影子被拉得漫长,一直落到那人脚边。 那人看着她操持针线麻利的动作,似乎有些惊奇,眼中光彩灼灼的,清澈又专注。 又是五分钟过去,羽儿完成了缝补,活动了下累到僵直的手腕,从高处敏捷地跳了下来。脚边影子骤然消逝,那人循着影子的轨迹,向舞台走了过去。 羽儿正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耳边乔冰轻声提醒道:“你那学姐来了,就在下面。” 羽儿一下子转过身来,果然看到原菲站在舞台灯光所不能及的边缘,手里提了个纸袋,正含笑看着她,招了招手。 她赶紧向原菲奔了过去。 乔冰和部长面面相觑了片刻,无奈地摇了摇头,撤了桌子,吩咐干事放观众进来,一切按计划进行。 羽儿跟着原菲走出礼堂,抬手看了看表:“怎么过来了?” 原菲带着她往礼堂外湖边的长椅处走,轻声道:“吃完饭,看时间还早。听说礼堂有活动,猜到你大概在这里。” 羽儿往长椅上一坐,抬头笑盈盈地看着她:“嗯?等不及要见我了?” 原菲有点尴尬地别过头,不和她对视,只是将手上的纸袋递了过去:“给你打包了吃的。”大概是觉得有些突兀,于是追加解释道,“答应了和你吃饭,不想爽约。” 羽儿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却不肯接,继续笑盈盈地问她:“我们第一天认识,就吃你的饭,不好吧?再说我们微信都没加过,以后怎么还你的人情呢?” 原菲提着纸袋的手缩了回来,低声道:“那就……吃完加吧。” 羽儿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她坐了下来,凑过去在她耳边轻声道:“还是加了再吃吧。” 作者有话要说: 看看看,每一章都认真起了名字……对起名废来说这简直比写三千字还困难啊! 可见用心-。- 第4章 第三章&梦里梦外 夜幕初临,原菲坐在桌前,看着落地窗外华灯初上,觉得心情大好,一身轻松。 生死劫已经顺利通过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可以安心等待结果,构思下一部小说,看看剧读读书,直到下一个季节。 只要不再考虑那个艰难到几乎不可能的目标。 手机响了一声,亮起来的屏幕上显示羽儿发来的消息。她划开屏幕,看到羽儿给她发来了一个链接。 大概是白天答应她的有关deja-vu现象的论文。她从未听过这个名词,那时羽儿说可以解答她的疑惑,就让她提起了十二分的兴致,同时也感叹这个女孩广泛的知识面。 打开电脑,把链接复制进去,屏幕上果然跳出一篇关于deja-vu现象的文章,她大体浏览了一下,是目前各方观点的一篇总结。 “当人们身处在一个全新的场景中时,会有几秒钟的时间,觉得完全了解或确切地经历过这些。 ” “deja-vu体验是建立在梦境的基础上的……” “deja-vu体验是建立在错误记忆的基础上的……” “deja-vu体验是由大脑的一个神经的化学过程激发的……” 文章不长,她仔细看了一遍,觉得非常神奇。文章中描述的体验恰和她昨夜的梦境和今天的经历贴合得分毫不爽,原来这是个普遍现象,只是科学暂时无法准确解释。 手机又响了一声,羽儿的消息。原菲点开她发来的语音,女孩清甜的声音响起来:“看时间你差不多应该看完了吧?怎么样,觉得你对我似曾相识的感觉,属于第几种啊?” 原菲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思考了片刻,打字回道:第三种吧,大概是错觉。 相识于梦境,这是第一种。但这太过离奇,她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因此宁愿相信第三种。毕竟每一种解释,目前都有其合理性。 消息发出去,她点开一个新的网页,登录了学校官网。刚点开校园资讯,羽儿的消息又到了。 没有再发语音,屏幕上只有由电流组成的几个字:可以欺我,不要自欺。 后面跟了个俏皮的表情。 原菲心一沉,这女孩揣摩人心的本事不容小觑。手中鼠标下滑,终于找到一条关于学生会换届的咨询。 点开链接,一眼就看到照片里羽儿一身正装微笑标准的模样,照片下面是对新一届学生会主席的简介。 原菲这才知道,她名叫顾羽知,大二,主修法学,中文系只是第二专业。 安得黄鹤羽,一报佳人知。名字真是好听。 现在流行二专学语言,这姑娘倒特别,跑来学中文。大概也正是因为腹有诗书,才让这个看上去活泼又张扬的女孩,对人有种别样深沉的吸引力。 直到深夜原菲从那个又出现了羽儿身影的梦里惊醒,才意识到,这种沉静内敛的吸引力,大概对她奏效了。 梦里是她和羽儿的初遇,恰与现实相反。羽儿撞进她怀里,而她因心烦意乱态度不善,冷冷说了句“借过”就错身走开。余光看清了羽儿的脸,并非如现实中只有一个朦胧背影,那张脸上写满失落,可梦中她却并未因此而产生半分情绪。仅有的心疼,也是出现在梦醒之后。 好一个是非颠倒的梦。但更让原菲在意的是,她居然连续两晚梦到了羽儿。虽然第一晚的梦可能是deja-vu引起的错觉,但这一晚,她是真真切切地梦到了她,梦到了那个白天在她古水般的生活轨迹中搅起微澜的女孩。 原菲心念微动,伸手打开床头灯,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 点开微信,上面有羽儿给她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来自晚上十一点,一句简单的“晚安好梦”。大概是因为太久没人跟她说过晚安,这个人才会偶然入梦。梦这种虚无的东西,她还不至于把它当做什么实质性的标志而耿耿于怀。 然而手指却不受控制一般在屏幕上打出了三个字:睡了吗。 没有怎么经过大脑,消息发了出去。这个白天她过得太辛苦,因此过余的思考她半点也无法进行,此刻只想遵从本心。 五秒钟后,羽儿的消息发过来:嗯,睡了。 歉意漫上来,原菲刚觉得有些懊恼,又是一条消息跟着进来:现在是梦游中的人在跟你聊天。 这姑娘,总能让人忍俊不禁。 下意识开始的聊天不知如何继续,原菲捧着手机笑意刚刚淡去,羽儿的消息又到了:怎么,睡不着? 简短的文字里透出恰到好处的关怀,让原菲心中蓦地涌起暖意。 ——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对面的人有短暂的沉默。原菲猜测着她会说些什么,能想到的无非是些关于梦都是假的之类安慰言论,但又寄希望于这个看上去不似凡夫俗子的女孩,期待着她会带给自己什么样的惊喜。 一分钟短暂又漫长,羽儿发来的消息却让她深感寒意:不会是因为我吧?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语音通话的铃声已经响起。大概是有些想念那个清甜的声音,原菲点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了耳边。 “原菲?”羽儿的声音清澈依旧,只是隔着电波,有些许失真。 “嗯。”她刚醒不久,声音还有些沙哑,“你这时候打过来,会不会影响室友?” “不会,我自己住。” 原菲掀开被子下了床,去给自己倒水。羽儿在那边继续道:“不用觉得打扰了我,我还没睡。” 她喝下半杯凉水,问道:“怎么这么晚?” 羽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在喝水?夜深了,别喝凉水。现在的风温度正好,如果觉得热,可以开会窗。” 原菲拿杯子的手一顿,剩下的半杯凉水被她洒出来几滴。她换了只手拿手机,趿上拖鞋往阳台走,电话里羽儿解释道:“快要校庆了,今年是整数年,要办得隆重一些。刚写完一份策划案,没注意已经这么晚了。” 原菲推开阳台门,徐徐的柔风扑面而来。她走进阳台,伸手打开了暖色壁灯,靠着及腰的围栏闲散站着,轻声道:“那你还真是辛苦。”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音。 原菲等了一会,试探性地叫她:“羽儿?” “你是不是……住在北门外的蓝光小区?”羽儿的声音有点发抖。原菲听了这话,一下子明白过来,目光顺着对面楼上仅剩的几家灯火通明寻过去,果然看到与她几乎平齐的位置,一个恰似羽儿的高瘦身影正站在阳台上,拿着手机在打电话。 原菲三两步跑回屋子里,拿了个望远镜出来,往那个身影上一比,羽儿漂亮的笑意瞬间充满整个视野,连深沉夜色都被衬得温柔起来。 电话里响起羽儿低低的邀约:“要不要出来走走?” 深夜的小区里静谧而安详,两人并肩慢慢走着,即使鲜少交谈,也是气氛正好。 小区绿化很好,路灯罩是古香古色的雕刻,细碎的光点从木材缝隙中缓缓流淌出来,照亮脚下平整的砖石。两边有高低起伏的灌木花坛,路过一片夜色里盛开的不知名花盏,羽儿一时贪看放缓了步子,原菲就在她身侧轻声道:“刚才,我的确梦到了你。” “梦到我,该算美梦吧?为什么说是不好的梦。”羽儿低下头,踢着一块小石子,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大概是,梦与现实相去甚远。” 羽儿抬起头来,笑了笑:“看来我们的相遇,还算让你满意。” 很满意,也很知足。 原菲在心里说道。 “刚才在电话里,你叫我……羽儿?” 原菲愣了愣,低声道:“可以么,这么叫你。还是你习惯被叫做羽神?” “不,羽儿,这样很好。虽然知道他们不是那个意思,但被叫做羽神,总有种被孤立的感觉。” “优秀的人总容易被孤立。” 羽儿挑了挑眉,没有对她的夸奖表示什么,而是顺着她说道:“所以你一定也常常被孤立。” 像是羽儿说中了什么不可为外人道的心事,原菲沉默下来。这样单纯的背景下,不需要为回避尴尬而刻意进行的交谈,于是羽儿给她时间,让她享受安静。 两人绕过一圈,又回到开始的地方,却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心照不宣地顺着楼间小路继续向前。 “我们居然住得这么近,你说,这是什么样的缘分啊。”大概是又一次渴望交谈,羽儿轻声感叹着,“原菲,你的小说里,有这么美好的缘分么?” “你怎么知道……”话问了一半又停住,因为原菲意识到,自己也因好奇去查了羽儿的背景。 “我看了你的《双葬》,在网上只连载了一部分。从那一部分看,这并不算是个幸福的故事。” 原菲点了点头:“自始至终都不算是幸福。” “是因为,你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幸福么?” 原菲在听到这个问题后,停住了脚步。她一直走得安静,此刻停下羽儿并未立刻发觉,于是又往前走了几步。原菲看着她的背影融在夜色里,朦胧却又让她心安。 在即将触手不可及的距离,羽儿停了下来,转身看她。不知是冷月光泽还是星辰闪烁,落在了那张年轻的脸上,让眼前的容颜眉目生动,又透着让她捉摸不透的深邃悠远。 羽儿往后退了两步离她更近,向她伸出了手。白皙的掌心里似乎放了什么东西,空无一物又充满魅力。 似乎是,羽儿刚刚说的,她还没有找到的东西。 原菲伸出手,将它牢牢握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很暖吧? 最后别误会,发展没那么快,后面还要纠结很久~ 明天见! 第5章 第四章&念念不忘 自从那个夜晚之后,原菲有两天没见到羽儿。两天后的周五下午,她被导师杨怀的电话叫去学校,拿到了一纸聘书。 中年男人将薄薄一页纸递给她时,眼中全是欣慰:“任教安排暑假才能下来,这两个月,你出去玩玩,别老闷在家里了。” 原菲还惦记着她的论文,小心翼翼问道:“杨老师,周三的答辩……” “你没问题,安心等毕业吧。” 走出办公楼,原菲本该彻底轻松下来的心情,却因某些无法言说的原因还低落着,低落得她自己都莫名其妙。 脚步不受控制地往湖边走,沿着步步荫凉的小路,经过午后阳光下静谧空荡的礼堂。原菲推开玻璃门,走进礼堂前厅,一眼就看到角落里堆着两天前撤下的探险活动海报。海报上一道缝补整齐的破口,吸引着她走过去,伸手摸上了那排颇有章法的黑线。 她学过简单的急救知识,认出那是外伤缝合的针法,一针一结,连线端都剪得一丝不苟,衬在海报中鬼怪身上,果真是活灵活现的一个创口模样。她记得那天似乎时间很紧,羽儿却能做得如此细致,让人不得不佩服。 每一个强者,都有他立于不败之地的理由。那么羽儿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走下通往礼堂内部的阶梯,原菲犹豫了片刻,走了进去。 巨大的空间里一片死寂,耀目灯光不再,只有高处几盏窗子透入的吝啬日光,照亮窗下有限的一小片区域。整个礼堂犹如一个牢房,充满了压抑和束缚,全然没有那天羽儿在时的恬静美好。 原菲没有过多停留,很快走了出去。 湖边依旧安静,大概是正处于上课时间,学生不多。她本来还期待着偶遇,可这种情节她在小说里写得趁手,现实中却总是少见。 路过那天中午两人一同坐过的长椅,原菲停下了脚步,缓缓坐了下来。目光所及是一样的垂柳碧波,眼角余光却少了一抹亮色。耳边似乎又响起羽儿的声音,暗藏故作低沉的魅惑:还是加了再吃吧。 原来习惯了孤独的人,也会因为体验过恰到好处的陪伴,而开始厌恶孤独。原菲垂下了眸子,心中说不出的空落。 坐了一会,她想起导师的建议,觉得自己确实该旅行一次了。这段时间过得忙乱,此刻突然闲下,心理和生理都不能适应。对羽儿的念念不忘,大概也是来源于此。 拿出手机翻了一会,找到了理想的目的地。订机票时还有些犹豫,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原菲蓦地抬起头来,却发现并不是她想见的人。惊讶于自己的反常和在意,她也愈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订了第二天一早的机票南飞,五分钟后,看着航空公司发来的出票短信,原菲轻轻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从混乱思绪中脱离,将全心全意的期待,都转移到了即将到来的旅行上。 这天傍晚,原菲回了趟父母家。她从小生活在这座城市里,回去很是方便。但她记得羽儿并不是本地人,家乡是千里之外的一座海滨城市。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知羽儿生长的地方,会是多么的甜美多情? 跟父母汇报了留校和论文的好消息,收获了极大的好评,因此对她先斩后奏独自计划出行的举动也未置可否地默认了。一家人吃过晚饭,原菲独自开车回自己的住处。 小区有门禁,原菲开到门口,被一辆出租车挡住了去路。司机正跟保安理论,后排车门却开了,一个亭亭的身影走下来,径直走到了保安面前。 “我的行李很多,住处又离门口有一段距离,您看这样,我给您登记,让司机师傅送我进去行吗?” 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人顿时没了脾气。一分钟后,出租车开了进去,只留下原菲在原地愣神。 那是羽儿,千真万确。不论是身姿还是嗓音,都和她两天来无数次惦念的那个人一模一样。原来两天未见,羽儿是出了趟远门。 “走不走啊?”保安敲了敲车窗,她这才回神,发动车子开了进去。 地下车库里,出租车停在距离电梯间最近的地方,司机正在帮羽儿搬行李。原菲把车开过去,停在了他们旁边的车位上。两人都没注意到她。 手触上车门把手,原菲蓦地感觉到一丝紧张。清了清嗓子,又试着对后视镜微笑了一下,这才熄了火,下车。 “羽儿?”装作偶遇。 正低头拿东西的女孩一下子转过身来,原菲清晰地看到,那双眸子像是被谁点亮了似的,散发出清澈愉悦的光。 羽儿放下手中的东西,三两步向她走了过来:“原菲,好巧。” 那张脸上挂着熟悉又漂亮的笑意,看她的目光专注而温柔,原菲对着面前的人,将片刻前练习过的微笑毫无保留地绽放了。 司机在几步开外向羽儿道:“姑娘,东西都在这了,我先走了。” 羽儿却像是不舍得从她身上挪开目光,只是偏了偏头,语气却礼貌又客气:“麻烦您了,再见。” 原菲看了一眼司机从车上取下的属于羽儿的东西,一只行李箱,几个大大小小的纸袋,杂七杂八堆了一地。忍不住好奇开口道:“这么多东西?” 羽儿垂眸一笑,自然地伸手捏住了她的腕子往前走:“遇到你正好,受累帮我拿上去吧。” 两人好不容易把东西转移到电梯上,羽儿按下了十层,比她住的楼层低一层。 电梯缓缓上升,羽儿早已放开了她的腕子,可原菲还是觉得被触碰过的地方炽烈又僵硬,就像那晚是她主动握住了羽儿,放开后却似被烈火侵袭,脸上手上的热度都是久久不退。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们二人,又是即将要去羽儿的住处。就在紧张情绪肆意蔓延的时候,羽儿原本盯着楼层显示的目光又落在了原菲身上。 “这两天我被抓差了,顶替一个突然生病的辩论队员参加了个马来西亚杯。”羽儿突然开口道。 原菲一愣,明白过来她是在跟自己解释两天的销声匿迹。马来西亚杯原菲听说过,那是全亚洲级别最高的大学生华语辩论赛。但…… “临时顶替?” “是啊。”羽儿无奈道,“周四一早就被抓去了机场,办的落地签入境,和队伍完全没有磨合,就这么尴尬地打了两天比赛。” “所以,结果怎么样?” “只是亚军。”羽儿显得很是遗憾。 原菲对这个比赛并不了解,不知道亚军对羽儿、对学校来说是个什么概念,一时也不知该夸赞还是该安慰。还好电梯在此时停了下来,她俯身帮羽儿提起几个纸袋,跟着羽儿出了电梯。 同她住的楼构造一样,电梯外有一条回廊,两边是住户。羽儿和她都恰住在回廊尽头。 开了门,屋子里一片黑暗,却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羽儿回身对她发出邀请:“时间还早,进来坐坐吧。” 顶灯被羽儿打开,明亮却不刺眼的光线霎时将眼前的一切照亮。玄关处是一个及腰的鞋柜,上面垂了一副珠帘,很是精致的讲究。羽儿放下手里的东西,又将她手里的袋子接了过去,找了双拖鞋给她:“来,正好有东西给你。” 听羽儿这么说,原菲也没有再纠结,换了鞋跟着羽儿走进去,打量起房子里的陈设来。 绕过玄关是客厅,南向有两间卧室,原菲将其中一间改作了客房。而羽儿家里构造和她基本一致,其中带阳台的一间有床有桌,是羽儿在住。另一间却房门紧闭,不知道作何用处。 羽儿为她解惑道:“我是租住在这里,房主有些东西带不走,就放在那间屋子里,按套一的价格租给我的。” 原菲点了点头,难怪房子装修和家具都不具特点,与她印象中的羽儿气质不符。但细微处的装饰却能看出匠心独运,比如窗框上木钉下坠吊篮,再比如卧室里色彩柔和的墙纸台灯。看上去羽儿似乎很喜欢紫色,家里的摆设物件都是深深浅浅的紫色,很是雅致。 “为什么不住校?”原菲参观了一圈,随意问道。 “为了偶遇你啊。”羽儿在她身后,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俏皮话。原菲脚步一顿,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转过身又恢复了表情的平静,只是略带嗔意地瞥了羽儿一眼。 羽儿忍俊不禁,正经起来解释道:“事太多,经常要熬夜,住宿不是很方便。坐吧,喝点什么?” “马来西亚的白咖啡据说不错,你有没有带些回来?”原菲踱到沙发旁坐了下来,抬头道。 “带了倒是带了,现在嘛……”她看了一眼挂钟,摇头道,“太晚了,会影响睡眠质量的。” “刚才邀我进来坐的时候,不是说时间还早?”原菲又忍不住与她调笑,但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姑娘的口才她是见识过的,这次八成又要吃亏。 没想到羽儿只是含笑看了她几秒,随即点了头:“好,我去给你泡。” 原菲愣愣地看着羽儿走向吧台的背影,脑海中不断琢磨着刚才她脸上的笑意。那个笑与之前她见过的都不同,不是客气,不是愉悦,而是…… 那个词几乎宣之于口,原菲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没想到,你也是个吃货。”吧台那里传来了羽儿宠溺的调侃。 是了,宠溺。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求评论~ 第6章 第五章&演技精湛 “你说有东西要给我……是什么?”原菲觉得自己有必要转移话题,然而因为过于刻意,一句话说得语法颠三倒四。 “哦,在机场给朋友买了点纪念品,有一份是给你的。”羽儿一面将咖啡往机器里倒,一面跟她说话,“不过现在看来,我可能买错了。” “什么买错了?”原菲一时没反应过来,跟着问了一句。 咖啡机启动,嗡嗡作响。羽儿转身笑看了她一眼,暂时没说话,只是去门口一堆纸袋里拿了一份出来,将里面的东西换了换。 走过来顺便把磨好的咖啡给她端了过来,问道:“要加糖和奶么?” “要奶。” 羽儿把手中的袋子放在她身边,回身去给她拿奶,顺便回答她刚才的问题:“本来给你买的是手工艺品,现在看来,你大概会喜欢这个。” 原菲好奇地凑过去,往袋子里看了一眼。里面是几盒包装精致的糕点,而羽儿说的手工艺品也静静躺在糕点上面,是个锡制的雕花摆件,外面被透明盒子包裹着,里面似乎还夹了张纸条。 她伸手把那个盒子拿了出来,看似很感兴趣地来回翻看。羽儿的声音幽幽响在头顶:“嗯,看来你还是更喜欢工艺品,刚才说你是吃货的言论,我收回。” 原菲眼见自己的心思被撞破,抬头白了她一眼,将盒子放了回去,把兴趣转移到咖啡上来了。 “尝尝怎么样。”羽儿在她身边坐下,端起了另一杯什么也没加的醇咖啡。 原菲抿了一口,浓香醇厚,果然很不错,于是问她:“这么好的东西,价值不菲吧?” “是啊,所以只买了一包。”羽儿挑了挑眉,看着她道:“你要是想喝,也不是没有办法。我这个人,对于上门拜访的客人,一向喜欢用咖啡款待。” 原菲呛了一下,撇了撇嘴道:“要我常来就直说。” “要你常来。” 原菲被她逗得淡淡一笑,但看到她眸子里名为希冀的光泽,笑意又褪去了。 羽儿是在很认真地邀请她,态度诚恳得甚至可以说是请求她。 “好,只要我在家……随叫随到。” 原菲回到自己的住处,时间刚过九点。本该抓紧收拾行李然后睡觉,她却坐在床上发起了呆。 她想起临走前羽儿的邀约:“明天是周末,忙了一个周,要不要出去放松一下?” 见她不答,羽儿以为她是在等她具体的计划,于是接着道:“去见几个很有趣的人,把礼物给她们。你知道的,我自己拿不了。”俏皮地眨了眨眼,又道,“附近开了新的书店,我想你应该感兴趣。” 为她寻找不再被孤立的办法,又给她的出现以不突兀的理由,充分考虑她的兴趣,顾及她的感受,整个安排听起来如此富有吸引力。 可是她原本的安排…… 羽儿见她继续沉默,明白她是不想答应自己的邀约,虽然难掩失落,也善解人意地为她找了台阶:“或许你想睡个懒觉了,没关系,欢迎你睡醒随时改变主意。” 原菲站起身来,走进了阳台。伸手想开灯,犹豫了片刻却没有开,径直走入了夜色里。 她害怕巨大的空间,比如礼堂,因此从不参加大型活动,那天却因舞台上的人而只感到温暖与期待。她害怕黑暗,此刻被黑暗包围,眼中却只剩下对面那一盏长明不息的灯火,和身边似有若无的眷恋与思念。 不知站了多久,对面阳台上,终于出现了她等待许久的身影。羽儿似乎也是漫无目的地放空,同她一样斜倚在栏杆上,时不时抬手去揉眉心。 这样的距离,原菲只能看见她幅度较大的动作,比如抬手。但更让她在意的细节,却如同雾里看花一般仅凭猜测。自上次用望远镜确认羽儿身份之后,她愈发觉得这种行为太过猥琐,也是对羽儿极大的不尊重,但此刻,她真的很想再看一看那张脸,和脸上一贯如春光明媚的神情。 望远镜在无数个阳台上扫过,终于停留在了最让她牵挂的那一个。视线从羽儿搭在栏杆上的手向上转移,原菲看到她睡衣领口下精致漂亮的锁骨,心跳顿时乱了节奏。 再上移,快速滑过白皙的脖颈、小巧的下颌,终于落到了那张脸上。 可那张脸上已是明媚不再,剩下的只有落寞。如夜一般深沉的落寞融在一贯明媚的眉眼间,让人格外心疼。 似乎被谁扇了一巴掌,原菲脑中嗡嗡作响,一下子将望远镜拿开了。心跳还在以不正常的频率继续着,她几步奔回卧室拿出手机,想也没想就退掉了机票。 退票成功,心中居然涌起久违的轻松与满足。 这一夜,原菲梦到自己还是抛下了羽儿独自去旅行。穿行在南方古街古巷的烟雨朦胧中,她清晰地感觉到梦里的情绪只有孤独和落寞,而且这种情绪无比浓烈,浓烈到完全压过旅行的美好和愉悦,充斥了整个梦境,让这一场梦,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 还好,只是梦。这样的噩梦总能告诉她珍惜现实,也让她肯定着自己做出的决定。 一早,羽儿就收到了原菲发来的微信:睡醒了,改变主意。什么时候出发? 一个激灵爬起来,被原菲搅得一夜没睡的头昏脑涨顿时消散。 羽儿坐在床上止不住地轻笑,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打字,回了消息过去:你慢慢来,准备出门了叫我,车库见。 刚放下手机准备去洗漱,原菲的消息又发过来:用不用去帮你拿东西? 羽儿看得笑出声来。昨天借拿东西骗她回家又骗她出去玩,她不但浑然不觉,而且念念不忘,真是可爱至极。 看来还得借拿东西,再来上演一场好戏。 ——对对,还好你记得。那你收拾好了就过来吧,辛苦。 原菲起床洗漱完毕,又给父母汇报了“因导师临时有事而取消旅行计划”的消息,然后开始站在衣橱前伤神。要见羽儿的朋友,需不需要穿得正式一些?一起逛书店,是不是休闲点比较合适?挑了几件出来都觉得不满意,却一下子想起来初见羽儿时她身上的白裙子。 那样的白裙子,她也有一件相似的。找出来换上,觉得很满意,但一转念,万一和羽儿撞衫…… 那似乎也不错,说明她们有默契。 原菲就这么乐观又无畏地出了门。 到羽儿家门口,按了门铃,里面却没有一点动静。原菲仔细一看,发现门是虚掩的,于是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羽儿?”试探着叫了一声,没人回答,但卧室里却传来轻微的响动。 她蓦地有些害怕,又担心羽儿是出了什么事,还是走了过去,犹豫了片刻,一把推开了卧室门。 ……羽儿躺在床上,裹着被子睡得正香。 原菲好气又好笑地走过去,在羽儿的睡颜面前蹲了下来。刚准备拿发尾去扫她的脸,羽儿却皱了皱眉,一只眼睛稍稍张开了一条缝。 过分靠近的距离下,对视变得充满魅力。羽儿看清是她,先是呆愣了片刻,然后迅速伸出手来捂住脸,声音黏黏糊糊地撒娇:“别看我别看我,你你你怎么这么快。” 原菲被她的声音萌得快要冒泡,心里也软得一塌糊涂,于是伸手去拿开羽儿的手,笑道:“快么?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羽儿顺从地让她抓着手从脸上拿了下来,表情有点尴尬,但还是对她笑了笑。这一笑有点呆萌,又有点迷茫,看得原菲心里一抖,手就捏上了她的脸颊:“怎么困成这样?” 刚问完,原菲就想起昨晚在阳台上看到的场景。一定是自己搅得羽儿难以安枕。 羽儿被捏了脸,乖巧得像只享受主人爱抚的猫,眯起眼睛软声抱怨:“还不是因为昨晚的咖啡,害得我一夜没睡。” 原菲放松了些许,原来是咖啡。 羽儿突然由平躺变成侧躺,这样一来,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些,呼吸可闻。 原菲被她弄得有些不自在,脸也红润了起来。羽儿却毫不自觉地又往前凑了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脸上。 心简直要跳出来。她想后退,又舍不得,正纠结间,羽儿开口道:“嗯,没有黑眼圈,看来你睡得还不错。”说完,她一掀被子坐了起来。原菲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撩了下发丝来掩饰紧张。 想站起来,却发现腿麻了。抬头无助地看了看羽儿,羽儿十分善解人意,赶紧下床来扶她。 女孩身上气息甜美,扶她的力道稳健又温柔。每一次的肢体接触,都让原菲有心跳如雷的感觉。 “吃早餐了吗?”羽儿走到窗边,打开了窗子放柔风入室。一屋子的暧昧气息渐渐淡去了。原菲摇了摇头,却意识到羽儿正背对着她,于是开口道:“还没有。”声音还带着轻微的颤抖。 羽儿走过来,又牵起了她的手:“那正好,现在还早,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作者有话要说: 羽儿套路深~ 第7章 第六章&相聚时光 原菲被羽儿按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电视,听着厨房里热闹的动静,好奇又佩服。她的住处,厨房基本是摆设。她没这个技术,也没这个情调,把一个人的生活经营得像羽儿一样精细。 没等多久,羽儿就将两个碟子两个碗摆上了桌。她主动凑过去,发现羽儿做的是中式的清粥小菜。粥是蔬菜粥,熬得火候正好,大概是昨晚就定好了时,此刻刚出锅不久。 羽儿去拿了餐具回来,为她拖出椅子,笑道:“来吧,欢迎指正。” 原菲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羽儿坐到她对面,拿碗从精致的瓷罐中帮她盛了粥递过去:“我还不知道你的口味,就做了最不会出错的。先尝尝。” 原菲接过来,舀了一勺粥递进口中,在羽儿期待的目光下慢吞吞咽了,面无表情地开口:“嗯……” 羽儿满脸虚心等候指教的表情,原菲忍着笑继续保持面无表情:“这个……” “很不错是不是?”羽儿终于忍不住替她说了出来,“吊胃口这种套路,对我来说不奏效。” 原菲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羽儿看着她,也勾起了唇角。 “这是我第一次为你洗手作羹汤,得记下来。”羽儿搅动着碗里的粥,一句话说得像是玩笑,又像是真的,听得原菲心里一抖。 “我怎么觉得,是我该记下来,第一次品尝你的手艺。”她暂且当做玩笑来回答了。 “哦?”羽儿抬起头来,笑盈盈道,“你也觉得值得纪念吗?” 她依旧不能辨别这是否只是玩笑,只好愣愣地点了点头。没想到这个头点得好像很让羽儿满意,笑意更深了一分,不再开口了。 两人吃过早餐,一同出了门。小区到学校的距离本不用开车,但羽儿的礼物实在有点多,加上还有别的安排,也就把车开了出去。 车上,羽儿发了几条微信,似乎在联系即将见面的朋友。在羽儿的指挥下,原菲将车直接开进了学校,在停车场停了下来。 刚解开安全带,两边车门几乎同时被人打开了。原菲吓了一跳,羽儿却很淡定,轻声安慰她:“没事,别理他们。” “羽神你不厚道啊,什么叫别理我们,不是你让我们来停车场接驾的嘛!”副驾驶的车门大开,乔冰的脑袋伸进来,羽儿就伸手给了她一下。原菲那边是宋硕开的车门,很是绅士地立在门口,伸手护住车顶请她下车。 羽儿瞪了他一眼,在工作上一向与她配合默契的男生立马会意,却没有顺着她的意思把绅士的动作撤了,而是变本加厉地开口跟原菲搭讪:“诶,你就是杨教授经常提起的美女博士吧?学姐好,幸会幸会。” 说着还伸出手来要握手,羽儿赶紧插话:“原菲,开一下后备箱。”乔冰在车外笑出声来。 原菲本来已经出了一半的身子又坐回车里,按下后备箱的解锁键,羽儿在她耳边小声道:“别理他,千万别理。” “你吃醋啊?”毫不收敛的音量,原菲这句调笑被车外的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乔冰的脑袋又伸了进来,还加了一只手,对原菲比了个赞:“学姐聪明。”被羽儿一把推了出去:“后备箱拿东西去。” 说完回头看了看原菲,见她一脸作案成功的狡黠愉悦,心情也随她雀跃了。没说什么来扳回一局,羽儿只是对她笑了一下,自己下了车。 对宋硕比了比拳头,高大的男生摊手做出无所谓的姿势,笑得不怀好意。原菲也走了下来,羽儿立马把横眉怒目的表情收了起来。 “怎么着,羽神,什么安排?”乔冰拿了东西出来递给宋硕,挑眉问羽儿。 羽儿转头问原菲:“去喝咖啡,好不好?” 原菲还没回答,那边宋硕和乔冰已经调侃开了:“副主席,我们是不是有点多余呀?” “宋部长,你确实挺多余,自从你出现,我们羽神就没给过好脸色,看不出来么?” 宋硕可怜兮兮地转向原菲:“学姐,你看,羽神这么冷血,我觉得你——”在羽儿的目光凌迟下,他艰难地把“前途堪忧”四个字咽了回去。 羽儿简直被他们气得头疼,拉起原菲就走:“赶紧跟上,咖啡厅。” 周六的校园里比平时冷清,咖啡厅里人也不多。四人找了个远离其他客人的角落,各自点了东西,羽儿买单。 宋硕一分钟不挑事难受,又开始跟原菲瞎说:“学姐我跟你说哦,主席整天带着我们公款吃喝,太不像话了。” 原菲垂眸一笑,没说什么,羽儿伸手把他面前的饮品拨开:“公款你别喝,留着充公吧。” 宋硕立马跟原菲撒娇:“学姐你看主席好过分呀,官大一级压死人,我管不了你可要管管啊!” 原菲唔了一声,也试着融入到他们的玩笑中:“可我是人民群众呀,更管不了。” 宋硕狗腿兮兮地往前凑了凑,神秘道:“这你就不懂了,干部是干嘛的?为人民服务的呀。尤其是……颜值高的人民。” 原菲偷偷看了羽儿一眼,默默伸手把那杯被羽儿拨开的饮品给宋硕拨了回来。 四人都是一阵沉默。 羽儿突然扑过去挠原菲的痒,压着音量数落她:“好哇你,早上刚吃完我的早餐,这么快就胳膊肘往外拐啦?”原菲缩在角落里连连告饶,两人坐在对面看热闹,羽儿却不依不饶:“你说呀小菲菲,吃人嘴短这句话听说过没有,嗯?” “小菲菲呀。”乔冰挑了挑眉。 “小菲菲哦。”宋硕眨了眨眼。 原菲被羽儿弄得满脸通红,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抬头间见桌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三个人,两男一女,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俩闹成一团。 原菲轻轻咳了一声,抓住了羽儿在她怀中作乱的手,眼神示意她有人来了。羽儿停下动作好奇地抬起头来,顿时喜笑颜开:“三位功臣,快坐,领导表彰会结束啦?” 三人从善如流地坐下。其中那个女生从包里掏出五张钞票往桌子上一拍:“这是你的。” 宋硕在一边眼馋得口水滴答,口中却不屑道:“你们四个过分了啊,当着我和副主席的面坐地分赃,不就个亚军嘛,两千块奖金了不起啊?” 那三个立刻露出悔恨的表情,只有羽儿不为所动,拿起五张钞票故意点了一遍,慢吞吞地收进了钱包。 “好哇主席,你连主任讲话都不去听,还好意思拿奖金!这次找的什么理由?我要去告发你。熙熙你说。”宋硕对着那个掏钱的女生使了个威胁的眼神。 羽儿赶紧护住那个女生,瞪着他:“我的妹子你今天沾染得有点多。理由就是失眠了要补觉,凌晨四点给主任发的消息,可信度极高,无法推翻。” 被她护住的叫熙熙的女生反过头来奚落她:“哇呀,不愧是主席大人,老谋深算百闻不如一见呐。” 原菲在一旁安静听着他们你来我往地斗嘴,时不时被逗得轻笑不止,却没注意羽儿的心思一直在她身上。这下她听到了羽儿请假的理由,蓦然失落的神情也没能逃过羽儿的眼睛。 手突然又被一抹柔软覆住,原菲抬起头来,正对上羽儿投过了的柔和目光。羽儿看着她,开口的话却是说给那三个人听:“介绍一下,这是原菲,我……闺蜜。” 原菲被羽儿拉住的手颤了一下,但还是挽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对三人打招呼:“你们就是前两天和羽儿一起打比赛的队友吧?昨天看到比赛视频,都好厉害。” “嗯?”羽儿又来了调戏她的兴致,“不是对辩论不感兴趣,怎么跑去看比赛视频了?” 原菲一时语塞,她趁机继续调戏:“难道是为了看我?” 原菲白了她一眼,她愣了愣,随即笑开了。她笑得实在好看,眉梢眼角都是发自内心的愉悦,原菲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旁边三个人也是不得了的腹黑,赶紧出来拆台:“果然是来看羽神的,现在还挪不开眼呢。” 原菲赶紧偏开了目光。羽儿抬手轻轻敲了敲桌子,佯作恼怒道:“过分了啊,原菲只有我能调戏。” 宋硕这下倒和羽儿站了统一战线:“就是,你们收敛点,我还指望中午宰羽神一顿呢。” “可别。”羽儿端起快要见底的果汁喝了一口,认真起来,“今天真不行,我和原菲还有事。” 一群人正打算批判她重色轻友,被她一个手势拦住,从桌子下面把大大小小的纸袋掏了出来:“这是礼物,你们仨也去了的没有,其他的各部门部长和四个副主席人手一份,劳烦你们转交了。” 乔冰不能置信道:“你这就要走?这么早?” 羽儿站起身来,顺便把原菲也拉起来:“有缘再会啊朋友们。”说完就带着原菲快速撤离了。 被晾下的五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想讨论原菲,又因为素养良好忍住了,转为讨论羽儿。宋硕第一个发言:“我觉得羽神的撩妹技巧又上了一个崭新的台阶。” 刷刷刷刷,四个人同时举起了手:“赞成。”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很多配角……很多很多 起名废心好累== 第8章 第七章&大有深意 从咖啡厅出来,羽儿一直没有放开原菲的手。原菲这么她握着一路往前走,本来还想回味回味咖啡厅里羽儿的言行举止,现在大脑只剩下一片空白,直到两人走到车前,羽儿才松开了她。 她见羽儿上前开了驾驶室的门,赶紧拦着:“你昨晚没休息好,还是我来开吧。” 羽儿握着车门,对她笑了笑:“你认得路?” “我……可以设个导航啊。” 羽儿放开车门,安慰般拍了拍她肩膀:“没事,我状态很好,尤其是……你坐在我旁边的时候。” 原菲眼见自己又被调戏了,也不再坚持,自己绕过车头上了副驾驶。 书店在附近的一个商圈里,倒是不远,路上却堵车,到达已经是午饭时间。看她一副早餐和咖啡都没消化的模样,羽儿带她找了个餐厅随便吃了点,直奔书店。 大学城里的书店比城区里商业化的书店更多了些文艺气息,新开的这家又是其中翘楚。两层楼上千平米的面积,里面泛着书香,轻音乐声音悠扬,静谧中让两个爱书人心潮澎湃。 羽儿似乎从前来过,熟门熟路地带她往二楼走。上楼梯的时候解释道:“一楼除了新书架,都是些科普类、工具书类的,二楼文学作品多,还有阅读区,我周末有空会过来坐坐。” 原菲点了点头,又想起羽儿为忽悠她来而运用的说辞,盘问道:“不是说新开的?” “……一年前新开的。” 两人并肩缓步攀上旋梯,二楼的景象尽收眼底。书架的陈列和分区有种不规则的美感,沿着半开放式的栏杆是一圈木质桌椅,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台灯微弱的光照亮着每张桌子的方寸之地。 果然是个与众不同的书店,原菲还没仔细逛,就觉得十分喜欢。 “去逛逛吧,我先去找本书,一会在那等你。”羽儿指了指角落里的空桌子,胳膊不动声色地环上了原菲的细腰,往前送了送。原菲顺着她的力道走向书丛中,没有回头,羽儿却还是细心地发现了她红得不正常的耳垂。 不着痕迹地笑了笑,羽儿又盯着她走出去的背影看了一会,才兀自去找书了。 原菲徜徉在一排排书架里,指尖划过排列整齐的书脊,一直走到了书丛尽头。出了书架才发现,二层里面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舞台,可以用作签售会或读者见面会。舞台后面是玻璃墙,外面有个露天平台,蓝天高楼,景致不错。 一个念头冒出来,她拿出手机,给编辑发了条微信:姐,定稿了吗?什么时候下厂印刷? 不一会,她收到编辑的回复:下周吧,根据公司安排的发行量,印刷三天左右。 原菲抬头看了看面前的舞台,像在做出什么艰难的决定,片刻后发了条深思熟虑的消息出去:我想开签售会。 等了一分钟没有回音,原菲觉得不太正常。她也算小有名气,多少人想见她真容,从前公司也安排过,都被她回绝了。这次她主动提起,难道还会不答应? 正纠结着,编辑直接打了电话过来。原菲赶紧关了铃声往露天平台上走,走出去才接起来。电话那头编辑声音听起来有点激动:“你总算想开了?以你的模样,开个签售会还怕掉粉么?之前三推四推的,我都快被上司骂死了。” 原菲轻笑了一声:“我有个条件,签售会的地点我来定,徐姐您帮我问问,这样可以吗?” “你看中什么好地方了?” 原菲想了想,这个书店好像没名字,于是道:“我一会把地址发给你吧。”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一回头发现羽儿正捏着本书向她走来,赶紧对着电话说:“我还有点事,我们一会微信联系吧。” “行,有消息我告诉你。” 挂了电话,羽儿已经走到跟前:“等你半天不见人,躲到这来了。” 原菲抬了抬下巴:“拿的什么书?” 羽儿把书举起来,笑嘻嘻地观察她的反应。她这才发现,羽儿拿的是她前年出版的一本小说。 原菲扶额:“这都被你找到了。” “原来如此……你这笔名倒有趣,我一眼就发现了。”羽儿一手拿书,一手拉着她往回走,“试试一下午能不能读完。” 角落里的桌子上,两人相对而坐。羽儿看她的书,她拿了本游记随意翻着,时不时偷偷看看羽儿的神情,想从中看到一丝她想要的反馈。结果羽儿是过于淡定了,自始至终面无表情,只是看得很专注,根据翻页速度,应该是在仔细地逐字阅读。 美好的阅读时光中止于编辑发来的微信,原菲看着上面肯定的回复,满足地勾起了唇角。羽儿从书里抬起头来活动了下脖颈,冲她撇了撇嘴:“不专心。” 轻飘飘的三个字,不知是在指责此刻她玩手机的举动,还是之前似有若无的偷窥。 原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凑过去问她:“看到哪了?” 这个问题像是点燃了□□引线,让羽儿看她的目光顿时充满□□味:“你这个后妈,下笔真够狠的。” “那也不见你有什么反应。”原菲以此来反驳羽儿的指控,却一下子被羽儿抓住了把柄,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有没有反应,你怎么知道?” 原菲把头转向栏杆,假装去看一层的场景。羽儿不满地咋舌抱怨她:“诶,别不理我呀。刚才不还盯着我挪不开眼么?” 原菲恼羞成怒,转过头来瞪着她:“知道还问。” 羽儿这才笑起来:“想听你亲口承认。” 原菲继续嘴硬:“我就是想看看读者对我作品的反馈。”嘴硬完见羽儿还是一脸看她笑话的表情,强行转移话题道,“……所以你到底觉得怎么样?” 羽儿又盯着她看了几秒,像是在做什么决定,过了很久才慢吞吞开口道:“虽然还没看到结局,但目前为止所有的情节发展,甜蜜的悲伤的,都是在为最后的毁灭做准备。我猜得对么?” 原菲嗯了一声作为肯定,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羽儿合上了书,收起笑容认真地看着她,“是觉得毁灭才是能发人深省的表达方式么?可你的剧情里有很多地方,我能看出你的犹豫不决,但每一次你都丝毫没给机会,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毁灭。一念屠刀一念佛,到底是什么让你执意选择了屠刀?是没体验过美好,还是体验了太多绝望,所以让自己的心,变成了如现在一般的冰冷坚硬?” 原菲看着面前的人,突然觉得她字字珠玑,如同猝不及防刺过来的利剑,让她毫无招架之力。明明是在提问,问题却犀利得让她无从回答。 羽儿定定地看着她:“原菲,说实话我不想看下去了,如果接下来的发展正如我预料,那么这本书,不能算好书。” 一句话说完,偌大的书店里只剩下书页作响的沙沙声。这一次的对视因观念冲突而缺少温柔,却依旧让原菲觉得充满魅力。 原菲已经无法看清此刻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她该生气,起码也该有不快,但此刻直视着那双清澈又直率的眸子,她心底居然一派沉静,只想将对视持续下去,就这么看着彼此,直到海枯石烂。 可是羽儿偏开了目光。 她站起身来,轻声道:“抱歉,说多了。但我希望你可以跳出局限仔细思考一下我刚才的话,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原菲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她。 “走吧,虽然我不会看下去,但这本书我会买下。” 夜深了,羽儿坐在桌前翻完了那本说过不会看下去的书,闭了下眼将马上就要夺眶而出的泪忍了回去,关上了台灯。 房间里只剩一盏灯光昏黄的壁灯。 羽儿伸手摩挲着书的封面,指尖停留在“原来如此”四个字上,迟迟不愿离开。 感谢你有写书的爱好,让我能通过作品了解你的内心。但是原菲,我真的没有信心。 从初见到此刻,我用尽了那么多勇气,从言语到行为,也为你的不拒绝而欣喜若狂。 不拒绝,说明你未经思考,全凭本能应对。很庆幸你的本能全都偏爱于我,但本能亦是让人若即若离。因此我顶替辩论队出国比赛,又带你来书店,给你一下午的安静时光。 可我发现,你依然拒绝思考,继续凭本能对待。我能感觉到你握我掌心的温度,也能感觉到你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但更能感觉到你的迷茫与疏离,甚至是逃避。 逃避思考,逃避接受,逃避回应,逃避主动。 你该思考我撞进你怀里的用意,该思考我那晚向你伸出的手,思考那些不经意的诱惑,思考我为你做的早餐,思考我道出闺蜜二字前刻意的停顿,也该思考我送你的锡制百合花,和花里纸条上写着的愿如此花。 可你怠于思考,大概是怕苦思无果,又是担忧不遂你愿。我只好戳破你的冷漠坚硬来逼你思考,用最冒险的方式与你博弈,并用之后的每一个日夜,来渴望着你的回音。因为只有你有回应,我们才有关于未来的无尽可能。 原菲,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用尽所有才力与智力,只为亲近你。 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emmm…… 本章剧情拒绝吐槽。 因为有伏笔在,看到后面就明白了。 第9章 第八章&求仁得仁 校庆将近,羽儿整日忙得不可开交,已有一周没联系过原菲。这一周里,原菲几乎天天都去学校,帮着导师做些事,或是找几个精彩的课堂旁听,要么就绕着校园一圈一圈地走,漫无目的,不吝时间。 又是一个周三,随着准备许久的大型演出落下帷幕,为期两周的校庆活动正式开始。例会上羽儿将任务分配下去,终于将肩上的担子卸下了些许,这才有功夫喘息片刻。 例会结束有几个部长约着一起去了食堂,邀她同去却被拒绝。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羽儿还坐在会议桌前,一只手慢慢揉着腹部,脸色白得有些不自然。 宋硕背起包准备走,见她模样忍不住上前关怀了两句:“怎么了?神仙水喝多了胃疼啊?” “……滚。” 宋硕把包放下,伸手扶她:“说真的,你没事吧?” 羽儿摆了摆手,没有起身,边掏手机边问他:“今天中午有安排吗?帮我办件事。” “你说。” 中午,原菲按羽儿发来的地址走进南门外一家看上去人气不错的餐厅,一眼就看到靠窗的位子上宋硕笑嘻嘻地跟她招手。 满心疑惑地走过去,原菲没有入座,而是站在桌子旁边问他:“羽儿呢?” 宋硕站起来,走过去替她拖开椅子:“你先坐,我慢慢跟你解释。” 原菲坐了下来,安静地等着他解释。他却伸手叫了服务员,拿过一份菜单给她:“先吃点东西吧,我饿死了。” 原菲没有动,宋硕也不在乎,自己拿过菜单点了菜,又殷勤地给她倒水。大概是被原菲盯得无奈了,终于在喝完一杯白水之后开了口:“上午学生会的例会开完,羽神在会议室趴了一会,我拿她手机给你发的消息。” 原菲皱了皱眉,声音有些冰冷:“你就不怕她看到消息赶过来?” 宋硕摇了摇头:“这个暂时不会。”原菲察觉到不对,刚想再问点什么,却被他挡了回去,“原菲,以你的条件,应该被不少男生表白过吧?” “你想说什么?” “我的手段是卑劣了些,我也知道你肯定会拒绝,但我想要一个被拒绝的理由。” 原菲听了这话,却突然笑了一下,看上去像是动了怒,但因良好的素养而没有立刻发作,只是问了一句:“是羽儿让你来试探我?” 与其说是问题,不如说是陈述事实,起码是她心中认定的事实。她们的关系她已经考虑得清楚明白,否则也不会答应这场本以为是羽儿发起的邀约。但羽儿的做法,确实让她心寒至极。 “我说不是你会信么?”宋硕观察她的神情,难得严肃起来,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打开了免提。不一会,电话接通了。 “羽神怎么样了?”他问电话那头的人。 “不太好,校医院让转到中心医院做检查,我们在车上。”电话那头是乔冰的声音。原菲听了这话,一下子紧张起来,坐直了身体死死盯着宋硕。 宋硕嗯了一声,回道:“知道了,我马上过去。”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他对上原菲难掩关切的目光,沉默了几秒,开口道:“开完例会,她胃疼得厉害,乔冰带她去医院之前,她嘱咐了我一件事。她让我用她的手机给你发消息,告诉你她家里临时有事,要回去一趟,约你五天后见面。还让我中午找到你装作偶遇,肯定这个说法,让你无从怀疑。” 原菲震惊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见过她为了招纳人才进学生会使的手段,可是从没见过她为了谁用过这么多心思。她也知道你对她并非无意,所以明明可以借生病的好机会跟你更进一步,却怕你担心而要瞒着你。我不确定,你对她的情谊,是不是值得她付出这么多,所以才来试探。这是我第一次违背她的安排,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这样做,但是……” 宋硕看着原菲发红的眼角,站起身来轻叹道:“所以,你如果真的想好了,就跟我走。” 原菲坐在原地没动,含了许久的泪却滚了下来。宋硕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大概是不明白她还在犹豫些什么。本想拂袖而去,但还是忍不住又开口劝她:“你不知道她有多好,她的青睐,我从来不敢肖想。怎么你到了你这里,还要考虑是不是该接受?我知道这话说得偏激,但我是真的希望,你可以珍惜她。” 原菲依旧没动。宋硕不知是遗憾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付过账独自离开了。 几乎是宋硕刚出前门,原菲就抓起包从餐厅偏门冲了出去,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医院。 她怎么会不接受,怎么会不珍惜,只是觉得不该和宋硕一起出现,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闲言碎语,再给她们未来的道路上增加坎坷。 到医院直奔急诊,从咨询台的护士那里得知羽儿刚到,接诊医生正在为她做检查。原菲直奔急诊病房,一眼就看到乔冰站在其中一个病床前,有两个医生正在俯身操作着什么。 看样子她比宋硕先到。原菲走过去,乔冰看见她,做个了噤声的手势,往旁边挪了挪,让她能过去看清羽儿的情况。 她走近病床,看到羽儿脸色惨白地平躺在上面,双眼紧闭,额上全是冷汗。腹部盖了无菌布,其中一个医生正在做穿刺抽液,羽儿神智似乎还清醒着,偶尔因为疼痛皱一皱眉,但一直很安静。 穿刺结束,羽儿才慢慢张开了眼,目光相接时,她似乎愣了一瞬,随即对原菲轻轻笑了笑。 原菲立刻偏开头,忍住心底漫上来的酸涩,没有回应。 医生在旁边开口:“比刚才疼得轻点没有?” 羽儿的目光还落在原菲身上,只是轻声道:“好多了。” 医生转过头来看了看原菲,又看了看乔冰,似乎在判断她们和病患的关系,最终对着原菲说道:“一会有别的医生带她下去拍个片子,如果病人出现剧烈腹痛来急诊科办公室叫我。” 原菲赶紧点头:“好,我知道了。” 医生离开,急诊病房里还有几个其他的病人,原菲把环顾了一圈,把帘子拉上了,开口问乔冰:“医生怎么说的?严不严重?” 乔冰正要开口,羽儿略带疲惫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来:“怎么不问我。” 原菲没理她,也没看她,乔冰见状把话咽了回去,支吾道:“我……我出去看看……化验单出来了没有。”说完一掀帘子出去了。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她们二人。 原菲站了一会,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心里还在闹着别扭,却忍不住关心羽儿的情况,刚要开口问她的病情,羽儿却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穿的是件五分袖的薄衫,而羽儿冰凉的手恰好抓在那五分没有被衣料覆盖的地方。她心里一抖,却没有挣开,而是顺着羽儿的力道俯下身子,离她更近。 呼吸可闻的距离下,她发现羽儿的脸色真的很不好。不仅额头上,连鼻尖上都是细密的冷汗,也不知是经受了多大的痛苦。心疼之下想为羽儿拭汗,羽儿的手却先一步抚上了她的额头。 “你看你,跑得一头汗,宋硕那小子跟你胡说什么了,把你急成这样。” 原菲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双手拢住放到了唇边,垂眸道:“我很担心你。” 一时静极。羽儿的手被原菲的呵气如兰温暖着,渐渐有了温度。原菲抬起头来,发现羽儿正定定地看着自己,一双眸子里泛着温柔的水波,正如她无数个日夜里思念的模样。 原菲吻了吻她的手:“我很想你。” 那双眸子里泛着的水波化作泪滴,顺着漂亮的脸颊淌了下来。 帘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原菲还没来得及放开羽儿的手,帘子就被哗啦一声拉开了。宋硕急匆匆地走进来,一眼看到羽儿脸上的泪痕,劈头盖脸地就对原菲发难:“她都这样了,你还刺激她?你知道胃穿孔是多严重的病么?你到底要干什么!” 原菲听到胃穿孔三个字,蓦地抬起头来看着宋硕,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宋硕又要开口,羽儿突然出声喝住了他:“你先出去。” 宋硕站在原地没动,依旧死死瞪着原菲。羽儿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抬手拭了泪,虚弱道:“你够了,我这气氛正好呢,你别帮倒忙了。回去跟你算账。” 宋硕又瞪了她一眼,转身出去了。 羽儿晃了晃被原菲紧紧捏住的手,嗫嚅道:“捏疼了。” 原菲像是触电般放开了她。她又不满地撇了撇嘴:“让你轻点,没让你放开啊。” “好了,”原菲往后退了一点,严肃地问她,“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怎么了。” 羽儿不答,含笑看了她一会,嗯了一声,评论道:“比我想象得淡定。别瞎想,你看我的状态,像是病情危重的么?” “胃穿孔,还不严重么?” 羽儿摇了摇头:“不严重。我运气好,从早上到中午都没吃东西,穿孔的位置也好,所以没引起并发症。医生说可以不用手术。” 原菲神色还是没放开,手掌贴上羽儿的脸颊,叹息道:“可你的脸色很不好。还很疼吗?” 羽儿闭上了眼,嘴角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声音却装得可怜又软弱:“嗯,你做点什么来安慰我,就不疼了。” 原菲看着她嘴角的笑意,眼中渐渐化开柔情。她凑了过去,慢慢地,将一个轻吻印上了羽儿的额头。 作者有话要说: 做出这样的决定,原菲其实是克服了很多的…… 就是觉得心疼我家小菲菲…… 不解释~ 第10章 第九章&一步之遥 羽儿情况渐渐稳定,由急诊转到了外科病房,进行保守治疗。输液的过程漫长且无聊,羽儿经历过几个小时的剧痛折磨,终于在原菲前脚刚走出病房,就疲惫不堪地睡了过去。 走廊上,原菲拦住了打水回来的乔冰,拉她到一旁问道:“羽儿为什么会突然胃穿孔?她这几天到底做了什么?” 乔冰放下水壶,实话实说道:“她一直胃不太好,据她自己说是遗传的,她爸妈也这样。最近因为校庆的事忙了几天,她又总是情绪不高,茶饭不思的……”见原菲一脸自责,她赶紧安慰,“也不全是因为你,有人总在背后给她惹乱子,就像上次你看到的海报一样。她这人一向骄傲,觉得没什么事是她解决不了的,但那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得手,大概让她很挫败。” 原菲沉默了片刻,又想起一件事:“联系她父母了吗?” “没有,羽儿不让。我也觉得没必要,她父母都是生意人,钱多时间少,知道了也只能白担心着,顶多花钱找个人来照顾她,倒不如我来,照顾得还能精细些。” 见原菲点头,犹豫了片刻,继续道:“我有个建议,可能有些不中听。我想……这几天你尽量不要经常来看她。” 原菲皱了皱眉,不明所以。乔冰酝酿了一下,斟酌道:“不知道你清不清楚,胃穿孔这个病有多疼。但是你回忆一下,自从你出现,她有没有表现出一点痛苦的迹象?” 原菲明白过来,立刻心疼得红了眼眶,咬住了下唇没说话。 “保守治疗的过程中,用药的刺激性都很强,她要承受的已经很多了,我想你也不希望她因为你而更加……辛苦。” “我明白了,谢谢你。”原菲的声音有点哽咽,“我……这就进去跟她说,我临时有事。” 乔冰看着原菲落寞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拎起水壶跟了过去。 病床前,原菲看着羽儿睡梦中紧皱的眉,忍不住伸手想为她抚平,又怕扰了她难得的安眠,于是手指停留在她眉心虚空几寸的位置,进退两难。 几天前也是这样的距离,羽儿躺在床上,她就在她床边俯身,两人气息纠缠。 可那时,女孩脸色红润、笑意动人,她还能捏她的脸,能听她动听的声音,期待她即将带给自己的无限可能。而如今,如果上天此刻能够应允她唯一的愿望,她希望羽儿能快点好起来,早些给她弥补她的机会。 这是她目前最大的期盼。 这天晚上,原菲难得地睡得很早,大概是不想面对对面楼上亮不起来的灯火,也不想再去思念那个病床上也许正遭受痛苦的人。可不解人意的梦境却又一次逼她面对,还好在梦里羽儿身体康健,正对着她温柔地笑。 场景很熟悉,一排排书架,一层层人群。她似乎坐在人群的目光聚集处,浑身上下都是不自在。有人一个个从她面前走过,她机械地写下什么,然后抬头微笑,握手,说谢谢。 走过的人面孔模糊,她一个也看不清,直到羽儿出现,停在了她面前。 “你怎么来了?”她听到自己用冰冷的语气问羽儿,像是此时此刻,她完全不想见到她。很奇怪…… 羽儿毫不在乎,笑意温柔道:“来买你的书,要你的签名,和你握手,还有……”她顿了顿,“向你道歉。” 原菲这才发现,这是她新书的签售会现场。羽儿向她道歉?为什么…… 女孩伸过来的手线条均匀,白皙细腻,纤细的腕子上戴了一条不起眼的白金手链,衬得肤色晶莹透亮,让人很有握上去的冲动。 可她没有握。 后面的人推搡着过来,同样对她伸出了手。她看着羽儿淡下去的笑意,握上了别人的手。 梦境戛然而止。原菲从床上坐起来,来不及思考,抓起手机就要联系羽儿,要跟她说抱歉,要跟她解释,那不是她本意。直到手机屏幕亮起来,她才意识到,那只不过是梦。 屏幕上有羽儿发来的消息,她仔细分辨了下梦和现实,想起来如今羽儿卧病在床,而她们的关系正处微妙,再近一步就是天长地久。 点开微信,发现有很多条消息。羽儿跟她说了很多。 ——什么时候走的? ——我睡了一下午,现在反倒睡不着了。你睡了吗?陪我聊会天吧。 ——乔冰说,你怕打扰我养病,所以先回去了。这个理由不成立。你在我身边,特别有利于我康复。 ——说起来,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现在已经完全不疼了,就是好饿啊。你秀色可餐,明天来给我解解馋呗? ——你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早呀?是不是累了?医院里传染源丰富,你得做好免疫工作,可别生病了。 最后一条消息,隔了一个小时才发过来,也不知是经历了怎样的思考和纠结:原菲,我想见你。 原菲看着屏幕上的消息,心中一阵阵酸涩。手指反复摩挲过那句“我想见你”,冰冷的文字似乎化作女孩清甜的声音缭绕在耳边,于沉黑夜幕中为她划开一道光亮的裂口,里面透出似有若无的希冀。 如果此刻她和羽儿异位而处,她会希望羽儿时刻陪伴在自己身边吗? 问题一出,答案已经明了。也许她最该顾及的是羽儿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其他人强加给她的所谓感受。 原菲快速收拾好自己,趁着夜色出了门。 到医院是凌晨四点,正是睡意最浓的时候。住院大楼里,连值班的护士都在打盹,她走进羽儿所在的病房,却发现羽儿的床边拉着帘子,里面透出微弱的光。 她怕吓到羽儿,没有刻意放轻脚步,而是带着不至于吵到别人的响动走近了病床。帘子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羽儿压低的声音传了出来:“原菲?” “是我。”原菲拉开帘子,走了进去。床头亮着昏黄的灯光,羽儿坐在床边愣愣地看着她,像是出了神。 原菲俯身凑近她,她才感受到真实,拉着原菲坐到了自己身边,轻声笑道:“还以为又在做梦。” “你也梦到我了?”原菲下意识脱口而出。 羽儿很快抓住了重点,挑了挑眉:“你先说说,梦到我什么了?” 梦到什么?梦到羽儿在她的签售会上不请自来?可签售会本就是为她而开的,她最想邀请的人就是羽儿,怎么会为她的出现而不悦? 梦到羽儿向她道歉,为在书店对她作品的侮辱?可她不是想得很明白,羽儿本意并非如此么,怎么会为此生气,甚至不愿接受道歉? “一个毫无逻辑的梦而已。但是梦里你已经痊愈了。”原菲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借梦里的情节暗示她对羽儿的期望。 羽儿垂眸一笑,伸手握住了原菲搭在床边的手:“你来了,我很快就会好起来。” 原菲感受到她手上依旧冰冷的温度,担忧道:“是不是冷?要么你还是躺下。”说着就要起身,被羽儿拦下了:“不冷,我夏天也是手脚冰凉的,你以后会习惯。” 原菲听出她话中的暧昧气息,心里一抖,转移话题道:“乔冰呢?你怎么还不睡,刚才在做什么?” “第一个问题,我让她先回去休息了。”羽儿捏了捏她的手指,恋恋不舍地放开,边回身拿起枕头边继续道,“第二个问题嘛……”她从枕下拿出一本翻开的书,是她的书。 “我那天的话,表面意思都不是真的。这是好书,我也很喜欢。关于结局,我知道你选择毁灭是为了让美好永恒定格,而并非只是为了发人深省。至于深层意思,我想你应该已经明白了。” 羽儿放下书,伸手触到了她的鬓角,捻起她耳畔一缕发丝别到了耳后。在这个亲密至极的动作中,她开口向她承诺:“原菲,我会让你找到比毁灭更好的方式来让美好永恒存在。” 原菲享受着她的爱抚,轻声道:“我很期待。” 天亮了,一夜未眠的羽儿看着伏在床边睡得安静的原菲,忍了许久的手终于按捺不住开始作乱。指尖点过原菲柔和精致的眉眼,又摸上鼻梁,最后停在唇边,手指向上一推,推出了一个微笑的弧度。颊边梨涡隐现,可爱又甜美。 羽儿也忍不住随她笑了起来。 大概是觉得痒,睡梦中的人抬手揉了揉鼻子,羽儿没有躲,任由她摸到了自己的手,好奇地捏了捏,又攥了攥。 然后她终于慢慢张开了眼,迷迷糊糊地抓着羽儿的手看了一会,摇了摇头试图尽快清醒。 羽儿被她逗得笑出声来。 原菲目光上移,睡眼惺忪地盯着羽儿,也冲她笑了笑:“早。” 羽儿正要回应,病房门口却传来乔冰的声音:“原菲,外面有人找你,跟我来一趟。” 羽儿抚了抚她的长发,含笑道:“去吧,我在这等你。”原菲站起身来活动了下僵硬的关节,刚要走又转身问她:“早餐有什么想吃的吗?” 羽儿目前依旧不能进食,而且看着原菲笑得不怀好意,也知道她不是忘了这件事想给她买早餐,于是挑了挑眉,等待下文。 “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我,我买回来帮你吃。” 果然…… 羽儿绷着脸,面无表情道:“那你自己回来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陪伴那段暖不暖! 反正某晖是觉得暖炸了~ 第11章 第十章&冷暖自知 因为羽儿的调笑,原菲走出病房时脸色红润,心情也难得的明媚。见乔冰走得急,忍不住在后面问道:“谁找我?人在哪?” 乔冰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走向安全出口的楼梯间里,等原菲跟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原菲见这架势,明白过来是她有话要说,而并非有人找她。 “我昨天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假的。医生说因为药物的刺激,晚上会疼得更厉害,连我都不敢守在她面前让她在煎熬中还要分心应对,你怎么舍得。你看她刚才的脸色,原菲,你不觉得你有点太自私了吗?”乔冰第一次用如此犀利的语气指责她,但让原菲想不明白的是,她有什么立场来指责她? 本想开口说点什么,又觉得无趣。她和羽儿的事如人饮水,冷暖岂是外人能知。一夜的陪伴,她当然知道羽儿的状况,但也可以轻易感受到她的陪伴给羽儿带来的快乐。这种快乐虽不能减轻痛楚,但对羽儿来说,怎么也不能算是坏事,她又如何自私了? 啪嗒一声,门开了。两人都是一惊,回头见羽儿神色冰冷,目光扫过原菲,落在了乔冰身上。 “你以后不要单独来找原菲了。有什么话跟我说。” 乔冰怔住,看着她从未有过的严肃,突然红了眼眶。 羽儿却丝毫没有放软态度:“校庆活动你多盯着些,我这里不用你继续照顾了。” 原菲走过去,扯了扯她的胳膊,意思是让她别太强硬。羽儿的目光转到她身上,冰冷顿时被温柔取代,拉住了她的手捏了捏:“你来照顾我,好不好?” 乔冰滚下泪来,快步走了出去。 “你干嘛。”原菲轻声责备她,“她也是为你考虑。” 羽儿看上去有些疲惫,轻轻拥住了她,将下巴磕在她肩上,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不该让你承受这么多恶意,宋硕也好,乔冰也好,就不该让你们认识。对不起。” 原菲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接下来的一个周里,原菲成了羽儿的专职陪护。羽儿一向自立,她要做的事不多,以陪伴为主。大部分时间里,羽儿捏着本书靠在床头看,她就抱着笔记本坐在床边写她的小说。 这种不黏腻、不尴尬的陪伴,持续多久都让人充满期待。于是在羽儿出院后,两人总是互相登门拜访,你来我往,十分客气。 签售会的档期终于定了,就在这个周末。原菲琢磨着要给羽儿惊喜,提前说怕暴露,说晚了又怕羽儿有别的安排,于是这天趁羽儿又拿着书登门拜访,她开始试探羽儿周末的行程。 先从调侃开始:“你最近来得倒勤,不忙吗?” 羽儿陷在沙发里头也不抬道:“忙,期末复习。怕你想我,所以来得勤。” “嗯?”原菲往她那边挪了挪,困惑道,“你不是学霸么,学霸也要期末复习的?” 羽儿手中的书又翻过一页,点头道:“要的。学霸是期末复习,学渣是期末预习。” 原菲被这个新奇的说法逗得笑了笑,又思考该怎么开口在期末复习的当口上约她出去。羽儿听她许久不说话,终于抬起了头,伸手戳了戳她:“想什么呢?” “没有……”原菲假装对她正在看的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是什么?唔,怎么还有批注,你写的?” 羽儿举起手中的《知识产权法》,挑眉道:“老师讲的,我记的。这本书很有趣,推荐给你。” 原菲干笑了两声,婉拒了。 没等她说起周末的安排,羽儿倒是先问了:“周末打算做什么?” “没……没什么打算啊。”下意识的隐瞒,但却明显底气不足。羽儿瞥了她一眼,含笑道:“没打算?周六下午两点的签售会不算么?” 看着原菲一脸震惊,羽儿有点无奈:“你觉得我像是不刷微博不看贴吧消息闭塞的人么?” 原菲从震惊之中回神,实话实说道:“像……” “……就算我消息闭塞,你的动态我能不留意么。”羽儿合上书,双手拉起了原菲搁在膝上的手,看着她道,“本来应该成全你给我惊喜的想法,但是这两天,我想到一个问题,或许签售会上可以顺便解决。” 原菲大概猜到是什么事,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看着羽儿。 “我想,以给你捧场为由,把宋硕和乔冰,还有几个朋友都叫过去,让他们心服口服。”羽儿说完,迟迟等不到原菲表态,又补充道,“你放心,我会看住他们,不会出什么乱子。” 原菲明白羽儿的意思。她的朋友们总担心她所托非人,又觉得自己配不上她,空有一副皮囊。羽儿想让他们看看她的实力与才华,一来断了某些暧昧的念想,二来也有把她们的关系大白于世的意思。 但……这样真的可以么? “我再考虑一下,好不好?”原菲没能立刻给出肯定的答案,羽儿也不急,“你提前两天告诉我,行或者不行,我好提前约他们。” “嗯。” 一整晚,这件事都如鲠在喉,原菲苦思无果,终于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晚就在梦里预设了后果。 梦里,羽儿的朋友当众嘲讽她的书品位低下、文笔拙劣,上台签售时又状似无意地碰翻了桌上厚厚的一摞书。她起身去捡,他们就在旁边看着,笑着。台下是窸窸窣窣的议论,无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滚烫炽烈,让她几乎崩溃。 被恐惧和绝望裹挟着醒来,原菲觉得身心俱疲。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她在梦里见到美好的背面。梦境总是呈现给她最糟糕的结果,教她珍惜当下,珍惜每一种好过梦里的可能。 原菲拿起手机想给羽儿发消息回绝那个提议,可一转念,她的深夜消息羽儿总能第一时间回复,大概是对她从不静音。 还是不要吵她了。 放下手机,她辗转反侧,很久都没能再次入睡。关于签售会,她已经做了两个可怕的梦,最可怕的是,仔细想想两个梦居然关系密切。第一个梦里她对羽儿冷漠疏离,她的朋友看不过去,才有了第二个梦里的场景。 那第二个梦里,羽儿又在做什么?有没有试图阻拦,还是……任朋友们伤害她? 她突然觉得一阵入骨寒意。起身披了件衣服去阳台,对面灯已熄,夜安静得过分,将她内心的不安无限放大。 羽儿到底是不是可以依靠的人? 原菲第一次在心里这样问自己。羽儿的出现,她从本能反应到思考接受,全是遵从了自己的本心,而没有过多考虑以后。她虽然活得一本正经,却绝不古板,因此不觉得这种类型的感情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只要□□。 可是此刻,她开始怀疑,这样的相爱是否太过廉价,没有质量,没有保障?就像羽儿可以为了逼她思考而说那样的话,也可以因为她的冷淡而任由她遭受伤害。 ……错了,那不是真的,只是梦。 原菲脑子一片混乱。她想见羽儿,现在,马上。 羽儿住院时,曾留了一把钥匙在她这里,方便她来拿东西。后来她想归还,羽儿却轻描淡写一句放你那吧,没再多说。原菲找出钥匙,穿着睡衣拖鞋就出了门。 一路到羽儿家门口,想见面的冲动都没有消退。原菲拿钥匙开了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客厅里一片黑暗,卧室虚掩的门缝里却透着微弱的光。原菲走过去,慢慢推开了门。 羽儿背对着她正睡得安静,床头的灯色彩柔和,看上去就让人睡意朦胧。原菲压着步子往床前走,还没到跟前,羽儿却突然动了动,翻了个身。她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吵醒了羽儿,赶紧低下头,心跳如雷。 等了一会不闻声音,她抬起头,发现羽儿没醒,这才放心下来,几步走了过去。 女孩睡颜甜美静谧,柔和的灯光落在眉眼间,楚楚动人。原菲就这样看着她,心突然定了下来,再也没有一丝杂念。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原菲保持一个动作太久,手脚都麻了。窗外夜色不再沉黑浓郁,而是透着晨光熹微,看上去让人充满希望。原菲活动了下关节,打算离开,就当这一夜她什么也没想过,也从没来过。 一转身,身后却传来女孩带着点鼻音的软语:“这就要走了吗?” 原菲心头巨震,羞赧之下第一反应居然是拔腿就跑,结果女孩的动作远比她想象的矫捷,她还没跑出卧室,腰身就被紧紧环住。 身后贴过来一个柔软的怀抱,女孩的脸颊覆上她颈边,无比眷恋地蹭了蹭:“跑什么。” 肢体接触的感觉太好,原菲又开始脑子混乱,摸到羽儿环在她腰上的手,轻轻拉开了。转身见羽儿笑意动人,伸手就把她抱进了怀里。 拥抱来得太过突然,羽儿被原菲紧紧抱着,却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原菲深夜来看她,她能感受到她的不安与纠结。她虽然对别人的注视不敏感,但来自原菲的目光她却总能轻易感知。 她想安慰她,又不能洞见症结,于是伸手回抱住原菲,在她脸上亲了亲。 原菲只是更紧地抱住她。 羽儿突然想到一件事,在她耳边试探道:“签售会不让他们去了,我有更好的办法。想不想听?” 原菲把头压在她肩上,轻轻嗯了一声。 羽儿咬了下她小巧可爱的耳垂,暧昧道:“那你是想站着听,坐着听,还是躺着听?” 原菲心里和身体都是一抖:“……” 作者有话要说: 羽儿调情技能满分~ 哎呀攻受居然是如此分明 第12章 第十一章&故旧相遇 清晨时分,羽儿斜靠着床头,看着身边熟睡的原菲,觉得事情它真是神奇。 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羽儿轻声数落她:“怎么又聊着聊着就睡过去了呢?第二次了都,我有这么无聊嘛。” 原菲睡得很沉,不为所动。 羽儿的指尖替她撩开了额头上粘着的几缕碎发,轻轻叹了口气:“不是不习惯别人的注视么?我在看着你呀,你感觉到了吗?” 看着她没有一丝变化的睡颜,羽儿宠溺地笑了笑,凑过去亲了亲她的额头,又不满足,将轻吻落在了原菲红润的薄唇上。 原菲这才有了点反应,抿了抿唇,继续好眠。 “好吧好吧,你接着睡,我去做早餐。” 原菲从床上爬起来时,天已经大亮。温暖的日光透过淡紫色的窗纱,将吊兰的影子打在她身上,让人心情大好。 昨晚……不,是今晨,她选择和羽儿站着聊天,聊着聊着就坐到床上,又不知怎么就躺了下来,于是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了几个小时。 身边的人已经不在,原菲抬手摸了摸嘴唇,笑得意味深长。 她是装睡,但不知什么时候,装着装着就真的睡着了,直到此刻。凝神听了一会,没听到动静,看了看时间,已经七点半。按照平时的时间,羽儿如果有早课,是该走了。 也许是不舍得叫醒她,自己先走了吧。 原菲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赶紧爬起来整理了下被子,又去开窗透气。 一回头,就看到羽儿一袭正装礼服倚在门边,因为化了妆,原本清雅的五官都带上一丝妩媚,笑盈盈地看着她:“醒了?没想到你还会叠被子,挺贤惠的。” 原菲听出她的促狭,白了她一眼,走过去仔细端详了她片刻,疑惑道:“要去参加什么重要场合吗?” 羽儿把玩着垂落肩头的一缕发丝,回答道:“不算什么重要的场合吧,去主持一个校友捐款活动,也是校庆的一个环节。” 说完抬眸对原菲眨了眨眼:“跟我一起去吧。” 原菲想了想,今天确实没什么事,刚要答应,羽儿又补充了一句:“活动在老校区,这样我就可以蹭你的车了。” “不用找理由,”原菲单手搭上羽儿露肩礼服下的雪白肩头,“你约我,只要我有空,都会去。” 羽儿不甘示弱地双手搭上原菲的肩,还轻轻摇了摇:“那就去洗漱,吃饭。” 老校区在市中心,面积不大,名望很高,因此举办重要活动时都会选择那里。原菲本硕博都在新校区,几乎没怎么去过老校区,因此不熟悉路况,绕了一大圈才到,羽儿赶着去后台做准备,放她在人影稀疏的礼堂里自己转转。 羽儿离开后,原菲快速从礼堂里转到了礼堂外面。老校区的礼堂肃穆庄严,倒像个巨大的教堂,外墙上清晰可见岁月斑驳。门外陆续有媒体等候,阵仗渐大,让原菲想起早上羽儿的说法:不算什么重要场合。 对这姑娘来说,什么才算重要场合? “菲神?”身后传来一个清浚男声。熟悉又陌生的称呼让原菲愣了愣神,那人已经走到了面前,“真是你啊?你也是来参加捐款活动的?” 原菲看着面前西装革履的青年,仔细回忆了下,才想起来这似乎是她本科班里的同学,成绩很好,听说后来去创业做了文化传媒,发展还不错。 只是……这人叫什么来着? “看来老同学见面,还是要递名片。”那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片递过去,“菲神回忆回忆。” 原菲被他的幽默感逗得莞尔,低头看了一眼名片,康宇。 “是你呀,好巧。”干巴巴地道了句问候。 青年笑了笑:“菲神是女博士了吧?听说留校成功了,恭喜。” 带着点尴尬的寒暄,原菲还是不得不应付着:“谢谢。” “离活动开始还有段时间,一起走走吧。” 原菲向礼堂门口的人群看了一眼,盼望着羽儿突然出现来把她从接下来注定尴尬到底的散步中拯救出来,结果自然未能如愿。刚要无奈应允,康宇却难得地善解人意:“菲神是在等人吗?今天来了不少老同学,我先进去打一圈招呼,我们一会见吧。” 原菲点了点头,顺便微笑了下:“好,一会见。” 康宇看了她一会,突然俯身配合她的高度,促狭道:“如释重负的情绪别表现得这么明显,我会伤心的。” 原菲:“……” 离活动开始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原菲回到了礼堂。羽儿留了个前面的位子给她,她穿过人群走过去,发现那个位子好死不死就在康宇旁边。 康宇正侧头和身旁一个看起来也很熟悉的青年说话,没发现她。看样子,这个位子是被她的老同学包围了。犹豫了几秒要不要坐过去,又回头看了看几乎满座的礼堂,原菲想到二十分钟后羽儿在舞台上光鲜亮丽的样子,实在心痒难耐,还是走过去坐了下来。 装作没有看见别人,她拿出手机来给羽儿发了条消息:谢谢你给我留的好位置。 不一会,羽儿发过来三个问号。 原菲忍俊不禁,回了一条:回去再跟你算账。 “跟谁发消息呢?”康宇凑过来,随意问了一句。原菲不得不装作刚发现他在旁边的样子,愣了愣,回道:“哦,一个朋友。” “看你笑得这么开心,你男朋友很幽默。” 原菲对他的试探有些不悦,但还是回了句:“误会了,不是男朋友。” 先前跟康宇聊天的青年立刻戳了戳他,像是在提醒他自己的单身状态。这个小动作被原菲捕捉到,在心底冷笑,原来这么多年过去,男生们之间的话题还是如此单一且无聊。 康宇挥开那人的手,给原菲介绍道:“这是陈青,现在和我一起做事。当时是咱班体育委员来着,菲神还记得吧?” 原菲还没开口,陈青就往前凑了凑:“菲神,好久不见。不过我可不是跟康子一起做事啊,我是给他打工。我们康总现在可出息了。” 手机响了一声,大概是羽儿的消息。原菲赶紧打开屏幕去看,于是陈青口中康宇的丰功伟绩就被忽略了。 羽儿发过来四个字:我很期待。 原菲又忍不住勾起了唇角。这时,礼堂里的灯光蓦地熄了,只留舞台上的聚光灯,在黑暗中制造出万众瞩目的效果。 片刻前刚给她发过消息的人从幕布后走了出来,正红礼服被暖色灯光一照清艳异常,衬出高挑的身材和唯美的侧颜。原菲的目光同所有人一样追随着她直到舞台中央,然后听着她清甜的嗓音在礼堂中荡漾开:尊敬的各位来宾,上午好…… 她正看着羽儿挪不开眼,康宇又凑过来跟她闲聊:“这个主持台风不错,就是有点古板。” 原菲听他说羽儿古板,立刻不悦地皱了皱眉,护短道:“大概是场合比较严肃。” 康宇被她利落反驳了,也不在意,笑了笑:“说得是,不过像这种成绩好的女生,大都比较古板,菲神你倒是个例外。” 原菲简直不想跟他交流,只是冷笑了下:“我也很古板。” “你不古板,”康宇反倒来了兴致,“你的书我看过,那里面写的就是你不落俗套的内心吧。” 舞台上羽儿说完了开场词,正站在一边等嘉宾台上的领导讲话。全场焦点转移到领导身上,原菲看到羽儿眼神开始在台下寻觅,知道她在找什么,于是动了下身子坐直了。 羽儿的目光扫过来,定格在她身上。隔着被灯光具象化的空气和人潮,她给了她一个和台上标准微笑全然不同的笑容。甜美又宠溺,眉梢眼角都是发自内心的愉悦,简直浪漫得不像话。 只是因为场合不恰当,这个笑容没有持续太久。 领导讲话还没结束,康宇就起身离开了座位。陈青挪到原菲身旁的位置上,神秘兮兮地问她:“想不想知道康子去哪了?”见原菲只是看着他不搭腔,他自问自答道,“他给学校捐了五百万,作为校友代表要发言呢。” 原菲略有讶异,五百万,不是个小数目。于是接了一句:“看来你们做得不错。” 陈青口无遮拦道:“这不和娱乐圈扯上关系了么,赚头大些。也是康子目光远,只做文化方向,谁愿意买单啊。” 原菲点了点头,客气道:“我也不太懂,就觉得你们还挺厉害的。” 陈青哈哈一笑:“菲神你啊,一直待在学校里,是单纯过头了。要么这样,我替康子邀请你中午一起吃个饭,我们老同学好好聊聊。” 原菲往舞台上看了一眼,康宇正往舞台中间走,羽儿站在话筒前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自己退到了一旁。原菲盯着羽儿,口中回绝道:“不了,我中午有约了。” “你看着康子……跟我说有约了……难道是你俩想甩开我,单独约?”陈青想象力丰富道,“哇,我之前还在想康子看上的是你的书还是你的人,这么看来是后者啊!” 原菲有点无语地撑住了额头:“……你还真是心直口快。不是和他,是和那个主持的女孩。” “你们……认识啊?”大概是想到康宇刚才似乎说了那女孩的坏话,陈青有点替他心虚,“不好意思啊,康子也心直口快。” 羽儿站在侧台,目光又落到了原菲身上,这次换原菲给了她一个柔和笑意,大概是觉得不够,又眨了眨眼,抛了个媚眼过去,完全忽略了陈青的存在。 陈青在旁边目瞪口呆:“……原来你们还挺熟。” 原菲这才侧头回了一句:“是,非常熟。” 作者有话要说: 康宇,一个很重要的配角……走错片场的男主? 第13章 第十二章&知情知趣 一直到活动结束,康宇也没有再回到观众席上。陈青说他去见一个校领导谈点事,原菲求之不得。 散场后,原菲收到羽儿的消息,让她自己逛逛,等她半小时处理一些事情。在门口等了一会,发现熟人太多,于是干脆逛去后台,打算找一找羽儿。 顺着礼堂侧门往里走,人声嘈杂。渐渐有服装器材堆了一地,大家各自忙活,丝毫没顾及到她。抬头四顾,不见羽儿,却一下子看到旁边贵宾休息室门半掩着,康宇正坐在沙发上,身子前倾,认真地听一个背影熟悉的男人说话。 原菲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皱了皱眉。她不记得方才台上看到过杨怀教授,她的导师,也从不知道他会出现在今天的场合。 里面康宇发现了她,大概是跟杨教授说了句什么,男人转过身来,对她招了招手。原菲只好走进去打招呼:“杨教授,您也来了。” 康宇对她笑了笑,她点了下头以作回应。那边杨教授开口道:“原菲,康总正跟我聊起你的情况,说有合作意向。学术之外的事我也不太懂,还是你们谈。” 原菲走过去,没有落座,而是居高临下地问康宇:“不知道康总是对我的哪篇论文感兴趣?” 康宇赶紧站起身来:“不不,不是论文。” “既然不是论文,为什么问杨老师?” 这话有些咄咄逼人,但却并不过分。有合作意向不找她谈,反而去向她的导师打听她的情况,这一举动着实有些猥琐。康宇脸上有些挂不住,杨怀起身解围道:“我也是过来看看老学生,恰好碰上康总了。这样,原菲,你中午和康总吃个饭,我就先走了。” “杨老师,我送您?” 男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用了。下周你抽空来一趟,有事跟你说。” “好。”原菲点了点头,送他出去。杨怀离开后,康宇拿起桌上的手机,边往外走边问她:“想吃什么?” 原菲态度依旧不佳:“陈青已经替你邀请过了,我也拒绝过了。至于理由,你可以去问他。” 康宇还要再说点什么,有人敲了休息室的门,羽儿一身便装出现在门口:“打扰了吗?” 原菲刚要迎上去,康宇已经先一步走过去:“你是刚才的主持人?怎么,找我有事吗?” “嗯……是,康学长您好,我是顾羽知。”羽儿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冒出来,又不好让他尴尬,于是干脆顺着他说道,“您是前辈,听说从前也经常主持类似的大型场合,我想来取取经,不知道您是否方便?” 康宇听到羽儿的名字,似乎很震惊。震惊完了若有所思地看了原菲一眼,突然开口道:“方便。这样,中午我们一起吃个饭。正好你们也认识。” 两人都是一怔,以羽儿的身份不好拒绝,于是看了原菲一眼,原菲立刻会意:“不了,我和羽儿下午还有安排,改天吧。”又转头向羽儿道:“康总说你台风不错,就是有点古板。你还有什么要请教的,就在这说吧。” “……没有了。” 原菲满意地点了点头,走过去拉着羽儿就走。羽儿顾着礼貌说了声学长再见,被原菲捏了下胳膊,赶紧跟着她离开了。 一直到走出礼堂,羽儿都被原菲散发的低气压笼罩着,半天没敢说话。心里仔细回想了下刚才的情形,她给原菲安排的位置恰好在康宇旁边,原菲似乎不太满意。她一向待人温和有礼,刚才却对康宇……现在又对自己冷处理…… 大脑接收了这些信息,处理过后得出结论:大概是康宇对她过于殷勤,而礼堂里和休息室的接触机会又都是拜自己所赐……但她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刚要开口问一问原菲,原菲却先一步质问她:“结束之后你在后台磨蹭什么?” 这句话问出来,羽儿知道自己的猜测很靠谱。于是往她那边蹭了蹭,诚恳认错道:“没能及时来为你解围,我错了。但真的有事。结束后碰到乔冰了,她来给这边帮忙,结果活动过程中看到有人混进调音室,差点给我把麦关了。” 原菲一下子转过头来:“什么?” “还好乔冰拦住了。我在想,可能是之前很多次给我捣乱那个人,就多问了她几句。” 两人已经走到车前,原菲接过羽儿手上装着礼服的袋子放到后备箱,羽儿靠在车边继续道:“那个人被发现之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之前出事的时候我也试图去保卫处调过监控,人家不给。还好这一次被乔冰撞见了,以后再遇到,也能认出来。” 原菲关上后备箱,疑惑道:“你居然也会树敌?” 羽儿换上嬉皮笑脸的模样:“是呀,我这么好的性格,居然也会树敌。” 原菲白了她一眼,自己先上车了。羽儿跟过去上了副驾驶,拿美食哄她:“这离市中心近,我带你去吃一家很好吃的年糕料理,好不好?” 原菲挑了挑眉,又皱了皱眉:“算了,你胃不好,还是我带你去吃一家很好吃的粥吧。” 从共进午餐到下午的看书陪伴,再到晚上她为原菲洗手作羹汤,羽儿一直没能想起来她之前想问原菲的那个问题。 第二天就是签售会,羽儿体贴地早早回了自己那里,早上又在自己家里做了早餐带过去,让原菲踏踏实实睡了个好觉。 为原菲选衣服,顺便参观了她的衣橱,羽儿发现她的衣着品味真是不错,和自己有点像,却又更讲究、更成熟。最终两人还是选了那条白裙子,临近中午的时候一起出了门。 签售会在下午,但工作人员一早就会过去准备。原菲为他们订了餐以示感谢,和羽儿在书店随便吃了点。 之后原菲参与准备工作,羽儿就找了个地方看她的新书。新书《双葬》曾经在网络上连载过一部分,羽儿早就看过。剩下的部分她一直无比好奇,原菲却保留神秘,直到现在。 书翻到结局,时间也差不多了。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在台下的椅子上就坐,羽儿拿着书跑去后台找原菲,见到人先上去抱了一下,在她耳边表扬道:“总算不是彻头彻尾的悲剧了。刀中带糖的结局,我很喜欢。” 原菲坐在妆台前刚完成最后的准备,被她抱得猝不及防,看着镜子里羽儿笑得满足,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让美好定格在读者心里,大概比定格在毁灭前刻更持久。 原菲握住了羽儿环在她肩上的手:“写出这个结局的前一天,我遇到了你。” 羽儿笑得更满足:“所以,是我影响了你?” 原菲点头。 羽儿俯身,脸颊贴上了她的发:“我的影响还会持续作用的,直到有一天你的结局变成完全甜蜜的相伴相守。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灯光暧昧,气氛正好。原菲侧头和羽儿温柔对视,门口却突然传来编辑姐姐中气十足的声音:“原菲,该你出场了。” 羽儿尴尬地站直身子,揽在她肩上的手装模作样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加油。” 舞台上,原菲一出场,就受到了惨烈的欢迎。粉丝的欢呼吸引了路人,于是人气渐旺,安置的座椅后又站了几排人。羽儿坐在台下,看着周围迷妹们对着原菲口水滴答的模样,觉得有点不爽。 开场先是采访环节,主持人问了几个并无新意的问题,原菲按照之前的预设好的答案一一作答,进行得十分顺利。 读者提问环节,开始几个问题还算正常,后面却出了岔子。话筒交到一个后排的女生手上,人群中却走出来一个衣冠楚楚的青年,伸手把话筒接了过去。 原菲神色一变,羽儿赶紧回头,发现康宇已经拿起了话筒,清浚的声音从舞台边上的音响中传出来:“作者您好,我是康投文化的董事长,我对您的书很感兴趣,想和您商谈一下合作事宜,不知道什么时候方便?” 原菲明白过来,这个人为什么之前从未正面提过合作,原来是料定她会拒绝,因此在这种场合上逼她合作。 台下物议沸然,梦里的场景似乎马上就要重现。原菲已经开始感到手足无措,羽儿却突然从观众席站了起来,当众发表疑问和请求:“签约作者的作品版权应该在签约公司吧?康总体贴,把提问时间留给我们这些迷妹吧。” 短短两句话,危机顿时化解。原菲在台上释然一笑,玩心又起,对着羽儿“和蔼”道:“那这位迷妹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了。” 论起调情,羽儿还没输过。话筒已经递过来,羽儿一本正经地开口道:“我想问一个有点私人的问题。您的爱情故事写得细腻动人,是否因为亲身体验过爱情的美好?” 见原菲在台上盯着她不说话,羽儿有点心虚,怕玩笑开大了,于是弥补道:“对不起,涉及隐私,您可以拒绝回答。” “不,”原菲突然笑了笑,“你猜得没错,我正在经历这种美好。这本书完结于初见她的后一天,我想用它作为我们爱情开始的纪念,而下一本书,会是我们爱情的结晶。” 作者有话要说: 可惜我还没有遇到能发挥这样作用的人…… 所以《双葬》毁灭式的结局…… 情有可原嘛对不对? 第14章 第十三章&另有隐情 签售会结束已经有段时间,迷妹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原菲才和羽儿一起出了书店,去停车场取车。 刚出电梯,就见到康宇靠在一辆豪车前,正和一个学生模样的女生说话。那女生是背对,羽儿越看越觉得眼熟,走近了确定下来,开口叫她:“乔冰?” 女生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就是一顿抱怨:“怎么才出来。” 羽儿和原菲面面相觑。 “我们等你们很久了。”乔冰接着抱怨,“找你们有事。” 羽儿指了指康宇和原菲:“你找我,他找她?” 乔冰别有深意地笑了笑:“不,我们,找你们。忘了介绍,康宇是我堂哥。” 羽儿愣了愣,有些事情突然想明白了。昨天她还在疑惑,康宇本不认识她,为什么听到她的名字就知道她和原菲熟识,原来是有一个知情的妹妹。 她神情冷下来,看着乔冰,出口的话却是说给康宇:“这样啊,那没什么事可聊了。康总应该比我更了解签售会上我说的话,第一步该找谁谈也就明确了。等原菲公司发话了,您再通过官方渠道约见她吧。” 一旁一直沉默的原菲突然勾了勾唇角,像是被羽儿的反应逗笑了。被羽儿偏头瞪了一眼又憋了回去,抬手揉了揉鼻子来掩饰。 康宇自从原菲出现,视线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这下听到羽儿的话,终于开口对原菲道:“我的要求只能先跟你谈,我考虑过了,这是最尊重你的办法。” 原菲皱了皱眉:“我想你应该能看出来,我没有跟你合作的意向。而且签售会上你的做法我非常反感,直到现在,我也认为我们没有谈下去的必要。” “可我的回报,会是你无法想象的丰厚。” 原菲冷笑道:“康总也想给我捐五百万?” 康宇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菲神你有房有车,人又在学校,我给你五百万,还不如给你五本书。” 见原菲不搭腔,康宇看了看羽儿,话锋一转:“要么,给她五百万?这样可以让她把你家对面的房子买下来,再置辆车,你们也算门当户对。” 羽儿没搭理康宇的明嘲暗讽,只是盯着乔冰,神情中全是失望。乔冰也觉得康宇的话有些过分,于是使了个眼色让他适可而止。 “好吧好吧,你们都是正经人,不开玩笑。那我就直说吧,《双葬》,百合小说,有人气,有名声,不能出版,连入驻书店都是最角落的杂书架,可惜了。” 原菲冷冷道:“我不觉得可惜。” “菲神你有才华,有颜值,却只能在这个小书店里抛头露面,吸引不过百个粉丝,开一场连一家媒体都没有的签售会。是,在百合圈子里你已经算成功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像她昨天一样,”康宇指了指羽儿,“登上全国名校礼堂的舞台,以知名作家的身份,在最学术的场合向最权威的媒体和最优秀的学生,讲述你的写作历程?” 羽儿忍不住去看原菲的反应。 本以为她足够纯粹,纯粹到名利皆可抛,却没想到肯定的答案从她口中来得毫不犹豫:“你想让我怎么做?” 康宇满意地点点头:“很简单,把其中一个女主改成男主。改好后,这部作品就不叫《双葬》了,版权也顺理成章地到了你手上。” 羽儿简直要为这个疯狂的想法发笑。这是抄袭,是侵权,尤其是在原菲已经抛头露面之后,想要伪装成另一个人重新开始都不可能,这个想法,怎么可能实现。 可是原菲居然犹豫了。 羽儿实在看不下去,开口道:“原菲,我们走吧?” 原菲第一次不敢与她对视,只是轻声道:“再等一下。” 羽儿看着她从未有过的苦恼和纠结,明明该质疑该愤怒,现在却只剩下心疼。她拉住了原菲的手:“就算要做决定,也不急在此刻。我们回去慢慢想,好不好?” 康宇盯住了她们相握的手,盯了一会突然笑了下,自己去旁边点了根烟慢慢抽着。 “羽神,你应该明白这种事耽误不得。我哥家大业大,每一个决策都有被泄露的风险,你也不想她还没开始合作就成为众矢之的吧?”乔冰在一旁试图挽留。羽儿没搭理她,只是安静地看着原菲,等她做决定。 原菲放开了羽儿的手,向一边抽烟的康宇走了过去:“好,给我半个月时间,我会完成你的要求。” 康宇吐出一口白雾,还算绅士地灭了烟,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半个月我会亲自跟你联系,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原菲看着他伸过来的手,默默地握了上去:“合作愉快。” 回家路上,原菲开车,羽儿一路沉默。说到底,跟谁合作、怎么合作,都是原菲自己的决定,她根本无权过问,以什么身份都不行。原菲不避讳她,让她听到了她的决定,她更没有理由因此插手干涉她。 至于这个决定是否正确,她想原菲有自己的判断,就算是为名为利,也是无可厚非。至于手段卑劣,那是康宇的手段,不是原菲的。即便是原菲的,她又有什么立场去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他们? 这么一想,原本苦恼得要滴出水来的心情总算轻快了些。抬头看了看窗外,却突然发现这并不是回家的路。 羽儿坐直身子,仔细看了看,发现已经过了她们住的小区,车正在向着市中心的方向开。 “嗯?这是要去哪。” 原菲听到她不含责备的语气,愣了愣,释然一笑:“带你去个地方。” 羽儿往她的方向侧了下身子,饶有兴趣道:“带我去约会?这可是你第一次这么主动。” 原菲抽空瞥了她一眼,狡辩道:“签售会不是么?” 羽儿叹了口气:“你记性不行啊,要么我帮你回忆回忆,那天晚上某人是个什么怂样?” 原菲腾出右手就要打她,却被她握住了,仔细揉搓了一会:“以后不要随便跟对你有暧昧想法的人握手。” 原菲憋着笑哦了一声,又逗她道:“刚才握的是左手。” 羽儿轻哼了一声:“你当我瞎么。”说完放开了她的手,板着脸道,“专心开车。” 原菲没有听话,趁着红灯车刚停稳,就一个倾身过去,轻啄了下羽儿的脸。羽儿被她突如其来的亲昵吓了一跳,毫无防备下,脸居然不受控制地慢慢红了…… “你干嘛。”低低地抱怨。原菲满意地笑了笑,没说话,恰好信号灯变成了绿灯,于是发动车子开了出去。 羽儿尴尬地别过头去,等着脸上的热度慢慢褪去,冷不丁听见原菲轻声说了句谢谢。 她明白原菲谢她什么,也明白这句谢谢不需要回应,于是只是心里暖了暖,连带着神情也柔和了许多。 过了没多久,车开进了一家福利院的停车场。原菲熄了火,带着羽儿下了车往里面走。 路上碰到几个工作人员,居然都和原菲很熟的模样,笑着打招呼。羽儿带着一肚子问号跟在原菲身后,路过一楼正厅,乘电梯上了六楼。 一出电梯,就感受到浓浓的童趣。墙壁色彩斑驳,还有隐约的笑闹,大概是孤儿住的地方。原菲熟门熟路地往里走,直到小孩的嬉戏声越来越近。 她们停在一间教室前,透过及腰的玻璃窗去看教室内的场景。里面有十几个孩子,小的还在蹒跚学步,大的已经可以自己看书。原菲指了指角落里那个自己看书的女孩,轻声跟羽儿说:“你看看那个孩子。” 羽儿顺着原菲的手指看过去,见那女孩有七八岁的样子,长得倒是眉清目秀,看书的时候安静有气质,看上去不像是有什么问题的孩子。 “这个孩子在很小的时候被领养过,两年前两个领养人相继自杀,孩子就又被送了回来。”原菲说完,抬手轻轻敲了敲窗框。蜻蜓点水般的三声,像是某种约定好的暗号。教室里有点乱,其他孩子并未注意,那女孩却一下子抬起头来,看见她神色亮了亮,放下书跑了出来。 羽儿站在一旁,看见投进原菲怀里的女孩,觉得有点尴尬。女孩一叠声叫着菲菲姐,原菲俯身把女孩抱起来,转了下身正对羽儿:“Daisy,这是羽儿姐姐,以后她会和我一起来看你。” Daisy,雏菊,很好的名字。是原菲起的么? 羽儿还在揣测女孩和原菲的关系,女孩已经甜甜叫了一声羽儿姐姐。她对女孩笑了笑,又有点无助地看了看原菲。作为独生子女,她并不是很擅长和孩子打交道。 原菲会意,把孩子放了下来,俯身道:“Daisy进去和老师说,菲菲姐带你出去,晚饭前回来。” 女孩有点不高兴,却没有表现出剧烈的情绪,只是皱了皱眉:“菲菲姐今天不多陪陪我么?” 原菲看了看羽儿,对女孩做了个抱歉的表情,解释道:“我和羽儿姐姐还有事,不能陪你太久了。” 女孩倒是很乖巧地点了点头,转身回教室找老师请示去了。原菲站直身子,揉了揉腰,跟羽儿调侃道:“上了年纪果然不适合带孩子。” 羽儿笑出声来,双手搭上她盈盈一握的腰肢,暧昧道:“我帮你揉揉。” 原菲想要躲,羽儿毫不留情地就是一捏:“别乱动。” 原菲的身子颤了颤,果然安静下来,任凭羽儿的手轻拢慢捻地揉过她酸痛的腰部肌肉,双手无处安放,于是搭上了羽儿的肩。 羽儿揉完,顺势将她抱进了怀里:“菲菲姐,晚上你和我有什么事呀?” 原菲在她怀里又是一颤,头枕在她肩上懒洋洋道:“盖棉被,纯聊天。” 作者有话要说: 羽儿真是想得开呀~ 看这思想觉悟,和原菲怎么会悲剧?奸人挑唆什么的,不存在的~ 第15章 第十四章&前尘过往 和Daisy相处的两个小时单纯又美好,她和原菲带着女孩在附近的公园里散步,在日暮黄昏的景色里一路走走停停。听着原菲深入浅出地和女孩聊书聊文学,羽儿心中一片柔软,忍不住去想象她为人妻为人母的模样。 Daisy看上去很喜欢和原菲说话,也很喜欢听原菲说给她的话。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依偎着走在夕阳里,画面温馨到极致。 两个小时的陪伴,本来羽儿还担心太短,但原菲一秒钟都没有浪费。羽儿能感觉到,她在倾尽全力去帮助Daisy,用她的才学和本质,把这个幸运的女孩塑造成了如今气质出众的模样。 这个孩子长大了,会成为像她一样可爱的人吧。 从送走孩子,一路到回家,羽儿都没能等到原菲开口。她能预感到什么,Daisy的身世或许和原菲答应合作有关,那两个自杀的领养人,或许和她的关系也不一般。 又或许这就是原菲最大的心结,是她沉静内敛又决绝冷漠的根源。羽儿有幸为她的沉静内敛、决绝冷漠扯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也体会到了不为人知的美好,那就有义务帮她彻底解开心结,让她从此脱胎换骨,与过去诀别。 时钟已经过了九点,羽儿坐在沙发上翻书,原菲就在一旁抱着笔记本打字,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 手中的书已经翻到末尾,羽儿想主动提及,但她毕竟不知道那件事到底有多大,对原菲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因此不敢随意开口。合上书,抬头看了看表就要起身,原菲终于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了目光,欲言又止,只是轻声道:“要回去了吗?” 羽儿站起来,活动了下脖子:“不急,我……出去透透气。” 原菲只是点了点头。 阳台上夜风柔和,羽儿站在原菲的视角看自家阳台,低一层的高度,连地面边角处都尽收眼底。不一样的角度,一样的眷恋,不知道有没有一个晚上,原菲也如她一般在这方寸之地流连,为对面亮起的一丝灯光而充满希望。 身后传来轻微响动,羽儿没有回头。片刻后,腰上环过来一只手臂,接着整个后背都被温软贴住,原菲将下巴磕在她肩上,就像她曾经对她做的一样,脸颊贴上了她的脖颈。 羽儿勾起温柔笑意,没有动,安静地享受着原菲的亲近。 “有没有觉得很神奇……”原菲在她耳边轻声呢喃,“以前我们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连对视都是奢望,现在却能一起站在这里,好像……” 羽儿无声地笑着,等她把话说完。 “好像在一起,住了很多年。” 羽儿抬起手,覆住了原菲搭在她腰间的手。原菲松开她的腰身,调整了下手腕的角度,与她十指相扣。 “羽儿……”原菲突然叫她。她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想到原菲说出这样的话:“搬来和我一起住吧。” 一时静极,夜风抚过门前风铃,发出一阵悦耳轻响。不知谁家有人正对月抚琴,遥远的琴音如流水叮咚,在夜色里缓缓流淌。 羽儿被原菲拥着,突然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如果这一切只是一场梦,那么这场梦,是否太过幸福圆满?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原菲在她耳边轻轻一笑:“你这么问,是等我跟你甜言蜜语么?” “……被你发现了。” “好。”原菲捏了捏她的手,柔声道,“你想听什么,我都会说。” 像是在酝酿一场后果可怕的风暴,羽儿都能感受到她传递过来的紧张。于是在她开口前,羽儿先一步拦住了她:“你想说什么,我都会听。别勉强自己,我可以等。” 原菲轻轻呼出一口气,态度却异常坚决:“不,是我不能等了。”她放开羽儿的手,走到羽儿身边,并肩靠着围栏,开口道,“我初中毕业那个暑假,机缘巧合看到一篇百合向的同人文。那篇文写得细腻动人,我很喜欢,看了很多遍,算是第一次入圈。后来看了很多小说和纪实,但那时候仅限于文字上的执着,对于自身,完全没有深入考虑过。” 始于文字,很多人的开始大抵都是如此。 “写同人文的作者,是一个已经工作了的姐姐,很幸运我们聊得来。在她的启迪下,我第一次试着动笔写作,高一高二的时候写出的东西青涩又无趣,读者一直只有她一个。那段日子真的很好,写作,聊天,我很依赖她,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直到有一天,她找到了另一半。” 羽儿看着原菲安静的侧颜,突然有点难过。为她难过。 “六年的时间,从高三到研一,我见证了她从喜欢到深爱,再到和爱人生离死别,因为家庭的反对和舆论的冲击。我和她自始至终没有见过面。网友不见面的原因有很多,我们大概是属于满足现状的那种。但她的遗言里提到了我,把她们领养的女儿托付给我,还让我坚持写作。那是两年前,我第一次在追悼会上看到了她的照片,笑得那么美,那么温柔。” 话至此处,原菲沉默了很久。没有哽咽,没有眼泪,只有安静的祭奠。 “回来之后,我开始动笔写《双葬》。之后的两年多,我的生活里只剩下学习和写作。那段时间我过得单调又痛苦,总是会胡思乱想,彻夜难眠。我无数次试着思考她于我的意义,于整个同性恋群体的意义,也渐渐发现很多我可以做的事,必须做的事,比如,给她们一个说法,用她教我的方式。于是《双葬》写到一半,我签了公司,发表了以前的作品,配合各种为名为利的宣传活动,虽然这一切都违背了我写作的初衷。但康宇说得对,这个圈子太小了,限制也很多,我就算倾尽一生,也永远做不到我想要的地步。” 夜幕辽阔,此刻的原菲犹如一个野心勃勃的政客,坚定而又充满希望:“我从没想过要做到最终那一步,合法化是我触及不到的高度,也不是一个与文字为伴的人应该去触及的。我只是想用我的文字,让这件在很多人眼中匪夷所思的事,变得不那么匪夷所思。我本以为会很容易,但真的很难。圈外人看到百合题材就避之唯恐不及,我的文章永远也走不出去。《双葬》定稿前,我已经打算放弃了,因为不想这一部以她为题的作品,也像从前那些一样,被名利玷污后依旧无疾而终。” 羽儿预感到她接下来的转折,心跳渐渐加快,直到彻底乱了节奏。 原菲果然转过头来与她对视,看她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珍重:“我以为和她的相遇已经耗尽了我毕生的运气,但也许是她的结局凄凉,将一部分运气还给了我,让我能和你相遇。你什么都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一切都顺理成章,像是我们的爱情,对你来说完全是正常的,正常到可以毫不掩饰地示于人前,和所有相爱的人一样。开始那段时间,我不是看不清对你的感觉,而是真的害怕。这种恐惧伴随着我两年里的每一个日夜,直到和你初遇那天,我甚至还梦到我们一起跳海自杀……” 羽儿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带着令她心安的力道。她听到羽儿问自己:“原菲,你是什么时候决定开签售会的?” 不等她回答,羽儿已经替她回答:“是我第一次带你去书店,你在平台上打电话,就是在联系这件事,是不是?” 原菲看着羽儿认真又严肃的神情,点了点头。 羽儿闭了下眼,倾身过去紧紧拥住了她。耳边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和哽咽:“原来那时候,我就已经起到了让你重拾信念,再次和传统价值观对战的作用。我什么也不知道,还对你说那样的话……” 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羽儿放开她,还泛着水光的眸子里写满了震惊:“你想利用康宇,一举把《双葬》暴露在公众面前?” 原菲笑了一下,抬手替她拭去了眼角的泪,轻轻点了点头。 “你想怎么做?” “按他说的做。但我会留下没有人看得出来的伏笔,然后准备一篇番外,把正文里的伏笔揭穿,揭示男主的女性身份。” 羽儿被这个想法惊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嗯了一声,又好半天才斟酌着开口:“有点……惊世骇俗吧。” 原菲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当你喜欢上两个角色,合理的性别转变是不会让你产生厌恶的。这个我想我可以做到。我要让那些本来对此抱有偏见的人产生自我怀疑,在发现男主其实是女性时依旧可以接受并觉得美好。这是第一步。如果顺利,《双葬》结束可以让我脱离康宇的掌控,那么第二步,我会利用双葬带给我的人气和名气,写一部彻彻底底的百合小说。到时候即便不能出版,阅读量也绝非现在可比,舆论氛围会给我想要的结果。” 羽儿听着她的蓝图,却没有像她一样充满希望。在康宇这种人面前,原菲单纯得几乎毫无招架之力。拿康宇冒险,以后的路只怕会步步凶险,走错一步就是身败名裂。原菲已经拿到了大学的聘书,按部就班地成为讲师、导师、教授,收获学术界的声名和威望,以她的能力只是时间问题。铤而走险,太可惜。 但羽儿不能阻止,也无法阻止。她有她的执着,也有担当和勇气,羽儿能做的就只剩下支持。 全心全意地支持,甚至不惜为此付出一切。 原菲还在等她的看法,羽儿重新把她拥进了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觉得你的办法很好。我会尽快搬过来陪你,房东大人,以后请多关照。”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原菲答应和羽儿在一起,是克服了什么样的心理障碍,大家明白了吧? 当初被撩的时候,对羽儿想爱又不敢爱的感觉,都事出有因。 第16章 第十五章&借酒浇愁 那是半个月后,羽儿退掉了房子,搬来了原菲家里。这天夜里,原菲又做了梦。开头像是个美梦。 梦里她拥着羽儿同榻而眠,这是她们睡在一起的第一个晚上,羽儿在她怀里睡得安静,她看着羽儿贴在她胸口的脸,却迟迟舍不得入睡。 也许不是舍不得。梦里情绪低落得厉害,那个自己沉沦得不像自己。她听到梦里她对羽儿说,即使你不支持,我也会做下去。这是我的决定,为她,更是为了我们。 羽儿依旧贴在她怀里,好像真的睡熟了,却在她闭眼打算入睡时,落下了两行清泪。 梦境戛然而止。原菲张开眼,视线被黑暗填满。她在黑暗中低低喘息了片刻,待到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一垂眸就看到羽儿贴在自己胸口的睡颜。 梦与现实在此刻完全重合。原菲顿时心跳如雷,梦里的场景还清晰在目,那两行清泪滚烫灼热,仿佛还顺着羽儿的脸颊在流淌,燃烧着她冰冷的心房。 原菲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摸到了羽儿眼角。 女孩在睡梦中感受到了爱抚,抿了抿唇,嘴角浅浅漾起一抹安心的弧度。 原菲又开始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指尖从眼角抚到嘴角,女孩漂亮的轮廓在黑暗的遮掩下摄人心魂,她的情绪却渐渐与梦里重合,开始向着深渊沉沦,直到万劫不复。 她听到自己用和梦里一模一样的声音轻声开口:“我的决定,你会支持的,是么?” 女孩朦胧地嗯了一声,伸手抓住她停留在自己唇角的手轻轻吻了一下。原菲大梦初醒般恍然,看着羽儿慢慢张开了眼,阳台上的对话、夜色里的承诺和拥抱都在脑海里清晰了。 羽儿从没让她失望过。 “又做噩梦了?”女孩粘腻的声音从她怀中飘了出来。 原菲更紧地抱了抱她,下巴贴住了女孩的额头,轻声道:“是美梦。睡吧。” 六月中旬,羽儿结束了期末考试的最后一门,原菲也上完了代钟教授的一个月文学史,并且在其中一节课上实施了一个计划,让羽儿的朋友们集体蹭课,见识到了她风姿卓越的一面。 从此她和羽儿之间,再无人说三道四。 《双葬》的修改正稳步进行着,康宇借此事与她多了不少来往,但也仅限于微信上电话里的只言片语,几乎每一次见面的请求都被原菲无情拒绝。 她发过去的文稿,康宇总是会做些无关大局的修改,或添上几个可有可无的句子,或更换几个模棱两可的用词,借机与她交流。原菲懒得理他,他要做什么改动,只要不过分,她都没有异议。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发展,她和羽儿感情升温,开始蜜里调油、如胶似漆,原菲这才发现,羽儿有她想象不到的浪漫有趣。 七月初,盛夏将至,两人杂事皆了,终于步入第一个共度的假期。羽儿跟父母报备学校有事,会在八月份回去一趟,她爸妈没空管她,也就随她去了。 这天她们接了Daisy出来,一起吃了午饭,又找了一家环境不错的咖啡厅,原菲码文,羽儿看书,Daisy画画。 她们的座位靠窗,窗外是一小片景观竹林,偶尔有飞鸟驻足,又有野猫穿梭而过,这些都停留在小女孩的画笔之下。羽儿这才发现,Daisy居然画功不俗。 她和原菲都写得一手好字,无奈书画在她们身上全都分了家,拿起画笔来是一笔也画不出。女孩年纪不大,调戏人的功夫也不知偷师自谁,抓了几只彩铅递给羽儿,笑眯眯道:“羽儿姐姐别看书了,跟我一起画画吧。” 原菲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目光,看了看羽儿窘迫的模样,轻嗔道:“上次不是问过了,我和羽儿都不会画画。” Daisy憋着笑对原菲使了个眼色,继续调戏羽儿:“你看菲菲姐这么漂亮,你不想试着把她画出来吗?妈妈那时候经常给小妈画画呢。” 原菲听女孩提起已逝的两人,神色黯淡了下,落在羽儿眼里,却成了另一番意思。于是接过女孩递过来的画笔,在一张白纸上开始专注作画。 见羽儿像模像样的涂涂画画,两人都有些好奇,凑过去想看,都被羽儿神秘兮兮地挡了回去。大概过了十分钟,羽儿将笔一放,满意地看了一会,把色彩斑斓的画纸递给了原菲。 纸上没有不堪入目的画作,只有一行七个字,字体大方漂亮,周围加以装饰,色彩搭配柔和不突兀,体现着写字的人良好的审美素养。 但更让原菲脸红心跳的,是那七个字的内容。羽儿写的是:愿与卿,同归双葬。 Daisy的小脑袋凑过来,手指沿着七个字从头指过去:“愿与……这个是什么字呀?还有最后一个字,我也不认识。” 羽儿托腮看着原菲:“你给解释解释呗,原老师。” 原菲迎着Daisy充满求知欲的目光,勉强收拾起乱七八糟的心思,磕磕绊绊为她解惑道:“第三个字念qing,在这里是……是‘你’的意思。” Daisy很聪明,马上联系上下文道:“愿与卿,就是想和你,对不对?羽儿姐姐,你想和菲菲姐做什么呀?” 原菲忍了半天,才忍住去捂女孩嘴的冲动。嘴里责备羽儿道:“以后在小孩子面前,别开这种玩笑。”手上却是万般珍重地将那张纸折了起来,小心翼翼放进电脑包的夹层里,然后继续埋头码字。 羽儿含笑给Daisy比了个大拇指,也继续翻起手头的书。女孩盯着她们看了一会,眸子一垂,落寞道:“你们……和妈妈她们很像。” 原菲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倒是羽儿合上书,拉着女孩坐到自己腿上,将女孩揽着拍了拍。 女孩在她怀里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她:“羽儿姐姐,你不会像小妈那样的,对不对?她不要妈妈了,自己先离开了。妈妈伤心坏了。如果是你,你不会舍得的,是不是?” 羽儿有些被Daisy的话震惊到,抬头看了看原菲,又低头对女孩承诺道:“是,我不舍得的。” 原菲也开口道:“我们会一直很好的,也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找到能照顾你一辈子的人。” 女孩将头埋在羽儿怀里,一直没有出声。过了许久,略带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我想回去了。” 羽儿抱紧女孩,轻声道:“好,我们送你回去。” 送Daisy回到福利院,已经到了晚饭时间。来不及回家做饭,她们打算在外面吃点。羽儿开着车,征求原菲的意见,原菲沉默良久,开口道:“我想喝点酒。” 羽儿偏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道:“那天晚上你第一次跟我说起她们,情绪一直控制得很好,今天怎么……” 原菲继续沉默,甚至为了掩饰什么,偏头看向窗外,不动声色地抬手在脸上抹了两把。羽儿见状不再多说,在导航上输了个酒吧的名字,将车开了过去。 那是一家颇有规模的商业酒吧,相比单纯的娱乐场所更多了点稳重大气。原菲跟着羽儿走进去,发现里面与众不同的风格,有些疑惑道:“为什么来这里?” 羽儿随着服务生往前台走,手里摆弄着手机,像是在查找什么,顺便回她:“这是个连锁酒吧,在我家那边也有。我爸常带客户来,有金卡,我报他的卡号,能喝到好东西。” 原菲一下子停住了脚步:“你不怕你爸盘问你?” 羽儿拉着她继续往前走:“没事,我偶尔借酒浇愁,在他那里不是新鲜事。” 报了卡号,两人跟着态度转变巨大的服务生进了电梯,来到了一间风格雅致的贵宾包厢。羽儿熟门熟路地点了酒,又叫了些吃的,然后去投影屏幕前摆弄了阵,找出一部安静舒缓的纪录片,将音量调到了恰到好处的大小。 原菲坐在沙发角落里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安静地看着羽儿向自己走过来。 身后的荧幕上是航拍的海洋,在无边无际的蔚蓝中,羽儿颀长的身影也在她眼中变得无比宽广。这是目前世上最让她心安的身影,原菲下意识张开双臂,羽儿就顺从地走过去,被她抱进了怀里。 海浪的声音缭绕在包厢里,解说是个深沉的男声,用平稳的语调介绍着这片海域里新奇的一切。她们相拥安静地看着屏幕上光影变化,羽儿想把世上所有的新奇有趣都呈现给她,原菲抱着羽儿,却觉得世间一切,也比不上此刻的安静相拥。 不知过了多久,酒和食物都上齐了,又被她们心照不宣地忽略。在舍不得离开的怀抱里,羽儿开口,轻叹道:“这个包厢里,其实充满了很多不好的记忆。” 原菲想起羽儿在大厅里说的话,偶尔借酒浇愁,大概都是在这里。 “我能问为什么吗?” “最近一次,是因为乔冰。”羽儿握住她的手,放到身前,让相拥又深了一分,继续道,“我把她当最好的朋友,但签售会那天之后,我想明白了一些事,觉得很寒心。” 作者有话要说: Daisy是神助攻~ 后面还会有个神助攻的小娃娃,更萌哦 第17章 第十六章&食髓知味 原菲想起来,那天之后有一个晚上,羽儿没有出现。她顾着说她的过往和烦恼,却忽略了羽儿也有烦恼,而这份烦恼,她只能自己消化。 原菲的声音听上去略带歉意:“想明白了什么?” 羽儿十分敏锐,抓着她的手捏了捏以作安慰,才接着道:“那些工作上的绊脚石,是她放的。” “……这是你的猜测,还是已经有了实证?”原菲觉得有点难以置信。在这两个月里,乔冰对羽儿一直很好。虽然那些无微不至的殷勤一度让她很是头疼,但对于乔冰的人品以及对待羽儿的感情,原菲一直看在眼里。 “是我猜到去问了她,她承认了。” 原菲安静了一会,轻轻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从我们第一次去书店回来,那段时间里我曾无数次想去找你,但每一次将校庆相关的工作安排下去,刚打算开溜就会出事。那时候我就怀疑,做手脚的人是针对我们的感情,但一直没能确定是谁,直到签售会那天得知了她和康宇的关系。”羽儿说着她的推测,语气难掩失落,“我实在没想到,她会为了……做出那些真真切切伤害到我的事。原菲,你说这该是爱一个人的正确方式么?” 原菲听着羽儿低落的疑问,只觉心疼。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她慢慢松开怀抱,站起身来,去拿了被冷落在一旁许久的酒杯,又将醒酒器里的红酒斟了进去。 羽儿走过去戴上一只一次性手套,端起了一旁盛着两个三明治的盘子,拿起其中一个放到了原菲嘴边:“先吃点东西,否则不能喝酒。” 原菲停下了手中动作,就着羽儿递过来的三明治咬了一口。想自己接过来吃,羽儿却没有放手的意思,只是拉着她重新坐了下来,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 原菲在她这样的注视下,居然觉得有点温暖,有点开心,却丝毫没有产生什么不适的感觉。近在眼前的腕子纤细白皙,原菲伸手捏住,羽儿就顺着她的力道将三明治继续往她口中送。 那红唇却突然变换了方向,一下子贴到羽儿戴着塑料手套的手上,轻轻咬了一口,接着抬眸去看羽儿的反应。羽儿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手也稳得没有一丝颤抖,口中淡定地提醒了一句:“咬偏了。” 正可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原菲脸上一阵发烫,也没心思让羽儿继续喂她,自己接过三明治,快速吃完了。 酒还没入喉,愁已散了不少。说起来本也没发生什么值得情绪波动的大事,只不过是Daisy的话如巨石般堵在胸口,让她有些不知如何宣泄罢了。 羽儿看着她,若有所思道:“看来这酒是不用喝了?” 原菲抽过一张餐巾纸,擦了嘴又漱了口,端过酒杯抿了一口,满足地眯了眯眼道:“这么好的酒,不喝浪费。” “有多好喝?”羽儿又坐近了些,漫不经心地问道。 原菲偏了下头,嘴角一勾:“想知道?先吃点东西,否则不能喝酒。” 然后执杯的手腕就被稳稳的力道握住了。她一惊,下意识就顺着那股力道抬起了手,将印着她唇纹的酒杯递到了羽儿嘴边。 眼看杯中酒就要入羽儿之口,她赶紧躲着往后撤,羽儿虽然没放开她的腕子,却也没有逆着她的力道往回拉,于是就被她连被带酒带人一同扯到了怀中。 荧幕上纪录片镜头已至深海,一片蔚蓝光影中,羽儿在她怀中仰起脸来。女孩漂亮的眉眼里含着的笑意美得不可方物,泛着淡淡弧度的唇线清晰明艳,每一寸雪白的肌肤都充满了让她想要爱抚的冲动。 羽儿没有给她过多的时间去欣赏,而是单手撑住沙发,另一只手抬起,挽住她脖颈,借力抬高了身子。过分靠近的距离让原菲忍不住闭了下眼,唇上就被蜻蜓点水般触了一下。 如此短暂的触碰,她甚至来不及感受羽儿双唇的温度,只触到柔软水嫩,舒服得让人舍不得离开。 但还是如此迅速地离开了。 张开眼,羽儿已经退开寸许,暧昧却不尴尬的距离下,她看到羽儿轻轻舔舐唇角,也流露出了一点不知餍足的神色。原菲心里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羽儿调整了下坐姿,将撑住沙发借力的手空闲了出来,慢慢抚到了她脸上。 三伏天里,羽儿的手也带着微微凉意。柔软的指尖在她眉眼处一遍遍摩挲,眼神中的珍重让原菲不忍辜负。 好想……吻上去。 温柔对视还在持续,原菲脑海中渐渐清明不复,只剩下这个唯一的想法。不久前才入喉的一口红酒似乎已经在血液里翻涌,带给她从未有过的勇气和决绝,即便是在这样一个日子里,在刚刚回忆过那个可怕的噩梦,又质疑过她们不容乐观的前景之后。 但那又如何呢?现在,她只想取悦羽儿,取悦自己。 比起其他那么多艰难的目标,这个目标简单到触手可及。原菲稍稍前倾了下身子,将意图完全暴露。羽儿唇角笑意更深,不但没有躲开,反而向前迎合了一下,配合着让她轻而易举地噙住了自己的唇。 片刻前如昙花一现的美妙感觉,终于全面回归。 原菲虽是受美□□惑主动发起了初吻,但除了延续片刻前让她舒服的唇瓣相接,实在不知下一步该作何举动。羽儿迟迟没有动作,只是任她含着她的唇笨拙地吮吻,予取予求。 似乎在等待一个时机,而这个时机在原菲张嘴换气时来得恰到好处。羽儿闭上了眼,一下子主动起来,舌尖顺着她不自觉放开的齿间缝隙抵了过去,在原菲愣神间隙轻易突破了第一道防线。 接下来的刺激,让原菲感到新奇又无法描述。这些她在小说里写起来得心应手的戏份发生在自己身上,完全是另一番体验。不是让人脸红心跳的羞赧,而是……一种偷食禁果的满足与不满足。 两种对立的情绪结合得理所当然,让唇齿间的游戏渐渐难以为继。羽儿爱抚她的手已从脸颊徘徊到了耳畔,刺激一阵强烈过一阵,她的手也开始无处安放,沿着羽儿盈盈一握的腰身攀了上去。 触感隔了一层衣料,终究不那么直接爽利。羽儿穿的是一件系扣的休闲衬衫,扣子间宽松的间隙让人有机可乘,原菲立刻把握机会,伸了半只手进去。扣子终究是碍事,于是解开了一颗,又一颗,直到一颗不剩。 这些动作,她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量和智谋,在羽儿紧锣密鼓的深吻中完成得顺理成章。羽儿像是完全不在意这些,一心只想把唇齿间的游戏玩弄到极致,直到原菲温热的掌心贴上了她完全暴露的腰侧肌肤。 这让她愣了一下,缓缓张开了眼。原菲似乎看到,那双一贯柔和的眸子里闪过了危险的光。 羽儿吻她的动作停了下来,唇瓣也慢慢撤离了,只剩下暧昧气息浓郁的喘息,带着女孩身上惯有的香气,将紧张气氛拔到最高点。危险的光还在闪烁,原菲突然怂了,作乱的手慌忙拿开,又去给羽儿系扣子。 看不到扣眼,原菲只好暂时错开对视。刚一低头,双肩同时传来压迫感,她毫无防备之下只好倒了下去,压迫感顿时遍布全身。 身下沙发宽阔柔软,身上是……身上是什么她没胆张眼去看。还带着轻微喘息的呼吸声从面颊喷到耳边,羽儿的低语响起来:“胆子很大嘛,练过?” 也许是好奇羽儿的表情,她终于还是张开了眼,眼神却带着点怯意,就这么小心翼翼地看着羽儿,摇了摇头。 羽儿被她逗得简直要笑场,正要对她再做点什么,却又听到她在下面弱弱地反问:“你的功夫,又是谁教的?” “书教的。” “谁的书?” “你的。” “……” 纪录片播到末尾,光线陡然暗了下来。四周是久违的寂静,让此刻的心跳如雷暴露得那么明显。原菲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和寂静弄得有些紧张,羽儿在她耳边重新开始了口头上的游戏:“书里的下一步,你还记得吗?” 原菲勉强维持着目光里的沉稳,再将刻意伪装的沉稳目光落在羽儿近在咫尺的脸上。目光相接时,羽儿眸子里的光亮了亮,笑容里是毫无保留的温柔宠溺。 原菲忍不住抬了下头,去亲吻羽儿唇角漂亮得过分的弧度。 “这是……还记得?”羽儿被亲了一下,还不忘继续着方才的口头游戏,似乎有什么套路等着她自投罗网。原菲满心只想迎合,哪怕面前是万劫不复,她也愿意陪着羽儿纵深跃下。于是点了点头:“记得。” 羽儿满意地点了点头,手臂从她颈下穿过拥住了她:“那一会……你要多指点。” 这种时候,想得越多越错。原菲又点了点头,开始心猿意马起来。新一轮的深吻来势汹汹,却无奈被不解人意的电话打断。羽儿看上去像是完全不想搭理响个不停的手机,原菲腾出手来拿过手机,强行递到了她眼前。 来电显示,林安熙,是拿那个咖啡厅里被叫做“熙熙”的女孩,原菲有印象。 羽儿烦闷地伸手按了挂机键,把手机丢开,重新拥住了怀中的人。 谁知电话那边的人却不依不饶,很快又打了回来。羽儿干脆直接当没听见,原菲却怕真的有什么急事,用力把羽儿推开,让她去接电话。 好事被搅难免火大,羽儿接起来连昵称都没叫,直接冷冰冰问了一句:“什么事?” 原菲从沙发上坐起来,略带嗔怪地在她胳膊上拍了一巴掌,提醒她注意态度。羽儿瞥了一眼原菲潮红未褪的脸颊,终于露出点笑意来。 电话那头传来女孩斟酌的语气:“文学社暑期有一个读书活动,想拿你做噱头,方案报上来,你说我批不批?” 林安熙兼着社团管理的职务,办事一向得力,这次连这么点小事都要来请示她一个主席,这让羽儿又忍不住态度恶劣:“这种事你们以前干得还少么?我无所谓,你看着办。” “他们不知道从哪得知了你的笔名和网上的身份,打算利用你二次元的热度。这样……也可以么?” 羽儿一下子从沙发上爬了起来,站起身皱眉道:“不可以。你把文学社社长和主要干事给我凑齐了开会,这件事绝对不能暴露。” 原菲见她紧张愤怒的样子,也跟着站了起来,担忧地在一旁看着她。羽儿勉强分神给了她一个安心的表情,电话那头的回答却让她几乎绝望:“恐怕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某晖最擅长……开假车哈哈哈哈 但这个前.戏写得难道不好吗? 第18章 第十七章&突生变故 林安熙说得没错,按照学校里的八卦氛围,她的二次元身份恐怕此刻已不再是秘密。羽儿对此很清楚。 她一直没告诉原菲,自己也是个百合圈的写手。和原菲不同,她写的不是小说,而是纪实散文。 她不是个单纯到毫无过去的人,二十一年的悠悠岁月里,她也曾遇到过很多人,也曾爱过恨过,只不过和原菲是缘分最深。 和原菲相同,她虽身边围绕者无数,有些思绪也喜欢安安静静地用笔记录。和原菲不同,她的纪实散文热度更高,追捧者无数,而她本人的神秘身份也更令读者好奇,除了有一次回读者消息时被林安熙无意看到,她从未暴露过一丝一毫。 不过想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到底也不是不可能。她发过的图片可以定位,而前不久校庆的征文活动也有她的作品。要说有校内的读者通过细节辨认出她也是合理,未必就是林安熙透露的。 这些事她本打算慢慢告诉原菲,但自从知道了原菲的规划,她却决定保留自己的二次元身份,算是为她留的后手。以后若有变故,或许这个身份能帮上她一把。 既然这个身份要瞒她,那么纪实散文的内容,也就是她的过往经历,她也暂时无法坦白。但是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已是不得不说,而且容不得她娓娓道来。 羽儿放下手机,整理了下衣襟,边向原菲抱歉道:“我可能要去一趟学校,先送你回家。你在家等我的时候,可以去搜一下\'为信仰而卑微\'这个写手,这是我的二次元身份。” 原菲听她突然提起这个,有些不明所以,担忧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羽儿看着她不安的神情,略有伤感地闭了下眼,伸手抱了抱她:“没事,我能处理。你回去先看我写的东西,我想你自己了解,比从别人口中得知要更妥当一些。” 处理好一些事情,回家已是深夜。羽儿心力交瘁,站在门口想象着原菲会有的反应,第一次对这个装满了美好回忆的地方感到畏难。 犹豫了一会,羽儿还是摸出钥匙开了门,像平常一样换鞋进屋。家里十分安静,客厅灯灭着,只有原菲的房间里透出一点微光。 原菲一定听到她回来了,却没有出来,甚至连一点声音都没有,是不是已经说明,她恼了她? 羽儿轻轻推开房门,却松了一口气。原菲伏在桌子上睡着了,面前是早已黑屏的电脑,手里抓着的手机像什么舍不得放开的珍宝,连睡梦中都紧紧相依。 羽儿走过去,在她身边俯下身子,原菲身上沐浴过后的清雅香气顿时扑面而来。羽儿吻了吻她的发,又吻了吻她的脸颊,突然落下泪来。泪滴碎在原菲紧握手机的手背上,睡梦中的人似乎轻轻颤了一下,但是没有醒。 也许这样刚刚好。 羽儿没有试图叫醒她,而是站直身子离她远了些,勉强维持住声音的冷静,开口道:“我的那些过去,一定让你很失望吧……或许我瞒着你这个举动,也让你很失望。” 四周只有寂静,羽儿却听到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呼吸声愈发急促了起来,渐渐乱得不成样子,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这两个月里我的许多作为,大概都让你没有安全感,是不是?我社交复杂,我圆滑世故,我还对你有所隐瞒,不止这个。这些你也许早就有所察觉了,所以Daisy说出那些话,你才那么难过,是不是?” 羽儿的声音带了些许哽咽,于是停顿了片刻以作平静,才继续道:“原菲,我配不上你。如果你想离开我了,我没有异议。” 说完这些,她没有等待原菲的回应,而是打算转身离开。走出没两步,原本伏在桌上的人一下子起身向她跑了过来,从背后紧紧拥住了她:“我有异议!我从没想过离开你,从来没有。” 到底有多少刻骨铭心的爱意,才说得出做得出如此这番卑微姿态。 羽儿没有回头,只是慢慢抬起手,将环住她腰身的手臂拉开了。 “可是我想离开你了。” 原菲愣愣地看着羽儿离开的背影,眼前的画面陡然和片刻前的梦境重合。刚刚的梦里,羽儿也说出同样的话,同样的冷漠,离开的背影也是同样的决绝。她就这么放开了自己,而自己也倔强地没有挽留,直到羽儿完全离开视线,痛楚却以毁天灭地之势来袭。 梦里那种痛楚,现实中她不想尝试第二遍。 羽儿的背影已过转角,眼看就要消逝,原菲又一次冲过去,一把将她拉了回来。顾不得那张脸上遍布的泪痕,原菲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是你先来招惹的我,也是你给了我那么承诺,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期待?你刚刚都在说你自己的不好,那么又为什么要离开我?用离开我来惩罚你自己?那我又做错了什么,值得遭受这么残忍的惩罚!” 羽儿痛苦地闭上了眼,一言不发。 原菲也落下泪来,渐渐泣不成声:“几个小时前我们还差点……为什么现在要这样?你说你配不上我,为我好而要离开我?那么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我的感受,又有什么权利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替我做决定?” 羽儿听了这话,讶然张开了眼,眸子里全是震惊。像是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又将话咽了回去,只是颤颤巍巍抬起手想为原菲拭泪,被原菲一偏头错开,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我不同意。我能接受的分手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不喜欢我了,明白了吗?” 这一夜,原菲没放走羽儿,却也没留住她再与她共枕而眠。独自躺在空荡荡的主卧里,时间仿佛退回了两个月前,羽儿还没出现的日子。 她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体验过今夜这样的情绪波动了。一个人的两年里,爱恨情仇都是清淡如水,搅不起一丝波澜,这才让她几乎忘了,自己还有如今夜一般顽抗到底的能力。 其实羽儿是为什么突然要和她分开,她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看了羽儿的纪实散文,她发现康宇状似无意添上的那些句子,竟都来源于羽儿。当日她和康宇曾有协议,保证不用抄袭双葬一事威胁她,于是康宇另辟蹊径,找了个既可威胁她,又可挑拨她和羽儿关系的办法。而她修改过后的双葬,羽儿暂时还没看过,所以也就一直没能识破康宇的手段。 她修改后的作品已由康宇公司代劳发到网上,现在想要删去那些句子已经来不及。不过是因为暂时没有开始实行宣传计划,目前热度不高,抄袭一事才没有闹起来。看来是康宇用这件事威胁了羽儿,逼她和自己分手。 羽儿为她考虑本没什么不对,让她生气的是,她能这么轻易说出分手,妄自菲薄,又对她的卑微模样视而不见。 原菲的猜测已是有九分接近事实。客房里,羽儿回想起和康宇见面的场景,仍觉得一阵阵恶心。那时她从学校出来,就被康宇拿原菲做幌子骗去了一家咖啡厅,又说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话。 羽儿看着面前衣冠楚楚的男人,连他衣冠里隐藏的龌龊心思也看得一清二楚。那些目的性极强的话她已记不太清,唯独一段诛心论十分精彩,至今还在她耳边回响。 彼时康宇说起原菲,曾有这样的感叹:“原菲,二十五岁,本校最权威文学教授的博士生,人长得好,性格又好,工作稳定收入不薄,一年双假。如今留校成功,从此以后的生活就是教教书写写东西,偶尔和圈内人烹茶笔谈,在街角书店开一场书香满室的签售会,简单不复杂。这样的原菲值得什么样的爱情,你知道么?你凭什么觉得,自己给得起?” 这些话的确令她自卑,但她也有她反驳的方式:“其实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感同身受这回事,自己的感受只有自己清楚,所以我们在表达观点时,仅限于表达自身,而没有权利牵涉他人。理解不是理由,了解更不是。我不会因为您的话而试图去站在原菲的角度思考我们的关系,做出所谓‘为她好’的决定。虽然我理解您的想法,也足够了解她,但我更愿意尊重她亲自做出的选择。” 康宇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开始使用无赖手段。递过来的文件夹里是几页薄薄的纸,上面是她的散文和原菲修改后的双葬做成的调色盘,判定抄袭的最有力证据。 羽儿翻完,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手中文件夹啪地拍在桌子上,惹得周围客人纷纷侧目。 康宇也不恼,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等她做决定。 羽儿突然笑了一下,漂亮的笑容里却丝毫不含笑意。她端起桌上咖啡抿了一口,没有放下,而是作思考状,回忆道:“电视剧里女主遭遇渣男,道理讲不通,打架又打不过的时候,通常怎么处理来着?” 没等康宇明白她的意思,一杯咖啡就劈头盖脸地泼了过来。他愣在原地,看着羽儿从容地放下手中空掉的咖啡杯,拿了张纸巾擦掉手上溅到的两滴,起身离开了他的视线。 耍酷归耍酷,问题还是要解决。羽儿离开咖啡厅回家的路上思考了一路,觉得此事不能跟原菲明说。她一旦开口,就是逼原菲在感情和事业间作抉择。不论原菲选择哪个,另一个都会再无挽回的余地。 她有一个两全的办法,只不过事情已经发生,总得牺牲点什么来摆平。和原菲分手是暂且稳住康宇,但她没有想到,原菲会坚决至此。她的办法要想继续实行,只能暂时和原菲分开一段时间。不能坦诚,也不能心软。 黎明时分,主卧里的人终于熟睡。羽儿最后在她额上留下一吻,收拾好一些衣物和日用品,托着一个行李箱静悄悄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波分手…… 只是小打小闹~放心~ 虐吗?根本不存在的~ 第19章 第十八章&怅然若失 在那之后的一个周时间里,原菲再没能联系上羽儿。对于这一个周的印象,原菲现在回想都觉十分寡淡。修改双葬的进度停了下来,康宇也心照不宣地没有催她,似乎盼望着她就这么把这些都消化掉,然后把羽儿忘了,再让一切回归正规。 其实连她自己也这么想过。按羽儿一个周不出现的情况来看,大概是分手之意已决。如果放在两年前,她大概会如得知那人死讯时一般悲恸,再花两年去做一件痴傻又执着的事,甚至用尽一生去铭记,不肯放过自己。 但是现在,她已经不起再一次的悲恸。 自我催眠比面对现实容易,在那一夜过去之后,原菲看到空荡荡的屋子,就开始下意识保护自己。床上的双枕被撤去一个,卫生间里上上下下都收拾回一个人住的模样。客房里羽儿的痕迹太多,干脆落了锁,又将钥匙向窗外随手一丢,算作了结。 深夜辗转反侧摸到身旁的空白冰冷时,她试着安慰自己,那不过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也该回归现实了。 这样的自我催眠见效很快,一个周过去,她已经基本可以做到一天下来不想起羽儿,只不过日子过得愈发行尸走肉,比之遇到羽儿之前,更多了一份颓废无趣。 假期里,学校会组织教职工外出活动,虽然原菲是下学期才正式上任,也收到了一份邀请。这次的活动是去市郊的山上露营,她还在犹豫要不要趁此机会去散散心,杨老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说让她务必参加,会安排她跟几位德高望重的教授交流,对她今后的发展多有助益。这下她不好再拒绝,也就答应了。 如此又过了几天食不知味的日子,她来到学校里的车站等待出发,一眼就看到距离教师队伍不过百米处停着康宇的豪车。车旁站着康宇和杨怀,正在交谈,看上去气氛十分融洽。 杨怀看到她,主动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皱眉道:“半个月不见,怎么瘦了不少,脸色也不好。” 原菲看了看不远处的车旁正抄手好整以暇看着她的康宇,只觉烦闷,但还是应付道:“最近天热,没什么胃口。杨老师,您这是……” “哦,这次活动是康总赞助的,有几个本来说不去的老师临时又来了,大车上位置不够,我们跟康总蹭个车。” 原菲当着杨怀的面不好说什么,于是跟着他来到车前,言不由衷地对康宇道了声谢。 康宇今天开的是一辆七座商务车,见原菲居然这么顺从地搭他的车,惊喜之余不忘主动上前去开了车门。原菲随意向里一瞥,就看到后排双坐上乔冰和羽儿正在低声交谈,两人都面带笑容,显然十分愉快。 她身子一僵,随即迅速反手将车门关上了。力道用得过大,随着咚的一声巨响,车内车外的人都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齐刷刷看着她。 数日的自我催眠顿时崩塌,她一直极力规避的剧痛终于在再次看到羽儿的瞬间来势汹汹。她甚至不想应付身边的一切,只想逃开,于是转身就要走,却被康宇眼疾手快一把拉住。 大概是明白只有杨怀的面子原菲会稍稍顾及,于是康宇给他使了个眼色,男人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开口道:“怎么了?” 原菲甩开康宇拉住她袖口的手,敷衍道:“我……不太想坐这种车,会晕车。从大车上换一个人过来,可以吗?” 没等杨怀开口,康宇就先一步拆了她的台:“晕车?菲神说笑了,对我的车,你该有信心的。上来吧。”说着已重新开了车门。 杨怀先上了车,坐到中排羽儿前面的位置上,等着她上来。眼看这一场同游是躲不过,原菲也跟着上了车,只不过没敢再将目光落在羽儿身上一分一秒。 康宇为她关好车门,自己上了副驾驶,吩咐司机开车。 原菲忍不住从后视镜中去看羽儿的反应。让她失望的是,羽儿低头摆弄着手机,目光根本没有落在她身上一分一秒。 一路上或杨怀与她交谈几句,或康宇问些什么,后排两个人都安静得出奇,再没有一言一语。要不是后视镜的角度刚好能看到羽儿的半张脸,原菲几乎都要忘了,身后还坐着这么个人,她的……前女友。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他们一车人率先到达目的地。出发时还是清晨,这会太阳已经出来,车外的温度也明显上升。康宇居然贴心地准备了太阳伞,在车门边一撑,把原菲接了出去。羽儿跟在后面,没表现出什么,只是去后备箱拿出自己的背包背好,又把原菲的也拿了出来,提在手上。 原菲在康宇伞下走出几步,才想起背包的事。一转身发现在羽儿手上,刚要开口要回,羽儿就侧头和乔冰低声交谈起来。两人交谈着越走越远,她只好作罢,跟着康宇进了山脚下的游客中心。 等了二十分钟左右,载着其他教职工的大车才姗姗来迟。羽儿和乔冰几乎与他们一同出现,也不知这段时间里去了哪里。背包是乔冰递过来给她的。凑齐了人,大部队开始浩浩荡荡上山。 山是景观山,一路都修了楼梯,山顶有一个露营基地,也是他们此行的最终目的地。登山的两个小时里,羽儿倒是一直在她视线可及的地方。她有些缺乏运动,每次力竭难以为继的时候,看到前面羽儿渐行渐远的背影,总会忍不住再次加快脚步,缩短她们之间的距离。 就这样,康宇和杨怀,以及其他人被她们远远甩在了后面。体力消耗时脑力暂时停止消耗,直到原菲随羽儿率先来到露营基地,才意识到这样的领先有多尴尬。 羽儿一路没回头,大概也对她跟上来这件事感到惊讶,转身看到她愣了愣,阳光下年轻的脸上挂着薄汗,脸颊透出的粉红如初春第一朵鲜花的花蕊,可爱耀目到让人挪不开眼。 原菲逆光而立,抬头看着阳光洒在高处的女孩身上,本来就因为运动而剧烈的心跳几乎要彻底失控。 四目相对的瞬间,山风柔和吹过,似爱人的双手,爱抚过每一寸□□的肌肤。原菲突然想起,《双葬》里也有一段这样的描写,几乎和眼前场景完全重合。莫名的酸涩涌上来,原菲迅速错开了目光,也错过了羽儿对她流露出的一点淡淡笑意。 再抬头,羽儿已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拿出手机低头打字。原菲这才明白,她赶着上来是有事要处理。 露营基地是一大片林间空地,四周有丛林有小路,不远处还有溪流。原菲走到溪边,脱下背包放在一旁,在一块邻水的巨石上蹲了下来。 山溪晶莹透亮,又凉意十足。原菲伸手进去,水流温柔在掌心打了个旋,触感像极了羽儿在她掌心轻轻摩挲的冰凉指尖。 一丝烦闷蓦然升起,原菲撩起一捧溪水洒了出去。水珠在阳光下划出一道优美弧线,有些落在水面激起微不可查的波澜,有些落在巨石表面,勾勒出或大或小的深色圆点。 单调却充满美感的游戏重复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刚入水的手被一抹柔软紧紧包裹住。 原菲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甩开。包裹住她的似乎也是一只手,骨节分明,比她的手大一些,却不依不饶不肯放开。一转头,发现康宇正笑盈盈地看着她:“干嘛呢?帐篷搭起来了,过去看看吧。” 原菲胃里一阵翻涌,手上的力道没控制好,用力往前一推,原本俯身站在巨石边缘的康宇几步踉跄,直接跌到了水里…… 湿着鞋袜和裤脚、走路一步一个脚印的康宇一出现,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有相熟的老师过来关心他:“康总这是怎么了?” “失足了……失足了……” 不远处一顶帐篷前,正俯身收拾东西的羽儿收回被吸引的目光,微不可查地笑了下,心里默念了二字真言,活该。 中午是全员聚餐,有自带锅炉的煮了汤抄了菜,但大多还是自带的便携食品。康宇殷勤,什么好吃的都往她这里送,原菲却心思不在,吃得没滋没味。 午饭过后,有人进帐篷午休,有人沿小路散步,有人去溪边乘凉。康宇又厚着脸皮赖到了原菲身边,发出邀约道:“一起去走走?” 原菲坐在帐篷前,将太阳伞略微撑高了些,抬头冷冷看着他:“你应该明白,我现在对你充满敌意。” 康宇神色一僵,随即冷了下来:“顾羽知告诉你了?她还真是丝毫不顾你死活啊。” 原菲故作疑惑来讽刺他:“告诉我什么?你是指……逼她和我分手的事?” 康宇沉声道:“她配不上你。原菲,你不该这么荒唐的。” “嗯,荒唐。”原菲轻飘飘重复了一遍,看向他的目光里全是厌弃,“她配不上我,你更配不上。这两天你自己注意分寸,人前我可以给你留面子,但我不能保证,我会忍耐你的骚扰到什么时候。” “你就不怕——” “康宇,”原菲打断了他未出口的威胁,给了他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意,“名利和羽儿,我更看重哪个,你就这么有把握么?” 康宇的脸色渐渐不大好看,站在原地打量了她一会,自己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康宇前脚刚走,后脚又有人走了过来,站在她面前。入眼是一双雪白的女式运动鞋,边缘沾了些许山上柔软的泥土。原菲心里一抖,抬头恰逢羽儿俯身,距离一下子缩短。 她不禁往后挪了挪,羽儿的声音甜甜腻腻地响在头顶,和片刻前康宇的邀约只字不差:“一起去走走?”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反省…我我我忘记更这个了… 其实是有存稿的,半个月前写到二十五章,现在还是二十五章…没错卡住了哈哈哈哈~ 有奖竞猜:某晖卡在什么类型的剧情上了?【第一个猜对的完结后送一本实体书~ 第20章 第十九章&两全之策 无雨无风的午后,林间枝叶挡去了大部分暑热,让小路上还算清凉舒适。路太窄,两人并肩无法同行,于是羽儿在前,原菲在后。 本以为羽儿邀她同行是有话要说,现在看来,大概只是处理完了事情,想要走走路,散散心。这一点,倒是和她不谋而合。 一路安静,走了不知多久。原菲没有记路的习惯,早已不知该如何返回,但羽儿在前就让她莫名心安,甚至放心到灵魂出窍,连羽儿在前面停住脚步都未曾发觉,险些撞上。 被羽儿伸手拦了拦才堪堪站稳,原菲还没来得及收拾好纷乱的思绪,羽儿的声音就响起来:“就这么一直不说话?” 羽儿连头也没回,听不出丝毫温存的语气,不带称谓的句子,还有类似责备的句式,都让原菲莫名不爽,甚至开始怀疑,到底谁是被甩的一方。 于是继续以沉默回应。 “我都要以为,是我自己出来的了。”羽儿像是笑了一下,语气又冷了几分,“既然你的陪伴没有意义,我想我们还是……各走各的。” 原菲讶然抬头,死死盯住了羽儿的背影。她从没想过,羽儿会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气头之上转身就要走,羽儿这才回过头来,却是叮嘱了一句:“遇到岔路往右。” 这次轮到她走得头也不回,因此又错过了羽儿难得的笑容,带着点苦涩无奈,又有些如释重负的意味,眉梢眼角都是对她深深的眷恋和不舍。 原菲按照羽儿的叮嘱顺利走回营地,之前出去散步的人也三三两两回来了。环顾了一圈,没有看到羽儿。杨怀果然找了几个本系的讲师凑了一桌,在树下摆起小茶炉烹茶聊天,见她回来赶紧招呼着过去,腾了一个折叠椅给她。 原菲只好从善如流地走过去坐下,听着杨怀向两男一女介绍她,再报以谦虚微笑和客套虚词,心不在焉地应付着面子上的事。 聊了一会,四人开始打牌,原菲这才得以脱身,独自去帐篷堆里转了两圈,依旧没有发现羽儿的身影。看了看时间,距离她们分道扬镳也过去近两个小时了,这让她忍不住开始牵肠挂肚,即便羽儿两小时前对她说了那样的话。 原菲很讨厌卑微成这副模样的自己,但又无法控制自己继续卑微下去。 日头在时光流逝中渐渐沉落,不再灼热刺目。黄昏时刻难得有很好的晚霞,原菲抬头看得脖子都僵了,低头活动时,一下子看到羽儿独自归来,本就白皙的皮肤被汗水洗涤后几乎透明,看上去似乎很是疲惫。 迷路了? 疲惫的脚步路过原菲身前时没有停留,甚至刻意加快了。羽儿身上软糯的香气中夹杂了一丝别样的腥味,在原菲鼻间一晃而过。目送着羽儿进了自己的帐篷,又谨慎地将帘子放下,严实地拉起了拉链。原菲起身跟了过去,在帐外几步的地方凝神静听。 翻找东西的声音格外急促,不一会,甚至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羽儿从不是毛手毛脚的人。 她想闯进去,手摸到拉链又犹豫了。帐内却突然传来一声极压抑的低吟,像是承受了什么格外痛苦的伤害。 原菲心尖狠狠一疼,利落地拉开了帘子。羽儿坐在帐篷一角,右手是一把沾血的水果刀,此刻正愣愣地看着她,左手的腕子上殷红的细流还在往下淌。 原菲只觉脑海中天雷劈过一般轰地响了一声,接着就燃起燎原的怒火。三两步冲过去夺下刀,没等羽儿解释什么就扔到了帐外。 桌上是敞开的急救药包,纱布碘酒一应俱全。原菲看到这些,却突然怔住了,随即推翻了片刻前的想法。这不像是要自杀的样子。 羽儿似乎也明白了她的想法,扶着桌子站起身来,试着问了一句:“怎么了?” 原菲尴尬起来,又担心羽儿的情况,于是盯着她血流不止的手腕,没有开口。 “竹叶青,不是什么要紧的毒蛇,说出来免不了扫大家的兴。我想自己处理下,然后找个借口下山。”羽儿主动将手腕递了过去,原菲又往前走了两步,小心翼翼地托住了她的小臂。 手腕外侧靠近腕骨凸起的部位赫然两个小红点,受伤部位已经高高肿起。旁边一道刀伤和咬伤完美错开,大概是因为这个位置自己处理不好施力,才白白受了没有必要的一刀。 竹叶青是血循毒素,被咬伤的患者会有剧烈的疼痛。原菲见羽儿虽然满额冷汗,却没有什么痛苦的神情,有些怀疑。竹叶青很容易和无毒的翠青蛇混淆,所以她盯着羽儿问了一句:“疼吗?” 羽儿像是从这两个单薄的字中听出了关怀,居然笑了笑:“还好。” “……能确定是竹叶青么?” “嗯,是个尖脑袋,尾巴细长,我认得。” 原菲示意羽儿坐下,自己默默去把刚刚扔出去的水果刀捡了回来,放在一旁。找了个凳子坐到羽儿旁边,原菲冷着脸拿过纱布将血迹擦干净,又给伤口周围消了毒,开始试着挤压那两个小红点。 伤口太小,渗血又已经凝固,原菲挤不出毒液难免心急,力道也用得越来越大。羽儿见她紧张焦急的模样,忍不住开口轻轻叫了她一声:“原菲……” 见原菲没理她,甚至连一丝神情变化都没有,又软着嗓子撒娇道:“好疼,轻一点好不好?” 原菲依旧不为所动,仿佛对她装模作样博同情的手段了然于胸。羽儿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原菲却终于停下了挤压伤口的动作,回身去包里翻找了片刻,直接掏出了一把小刀,开始用碘酒消毒。 羽儿知道她接下来的打算,真的开始紧张起来,安静地垂下了眸子,不再出声。 能感觉到原菲重新抓住了自己的手,刀割的痛楚却迟迟没有传来。等了片刻,她听到原菲开口安慰她:“别怕,忍一忍。” 原来她的心理,原菲摸得一清二楚。 听到原菲久违的温存,羽儿瞬间湿了眼眶。刀割下去时,一直摇摇欲坠的泪终于滚落,滴到了原菲执刀的手背上。 原菲僵了一下,手中动作却更迅速,刀刃压着伤口横一道竖一道,割开了一个交叉的刀口。鲜血终于带着毒液缓缓流出,羽儿一直很安静,原菲抬起头,能看到她泛红的眼角和隐忍的神色。 绝大多数时间里,羽儿是明媚的,在人群中如星光般柔和又绚烂,仅有的脆弱甚至落泪,竟都是在她面前。 来不及心疼,原菲头一低,含住了血流不止的伤口,开始用力吮吸。羽儿疼得指尖都在发抖,右手颤颤巍巍地伸过去,摸到了原菲脸上。 “你的答案,我听到了……名利和羽儿,你选了哪个,我很清楚。” 原菲抬起头躲开了她的手,将污血吐在一旁的垃圾袋里,又拿起纱布擦了下嘴,完全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羽儿将手缩了回来,露出了久违的漂亮笑容:“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选的么?” 原菲看了她一眼,表现得丝毫不为她的笑容所动,只是取了两根棉签出来,开始给伤口消毒。羽儿拿过手机,单手摆弄了几下,原菲口袋里的手机就传来了收到消息的提示音。 “抽空看一下吧,我想应该会是让你满意的答案。” 简单处理完伤口,原菲找了一件长袖的薄衫套在羽儿身上遮住手臂,又收拾好东西带着羽儿偷溜。 跟杨怀交代了一声,说是家里临时有事蒙混过去,没走出几步,羽儿却被追上来的乔冰一把拉住。 好死不死,正抓在左手手腕上伤口的位置。 原菲看到羽儿轻轻蹙了下眉,顿时急了,走过去强行拉开乔冰的手,将羽儿护在了身后。 乔冰神色窘迫,开口也结巴了起来:“这……这是要走么?” “有事,你们好好玩。” 乔冰略带探寻地看了羽儿一眼,得到了一个眼神示意,讪讪走开了。原菲虽然一脸不爽,扶着羽儿的动作却轻柔妥帖,一路从下山到医院。 路上担心羽儿体力透支太多,因此每次羽儿要开口说些什么,都被她挡了回去。医院里羽儿被带去治疗,她终于闲下来可以稍作休息,又想起羽儿发给她的消息,于是拿出手机来打开微信,发现是一个链接。 点进去,是一篇微博文章。羽儿的微博。 简短又严肃的声明,配了一张调色盘,交代了一件事情,最后是结论:封笔封号,向作者原菲道歉。 修改后的双葬发表,用的是她的本名。 “自前年与作者原菲成为室友,我一直利用同居之便阅读并抄袭她尚未发表的作品,对这一侵权行为,我作出检讨……” “近日网上有人颠倒是非,将抄袭之名安在原菲身上,这让我不能不发声承认我的错误,也希望广大网友认清事实,不再传播不实消息……” 微博转发量阅读量都已爆表,原菲颤抖着手点进评论区,看到骂声一片,这才明白,羽儿的名声彻底毁了。 为她而毁。 当日她阐明决心,羽儿曾有诺言,全心全意支持她,不惜付出一切。所谓一诺千金,大概不过如此。 很久之后,原菲才知道,羽儿的一诺千金,远不止如此。 但她一直不知道的是,山间小路林荫茂密,常有蛇盘踞路中,被路人脚步惊醒伤人。那天她们运气不好,遇上两条。已经枕戈待战的蛇不容她们同时撤退,她们撤,蛇必追击。羽儿用冷漠言语支开她,动作迅捷抓住一条甩出去,却无可避免地被另一条咬伤手腕。 “想什么呢?”耳边突然传来羽儿清甜的嗓音,原菲自手机屏幕上移开目光,才发现视线已被泪水模糊。 尴尬地别开脸不去看羽儿,却被捏住下巴,在唇上蜻蜓点水般轻吻了一下。羽儿的唇移到她渐渐红透的脸颊去亲吻泪痕,又在她眼角轻轻舔舐,止住了她即将滑落的泪滴。 混乱的医院,不被注意的角落里,暧昧气息浓郁到沁人心脾。 原菲突然扣住羽儿后颈,唇齿交缠。不知过了多久,又不知是谁的声音,模模糊糊地自两人不愿分开的唇间逸出:“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甜文也能扯出虐身剧情…嘿嘿嘿… 以及床戏真是卡死我了…怎么也写不好…哭瞎 第21章 第二十章&似梦非梦 被蛇咬的伤口不易愈合,接下来的日子里,羽儿吃了不少苦头。皮肉之苦暂且不提,毒素入体引发的全身症状让羽儿本就不安生的胃三天两头闹毛病,虽然不是什么大毛病,但也让她过得很是辛苦,更让原菲整天跟着提心吊胆。 七月的下半旬,原菲的生活主题就是照顾她的小女朋友。 这天中午又近饭点,原菲放下手头上的事进了厨房,不一会羽儿也转悠进来,看着她打开冰箱拿出一块冻肉放入保鲜层,又有模有样地洗了两根茄子。 原菲本来厨艺并不精细,自从羽儿受伤没法下厨,她倒是赶鸭子上架渐渐上了手。每次她进厨房,羽儿都在一旁指点,这才让她进步飞速,有了如今的水准。 她洗好茄子开始动刀,羽儿在一旁探头探脑看了一会,没什么可以指点的,又去冰箱拎了两根黄瓜出来,吩咐道:“天热,凉拌一个吧。” 原菲没作声,切完茄子切黄瓜,默默忙活。 “你今天似乎有点沉默?”羽儿对她的心情变化很是敏感,借着三四公分的身高优势,站在原菲身后将下巴搁在了她肩上。 这个姿势,原菲一偏头就能与她亲密接触,却只是低头切菜,口中闷声道:“没有吧。” 羽儿亲了亲她的脸颊:“我说有就有。” 原菲受用地眯了下眼,将切好的茄子黄瓜分别装盘,又开始切葱切蒜。羽儿轻飘飘提醒道:“葱花别切太大,不入味。” 原菲十分虚心,将切大了的葱花重新切了两下,又想起刚刚的话题,继续闷声道:“七月快过去了。” 羽儿反应了片刻,没想明白这和她心情低落有什么联系。 “你……什么时候走?” 羽儿这才想起来,她说过八月份会回家一趟,眼下八月将至,原菲是在想这事了。 于是未伤的右手伸过去,单手将原菲抱了抱,笑嘻嘻道:“舍不得我走?” 原菲将切好的菜装盘端在手上,转了下身子脱开她的怀抱,白了她一眼就要往灶台走。羽儿手撑住墙挡住了她的去路,向她示威般挑了挑眉:“不说实话,不放行。” 原菲被她丰富的表情逗得笑了一下,又板起脸来,提前练习老师的威严:“这位同学,借过一下。” 本是开玩笑的一句话,羽儿听了却是神色一僵,随即黯淡了下去。原菲一头雾水,把手上的盘子放下,探寻地问她:“怎么了?” 羽儿拿过那盘黄瓜,背过身去添加佐料,转移话题道:“跟我一起回家吧。” 这个话题冲击性太大,原菲成功被带偏,震惊道:“这……合适么?” “去玩几天,也陪陪我。我爸妈忙,不会跟他们相处太久。我自己回去太闷。” 原菲对这个类似于见家长的邀约表现得有些犹豫:“那你怎么跟你爸妈介绍我?” “之前从电视剧里学了一招,跟爸妈不说谎话,只说有限的事实。你是学姐,总没错吧。”羽儿回头对她眨了眨眼,又恢复了活泼俏皮的模样,原菲却注意到她眼角微微泛红湿润,像是刚才被什么液体浸过。 羽儿见她半天不回答,又诱惑她道:“我家那里有很漂亮的海,海里有很好吃的海鲜。” 大概是被后半句吸引,原菲眼睛亮了亮。羽儿趁热打铁道:“还有世界著名的啤酒品牌,八月中旬有个啤酒节,很有趣的。” 原菲憋着笑听她搜肠刮肚地夸奖自己的家乡,故意听着没说话。羽儿像是没招了,停顿了片刻,声音软下来:“不想和你分开太久。” 原菲这才松口:“我跟你回家。” 一荤一素一汤的午餐很快做好,两人一起吃过,又开始收拾行李。既然已经决定一起回去,动身时间也就不必一拖再拖。加上羽儿一番诱惑,原菲也有点待不住,干脆直接订了第二天的票。 翻箱倒柜找出一个大号的行李箱,两人的衣服一件件亲密地纠缠了进去。刚装了半箱,猫跳进来赖着不肯出去,四爪朝天露出雪白的肚皮来,向她们撒娇。 原菲这才想起来,她们都要走,猫怎么办。 羽儿思考了片刻,给了个提议:“送乔冰那里吧。” 原菲一脸不情愿,像是压根不想提起这个和羽儿在情感上有所牵扯的女孩,以及她那个和自己在情感上有所牵扯的表哥。羽儿伸手把猫从行李箱里抱了出来,摸了两把递给她:“乔冰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猫在原菲怀里伸了个懒腰,小爪子还在够羽儿的手,是还要摸摸的意思。原菲把那只不安分的小爪子抓在手里捏了捏,在行李箱旁的地毯上坐了下来,一人一猫静静地盯着羽儿。 羽儿坐在原菲旁边,抓住了原菲捏着猫爪的手,也轻轻捏了捏。猫爪善解人意地缩了回去,两人的掌心一下子贴在了一起。 “乔冰求我原谅,又承诺会帮我们。我发声明的事就是因为有她,才在康宇那里瞒得一丝不露。” 原菲略有讶色,但很快恢复了平静,轻声问她:“之前她做的那些事,你都不介意么?” 羽儿拉着她的手紧了紧:“我怕你介意。” 原菲垂眸一笑,没说介意,也没说不介意,只是抱着猫站起身来:“帮我给它洗个澡,下午送过去吧。” 羽儿愣了愣,一个激灵爬起来,凑过去对着她左看看右看看,怀疑道:“你……真的不介意?” 原菲看着羽儿故作惊讶的可爱表情,明明该被逗笑,心里却一阵阵酸涩。酒吧里她明白羽儿对于乔冰的失望,按羽儿的做派,如果不是为了她,当不会再和乔冰有所牵扯。她当然知道羽儿的思量,眼下她们孤立无援,能得到乔冰的帮助意义重大。 她突然想到羽儿的笔名,为信仰而卑微。羽儿又一次为了她卑微了自己。而她,真的配做羽儿的信仰么? 原菲将猫放下,突然抱住了羽儿:“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羽儿在她耳边轻轻笑了一声,呢喃道:“已经再好不过了。” 这一夜,原菲从一个无关羽儿的梦中惊醒,突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她看到一张医嘱,患者一栏写着她的名字,白纸上黑字鲜明,写着“意识清晰,智能完好,多妄想、幻觉”,被确诊为偏执型精神分裂症。 太多时候,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比如此刻。诊断书上的内容与她几乎完全重合,或许她真的有精神问题,才会deja-vu现象频发,数次于现实中重演梦境,又于梦境中窥探现实。 环住她脖颈的手似乎被她冒出的冷汗弄得有些不太舒服,曲起手指在那片晶莹的肌肤上揉了揉,将汗珠轻轻抹去了。她看着羽儿迷迷糊糊张开了眼,对上她的目光时,一分惊诧,九分幸福,随即给了她一个宠溺的笑容。 原菲歉然道:“又吵醒你了。”最后一个字淹没在羽儿凑过来的轻吻中。 黑暗中女孩的眉眼渐渐清晰,原菲忍不住伸手触摸,指尖抚到羽儿脸颊时,她又想到什么,刚刚平复的心情瞬间再次被恐惧占领。是比片刻前怀疑自己精神状态时更深的恐惧。 羽儿攥住了她颤抖不止的手:“怎么了?” “中午在厨房里,我的那句玩笑话,你为什么反应不正常?” 大概是没想到原菲会突然提起这个,羽儿怔怔回忆了片刻,又笑了一下:“什么玩笑话,我忘了。” 从愣怔到嬉笑,中间那维持了不到一秒的落寞还是被原菲捕捉到。 原菲的声音冷下来:“因为我说了'借过',是不是?” 羽儿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你……想到什么了?” 女孩脸上浮现出苦恼的神色,抬手揉了揉眉心,叹息道:“我一定是被你传染了,也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又是梦…… “有一次,梦到一个场景,我鼓足勇气站到你面前,你只是冷着脸,对我说了一句借过……” 原菲坐了起来,像是从羽儿的梦里捕捉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细节,抖得更厉害,又急于确认地问她:“梦到什么场景?是我们真实经历过的,还是陌生的?” 羽儿皱眉想了一会,摇了摇头:“不记得了。”见原菲如此在意的模样又觉好笑,拉她重新躺下,安慰道:“一个梦而已,你总跟梦较什么劲。赶紧睡。” 原菲在她怀抱里渐渐放松了身体,没再吭声。不知过去多久,羽儿半梦半醒之间听到她的低语:“我想去看精神方面的医生。” 她将原菲柔软的身体往怀里揉了揉以作安慰,鼻间全是清雅香气,于是又添了几分睡意。 能感受到原菲伸手回抱住了她,一下一下在她背上轻拍。羽儿在这个温柔到极致的动作下,终于彻底睡死过去。 夜色朦胧,原菲看着怀中熟睡的羽儿,心中一片柔软。方才一番计较越想越觉得荒唐,她甚至开始自嘲,自己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人皆有梦,而她不过是频繁一些,更接近现实一些,如何见得就是精神出了问题?梦境,这一科学至今无法涉足的领域就算在她这里真的出了问题,又如何就能定义为精神病? 大概是从认识羽儿之后,心绪波动太过频繁,扰乱了两年慎独的节奏罢了。习惯就好。 一定会好的。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若即若离 飞机起飞降落,将羽儿带回那座让她无比眷恋的城市。走出机场,连风里都带着海的味道,清新的,熟悉的,让她忍不住雀跃。 来接她们的是她爸爸的司机,按老板吩咐要把她们带到公司去,一起吃午饭。羽儿万般不情愿,向开车的年轻帅哥哀求:“秦哥,您就先送我们回家吧,我爸那里我跟他说。” “小丫头,你别难为我呀,你爸说了,不管你说什么都要带你过去,有人要给你接风。” “谁呀?”羽儿皱眉,这个“有人”真是不近人情,她和原菲原本的打算就这么被他破坏了。 “公司的大客户,据说你小时候见过。今天你爸登门拜访,说起你刚好回来,人家才开口说给你接风。最近市场不好做,能跟他们吃一顿饭,有几个走投无路的项目说不定就能起死回生。羽儿你在外面读书,平时也帮不上家里什么,这次就别耍性子了。” 羽儿看了看身旁一直安静的原菲,未置可否。秦旭八面玲珑,立刻会意道:“这位小姐也一起吧,顾总知道的。” 原菲对上后视镜里秦旭征询的目光,只好微笑了下以作回应。羽儿却立刻否决了:“秦哥,麻烦您走沿海公路,先把她送到顺德咖啡厅。” 秦旭无奈道:“行吧,一会迟到了顾总要骂我,你可得帮我说两句好话。” 羽儿这才有了点笑模样:“好说。” 秦旭又去跟原菲说话:“羽儿选的这个咖啡厅名字俗气,里面环境是很不错的。顾总和那里的老板有交情,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委屈您在那先坐坐,饭局结束我尽快把羽儿给您送过去。” 羽儿白了他一眼,嘟囔道:“怎么总抢我话。” 原菲忍俊不禁,伸手捏了羽儿一下,又对秦旭客气致谢:“有劳了。” 羽儿选的咖啡厅确实让原菲狠狠惊艳了一把。那是远离海水浴场的一小片沙滩,木篱围了一个面积可观的小院子。院子里是些品种名贵的花花草草,走进雕满古铜色花纹的木门,海浪声就变得若即若离。 上午是咖啡厅最清闲的时候,吧台处打瞌睡的大概就是老板,抬头见羽儿带人进来,顿时喜笑颜开:“小丫头回来了?” 羽儿走过去寒暄,盘在老板脚下熟睡的猫却动了动鼻子,张开眼向原菲踱步过去,啪叽一下倒在她脚边求抚摸。 老板从吧台后伸了个脑袋出来,笑道:“都说常年养猫的人身上有种独特的味道,会吸引遇到的猫。我养的这家伙可很少跟人亲近。” 原菲把猫抱在怀里站起身来:“它和我家的猫很像。” 两人就猫聊起天来,羽儿陪他们聊了几句,就放心地和秦旭离开了。原菲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靠几本书度过了一个惬意的上午。 老板热情,中午将海鲜摆了一桌子,和她吃过之后又回吧台打瞌睡。原菲将翻到末尾的书放回原处,拿出笔记本来,开始继续《双葬》的修改工作。 羽儿那篇认错的声明发出去,给她带来了大量关注度。加上她的水平本就不俗,这下圈粉无数,事情顿时脱离了康宇的掌控。他再也威胁不了她,只能由着她想写什么写什么,然后配合他做完用来赚钱的宣传活动,履行当初签下的合约。 如果康宇的目的单纯就是赚钱,那么他大可以知足满足。但是如果还有别的什么奢望,那就是痴人说梦。 码文的时间因专注而总是飞逝,屏幕上电流组成的冰冷文字在眼前不断变幻,却终归单调。直到几支颜色鲜艳的香槟色玫瑰在眼前晃了晃,她才暂时脱离了文字里的悲欢离合,回归到现实世界。 那只白皙纤细的手腕她再熟悉不过,于是伸手抓住,将人扯到面前来。羽儿的脸颊带着点不正常的红润,眼神中的爱意也更浓烈,丝毫不加掩饰。开口的薄荷味虽是遮掩,却也暴露了什么:“久等了。” 原菲接过那几支玫瑰,凑到鼻尖闻了闻,很新鲜的味道,不知这家伙是在哪里做了偷花贼。抬头看着羽儿笑意动人,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随她莞尔,只是板起脸盘问道:“喝酒了?” 羽儿黏过来做到她身边,伸手给她比了个小拇指的指尖:“一点点。”见原菲冷着脸不说话,又坦白了一些:“每次只喝了一点点。” “喝了几次?” 羽儿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忘了。” 还没等原菲继续追究,身后就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哀鸣:“我的花!” 几支玫瑰还在原菲手里,羽儿抓住她的手腕举起来晃了晃,对着身后一蹦三尺高的老板抱歉一笑:“对不住啊叔,迫切需要。”回头见原菲总算被她逗笑,这才松了一口气,借着高大卡座的遮挡,快速亲了她一下。 原菲佯作厌弃地推开她,批评道:“酒后乱性。” “嗯?乱什么?”羽儿挑了挑眉。 “……” 大好下午不可辜负,两人决定沿着海岸线走一走。原菲先一步出了咖啡厅,羽儿却被老板大叔一把拉住,小声八卦道:“丫头,那是你女朋友?” 羽儿一扬眉,自豪道:“漂亮吧?” 大叔给她比了个赞,见原菲已经在回头张望,赶紧推了她一把:“去吧去吧,再来啊。” 行李由秦旭先一步送回家,羽儿撑一把太阳伞带她走过这片不大的沙滩,来到一条林荫大道上。 明明修的是马路,却不让通车,只做步行。道旁是连成片的参天古木,左手边有战乱时期留下的德国建筑,还有一些精致的私人院落,右手边能透过树间缝隙看到碧海蓝天。 路上没什么人,车水马龙、城市喧嚣都被隔绝在外,只有海浪声仿佛近在耳畔,一声声有规律地低鸣倾诉。 因为羽儿的关系,她曾对这座城市充满幻想和期待,如今一见果然风姿出众,气度不凡。她很喜欢。 “这里叫八大关,是个风景疗养区,那边有一个疗养院。这条路也是个著名的景点,路很长,沿着海岸线一直到海水浴场。如果一会走累了,可以骑车。”羽儿挽着她的手臂,轻声讲解道。 “海水浴场?”原菲第一次听说这个新奇的名词。 羽儿反应过来,解释道:“就是一小片可以游泳的海域。是只有我们这里才这么叫么?” 原菲了然,点了点头:“好像是。”又想起什么,急忙道:“我不会游泳。” 羽儿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意,舔了下嘴角道:“我知道,我们不游泳。那里游客很多,我才不舍得让你暴露身材。” 原菲伸手就要打她,羽儿灵活躲过,和她玩起了追逐战。她追随着羽儿的背影在凉爽海风中奔跑,下午的疲惫和枯燥渐渐烟消云散。羽儿时不时回头看她,见她被落得远了也会放慢脚步,待她追近又加快速度。原菲见怎么也追不上她,干脆放弃,停下喘息的功夫再一抬头,羽儿居然不见了。 宽阔漫长的大道上空无一人,寂静得只闻海浪声。一阵海风吹过,两旁乔木枝叶随风摆了摆,这才多了一阵极轻的沙沙声。 “羽儿?”她试着叫了一声,没人应声。片刻前的追逐嬉闹像是一场大梦,而自始至终不过是她一人至此,从没有过另一个人的陪伴。 怎么可能…… 原菲在原地茫然站了一会,突然发足狂奔起来。呼喊羽儿名字的声音被冲得支离破碎,甚至带着哭腔。有什么滚烫的液体在脸上划过,又随风落了一地,天空却蔚蓝依旧,丝毫没有落雨的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奔跑中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 她还在发抖,喘息不止,滚烫的液体也流淌不止。隐约听到有人在一声声叫她的名字,她回过头,脸就被一双冰凉的手捧住。是羽儿。 渐渐平静下来,她终于看清羽儿的面容,和她脸上掩藏不住的焦急担忧。不知是什么情绪涌上来,她紧紧抱住了羽儿,声音还带着哽咽,却是满满的责备:“你去哪了?” 羽儿愣了愣,赶紧轻轻拍着她的背来安慰她:“我躲在树后呀,你没看到吗?” 原菲捶了她两下,还是责备的语气:“为什么要突然消失?” “我错了我错了,”羽儿软着嗓子道歉,又疑惑道,“不过你在害怕什么?一般人突然消失,应该首先考虑到是藏起来了吧,你想到哪去了?” 原菲沉默了一会,从她怀里脱身而出,自己抬手轻轻蹭了下眼角。羽儿赶紧拿出一张纸巾来帮她擦泪,她这才没了脾气,一脸乖巧地站在原地任羽儿动作。 羽儿忍不住在擦完泪后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见她嗔怪的眼神看过来,又马上哄着:“好了好了,是我不对,以后不玩突然消失的游戏了,我保证。” 原菲这才笑了一下,被泪水洗涤过的眼波更显柔和温婉,还带着点委屈,看得羽儿心中一片柔软。她牵起原菲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沿着快到尽头的路继续走下去,突然觉得时间能停在这一刻,似乎也很好。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忽隐忽现 树·第二十二章&忽隐忽现 路走到尽头,红瓦绿树看遍,终于又见碧海蓝天。羽儿重新撑起太阳伞,将她和原菲护在伞下,原菲就挽住她的胳膊,一步步紧跟着她。 海滩上正如羽儿所说,游客很多。五颜六色的帐篷遍地都是,豆丁一样的小人到处乱跑,将黄沙带得漫天飞扬。 羽儿带她走上沿海的木栈道,指着远处一座直通入海、人头攒动的桥道:“我们去那里。” 也许是累了,原菲看上去有点不情愿。羽儿补充道:“桥尽头有一个塔,塔里面有家超级好吃的章鱼小丸子。” 原菲看上去兴致高了些,但脚步还是慢吞吞的,没什么动力。羽儿挑了挑眉,继续道:“塔顶有一座神像,据说求姻缘很灵。” 原菲白了她一眼,不作理会,脚步却随她加快了。 沿着木栈道一路走过去,虽是在盛夏,原菲却并未感受到多少难耐的暑热。大海对于一座城市来说无疑是最佳的馈赠,它让城市变得富饶,变得宜人,变得气质不凡,连空气中都是与内陆城市截然不同的内敛,内敛中又透着令人心驰神往的张扬。 就算不是爱屋及乌,这座城市也足以让原菲为之心动。 作为这座城市里最为著名的景点,桥上布满了世界各地慕名前来的游客。人流有序地在没有分界的桥面上形成对流,两侧的栏杆居然丝毫不见祈福锁和红飘带,只有海鸥偶尔停留,乖巧叼走游客手心里的小块面包。 并行不便,于是羽儿在前,原菲跟在后面。察觉到她在这种人多的场合里明显的茫然与不安,羽儿牵住了她的手,保持着一前一后的姿态随人流在桥上漫步。 海浪在脚下拍打,顺着栏杆看出去,能看到碧色的海水和雪白的浪花。海天相接的地方有大大小小的渔船,遥远的距离让肉眼看不到它们的运动,就好像是静止在了天边,永无归期。 原菲的目光在远处逡巡,发现桥所在的海域是个海湾,水波平静。左岸是郁郁葱葱的小山,山顶红瓦绿树,山下碧海蓝天。右岸有摩天广厦、车水马龙,彰显着现代化都市的魅力。 果然不愧是著名景点,羽儿哄骗她来,大概也是不想她错过如此美景。 原菲的目光落到前方羽儿的背影上。不远不近的距离,目光平视,那个背影恰好充满整个视野。从前面伸过来的手臂白皙纤细,却仿佛有着无限力量,牵住她,她就永远不会迷途。 然而,世事怎能尽如人意? 闭了下眼的功夫,眼前景象却因缺少那个背影而天翻地覆。海浪依旧,渔船依旧,碧海蓝天、摩天广厦都没有半分变化,身前的羽儿却不见了!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左手,明明片刻前,这只手还感受着羽儿掌心的温度,如今一握,只剩下湿润的海风从指间匆匆拂过…… 又一次…… 不,是羽儿又在和她开玩笑。原菲努力抑制住慌乱的情绪,在人群中停下了脚步。顺流的人一个个将她路过,逆流的方向里,她能看到每一张脸上丰富的表情,却寻不到哪怕一个熟悉的面孔。 左肩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原菲转过头,却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的面孔,对她关怀道:“姑娘,怎么不走了?停在这很危险的,快往前走吧。” 危险…… 是啊,羽儿不在,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危险。原菲大脑一片空白,却下意识迈开了步子,继续往前走。 不敢抬头,怕视线所及之处找寻不到那个背影,于是只是盯着地面。地面是平凡的水泥路,沾着海水和细沙,还有周围人群步履匆匆留下的交错残影。 人声若即若离,海浪却声声清晰,像是拍打在她耳边,甚至有些震耳欲聋。视线在交错残影中无法聚焦,于是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疲惫,疲惫到让她怀疑,如果这双眼再看不到羽儿,那么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干脆闭上。 “姑娘?姑娘?怎么了呀这是?”似乎有人在呼唤她,又有男人粗大的手掌在推搡她,无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比盛夏最炽烈的日头还要毒辣。 “原菲!你别吓我呀……”又似乎有人叫了她的名字,清甜的嗓音被海浪声遮盖,留下的只有刺耳的频率。 好吵……干脆不要理会了,就这么睡一觉,也很好。 这一次,原菲连入梦的过程都记得一清二楚。意识从清醒到模糊,又从模糊中慢慢苏醒,嘈杂终于离她远去,耳边渐渐传来液体滴落的声音,啪嗒,啪嗒,轻得似流水落花,却格外有规律。 闭着眼,她似乎能看到一汪安静的潭水,垂柳的枝叶上有水珠滑落,啪嗒,啪嗒,在水面上荡开一圈圈整齐的涟漪。女孩坐在谭边,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唇边酒窝含水似地,清澈柔软,在她心头激起波澜。 又似乎是一壶新沏的香茶,蒸汽从壶盖的缝隙中逸出,却在女孩眼角凝结成滴,顺着脸颊滑落至下巴,又落在透明的玻璃桌面上,啪嗒,啪嗒,演绎着令她心碎的无声电影。 她不忍再看,于是努力张眼。视线里一片雪白,窗边照进一抹金色阳光,一个人的影子落在地上,被拉得漫长。透明的管子从玻璃瓶一路延绵到手背,滴水声还在继续,却是在输液管中规律下落,毫无美感可言。 坐在床边的人见她醒来,急忙凑了过来。于是视线里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容,却并不是此刻她想见到的。 “感觉怎么样?”康宇的问询古板又官方。 原菲偏开目光,渐渐蹙起眉来,开口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羽儿呢?” 她没有看到,康宇脸上惊喜疑惑一一划过,最终沦为心疼,反问道:“你看到什么了,告诉我。” 原菲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答她:“在桥上,我跟在羽儿后面,她……突然消失了。” 康宇握住了她的手,她挣扎剧烈,输液针都险些脱落,康宇脸上全是痛苦,赶紧放开:“好了好了乖,别乱动。我知道羽儿在哪,你想知道吗?” 原菲安静下来,点了点头。 “羽儿她不要你了,把你扔在桥上自己离开了。她现在有了新的恋人,你们已经结束了。” 病房里安静至极,只剩下输液管里规律的滴落声,啪嗒,啪嗒。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原菲像是反应了很久,突然笑了一下,盯着康宇冷冷道:“你怎么会在这,这里不是羽儿的故乡么,你怎么找来的?” 康宇脸上又浮现出疑惑,但还是配合着回答道:“是……羽儿让我来的,她把你交给我,然后离开了。” 见原菲冷冷盯着他不说话,他对她温柔一笑,伸手想要扶她:“起来喝点水吧,你睡了很久了。” 原菲一下子推开了他的手,神情中满是厌弃:“就算没有羽儿,我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这一次,康宇没有方才被她拒绝的痛苦神色,而是不可置信地张大了眼:“你说什么?就算……没有羽儿?” 原菲不明白他关注的点为何在这句话上。康宇似乎怕刺激到她,言语格外谨慎,没有再就着刚才的话题说下去,而是拿了水杯过来,插上吸管递到她嘴边:“你不想起来,那就这样喝吧。” 喉咙确实干渴得厉害,于是原菲噙住吸管,喝了一口。水中带着微微甜意,应该是加了葡萄糖进去。他将她照顾得很好。 康宇见她喝了水,放心了些,见她耳边碎发凌乱,于是伸手替她理了理。原菲像是在出神,居然忘了抗拒,这让康宇看到了希望,又对她温柔笑起来:“你刚刚说,不可能跟我在一起?” 原菲回过神来,继续冷冷看着他,对他的温柔笑意丝毫不为所动。 “可是,我们已经结婚了啊。” 梦境在五雷轰顶中陡然破碎。破碎的瞬间,原菲才意识到方才种种皆为虚妄,于是一番情绪剧烈波动,竟是毫无意义。 现实终于慢慢回归了,她想起桥上人头攒动,想起视野里羽儿忽隐忽现的背影,也想起意识沉沦前那个呼唤她名字的声音。一切只不过是羽儿跟她开的又一场玩笑,而她太过痴傻,竟然两次都当了真。 液体滴答的声音还在继续,她来不及多想,迫不及待地张开了眼。 视野里雪白依旧,窗边金色阳光依旧,地上的影子漫长依旧,凑过来的面孔也是如梦里一样的熟悉,却恰是她最想见到的人。 羽儿对她温柔一笑,用清甜的嗓音数落她:“你怎么说睡就睡呀。” 原菲怔怔看着她,她挑了挑眉,发出一个疑问的音节,凑近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干嘛不说话?” 原菲脸上一阵滚烫,快速垂下了眸子,抿了抿刚被吻过的唇:“说……说什么?” 羽儿笑出声来,伸手捏了捏她微微泛红的脸颊,轻嗔道:“说说你为什么中暑了也不告诉我,你晕倒的时候可把我吓坏了。” ……中暑? 幻视、幻听,脚步虚浮,意识模糊,确实是中暑的表现。原来她是不胜暑热,才闹了这么一出。 也许是有点不好意思,原菲的脸红得更厉害,支吾道:“我……我也不知道。” 羽儿不再逗她,而是握住了她的手放到唇边,歉然道:“是我不好,把你累坏了。不过你这体质也是太差,以后要加强锻炼。” 原菲乖巧地点了点头,对她笑了一下。羽儿受用地眯了下眼,忍不住接着刚才的话继续道:“否则以后我要对你做点什么都不方便。” 原菲:“……” 羽儿松开她的手,轻轻放回床边,抬头看了下输液瓶道:“快滴完了,一会就能回家了。” “回家?” 羽儿理所当然道:“去我家呀,怎么,不愿意?” 原菲看上去很是为难。羽儿故意憋着没说话,看她纠结了半天才解释道:“我爸妈出差了,跟中午给我接风那帮人去谈生意,临走之前特意吩咐了让你回家住,别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四个字说得阴阳怪气,原菲忍俊不禁,伸手想实施家暴,被她攥住手腕又偷吻了一下。 她说不过羽儿,动粗也占不了上风,嘴角一撇就要甩脸色,羽儿却正经起来,略有遗憾道:“章鱼小丸子没吃到,求姻缘的神像也没拜,我设计的隐藏项目也没能启动。” 原菲暂时忘了闹脾气,好奇道:“什么隐藏项目?” 羽儿卖起关子来:“刺激的,有趣的,可以亲密接触的。” 原菲挑了挑眉:“亲密接触?” 羽儿抬手替她将眉毛抚平:“和大海亲密接触的——游艇。只好下次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个小天使为我提出建议,让我有机会把亲闺女写得更加完美体贴~ 也希望在看文的小天使们多多评论,某晖在码文期间,看到评论就仿佛看到了无限动力啊!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形似神似 羽儿家在一个依山傍水的高档小区,复式的小多层,一二层加院子是自家的,三四层和电梯属于唯一的邻居。院门没锁,羽儿带原菲从院子里进去,敲了敲通往室内的门。 “家里有人?”原菲透过玻璃门看到偌大的客厅里有人在住的痕迹,于是蓦地紧张起来。 羽儿含笑瞥了她一眼,又用力敲了敲门,答道:“家里的阿姨在,可能……还有个小家伙。” 里面的人却迟迟没有来开门。 原菲嘲笑她:“你出门不带钥匙的?” 羽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在行李箱里……”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年岁颇高的妇女抱着一个哭闹不止的小娃娃快步走了过来,给她们打开了门。见到羽儿无奈地笑了笑:“回来啦?小家伙不安分,我开门慢了些,对不住哈。” 羽儿赶紧将阿姨怀中哭成一团的小家伙抱了过来,一边揉着安抚一边寒暄:“张阿姨,几个月不见,您身体还好吗?” “好,好着呢。”那妇女看上去和羽儿很是亲密,又问道,“你呢?你在学校都顺利吧?” “顺利。”羽儿怀里抱着情绪有所缓和的小娃娃,回头示意原菲关门,又向阿姨介绍道:“这是我朋友原菲,会在家里住一段时间。” “原小姐您好。” 原菲换上标准的微笑,礼貌道:“您客气了,叫我名字就好。” 三人加一小人往客厅走,原菲的目光从第一眼看到羽儿怀里那个小人,就几乎没离开过。小家伙看上去也就一岁多点,一头细软的黄毛在头顶扎了个可爱俏皮的小辫子,虽然一张小脸哭得通红,也能看出白皙漂亮的底子,稚嫩的五官中透出让她熟悉到骨子里的味道。 这女孩,和羽儿长得真像。 而且女孩似乎很听羽儿的话,本来哭得撕心裂肺,被羽儿抱过来揉一揉就安静了不少,还没走到客厅中间就停止了哭声,只是奶声奶气地啜泣着。 原菲还在猜测女孩和羽儿的关系,羽儿就捏了捏女孩肉呼呼的小脸:“玥儿,你还没叫我呢。” 女孩的小奶音听起来简直要把人软化:“姑姑。” 原来是羽儿的小侄女。在刚才的某个瞬间,原菲几乎要以为,这娃是羽儿生的。 这时,女孩伸出小手指着原菲,像是想说些什么。羽儿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她,又含笑安静地等着怀里的小人开口。 原菲也站下,伸出手抓住了女孩可爱的小手,对她轻轻笑了下。 女孩终于憋出一个字:“咦?” 三个大人同时被她逗得笑出声来,女孩见她们都在笑,自己也咯咯地笑了起来,气氛顿时一片融洽。 还是羽儿明白小孩的心思,向她介绍原菲:“玥儿,这是原阿姨。” 这个称呼对于牙牙学语的小家伙来说有些困难,小嘴撅了撅,半天没能叫出声来。羽儿又耐心地为她重复了一遍,小家伙努力了半天,最终又叫了一声姑姑。 也又一次逗得三人开怀不止。 小家伙看上去对原菲很有好感,张开小手就要抱抱。羽儿却把她直接送到了张阿姨的怀抱里,哄道:“这个姑姑累了,现在不能陪你玩。你乖乖的,晚上让她给你讲故事。” 小家伙一咧嘴,露出几个雪白的小牙齿:“好!” 张阿姨抱着玥儿叮嘱她们:“你和原小姐住楼上吧,行李小秦给你们送过来了,我搁在你房间里。客房也打扫过。还有什么需要的就叫我。” 羽儿嘴甜道:“辛苦您啦。” 带着原菲往二楼走,走到一半又想起来,趴在栏杆上往下喊:“我和原菲刚从医院出来,身上不干净,您给玥儿洗个澡吧。” 听到楼下传来的应答声,她才放心地上了楼。 二楼和一楼结构相当,一上来也是厅,却全然不似一楼一样中规中矩。中央是一座三角架钢琴,左手边靠墙有一圈欧式的布艺沙发,旁边书架上摞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其间穿插着一些摆件,都充满了文艺复兴时期的格调。右边墙上的挂画却是中国风的水墨画,落地窗旁是个茶台,高大的滴水观音颜色饱满,花盆里的景致像是被用心雕琢过,层次分明,独具韵味。 一个厅以钢琴为界,左右两边居然是截然不同的风格,连壁纸颜色都是一暖黄一冷白,在视觉上给人以极大的冲击。身处两边的人,绝对有身处两个世界的体验。 原菲被这种装修风格惊得不轻,羽儿解释道:“我爸妈的兴趣爱好不对付,装修的时候谁也不肯让步,设计师就出了这么个主意。” 原菲点了点头,又问道:“这个厅里没有你的位置么?” 羽儿沉吟了一会,指着中间的钢琴道:“它是我的。” 原菲眼睛一亮:“你还会弹钢琴呀?” 羽儿’低调‘一笑:“以前会过。来吧,去我房间看看。” 原菲见她模样,明白她是很久没弹生疏了,本来想让她弹奏一曲的要求因为顾及她面子,也就没说出口。加上对羽儿的房间充满好奇,于是让她逃了过去。 羽儿的房间和客房是个套间,客房在外,延续了一楼中规中矩的装修风格,干净整洁。通往内室的门一开,就有扑面而来的满屋甜香。 原菲的目光锁定到角落里安静散发香气的熏香机,心里默默种了个草。 她之前去过羽儿住的出租屋,虽然家居装修都平淡无奇,但细微处的情调却毫不吝啬。这件屋子大概是羽儿住了很多年的,也更讲究一些,配色还是以紫色为主,因为空间十分开阔,家具的摆放也让人看上去很舒服。 原菲走进去,一眼看到床头柜上摆放的一个玻璃相框。那是一张年代久远的合影,一家三口聚在一起向着镜头微笑。那时羽儿看上去还很小,也就和楼下那个小家伙差不多大。也是一头细软的黄毛,照片和玥儿一对比,简直相像得丝毫不差。 原菲觉得有些恍惚,走过去拿起了那个相框,仔细看着。羽儿跟过去,凑到她眼前玩笑道:“我小时候是不是很可爱?” “嗯,天生丽质。” 难得原菲这么直接地夸她,羽儿乐了半天,才解释道:“玥儿和我很像,是吗?” 原菲偏过头来看着她,没说话。 “那是我堂姐的女儿,是个遗腹子。也许是我们顾家基因强大,所以小家伙的样貌遗传母亲多一些。她很小的时候就和我亲近,大概是有缘吧。我姐为了给玥儿断奶,自己出去旅游了,把玥儿寄养在这一段时间。” 原菲恍然道:“所以你和你堂姐样貌很像?” 羽儿高深莫测道:“阶段性相似。”见原菲露出费解的神色,继续解释道,“现在的我,和二十一岁的她很像。” 原菲明白过来,这个堂姐大概比她大不少。她对于羽儿的说法撇了撇嘴,又给了她一个白眼:“故弄玄虚。” 两人又说了会话,原菲就被羽儿推搡着去洗澡。马上就是晚饭时间,原菲进了浴室,羽儿就到楼下去帮着准备晚餐。 厨房里,玥儿被安置在一把婴儿座椅上,怀里抱着一个比脸还大的桃子,正啃得津津有味。羽儿去找了个围裙穿上,又仔细洗了手,这才走了进去,向着流理台前正洗菜的妇女道:“今天我来炒菜吧。” 她的手艺原菲爱吃,想着原菲身体虚弱难免胃口不佳,她还是决定亲自下厨,好好照顾下原菲的胃。 玥儿从大桃子里抬起头来,指着她围裙上的卡通图案笑得前仰后合:“猪猪!” 羽儿走过去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你才是猪猪呢。告诉姑姑,你想吃什么?” 小家伙费劲抱起大桃子:“桃桃!” 羽儿顿时有了灵感,吩咐道:“张阿姨,您帮我切个桃子吧,切成丁。” 原菲洗完澡出来不见羽儿,听到楼下声音热闹,于是边擦头发边下了楼。 恰逢羽儿拿着碗筷从厨房出来,于是就饱览了一番美人出浴风情万种的景色。她放下手上东西,趁着张阿姨还在厨房忙活,疾走过去将原菲抱了个措手不及。 “干嘛。”原菲看着她眼中亮起的星辰,忍不住随她莞尔,口中却带着嗔意。 羽儿闻够了她身上沐浴完的清雅香气,将脸从她颈窝抬了起来,问道:“饿了吗?” “还好。” 羽儿舔了下唇角,笑眯眯道:“我饿了。” 没等原菲再说什么,一个轻吻就落到了唇上。那边玥儿已经被安置在餐桌旁,看见这一幕急得哇哇大叫,张开小手道:“姑姑抱!” 羽儿只好放开原菲,过去把她从椅子上抱了起来。小家伙在羽儿怀里探出身体往原菲那里指,羽儿又只好抱着她来到了原菲旁边。 原菲低下头来,凑到小家伙面前,伸出手来逗弄她:“你饿不饿呀?” 说完好像觉得哪里不对,就见小家伙点了点头,一脸人畜无害的天真模样,接着两只小手往前一伸,捧住了原菲近在咫尺的脸。 一个带着奶香味的亲亲,落在了刚被羽儿吻过的地方。 原菲一下子退开,脸色古怪地看着羽儿。羽儿笑得几乎不能自已,玥儿在她怀里也乐个不停,这让原菲带着古怪神色的脸上又烧起红晕。 最终,她瞪了一眼面前的一大一小,撂下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独自往厨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玥儿出现!高萌预警!【没错我就是喜欢楚乔转里的玥公子哈哈哈 这么小就会调戏原菲,前途不可限量! 总之,写得很开心。 多评论多评论多评论么么哒!!! 第25章 第二十四章&变幻莫测 晚餐已经准备好,四个人围坐在巨大的餐桌旁,看上去有点空落。 原菲打量着桌上的几个菜,都是她平时爱吃的,看模样也都出自羽儿之手。一人一个的瓷罐里似乎盛着粥,她捏着盖子打开,一股蜜桃香气就扑鼻而来。里面白粥嵌着桃丁,粉白相间,看上去让人胃口大开。 玥儿在一旁指着瓷罐开心道:“桃桃!” 原菲拿起调羹,舀了一点粥吹凉,喂到了口水都要流下来的小家伙嘴里。小家伙立刻露出满足的表情,砸吧砸吧嘴,点评道:“好吃!” 羽儿期待地看着原菲:“你也尝尝。” 原菲尝了一口,甜味控制得恰到好处,清爽不腻,粥又熬得入口即化,确实是美味至极。这道粥解药般拯救了她原本不佳的胃口,让这顿晚餐变得丰富起来。 晚餐后,两人陪着玥儿玩了一会,又按照约定让原菲给她讲了故事。小家伙睡得早,她们上楼时不过八点。羽儿先去沐浴,原菲就从书架上挑了本书随意翻看。 没过多久,羽儿的手机响了。原菲拿过手机想给羽儿送进去,看到来电显示却皱了皱眉。 安歌,羽儿纪实文里唯一的女主角,和羽儿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家里是羽儿家生意伙伴的人,把羽儿掰弯的人,后来考上著名艺术院校表演系的人。羽儿从没和她交代过此人,因为文章里已经写得足够详尽。两人曾经的恩怨纠葛在原菲脑海里一一划过,手指在挂机键上方流连许久,终于还是没能按下去。 她走过去敲响了浴室门,听到里面水声停下,开口道:“安歌电话。” 羽儿想也没想就吩咐她:“你帮我接吧,实话实说就行,有什么要求直接替我拒绝。” 原菲心里一暖,口中确认道:“你确定?” “确定。” 电话接起来,对面女声悦耳又酥甜:“顾,在做什么?” 原菲清了清嗓子,实话实说道:“安小姐你好,我是羽儿的女朋友,羽儿在洗澡,让我帮她接电话。” 电话那边开始沉默。原菲等了一会不闻回应,又问道:“你有什么事吗?我可以帮你转达。” 安歌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发抖,但还是维持了基本的理智和礼貌:“没……没什么事,对了,我给顾寄了一份快递,估计这两天会送到,麻烦您转告她记得查收。” “好,晚安了,安小姐。” “……晚安。” 几乎是刚挂了电话,羽儿就从浴室出来了。胸前围了一圈浴巾,露出雪白的肩膀和脖颈。半湿的长发垂在肩侧,看上去已经打理过。原菲这才明白,羽儿其实刚刚完全可以自己出来接电话,让她接,只不过是为了让她安心。 她原本还在闹别扭与否的问题里纠结,这下,片刻前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羽儿只字未提电话里的事,只是踩着湿漉漉的拖鞋往卧室走。她鬼使神差地跟过去,路过客房也忘了停下脚步,直到内室门口。羽儿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笑盈盈地看着她:“我换衣服,你也要进来看吗?” 撑住门框的手白皙纤细,指尖圆润晶莹,原菲盯着看了一眼,赶紧别过头去:“有什么好看的,我只是……我的手机落在里面了。” 却没想到羽儿突然凑过来吻了她一下:“先玩我的。” 内室门被羽儿一带,半遮半掩起来。原菲攥了攥手中羽儿的手机,退回客房,找了个豆袋将自己瘫了进去。 华丽刺目的吊灯已经被羽儿顺手关掉,只剩下一盏光线柔和的落地灯,和一盏似有若无的床头灯。内室里透出的灯光也是温柔的蜜色,看上去让人睡意朦胧。 她陷在柔软的豆袋沙发里,四肢百骸都透出深深的倦意,又有一种奇妙的灼热与饥渴。今天确实走了不少路,疲惫感也算事出有因。但那种奇妙的感觉她也十分熟悉,就像那日在酒吧的包厢里,羽儿柔软的身体伏在她身上…… 原菲慢慢从沙发里爬了起来,将手机放在一旁,开始往内室走。走近了,听到里面毫无动静,白天羽儿两次蓦然消失的恐惧涌上来,指引着她推开了半遮半掩的门。 羽儿已经换好睡衣,不是宽大好脱的睡裙,而是成套的睡衣。上衣系着扣子,裤子绑着绳子,一看就……让她很不喜欢。 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进来,羽儿坐在床边,嘴角含着一抹温柔笑意,定定地看着她。 “我来拿……我的手机。”原菲的声音听上去有点低落。羽儿眼神示意了下桌上,她的手机正在充电。 “那先放在这里吧,我……还不困,一会再去睡。” 羽儿开口,柔声道:“充好了,拿出去吧。” 原菲看着她,抿了下唇,没动弹。眼神闷闷的,看得羽儿垂眸一笑,无奈起身走过去,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双手安分地放在她背部,下巴磕在她肩上,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原菲刚想说点什么,羽儿的声音却轻轻柔柔响在耳边:“你今天很累了,还晕过去,进了医院……” 陈述了一个不怎么乐观的事实。原菲没搭腔,只是抬起手,回抱住了羽儿。 “你让我,怎么放心……”羽儿的声音听上去带着歉疚与叹息,让原菲蓦地心疼起来,更紧地拥住了她。 羽儿却将这深拥会错了意,换上哄小孩的语气,甜美道:“你乖乖的,明天我陪你在家里休息一天,好不好?” 原菲放开了她,站直了身子。羽儿看向她的目光里满是眷恋,却和她刻意保持了距离。 从诱惑挑逗到冷静自持,原菲能看到她费了多大的努力,又对她抱了怎样的体贴心思。心里早已暖得一塌糊涂,她终于勾起唇角,回了羽儿一个乖巧万分的笑容:“你也早点睡,好梦。” 好梦,不过是奢望。没有羽儿共枕眠的夜里,原菲做了有史以来最可怕的噩梦。 梦里有海,海水冰冷刺骨,岸边遥远不可见。她泡在海水里,身上是那条白裙子。咸涩的液体不断涌进口鼻,呛得她咳嗽连连。头很疼,意识渐渐模糊,死亡离自己很近很近。阳光那么刺眼,视线里逐渐只剩规律的波光粼粼。求生欲让她手脚不听使唤地扑腾,身子却在剧烈的扑腾中缓缓下沉…… 好绝望…… 这种绝望持续了很久。 明明离幸福只有一步之遥,这一步却要让她和羽儿天人永隔,再无相见之日吗? 为了羽儿,她不想死,也不能死! 她试着放松身体,忍受着海水进入鼻腔的刺痛,让理智渐渐回归。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坚定而让她充满勇气:“原菲,别怕,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会救你。” 眼前却突然一黑,像是遭受了重击,她晕了过去,梦也醒了。 床头灯光线柔和,照出床边羽儿满是焦急的脸。原菲愣了一会,突然伸手摸到羽儿脸上,手上温度冰凉,还在瑟瑟发着抖。 有什么液体从眼角不断流出,顺着脖颈淌下,混杂在冷汗里,黏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羽儿手上的毛巾已经被她的泪水和冷汗打湿,于是放在一旁,伸手覆住了她摸在她脸上的手,柔声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 没事了。 真好。 原菲闭了下眼,冷静下来,给了羽儿一个含着泪水和苦涩的微笑,试图让她安心。羽儿脸上的担忧神色更重,紧紧抓住她冰冷的手,放到唇边呵气给她温暖。 这样的动作不知持续了多久,原菲的手却像块不肯融化的冰,依旧充满寒意。 羽儿放开她的手,一向聪明能干的女孩像是突然没了主意,整个人都变得茫然起来,就这么看着她,安静却又无助。 原菲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开口问她:“可不可以帮我联系一个心理医生,明天见面。” 过了很久,她听到羽儿的回应:“好。” 她从未怀疑过羽儿的办事能力和效率,第二天上午,心理医生就如约而至。 甚至不用她出门,对方直接登门拜访,和她进了一楼的书房,聊了一个小时左右。 至于聊了什么内容,一直只有这两人知道。但羽儿知道的是,自从这一个小时过后,原菲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褪去了几乎所有的负面情绪,变得乐观又随和,并且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再也没做过噩梦。 心理治疗,当真如此神奇。羽儿看着从书房走出的那个面带笑容模样可人的原菲,忍不住在心里狠狠惊叹了一把。 送走心理医生,已是临近中午。原菲主动请缨下厨做饭,羽儿就在厨房里和玥儿一起从旁观摩。有个可爱漂亮的小开心果,又有个情绪转折巨大的大开心果,厨房里充满了欢声笑语,让羽儿幸福得做梦一样,时不时要掐自己一把,来确认是否昨夜太过疲累而至今未醒。 吃过午饭,羽儿收到了安歌寄来的快递。居然是两张啤酒节的入场券,还有内场活动的VIP票,日期是第二天。 她正犹豫要不要当着原菲的面撕掉扔了,原菲却凑过来看了看,轻松道:“两张票,正好我们明天去。” 羽儿笑起来,票拿在手里甩了甩:“好,这个便宜不占白不占。”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说…… 快没存稿了…… 某晖写文的速度…… 快的时候很快,慢的时候很慢…… 所以多评论给我动力吧哈哈哈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夙愿得偿 闲适的一天在羽儿的陪伴下缓缓接近尾声,傍晚时分,外面气温降下来,夕阳洒在小区里,一片静谧的景色。晚饭后,羽儿带原菲外出散步,路都不会走的小家伙也吵着要一起,于是羽儿翻出个小推车,推着她一同出了门。 晚风徐徐,带来泥土和植被的气息,吹在身上很是舒服。她们沿着小区里蜿蜒曲折的道路慢慢走着,偶尔轻声交谈,十分惬意。 话题渐渐来到上午和心理医生的对话上。羽儿终究还是好奇,状似无意地开口问起:“那个医生跟你说了什么?” 原菲斜睨她一眼,神秘兮兮道:“他给我……打了一个比方。” “什么比方?” “你想知道?”原菲反问她。 羽儿诚实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原菲使出不知跟谁学的套路,煞有其事道:“想知道,那我不说了。除非……” 羽儿满头黑线,顺着她问下去:“除非什么?” 原菲没回答,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这时,推车里的小家伙闹腾起来,似乎是看腻了一路上大同小异的景致,小胳膊小腿来回扑腾,吵着要人抱。原菲走过去将她抱出来,她又蹬着小脚不肯在原菲怀里待着,要到地上去。 原菲赶紧给她穿好鞋子,弯下腰扶着她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学步的小孩如同醉酒一般,腿软身子软,方向感也差。原菲头一回教人走路,也是十分生疏,只是用胳膊圈住她,跟着她乱七八糟的步子往前挪动。 羽儿推着车子跟在后面,看着夕阳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都是笨拙到可爱的动作,突然觉得无比温馨。在某一个瞬间,她突然渴望与原菲过柴米油盐的平淡日子,没有繁杂的人际关系,也没有无尽的学业事业压力,只有彼此,哪怕单调,就这么走下去,似乎也很好。 在和原菲交往的日子里,她其实很少去憧憬未来。对她们这种特殊的情侣来说,未来艰难又绝望。性别,年龄,都是鸿沟,过不了两年,原菲就会被催婚,而她势必不会被原菲家里人接受。她一向擅长解决困难,对待这些困难,却是毫无思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去憧憬未来,也是一种规避烦恼的智慧。 尤其是在这种本该好好享受的时刻。 羽儿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纷乱的思绪,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对准了前面的一大一小。恰逢原菲回头,夕阳落在那张漾着愉悦的脸颊上,一头黑发自鬓边垂落,又被晚风轻轻吹起,露出精致的锁骨,静美得令人心醉。 羽儿隔着几米的距离,定定地凝视着她。 原菲见她手机对着自己,马上给了她一个足够漂亮的笑意。羽儿抓住机会按下快门,将这一幕保存在了手机里。原菲又抱起企鹅一样摇摇晃晃的玥儿,一同转过身来,摆弄着她的小手做出一个比心的手势,一起看向羽儿的方向。 玥儿还没有搞清楚状况,表情不是很到位。原菲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亲,小家伙立刻喜笑颜开,露出几颗雪白的小牙齿,要多可爱有多可爱。而这一系列变化都被及时开启的录像模式一丝不落地记录下来,成为今后随时打开都能会心一笑的珍贵资源。 夜晚,在许多人的翘首以盼中悄然来临。 上午去了心事,中午又睡了午觉,此刻夜色铺盖,原菲却睡意全无,被羽儿牵进卧室压在床上亲热时,更是精神得不得了,和羽儿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一轮由她发起的深吻结束,羽儿伏在她胸口喘息了片刻,突然觉得某种不可明言的地位受到了威胁,于是撑起身子蹙眉道:“原菲,你这样是不行的。” 原菲面色绯红,眸中却仍是一派亮色,见羽儿故作严肃的模样,挑了挑眉问道:“哪里不行?怎么不行?怎么才行?” 三个问题问得羽儿一愣一愣又一愣,原菲见她一副噎住了的表情,又无辜补充道:“我这是寻找问题、深度剖析和解决问题的标准问法,有什么问题吗?” 羽儿险些被她绕进去,刚要摇头,又悬崖勒马赶紧点了点头:“你确定要跟我玩文字游戏?我可是辩论队的。” 原菲装模作样地唔了一声,柔软似水的眼波却从下面递过来,声音也变得堪怜到极致:“那我说不过你,不过……” “不过什么?”羽儿对她的及时服软很是满意,低头亲了下她的眼睑。原菲受用地闭了下眼,继续着刚才的停顿:“你舍得欺负我么?” ……这就是赤果果的诱惑了。羽儿抽了下嘴角,从前没发现,一向成熟稳重的原菲还有如此妖孽的一面。她要在某些方面站稳脚跟,还需比她更加妖孽才是。 于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舍得呀。”说着长腿一迈,骑在原菲身上,制住了她的双手往头顶举。 原菲故作可怜的神色中显现出一丝出自本能的慌乱。羽儿丝毫没给她反抗的机会,上半身直接压过去,唇吻在她精致漂亮的锁骨上。 隐约听到原菲吸了一口冷气,这反应对羽儿来说似乎过于平静了。于是齿关一个开合,咬住了锁骨处白皙柔嫩的肌肤,一下下轻轻往外扯。 带着点轻微疼痛的刺激来势汹汹,酥麻感瞬间涌遍全身。原菲起初还试图保持安静,但剧烈起伏的胸口彻底出卖了她,羽儿伏在上面感受着她乱七八糟的心跳,突然松了口,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剧烈刺激一下子撤去,这让原菲心里蓦地一空,又被羽儿的取笑弄得羞赧不已,于是挣了挣手腕表达抗议。 羽儿调整了下姿势重新禁锢住她,轻吻从锁骨处一路向下,却遇到了衣领的阻碍,不能到达某个美好至极的目的地。 她歪了下头,似乎在思考。短暂的思考之后,原菲以为她会放开自己的手去解扣子,可手上的禁锢似乎更紧了些。羽儿抬了下身子,重新将脸埋在她怀里,接着,她发现衣领处的第一颗扣子松开了…… 好灵巧的嘴上功夫。 第二颗……第三颗……旖旎风光已经遮掩不住,渐渐显露出来。胸前阵阵凉意,原菲想要伸手去捂,双手又动弹不得,于是只能嗯了一声表达不满。 羽儿果然停下了动作,抬头笑盈盈地看着她,也嗯了一声,是疑问的声调。 那笑容漂亮得似能勾魂一般,原菲赶紧偏开头,将目光移到了床头柜上的相片里。偏头这个举动,隐约带着任人宰割的乖巧,这让羽儿暂时停下了手头上……哦不,是口头上的动作,身子往上一挪,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这就对了。” 原菲:“……” 羽儿作恶的脸很快又从眼前挪开,却没有继续解扣子,而是辗转来到了腰间。她咬住衣摆往上慢慢撩起,撩至腹部却又停下了动作,脸悬在原菲因紧张而缩起的腹部,迟迟没有落下,像是在等待什么。 几秒过后,原菲紧绷的腹部肌肉终于因屏息至极致而松弛了,羽儿听到她喘了一声,这口气还未喘完,轻吻就落在了最为敏感的小腹处。 那声轻喘,生生变成了一声压抑又摄魂的闷哼。 因为距离不够,原本禁锢在头顶的手被羽儿牵着到了胸前。吻还在腰间盘桓,伴着时不时的轻咬和舔舐。尽管她已经用了十足的力气去压抑,还是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和那些从口中冒出的奇怪音节。 等到那些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每一寸都被吻遍,羽儿终于从她身上抬起头来。似是满足地舔了下唇角,见原菲神色中掩藏不住的风情,又轻轻笑了下,更为满足地抿了抿唇。 原菲在她身下,已是衣冠不整,睡裤松松散散挂在腰间,双手还被禁锢,彻底成了盘中餐。羽儿却没有顺势进行理所当然的下一步,而是抬头环顾了下四周,有些不满地皱了下眉,放开了她的手。 随着羽儿抬高腰身,压迫感渐渐撤去,原本两人紧密贴合的灼热温度也被灌进来的空气冰冷。 羽儿翻身下了床,走到房间里的灯源处,想要伸手关灯,又舍不得似地,回头将她细细看了一遍。 原菲在这般充满爱意的目光中,感受到了如沐春风的温暖。 啪嗒一声,房间里霎时陷入黑暗。 她一向怕黑,在这突如其来又无边无际的沉寂黑夜中,却只有安心与期待。 耳边有羽儿光脚踩在地毯上的声音,沙沙,沙沙,离她越来越近。她闭了下眼适应黑暗,再张眼时看到那个高挑纤细的轮廓已是不着寸缕,并且近在眼前。 被夜色遮盖的□□,勾起了她无尽的想象。 下一秒,那个漂亮的身子向她压了过来,一个轻盈翻身,灵巧地将她紧紧拥在了怀里。 她来不及感受手下肌肤细腻柔软的触感,也来不及将她片刻前的想象化作现实,因为有人已经急不可耐。 生涩和试探都终止在关灯的刹那,黑暗中的羽儿完全放开了手脚,用尽喷薄爱意化作灼热坚固的网,将原菲牢牢束缚住了。 不知是什么魔术,原菲只觉身上为报羽儿昨日之仇而挑选的难脱衣物迅速离自己而去,然后就是柔软的身子贴过来,触感好到令人窒息。 有一只手温柔地插入她的长发,又有一只手,用不可抗拒的力道揉过她全身。在这种简单高效的撩拨下,她很快有了让人满意的反应,于是得到了一个深吻的奖赏。 插入发中的手扣住她的后颈,将她的脸埋入了一个温暖又甜香的颈窝。撩拨的手辗转向下,在某处外围犹豫了片刻,然后轻轻探了进去。 她一下子紧张起来,下意识咬住了唇。耳边传来羽儿温柔到极致的声音:“别咬唇,咬点别的。” 原菲明白她的意思,从善如流地放开了自己的唇,转而轻轻咬住了羽儿近在咫尺的颈边肌肤。 牙齿和舌尖配合,轻咬加上轻舔,实在是令人无法抵挡的刺激。于此刻,于羽儿而言,又是鼓励。 开始探险的手指在小心翼翼地游走,反馈通过脖颈处被咬的力道传达给她,一切按部就班却又赤城火热,直到触及某个至为敏感的阻隔。 能感受到原菲在极力压抑着齿关的颤抖,似乎是怕真的咬疼了她。但那份不必言说的紧张与恐惧,还是暴露得如此明显,让她不忍继续。 或许不是不忍,是不该,也是不配。她要有多大的自私,才能为了此刻的一己私欲而夺去原菲的清白之身? 可她又要有多深的克制,才能停下这美好到无法言喻的旅程,也放弃前路令人心驰神往的旖旎景致? 一时进退两难,羽儿略微抬了抬身子,在黑暗中与原菲对视。 黑暗中的对视,想要看清对方眉眼需要靠近至呼吸可闻。她又压下身子,先前一直扣在原菲脑后的手向上用力,与她碰上了鼻尖。 那双眸子里的愉悦和满足,她终于能够窥得一二。 原菲大概是意识到她的犹豫,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突然一抬头,主动吻住了她。深吻间隙逸出含糊的呢喃,是前所未有的大胆告白:“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然后,真的过了很久,羽儿才有了言语上的回应:“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当然还是自动模糊马赛克…… 毕竟是憋了一个月才写出来的…… 第27章 第二十六章&情敌初逢 第二天清晨,羽儿被一阵奇怪的敲门声吵醒。 恢复意识后首先苏醒的是听觉,卧室门被轻轻敲响,没什么规律的拍打,偶尔还有爪子挠门的沙沙声,发出声响的位置很低,不像是人造成的。 她一阵疑惑,紧接着苏醒的触觉却让她顾不得敲门声,而是一下子红了脸颊。 左手是麻的,上面有轻微压迫感,还有发丝扫过的轻痒。右手触感却无比饱满,柔软而又温暖的浑圆熨帖在掌心,她下意识揉了一把,耳边就传来一声迷迷糊糊的轻哼。 听觉丰富起来,有空调的声音,有楼下厨房里隐约的叮当,还有某人低低的抱怨:“乱揉什么。” 她憋着笑,装作好梦未醒,翻过身去,也撤走了作乱的手。 身下的床动了动,有衣料摩擦的轻微声响,大概是原菲坐了起来。薄被轻轻柔柔地盖过来,遮住了她不着寸缕的身子,接着是一个轻吻落在额上。 “接着装啊?” 羽儿无声地笑了,闭着眼又一个翻身,将刚刚爬起来的原菲重新压在了床上。 一张眼就能看到原菲在自己身下毫无反抗之力的乖巧模样,无疑是美好一天的绝佳开始。 门外敲门声未停,此刻却多了几声熟悉的咿呀。羽儿蓦地反应过来是谁在外面,也顾不得身下美色,赶紧爬起来找衣服胡乱穿好。一回头见原菲找不到衣服,正把自己塞进被子里从头蒙到脚,又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等她蒙好,羽儿才走过去打开了反锁的卧室门。 门开得太急,一个小肉球被她闪了进来,扑倒在她脚边。大清早的,玥儿通红的小脸上挂满了汗珠,正抬起头气喘吁吁地与她大眼瞪小眼。 眼看着她小嘴一撇就要哭,羽儿赶紧俯身把她抱起来轻轻拍了拍,柔声哄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呀。怎么累成这样了?” 一听羽儿问这个,小家伙也顾不上哭了,小手指着楼梯骄傲地嗯了一声,昂起头来等待表扬。 羽儿反应了片刻,惊讶道:“你自己爬上来的?” 小家伙点了点头,重重地嗯了一声。 还不会走路的小豆丁,身高也不过两级台阶高。从一层到二层的距离可谓天堑,她居然能独自爬上来,需要怎样的坚持,她有点不敢相信。 忍着满腹惊叹没有表扬玥儿,她板起脸来严肃道:“下次不可以了,摔下去怎么办?” 小家伙完全没想到羽儿会是如此反应,表情委屈极了。羽儿又恢复温柔,转折道:“但是可以和姑姑一起爬,我们来比赛,好不好?” 小家伙一下子来了精神:“好!” 原菲躲在被子里,看羽儿抱着小家伙下了楼,赶紧下床找了套衣服,抱着溜进了浴室。 简单淋浴又换好衣服出来,一眼就看到一大一小的“爬楼梯大赛”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小家伙在前面累得哼哧哼哧,羽儿扶着腰在后面鼓励加保护,也是累得冒了汗。原菲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道了声加油。 小家伙听到,立马加快了动作。羽儿却是看到救星一般朝她伸手:“你来你来,我不行了。” 原菲没有拉她,而是似笑非笑道:“腰疼?” 羽儿:“……” 玥儿回过头来,小手向她一指:“输了!” “是是是,我输了。”羽儿站直身子,却是看着原菲服软道。口头上服软她觉得无所谓,哄她开心罢了。只要在原则性问题上站稳立场,她就依旧拥有不可撼动的地位。 原菲这才伸手拉了她一把,也扶起趴在楼梯上还在努力的玥儿,宣布结果道:“玥儿赢了。” 小家伙顿时乐得合不拢嘴。 羽儿先去洗漱,原菲就抱着玥儿下楼玩了一会。张阿姨按照昨晚羽儿的配方如法炮制了蜜桃粥,配上精致的面食小菜,几人一起吃了个早餐。 上午张阿姨带着玥儿去上早教课,她们就去睡了个安稳踏实的回笼觉,以弥补昨夜疲累的虚空。养足精神,羽儿驱车带原菲前往市郊的啤酒城。 啤酒城原本开在市内,但因市内寸土寸金,空间上难免拮据,于是在市郊又开了个更大的,许多主要活动也搬到那里举行。安歌送来的票正是市郊啤酒城的票,羽儿出发前留心了一下,啤酒城里今天的活动可谓精彩,除去热门明星助阵,还有一项啤酒女神的评选。 这是啤酒节近二十年的传统,形式上无非是选美走秀,无甚新意,但颜值上绝不输大牌选美比赛,倒也十分受欢迎。羽儿看着那两张内场VIP票,意识到安歌很有可能也在参选之列,于是建议去市内那个规模较小的啤酒城。原菲却是好奇,执意要去主会场感受气氛。 她只得从命,同时默默祈祷,前女友现女友见面,千万别出事才好。 羽儿果然没猜错,安歌不仅在参选之列,而且凭借外表和才华的双重优势,一举拿下了本届啤酒女神的桂冠。她和原菲坐在离舞台近在咫尺的贵宾席目睹全程,直到安歌离开舞台被媒体包围,才有了只言片语的交谈。 原菲是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态,目光落在已经空了的舞台上,淡淡评价道:“她原来这么漂亮。” 羽儿顿时冷汗直冒,胡乱抓重点道:“原来没有这么漂亮,两年没见变了不少,大概是整容了。” 原菲点了点头,淡淡重复道:“哦,整容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表情有些微妙,片刻后站起身来,低头看着羽儿,“走吧,傻坐在这干嘛。” 羽儿四下张望了一下,观众已经走得差不多。算着媒体采访的时间,她觉得现在出去八成是要撞上,于是赖在原地没动,装模作样道:“脚麻了。” 原菲看了她一会,意味不明地一笑,转身就走。她只好赶紧跟上,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问她:“生气了?” “没有。”原菲矢口否认。停顿了片刻觉得可信度不高,于是补充道,“只是有点不爽,可以理解吧?” 羽儿点头如捣蒜:“可以可以,特别理解。” 事实证明,羽儿的猜测总是出奇地准确。刚出会场没走几步,她们就被一个甜美到令人酥麻的声音叫住:“两位美女,请留步。” 回过头,安歌一张妆容精致的巴掌小脸出现在眼前。走秀时夸张暴露的礼服已经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颜色清丽的连衣裙,整个人都散发着甜美可人的气息。 “顾,好久不见。” 羽儿顿时头疼,叹了口气应付道:“恭喜。” 安歌对她的敷衍付之一笑,目光落在原菲身上,开口道:“这位是谁,不介绍一下吗?” “原菲,我女朋友。”简单到只有名字身份的介绍,摆明了是不想多聊的意思。 安歌盯着原菲看了片刻,微微一笑伸出手来:“原小姐,好福气。” 这话就有点让人不爽了。羽儿刚要开口解围,原菲已经伸出手来与她象征性地握了一下,面不改色道:“是羽儿好福气。” 羽儿嘴角抽了抽,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安歌神色古怪地看了羽儿一眼,羽儿赶紧替原菲圆场道:“是,是我追的她。” 原菲垂眸一笑,不再多说。安歌听到这个信息,先是掩藏不住的讶异,随后深深看了原菲一眼,从手包里掏出一盒女士香烟,拿了一根出来。 羽儿皱了下眉,劝阻道:“别抽了,不怕被媒体拍到?” 大概是感受到了这句话中隐隐的关怀,安歌闻言,点火的动作顿了顿,居然真的将烟重新放回了盒子里,似笑非笑地看着羽儿。 原菲也向她看过来,没什么表情,目光也是淡淡的,看不出是什么意味。 她今天打扮得素净,荷叶边中国风的上衣,配上带着简单刺绣的牛仔裙,妆也是淡淡的,站在浓妆艳抹的安歌身旁,倒更显得天生丽质,让人挪不开眼。 一个甜美妩媚,一个清雅沉静,两位美人都这么不错眼地盯住了自己,这让羽儿顿时压力山大。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有一会,到底还是现任体贴,首先偏开了目光,转而向安歌利落道别:“安小姐,谢谢你的票。我和羽儿先走了,再会。” 安歌笑了下,向羽儿挑了挑眉:“半年后,我等着你。”说完便先一步离开了。 半年后,是寒假再见的意思。她们都在外地上学,要想再见确实只有寒假。简简单单一句话,即便敏感如原菲,除了一丝不快之外也没有多想。 但语言的艺术,远比人想象的要丰富。 她们目送着安歌离开,站在原地一时没有方向。羽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原菲的反应,起初她确实出了会神,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豁然开朗起来,之前的腹黑别扭荡然无存。 羽儿总觉得和那个心理医生脱不了干系。 这一天,过得有点累。 原菲因为酒量不佳,只浅尝了几杯啤酒,可是低估了啤酒城里啤酒的醇度,到家的时候,脑袋还是有点发晕。路上羽儿似乎接了个电话,跟她说有谁回来了,她片刻前还记得,如今站在门口却忘得一干二净了。 门开了,正对的厅里有一个背影窈窕的短发女人,正抱着玥儿轻声细语地说话。羽儿牵着她走进去,开口叫了声姐,那女人就转过身来,给了她们一个浅浅的微笑。 原菲愣愣地看着转过来的那张熟悉到极致的脸,十年的年龄差距只增添了气韵,而未在容貌上改变太多。十年时光仿佛在此刻的对视中就这么飞速跨越了,期间喜悲都再无人铭记。她盯了她许久,蓦地皱起眉来脱口而出:“你还是留长发好看。” 第28章 第二十七章&浪漫满屋 短发女人听了原菲冷不丁的一句话,直接愣在了原地,倒是羽儿反应过来,这家伙脑子里进啤酒了,居然把她堂姐当作了她。 于是赶紧从原菲身边的视觉盲区强行闯入她视线里,揪起长发给原菲看:“醒醒呀,我在这呢。” 原菲看着她,闭了下眼又张开,这才意识到片刻前自己走神之下说了什么,脸红起来。 羽儿对短发女人比了个口型:“喝多了。” 那人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拉着原菲走过去,羽儿开始互相介绍:“姐,这是原菲,我女朋友。”又转过头对着原菲,强调道:“顾欣,我堂姐。” 一般先向外介绍的是地位更高,或是更为亲密的人。顾欣注意到这个细节,向着妹妹挑了下眉。 羽儿就偏头看了一眼原菲,有点甜蜜又有点羞赧地低头一笑。 原菲虽然醉意朦胧,面子上的功夫做得还算到位,此刻已经得体地伸出手来与顾欣问好:“欣姐,您好。刚才失礼了。” 顾欣也是爽利性格,与她握了手,又轻松道:“都叫姐了,就别这么生疏。这两天辛苦你们照顾玥儿了。” 怀里的小家伙依偎着妈妈,懒懒地看了她们一眼,与顾欣不在时对她们撒娇纠缠的模样判若两人。羽儿好笑地伸手逗她,结果人家理都不理她,完全无视了这个只供闲时逗乐的姑姑。 顾欣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轻嗔道:“过河拆桥的小坏蛋。”小家伙被妈妈一捏鼻子,倒咯咯地笑起来,逗得她们也浅笑不止。 羽儿看着顾欣脚边的行李箱,看来是刚下飞机就赶了过来。她走过去想把箱子往屋里拿,顾欣却拦下了:“我就带玥儿先回去了,你爸妈今晚回来,你们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这么快?”羽儿有点惊讶,走的时候说四五天,如今不过三天。她这三天里忙着陪原菲,也没怎么联系他们,这么快回来,看来是一切顺利。 “听你这口气,倒像是不希望他们回来?”顾欣看了原菲一眼,笑着打趣她,“托你的福,他们此行已经势在必得。我刚刚替你打了个电话,说是已经在机场。” 羽儿神色黯淡了下,低声道:“是,当然势在必得。” 顾欣明白她的意思,又看了原菲一眼,没再说什么。几人道别后,原菲也想离开,却被羽儿哀求着留下。不过仅仅是以朋友的身份见一见家长,她倒也没什么担心的必要。 羽儿的父母都是温和热情的人,接下来的时间,直到她们离开,她一直住在羽儿家里。虽然因为长辈在的关系,晚上她和羽儿只能分房而睡,但白天里羽儿带她游山玩水,她常常累得头挨着枕头就睡死过去,因此分不分床的,也不那么重要了。 愉快的暑假接近尾声,因为羽儿学生会任期未满,还有许多迎新的工作安排,她们提前一周赶了回去。 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准确地说,是原菲一个人的平静。羽儿忙得不可开交,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状态从开学前一直维持到教师节前一天,七夕也被她忙过去。虽然原菲也不是注重形式的人,到底有几分被冷落的失落。 晚上又接到羽儿的电话,电话那头嘈杂一片,女孩的声音却丝毫不闻忙乱,先是跟她简单聊了一会,又报备行程,晚上大概会忙到很晚,她有早课,就不回去打扰她了,让她早睡。 十多天里,这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羽儿在学校宿舍也有生活用品,忙了一天能就近休息,也好。 放下手机,原菲对着电脑屏幕上已经完工的课件叹了会气,关了电脑,自己爬上了空荡荡的大床。 正式任教已经有十天了,属于自己的第一个教师节也即将到来。虽然大学里师生关系不像中学一样紧密,来听她课的学生她也不认识几个,但对于教师节,她还是有几分期待。 说起来,羽儿也是她的学生,而且是正经出现在点名册上的学生,有别于那些慕名来蹭课的。虽然开学至今,她还一次都没有在课堂上看到羽儿的身影…… 想着这些事,她渐渐睡过去。 一夜无梦,却总是睡不踏实。第二天清晨被闹钟叫醒,原菲费劲爬下床,光脚踩在卧室柔软的地毯上,懒得找拖鞋,揉着眼睛往洗手间走。 刚出卧室,脚下就猜到了触感奇怪的东西,软软的,薄薄的一片一片,还湿漉漉的。她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躲开,差点滑倒,却被早早等候在卧室门口的羽儿扶住了。 张眼看到女孩笑盈盈的脸,起床气顿时烟消云散。 原菲低头去看地上的东西,却惊讶得半天没说出话来。一地的玫瑰花瓣,从卧室门口一直延绵到餐厅。餐桌上放着整束玫瑰花,旁边是一个小巧精致的蛋糕。整个空间里都充满了玫瑰花的香气,电影里最浪漫的场景也不过如此了。 羽儿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模样,忍俊不禁地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道:“原老师,教师节快乐。” 原菲被她抱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笑开了。她捧住女孩的脸,轻轻揉了一下:“教师节该送康乃馨呀。” 羽儿吐了下舌头跟她卖萌:“我就喜欢送玫瑰。” 浪漫过后,还是要回归现实。原菲洗漱完毕,找了个大号的袋子收拾一地的玫瑰花瓣,边收拾边抱怨:“天气这么热,这些花瓣放在家里容易招小飞虫。都赖你,我早课要迟到了。” 羽儿慢条斯理地吃着桌上买给她的蛋糕:“你再不过来,蛋糕也没了。” 原菲赶紧放下袋子走过去,却一下子注意到羽儿左手有两根手指上包了创可贴。她心里一疼,问她:“手怎么了?” 羽儿递过去一勺蛋糕,垂着眸子懒懒道:“玫瑰上的刺。我忙了一早晨,还付出了血的代价,连一个吻都没混上。” 原菲脸一红,嗫嚅道:“刚刚都没洗漱……” 羽儿抬起眸子,眼波柔软地看着她:“那现在呢?” 原菲装作没看到,只是俯身往前凑了凑,去吃她递过来的蛋糕。羽儿慢慢将手往后撤,引诱着她越凑越近,等到距离合适,一个吻就水到渠成。 伴着玫瑰香气和蛋糕清甜的一个吻,持续了很久。原菲渐渐坐到羽儿腿上,被羽儿拦腰抱着,深陷温柔乡无法自拔。 第一个教师节,原来是如此甜蜜幸福。 但早课……好像真的要迟到了。 还好羽儿理智尚存,君子动口不动手,才没有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被放开的人原本还依依不舍地舔着唇角,羽儿眼神往挂钟上示意了一下,她却一下子跳起来,慌慌张张地收拾东西,飞速出了门。 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是卡着铃声进了教室。大教室里坐满了学生,见她进来像是约定好了似地,集体起身向她送上节日祝福:“原老师,教师节快乐。” 原菲:“……” 这句话,羽儿早上对她说过。不久前的情意绵绵又闯进脑海,她脸上泛起诡异的红润,有点尴尬地道谢,让大家坐下,然后伸手去包里摸优盘。 在一百多号人的注视下摸了半天没摸到,她一下子想起来,昨晚做完课件之后接到了羽儿的电话,再之后……她就把优盘忘了。早上走得急,自然也没能发现。 正不知所措,教室前门却被人轻轻敲了敲。她一偏头,就看到羽儿拿着她的优盘端庄优雅地走进来,对满座同僚视若无睹,径直走向她。 对视间她看到羽儿眼神中的笑意,脸更红了,又怕羽儿开口说些让她下不来台的玩笑话,于是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以作警告。 羽儿的步子依旧不紧不慢,只是向她挑了下眉。走到讲台前,她蹲下身子体贴地替她将优盘插好,在她的心跳如雷中转身离开,终于是一言未发。 从羽儿进来到离开,下面的人都看呆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原菲脸红得简直要滴血,第一个教师节,甜蜜个鬼,幸福个鬼。 为了平息流言,也是为了报复,她拿出点名册,点到“顾羽知”三个字时,装模作样地问了句“没来么”,然后在名字后面划上了一个大大的叉号…… 一天只有一节早课,下课后不久,她就收到羽儿的微信,叫她到校门口等,一起去吃午饭。虽然还没到饭点,但她早上没来得及吃东西,确实已经饥肠辘辘。她又想起羽儿来给她送优盘时脸上隐约挂着的汗珠,知道她是一路狂奔才能及时赶过来替她缓解尴尬。到底还是羽儿体贴,体贴到让她想起她,就觉安心至极。 又是一个周过去,九月中旬,新生结束军训开始上课,这一段忙乱的日子也终于过去。已经大三的羽儿,课业不多,毕业考研的压力未至,又少了工作的羁绊,于是日子过得轻松又愉快。而原菲当了老师之后一向清闲,课余就按部就班地修改双葬。原本作为新入校的讲师,只能分到大办公室里一个乱哄哄的位置,但杨怀照顾她,在自己的独立办公室里给她加了张桌子,让她没课的时候能有个安静稳定的去处。 杨怀很少在办公室里待着,最近出差,更是好几天见不到影子。这天午后,羽儿又假模假式地拿了本书来“请教问题”,正经话没说几句,两人就腻歪在了一块。 办公室里环境不错,沙发宽敞柔软,羽儿轻轻抱着她,手臂环过她的腰身到她身前来,去翻那本搁在她膝上的书。“请教问题”的温言软语如新燕呢喃,在她耳边呵起阵阵细痒。空气中充斥着暧昧气息,被初秋午后的暖阳发酵得愈发浓郁。 紧锁的办公室大门,却被一把钥匙从外面打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一章的时候正好是教师节,提要里那句话,送给我的三次元女神。 以及存稿只剩下一章了…… 还好下章闹分手,某晖写虐的还是比较快……也快不到哪去。 多评论给我动力吧!再潜水就真的没得看啦!! 第29章 第二十八章&痛彻心扉 一个月后,已是深秋。原菲走出住院部的大门,伸手就接住了一片枯黄的梧桐落叶。巴掌大的叶片熨帖在她掌心,已是被秋风摧残得体无完肤。裂痕,纹路,都是无法愈合的伤口。它只能带着这些伤口深埋入土,化作一点可有可无的养料,被忽略在广袤无垠的大地上。 来不及了,或者说,时候到了。 一个月前她和羽儿在办公室亲热,被“出差”归来的杨怀撞见。原本她和羽儿都不甚在意,因为杨怀本就知道她们的事,又一向对原菲如亲人长辈一般包容疼爱。可是那天,他却说了很多让原菲十分意外的话。 那天的杨怀,情绪很不好。开口以影响不好为由让她和羽儿分手,说到一半又说不下去,只是跟她道歉,说自己对不起她,不配做她的老师。 原菲陪着他喝了点酒,他才开口说了实话。原菲的大学同学杨心,也是杨怀的女儿,本以为一直在国外留学,原来是患了重病,就在本市医治。 杨怀虽然有很高的学术地位,收入却远不足给女儿提供最好的治疗。而原菲的大学同学,自然也是康宇的大学同学,康宇就成了杨心治病的主要经济来源,杨怀也因此在康宇面前有了软肋,只能听之任之。 从校庆和康宇的第一次重逢,再到山上露营那次,原菲怀疑过杨怀在偏帮康宇凑成他们,也因此略微心有芥蒂,却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杨心目前情况不稳,需要进行手术。康宇的意思是,只要杨怀有办法让她和羽儿分手,手术的费用他会全额承担。 原菲愤怒之余,只觉手足无措。 她没有告诉羽儿,因为想到羽儿曾往康宇脸上泼过咖啡,如果知道他现在的所作所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到时候惹怒了康宇,杨怀就彻底没指望了。 而且她私心里,不希望羽儿知道这件事。她怕羽儿即便能理解,也会因她对杨心的尽心尽力而心存芥蒂。她不知道,对彼此都好。 真的和羽儿分手,她做不到,杨怀也不允许她这么做。 于是这一个月里,她和杨怀想尽了办法。凑钱,贷款,一次次碰壁,到了今天。 片刻前杨心因为病情反复进了ICU,手术已是不得不做。她看着监控室门口绝望无助的恩师,一言未发地走出了医院。 人心再软,能因为怜悯一人,而去伤害她的挚爱么? 人心再硬,能看着一人死去,自己明明可以救她,却因私念而不作为么? 原菲没有开车,而是沿着一路上的梧桐秋叶,从医院走回了家。 天色昏黄,过了玄关,她刚要开灯,却一眼看到餐厅里伏案睡着的女孩。餐桌上摆着几道菜,没动过的模样,是羽儿在等她回来共进晚餐。 被瑟瑟秋风吹得麻木的心,蓦地涌起一阵难以忍受的酸涩。 她走过去,慢慢将手放在女孩的肩头。女孩的身子轻轻颤了下,醒了。 抬起头来看到她,那双眸子里洋溢起的愉悦亮色,从初识至今一直是她在这世上最为眷顾的景色。 可是如今,原菲却不得不亲手将这抹亮色熄灭。 羽儿站起身来,抓了抓她的手,开口还带着点刚醒的鼻音:“好凉,外面冷么?” 她沉默了一会,勉强笑了下:“是,降温了。” 羽儿似乎是看出她笑容里的勉强,神色中隐隐流露出心疼:“你最近太累,抵抗力下降,很容易感冒的。下次记得多穿点。” 一个月里,她四处奔波,早出晚归,在羽儿面前尽力伪装,但到底不是演技精湛的人。羽儿早就发觉她的心事重重,只是她不主动说,她就一直不问。 太过体贴,终究不是好事。体贴了别人,却是伤了自己。原菲看着女孩不复明媚的脸颊,不由感叹,女孩太傻。 见原菲只是看着自己不应声,羽儿垂眸一笑,放开她的手,边去桌上端菜重新加热边叮嘱她:“去换衣服吧,记得洗手。” 原菲伸手拦住了她。 窗外天色已是墨蓝,对面楼上点亮了万家灯火,却无论如何也照不亮她眼前的希冀。 早晚要出口的话,说起来还是如此艰难:“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可以么?” 羽儿像是早就料到一般,十分平静,只是放下手上的东西,转过身来看着她:“如果必要,当然可以。” “我是指,不同居,不联系,形同陌路,可以么?” 羽儿用一个淡笑来掩饰情绪:“你是指,分手么?” “是。” 最残忍的话说出口,她已经无可回头。 长久的沉默之后,羽儿走过来,轻轻抱住了她。她没有推开,而是最后一次感受着女孩身上的温度,听着女孩极力隐忍着哭腔在她耳边轻声作别:“没事的,我都可以呀,你也别难过,这还远远不是结局呢,对不对?” 这还远远不是结局,是双葬里的句子。前路漫长,确实远不至于毁灭于此。 原菲紧紧回抱住羽儿,泪水决堤落在她肩头:“你一定要等我。” “嗯,我等你。” 半个小时后,羽儿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原菲的视线。外面很冷,桌上还摆着没动过的晚餐,女孩衣着单薄,水米未进,在她一番冷酷之下落寞离去。原菲想到那个春光明媚的上午,女孩一袭白裙撞进她怀里的模样,想到她的安静陪伴、温柔坚守,突然觉得自己如此面目可憎,呜咽着在餐桌旁蹲了下来,咬住下唇直到满口血气。 天色彻底沦为黑暗。 羽儿走到小区门口,一眼看到停车杆外一辆熟悉的豪车。她停下脚步,茶色玻璃膜挡住了视线,她却清晰感受到,有人在看着她。 没有上前,也没有急于离去。车里的人没有出来的意思,这一场交谈或是冲突,都无法展开。羽儿冷笑了一下,对着那人无声说了一句话,冷白的灯光落在她不含笑意的脸上,居然让那人感受到了一丝恐惧。 她说的是,你等着。 还好,恐惧没有持续太久,说完这句话,羽儿拖着一个硕大的箱子,在秋风中扬长而去。 原菲接到康宇的电话时,已在餐桌旁蹲到全身麻木。下唇鲜血横流,舌尖也被下意识咬得血肉模糊,手机在玄关处的柜子上响了许久,她才回过神来踉跄着去接了起来。 “我看到了,很好。”这是康宇冷冰冰的第一句话。 原菲张了张嘴,却因唇舌剧痛没能说出话来。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就算没有顾羽知,你也不会跟我在一起,对不对?”康宇的声音充满了讽刺,“这话你说过,我也记得,不是那么不知好歹的人。杨心的病我会给治好的,怎么说也是前女友,治好了又是备胎一个。你嘛……” 似乎在短暂思考,片刻后,他语气平静下来,没有下什么结论,只是淡淡道:“不可教化,是要吃亏的,就像顾羽知,以为自毁个名声,我就没有对付你们的办法了。在我面前,别太自大了。” 电话那头响起嘟嘟的忙音。 这一场让她们无比痛苦的分离,在康宇那里的目的,居然只是宣示能力,耀武扬威。原菲觉得荒唐,想到杨心居然和他有过这种关系,又想到康宇追她时的百般殷勤,追不到后的丑恶嘴脸,空荡荡的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几步奔到洗手间,吐在水池里的只有满目殷红。 她向院里请了一个周的假。没有得到批准。杨心的手术安排在第二天,杨怀要陪护,他带的课只有她来替他上。 忍着疼痛用消毒液擦过唇上伤口,又含了治疗口腔溃疡的药,第二天的课堂上她戴着口罩声若蚊蝇,门外就有人背倚墙壁泪流满面。 长廊上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羽儿抹了下脸上泪痕,掩饰般低下头等人过去。那人却在她面前停下来,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她下意识躲了一下,却没有躲过。讶然抬起头来,看到乔冰担忧地看着她。 她没有开口,乔冰也没说话,抬起手来想帮她擦泪,她赶紧偏开头,顺便脱开了被拉住的胳膊。 乔冰叹了口气:“你跟我来。” 跟着乔冰出了教学楼,漫无目的地走在安静的校园里。到底还是乔冰先开口:“你和原菲,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么?”羽儿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不少,带着点沙哑,语气却并非责备,而是讶异。 “我知道,只是不敢相信,她居然真的因为这个和你分手。” 羽儿虽然猜到分手这事和康宇脱不了干系,但具体是因为什么,她并不清楚,于是干脆拉住乔冰在路边站下,问道:“为了什么?” 乔冰又叹了口气,开口颇有娓娓道来的架势:“昨晚我和我哥吵了一架,因为你们的事。我听到他跟人打电话,说你们分手了,就去质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是原菲为了接下来的宣传,担心影响不好,自愿的。” 羽儿冷笑了下:“胡扯。” “是,确实是他给原菲施压了。接下来的宣传……是在我们学校。虽然说你们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但如果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对你们双方都不好。其实也没有必要真的分手,瞒一阵就是了,不知道我哥到底跟原菲说了什么,让她这么坚决。” 羽儿听了这些话,没有发表意见,只是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哥无非就是跟她分析分析你们的感情对事业的影响和后果,顶多故意说得严重些,也没有再过分的了。原菲不会是为了将来的发展,真的铁了心和你分开吧?” 羽儿没接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乔冰皱了皱眉,语气便有些愤怒:“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也没必要难过了。遇人不淑,也不是你的错。” 羽儿观察够了,心里也有了结论,于是垂眸一笑,无奈道:“你是真傻。” 作者有话要说: emmm…回忆杀什么的,戳了某晖的虐点,于是写哭了… 但其实不虐的…和双葬比起来…算什么呀… 都会好的~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一眼万年 原菲一下课,就接到了康宇的微信。一个word文档,命名为宣传计划。她有点不太想跟他心平气和地谈工作,但在双葬的事情上她已经忍了这么多,此刻实在不适合意气用事。 从前的宣传计划只是在网络上,因为签订了全权委托的协议,康宇也从没专程跑来告诉她。这次却把完整的计划发过来,她意识到,是需要她本人出面宣传的时候了。 点开文档,大体浏览了一遍,居然有一项是在本校的读书月活动中,作为青年作家举办讲座。 每年的十一月,是学校的读书月。虽然无非是征文比赛,作家讲座,好书推荐等没什么新意的活动,但毕竟是这么多年的传统,知名度、关注度都不错。康宇能为她争取到讲座的机会,已经十分不易。 然而她突然想到一事,于是拿着手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主动拨通了康宇的电话。 “什么事?”康宇的声音有点低,身旁还有其他人的声音,大概是在公司开会。她没有按照电话礼仪问他是否方便,而是上来就劈头盖脸地质问:“宣传计划为什么现在才发给我?” 康宇的态度有些不善:“有什么问题么?” “计划做出来的时间是半个月前,你拖到我和羽儿分手后才告诉我,不就是想让她误解我,是为了宣传才跟她分手么?”原菲的语气难得充满冷怒,“挑拨离间这种事,你不觉得很幼稚么?” 康宇没说话,听声音应该是离开了会议室,过了一会才幽幽道:“那你给她打电话,告诉她你是因为杨心才跟她分手,看她更愿意接受哪一个。” 原菲后背一阵发凉,此人城府之深,令羽儿对她一场误会猜忌,竟是无可避免了。 “分了就分了,别总想着等杨心病好就复合。我长得这么像冤大头吗?”康宇居然开了个玩笑,听得出心情很好。原菲动作僵硬地将手机从耳畔缓缓拿开,一时无所适从。 那边乔冰被羽儿骂得一头雾水,愣了半天才弱弱反驳:“我……怎么就真傻了?” “你因为我们的事跟康宇吵架,他会看不出你偏帮谁么,怎么会跟你说实话。”羽儿苦笑了一下,思路却很清晰,“如果原菲真的顾及名利,上一次就跟我分手了。这也就是为什么那时康宇手握原菲抄袭的证据,却拿来威胁我,而不是直接去找她。连康宇都明白她的心思,我怎么会不知道。” 乔冰大概是不甘承认自己是被当作传话筒利用了,辩驳道:“上次的事虽然是你先提的分手,但原菲也是顺水推舟,再没来找过你啊。你别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只会盲目信任了。” 羽儿似乎是有点累了,身子向后靠在一棵银杏树干上。萧瑟秋风吹过,银杏叶簌簌而落,似一场干净清澈的雨,伴随着天然去雕饰的清新气息。她想起原菲笔下也有这样一段关于银杏的描写,同样的秋色里,一对璧人于树下安静相拥,曾令她深深动容。 如今,她的璧人又在哪里,承受着怎样的痛彻心扉? “怎么会是盲目信任……”羽儿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乔冰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我怎么会,不相信她。” 她伸手去接落叶,落叶竟也如原菲笔下一般顽皮不肯归顺,在她指尖打着旋滑过,落在灰绿色的草坪里。她心头蓦地涌起毫无来由的恐惧,如果事事皆如原菲笔下所写,那她们的结局…… 乔冰倒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出言安慰:“别胡思乱想了,既然信任,就好好信她,别太难为自己。估计原菲的宣传活动会跟读书月有关,还是得学生会来办。如果你不想参与,我会监督他们做好的。” 羽儿抹了把脸,努力笑了笑:“没事,我来办。关于她的活动,从写策划开始,我亲自来做。” 读书月的活动安排还没下来,于是羽儿每天仍旧有大把空余时间。难得清闲的一个学期,却不能用来陪伴某人,她只觉得可惜。这天傍晚,她结束了一天的最后一节课,走出校门才意识到,如今她已无家可归了。 站在校门口自嘲地笑了笑,她刚要转身往回走,却一眼看到不远处的小路边,停着原菲的车。 她已经三天没看到原菲了。听同学说是请了病假,课一直是杨怀代着。 她想看一看原菲,哪怕只是远远的一眼。 车上没人,大概原菲还在学校。她站在不远处一棵粗壮的树下,小心翼翼地隐藏起自己的身影。 已是深秋,天色很快昏暗下来,小路边路灯昏黄,光束下甚至可见灰尘颗粒。她站在路灯照不到的黑暗里,痴痴望着小路尽头原菲可能出现的方向,直到双眼酸涩难忍。 而原菲恰在此时出现。 因为工作的关系,她的衣着风格比从前更加正式了些,也更成熟,更不可亲近。一件双排扣的长款风衣显得身形修长窈窕,在秋风中却有了孱弱的意味。 不过是三天没见,她似乎清瘦了些,走近后眉梢眼角倦意明显,还隐约有病色缠绕。晚来风急吹起她的衣摆,风声中羽儿听到她轻轻咳了一声,大概是感冒了。 她想过去把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想抱抱她,想撩起她被风吹乱的长发,指尖擦过她冰凉柔软的脸颊。 可她只能在她路过树下时,把自己深藏进不可见的黑暗之崖。 天彻底黑了。 人和车都已经离开很久,羽儿却像是刚刚回过神来,慢慢在树下蹲了下来。 腿脚因为长时间的僵硬而钻心的痛麻,脸上泪痕被风吹干,揪着皮肤隐隐地痛。温度降得很快,她靠着树干,树干却不能给她丝毫暖意。 于此刻的她而言,大概世间所有热源都无法给她丝毫暖意。 她无可避免地想起原菲的怀抱,想起原菲说分开时眼中的痛色,想起那句“你一定要等我”。她当然会等她,会全心全意地信任她、支持她,这一切于她来说是如此理所当然,也是再痛再苦也愿意坚持的初心。 接下来的几天,一直到读书月活动开始筹备,她似乎是喜欢上了这种树下等人的游戏。一天天,树下的场景重复着,变化着,又永恒着。她每天像是只为这匆匆一眼而活,不敢去上课,不敢偶遇,怕原菲看到她会伤心,却不知在她因为忙着筹备活动而终止游戏的第一天,原菲绕着那棵树,怅然若失地彷徨了许久。 讲座安排在十一月十二日,双葬最初动笔的日子。这是她的意思,整个讲座从策划到宣传,甚至连礼堂的布置,都是她亲力亲为。她想用她的能力给原菲最好的,也想为她做些事。 讲座前一天,她精心设计制作的幕布终于拿到成品。费劲搬到礼堂后台,原本在忙活着安排舞台的宋硕赶紧跑过来接着,却低估了这张幕布的分量,被压得险些摔倒。 羽儿眼疾手快地从下面托了一把,嫌弃他:“用点力啊少年。” “你这做的啥,这么沉?”宋硕简直不敢相信这分量只是幕布,羽儿却只是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和他一起将幕布抬上了后台的桌子。 宋硕擦了把汗,提意见道:“要么还是找专业的来装吧,这么沉,自己不好弄啊。” “自己装吧,以前又不是没干过。”羽儿抬头看了看高处悬挂幕布的架子,一边思考对策一边回他,“快换届了,给下届攒点经费。” “一般的干部都会想,快换届了,自己赚来的经费赶紧花完。你这种想法倒是新颖。” 羽儿瞥了他一眼:“你在原菲面前冤枉我公款吃喝的事,我都记着呢。” 乔冰凑过来:“现在原菲的名字解禁啦?”说着扳过她的身子去看她的表情,“前一阵一提原菲就一脸丧样,现在看来是好多了。” 羽儿用手肘捅了她一下:“别废话,帮我在下面托着点,我上去装。” 她牵住幕布的一角系在手腕上,开始爬幕布架旁的梯子。随着她的动作,幕布被缓缓展开,下面的两人都傻了眼。 “我靠,3D的,高级啊!刚才还说要节省经费,这一张幕布价值几何啊?”宋硕目瞪口呆道。 羽儿从梯子上往下看了一眼,淡道:“除了背景,其他都是我自己做的。手工活不错吧?” 岂止是不错,简直是完美。 幕布是如同立体贺卡一般的设计构造,展开后有实物效果。细节处也就罢了,幕布中央那本实实在在可以翻阅的巨书实在难得。书脊与幕布相连,书页用的是零号卡纸,每一页上居然都写满了羽儿漂亮的小字。这一张幕布,不知到底耗了她多少心力,两人在下面赞不绝口,礼堂门口却有人看着它默默润湿了眼眶。 原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礼堂。明天就要举行讲座,大大小小的宣传海报已经贴满了校园。听负责和她接洽的学生会干事说,这次的活动是他们主席亲自出马,凡事亲力亲为。她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 小干事是大一新生,对这个主席言辞间充满了崇拜之意,似乎是不知道羽儿和她的瓜葛,在她面前说起羽儿就打开了话匣子:“主席对这次活动特别上心,也不知道为啥。听说主席亲自操刀的活动那都是校级以上的规模,起码是校联级别的。校联里这些学校的主席没一个比得上我们羽神,只是我运气不好,进学生会一个学期,羽神就要退位了。” 原菲终于开口:“退位,为什么?” “换届呀。我们本科学生会是在学年的第一个学期末换届,羽神是去年年底当选的,到下个月,任期就满了。”小干事说着说着自己顿悟了,“我知道了!羽神是因为快要退位了,想多做点事,才亲自做活动吧!” 原菲站在礼堂门口,看着那张幕布将小干事的话回想了一遍,摇了摇头,神经质地呢喃道:“才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谨以此章纪念我玩了三年的树下等人游戏。 第31章 第三十章&暗夜流光 幕布一边挂完,羽儿从梯子上几步跳下来,已是累得满头大汗。靠在桌边休息,乔冰递过来一瓶水,咋舌问她:“都分手了,为她出这么多力,值吗?” 她拧开瓶盖灌了几口水,开口还带着轻喘,却是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对她的印象是什么样的?” 乔冰皱眉陷入了思索,宋硕抢答道:“漂亮!” 羽儿垂眸一笑:“说点内在的。” “你这是,想听我们夸她?” “想听你们说实话。” 乔冰思索得差不多了,开口总结道:“她挺随和的,在我们面前很安静,话不多,可能是因为她的学识,总让我有种只想仰望的感觉。总之就是人很好,但是无趣。” “是啊,漂亮,高冷,无趣。这样的人,在我面前可以嬉笑怒骂、宜喜宜嗔,你们能想象吗?” 两人摇了摇头。宋硕疑惑道:“你……这是在秀恩爱么?”想想觉得不对,“怎么分手了还能秀恩爱呢?” 羽儿淡道:“我只是想说,她这么努力,打开心门把自己所有的美好都展现给了我,也只展现给我。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值不值的,从头至尾,都是我捡了大便宜。” 两人被她的爱情观震住了,半天没动静。羽儿又继续道:“分手的时间里,我的日子不难过。我有事情忙,又有你们这些朋友的安慰陪伴,可是原菲,她曾经只有我,现在却只有自己了。”她的声音带了点轻微的颤抖,似乎在心疼那个只剩自己的人,“习惯了有人陪伴,那种深陷孤独的痛苦,我们都不能体会。” 他们还在思考这些话,羽儿已经恢复状态,拉起了幕布的另一边:“别愣着了,干活。” 空阔安静的礼堂里,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回荡着,直入原菲耳中。原以为无可避免的误会在女孩如此心境中自然无处发挥,她像是放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身心都是一个月来从未有过的轻松。 杨心的手术已经顺利结束,后续的住院护理还需要康宇的支持。她只要再忍一忍,这件事就可以平稳度过,她和羽儿也可以重归于好,过回从前那种平静安稳的日子。 再忍一忍吧。 不知何时落下的泪已经在脸上冰冷,她低下头默默拭去,再抬头时,却看到了至为可怕的一幕。 羽儿从十几米高的梯子上摔了下来! 她瞬间冒出全身冷汗,被这个噩梦一般的画面吓得魂飞魄散。但只是片刻,她反应过来,不是真的。 是那个被心理医生治愈的伤,因为和羽儿的长久分离而复发了。 目光所及的地方,舞台地面仿佛淌满了鲜红。女孩的身子安静倒在血泊里,聚光灯照在她苍白的容颜上,构成一幅绝美又凄然的图画。 原菲看着眼前幻象,竟然被吸引,久久无法挪开目光。耳边似乎有嘈杂,又或许有人发现了她,一道道诧异的目光看过来,此刻于她却都不重要了。 她突然想到三年前那场追悼会。想到那个躺在棺椁中的人。如果人寿而有终,能死得如此美丽,似乎也很好。 舞台上的女孩被人一把抱起,素白的手臂自然垂下,腕子上的手链被鲜血浸得通红。 她记得羽儿跟她说过,那是十八岁那年,有人送她的礼物。她一戴就是这么多年,直至此时。 女孩被人抱着,向她所在的礼堂门口飞奔而来。擦肩的时候,她闻到血腥气,这个幻象竟如此真实。 她有些害怕,于是闭上了眼。再张开就能看到女孩好端端的在舞台高处,亲手为她装上那张精心制作的幕布。虽然幻象可怖,所幸现实总是平静安稳。 然而这一次,她错了。 在她闭眼的瞬间就意识到,这一切,很有可能都不是幻象。因为她听到有人质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因为她在这里,女孩失足坠落了。 她不敢张开眼。万一这一切都是真的,她承受不了。 手臂却被人一把拉住。耳边是乔冰的声音:“愣着干嘛,你车在学校吧?开车送羽儿去医院!” 然后是羽儿虚弱的声音责备乔冰:“别吼她。”下一句话语气轻柔,似乎是说给她,“我没事,你别担心。” 她心里狠狠一疼,张开眼却不敢去看羽儿的伤势,只是夺门而出去取车。 一路上,她不敢有丝毫多余的回想,努力让自己保持专注,却总是十分困难。女孩倒在血泊里的画面一遍遍出现在眼前,她甚至无法确定这一幕到底是真实,还是她看到羽儿坠落后衍生的虚幻。如果是真实,那羽儿伤得该有多重?如果是虚幻…… 她又该病得有多重? 车停在急诊门前,宋硕抱着羽儿下了车,乔冰也跟了过去。车不能停在这里,她只好独自去停车。从停车场出来就往急诊跑,迎面撞上正准备离开医院回学校的杨怀,她却像迎面挨了一棍子,清醒了。 她不能。 不能去急诊,不能照顾羽儿,不能让分手近一个月的撕心裂肺化作前功尽弃。现在还不是时候。有她两个朋友在,羽儿会被照顾得很好。就像在礼堂里说的,从头至尾,羽儿都不是没她不可。 杨怀还在诧异地看着她,之前撞上时似乎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但无非是问她来做什么,于是努力维持着平静开口:“我来看看杨心。” 男人打量着她额上的冷汗,皱眉道:“这么着急,出什么事了?” 原菲继续胡扯:“接到了康宇的电话,不放心,所以急着过来了。” 男人看她没有详说的意思,也就没问,点了点头道:“那你去吧,看完就回家休息,下午的课我代你上。” 原菲勉强笑了下:“好,那就辛苦您了。” 目送着杨怀开车离开,乔冰的电话就到了。电话那边态度不善,只是冷冰冰地跟她汇报着羽儿的情况:“右手被划了一道口子,要缝合。小腿骨折,不用手术,复位打石膏之后住院观察。羽儿的意思是想让你过来陪着,你人呢?” 原菲强忍住涌上来的酸涩,言简意赅道:“我下午有课。”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接着是一声沉重的叹息:“你就这么冷血么?” 原菲闭了下眼,两行清泪顺着眼角缓缓淌下,没有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走进住院部的大楼,原菲没有去看杨心,而是来到了骨科病房所在的楼层,走到护士站试着问道:“您好,麻烦帮我查一下,顾羽知在哪个病房?” 值班护士在电脑上查过,抬起头来回她:“顾羽知还在急诊,暂时没转过来。现在只有三病房有一个空床,一会应该会安排在那里。” 原菲谢过值班护士,沿着长廊来到了三病房门口。四人间里住了三个,靠窗的一个床位空着,环境还不错。她压着步子轻声走进去,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朵小小的雏菊。 这是深秋的院落里,唯一能采撷到的花朵。 原菲把它放在了病床旁的柜子上。白瓣黄蕊,鲜活的模样,寄托着她的思念和关怀,多么希望羽儿能明白。 走出病房,她没有离去,而是进了楼梯间。楼梯间斜对病房,角度恰好能看到窗边那张空着的床。她躲在门后,透过门上的一小块玻璃看着外面的情况,静静等着羽儿出现。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羽儿终于被轮床推了上来。电梯间在楼梯间旁边,轮床路过楼梯间时,她终于近距离地看了女孩短暂的几秒。 女孩没有睡着,只是安静地垂着眸子,鬓边碎发都被汗水打湿,看上去模样十分憔悴。原菲不敢去想,这一个小时的治疗过程,她到底遭受了怎样可怖的痛楚。她只能紧紧捂住嘴,不让啜泣发出被人察觉的声音。 医生和护士跟着轮床进了病房,后面还有乔冰和宋硕。人太多,视线被遮挡,过了好一会,羽儿才被安顿好,人也陆续离开了。宋硕拿了一叠单据往楼下走,似乎是去缴费。乔冰跟羽儿说了几句话也离开了,走到长廊尽头的平台上开始打电话。 终于安静下来的病房里,女孩伸出了缠着绷带的右手。伤口从手心一直到手腕,手指也被绷带缠起来大半,因此活动受限不少。一朵轻盈的雏菊,她努力了很多次,才将它拿在了手中。 隔着一条走廊和大半个病房的距离,原菲甚至能看清女孩眸中涌动的亮色。时光仿佛回到初夏,暖暖的阳光落满女孩褐色的长发,衬出她透着点虚弱病色的脸颊。 她很想像那时一样握住女孩伸过来的手,再将一个轻吻印在她额头。那是她下定决心要和女孩在一起的时刻,也是她今生至此最珍贵,最无悔的时刻。 可是现在…… 可是未来…… 她不敢想象,更无可期盼。 如此这般躲在暗处偷窥的状态持续了一夜。乔冰和宋硕都在晚上八点多离开,只剩下医院的护工来陪床守夜。 凌晨三点,正是夜深人静。护工已经在陪床的躺椅上睡熟,原菲靠在楼梯间的墙壁上,也是闭目养神了很久。这种方式的陪伴实在太累,夜间昏昏沉沉的头痛愈发剧烈,她张开眼打算活动一下,却一下子看到女孩在病床上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大概是疼得厉害。 原菲一下子彻底清醒,为了不惊动人,她轻手轻脚地推开楼梯间的门走了出去。 站在病房门口犹豫了片刻,她还是走了进去。女孩似乎认出了她,身子不再动弹,虽然黑暗中只能看清一个轮廓,她还是感觉到,女孩在注视着她。 她走过去,站在了病床旁边。如此距离之下,她听到羽儿极力隐忍的喘息中充满了痛苦,不由心疼万分。骨折的病人夜间确实会疼痛难忍,大部分人会叫醒陪护再服用一次止疼药。在这种多人病房里,其他病人和陪护也会被吵醒,但看羽儿的模样,大概是不想惊动太多人,打算自己硬扛。 原菲伸出手,摸到了羽儿的额头。一手的冰凉湿润。她责怪自己发现得太晚,让女孩独自煎熬了这么久。 摸到床边把手上的干净毛巾,她轻轻替羽儿擦去了脸上和脖颈处的冷汗。羽儿一直很配合,主动偏头迎合着她擦拭的方向,但却在她擦到眼尾时,用几滴滚烫的液体灼伤了她的手背。 原菲快速把手缩了回来,也落了泪。黑暗中,两人安静相对,却是只能落泪,不能有一字一句的交流,和一丝多余的触碰。 止疼药就放在床头,倒好的水也在一边。护工倒是考虑周全,却忘了羽儿右手受伤,左手又扎了输液针,根本无法自己服药。原菲将药片捏在手上,小心翼翼地喂进羽儿口中,又用一只手托起她后颈给她喂水。 有水珠从羽儿唇边滑落,她感受到,另一只手放下杯子,摸到了羽儿唇边。 擦去水珠的动作,是她们之间久违的亲昵。 原菲的手指移动得很慢,沿着羽儿的唇线划过,那张熟悉到骨子里的薄唇就在黑暗中清晰了。服过止疼药的女孩却陡然加重了喘息,似乎有什么比伤口的疼痛更难忍受。听到她的喘息,原菲再也忍不住,低头吻住了怀中的女孩。 女孩的回应虚弱却又真挚。 她顾及着女孩的身体状况,未敢深吻。刚放开她的唇,原菲就听到她一声极轻的呢喃:“别走。” 病房里寂静一片,让她几乎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直到女孩的呢喃再次响起:“陪我。”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凌晨三点多…七点要起床上课…很绝望… 为啥一写到这种虐得死去活来的剧情就蜜汁停不下来… 明明是亲妈来着! 第32章 第三十一章&难掩关切 一贯坚强的人,总是在她面前,才会露出最脆弱堪怜的模样。原菲知道她有多疼,有多害怕,多煎熬,才会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让她留下陪她。 毁天灭地的心疼几乎要将她撕碎。 她紧紧抱住羽儿,将她的头贴在自己胸口,手指一遍遍爱抚着她的长发,努力给她温柔到极致的安慰。接着黑夜的保护,这样的柔情可以不被察觉,她也就愈发肆无忌惮。女孩在她的柔情中放松了身体,她伸手摸在女孩眉眼处,女孩顺从地闭上眼,安静得仿佛睡熟了一般。 原菲舍不得放开她,就一直保持着坐在床边抱住她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女孩用极轻的声音唤了她一声:“原菲。” 她赶紧低下头,将耳朵凑到羽儿唇边。 “回去吧……今天的讲座,你一定要去。” 原菲手摸到她脸上,声音轻颤:“我在这里陪你,哪都不去。” 能感受到羽儿唇角微微上扬,似乎是笑了下,眼尾却又淌下了滚烫的液体:“别傻了……我准备了……那么久,你不去,多可惜。” 原菲十分清楚,羽儿并不是可惜自己的付出,而是记挂着她的目标,不想让她错失这次突破性的接近目标的机会。 走到现在,那个目标已经不仅仅是原菲一个人的目标。因为它,她们受制于康宇,一次次地陷入困境。无法可解,只有等到合约完全履行,她们和康宇再无瓜葛的时候,这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日子才会彻底结束。 而且那个目标本身,也是在为她们的未来铺路。 见原菲不说话,羽儿有些着急,抬了抬手想推她。原菲怕她触碰到伤口,只好主动放开了她,扶她安稳躺在枕上。 黑暗中,女孩静静看着她。虽然很想留恋,但她没有再留恋,而是在女孩的目送下转身离开了。 讲座安排在下午,原菲回家补了个觉,出门时看到楼道里贴了一张租房广告,是同层的邻居要出租。 羽儿的情况应该很快就能出院,只是出院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还需要人照顾。昨天她隐约听到顾欣会过来,住宾馆肯定是不方便,租房又要耗费大把时间和精力。这件事,不如她来代劳。 她拨通了广告上的电话,说明来意,恰好邻居在家,于是顺便看了房。一切都很顺利,她交了一直到寒假前的房租,拿到了钥匙。 想到羽儿即将搬至隔壁,她的心情忍不住雀跃起来。 除去进入礼堂时不可避免的后怕,下午的讲座进行得十分顺利。一切在羽儿的安排下都井井有条,按照既定的流程进行到结尾,反响也不错。讲座全程直播,视频和照片也按照康宇的宣传计划传了出去,从此刻开始,她彻底成为了公众人物。 在当前的时代环境中,她这个“青年美女作家”的噱头火不到如演员、主播一般的大红大紫。对康宇来说,这未必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只是另有目的。但对她来说,公众的关注点可以因为她这个人,而更多地放在她的作品上,这样的状态,就是最好。 讲座结束后,她在后台拦下了负责礼堂清洁的一位保洁人员,询问她昨天打扫舞台时,有没有看到很多血迹。那人被她这种问法吓了一跳,却还是回忆了一番,摇了摇头。她不放心,等礼堂里人走得差不多了,重新回到舞台上转了几圈,最终只在羽儿摔下的梯子把手上,发现了一处沾着血迹的锐利突起。 看来女孩倒在血泊里的景象,确实只是出自幻觉。 走出礼堂,一眼就看到康宇在等她。原菲只当做没看到他,自顾自地往校门口走,康宇就跟上来问她:“去哪?” “去医院,看杨心。”她冷冰冰地回了一句。 康宇却如此不识趣:“我跟你一起去。” 路上是原菲开车,康宇坐惯了后排,这会却愿意自降身份坐到副驾来,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我听说,顾羽知受伤住院了?” 原菲没搭理他,让他有些不爽:“你昨天一夜没回家,在医院照顾她吧?” 车在红灯前停下,原菲偏过头来质问他:“你找人监视我?”如果是监视,那么羽儿如果住到她隔壁…… 康宇轻嗤一声:“我犯得着么,不过是刚才和杨老师聊了几句,他说你昨晚一直在医院。”见原菲眼睛里简直要喷火,他又替杨怀解释了两句,“你也别冤枉杨老师,他不知道顾羽知也在医院,跟我说的是你一直在帮忙照顾杨心。” 原菲听出他的怀疑,自己有些心虚,又对他的干涉难抑愤怒,最终只是以沉默回应。一路无话,两人一同进了医院。 住院部的大楼里只有两部电梯,都在同一个电梯间里。来往医护人员和病人很多,等候的时间也相对较长。原菲看着电梯在羽儿所在的楼层停了一会,然后向着一楼缓缓逼近,蓦地有些紧张。 电梯门在她和康宇面前缓缓打开。人陆陆续续走出来,其中有一个熟悉到极致的面孔,原菲看到她,却是松了口气。 “欣姐,你来了。”原菲开口叫住了顾欣,又回头跟康宇交代了一句:“你先上去,我马上就来。” 见原菲没有介绍他们认识的意思,顾欣自然涵养良好,安静地等在一旁,康宇却有点不大高兴,皱了皱眉,倒也没说什么,独自进了电梯。 原菲转向顾欣,从口袋里摸出钥匙递给她,长话短说道:“羽儿出院之后,你和她就搬过去住吧。在我家隔壁,羽儿知道。这件事我希望欣姐你可以替我保密,尤其不要让刚才的人知道。具体原因,我想之后再跟你和羽儿解释。” 顾欣没接钥匙,只是问她:“我听羽儿说,你们分手了。” 原菲垂了下眸子,没说话算作默认。 “我和羽儿住到你隔壁,不会影响你么?别太勉强自己。” 原菲讶然抬起头,看着那张和羽儿高度相似的脸。她没有想到,顾欣非但没有责怪她,反而还在为她的心情考虑。 她有点感动,将钥匙又往前递了递:“我求之不得。” 顾欣接了钥匙离开,她就上楼去和康宇会和。杨心的情况不太好,还在重症监护室。那里不让陪护,杨怀还在学校上课,他们隔着玻璃远远看了一会也就离开。 走出一派寂静的监护区,康宇果然开始盘问顾欣的身份。原菲不胜其烦,随便搪塞过去,到了停车场没有等他上车,就开车离开了。 康宇站在停车场门口,看着原菲的车在自己眼前绝尘而去,似乎是有些满意这种状态,心情不错地打了司机的电话。 原菲一天没课,从医院回家闲来无事,就去隔壁收拾了一下,添置了一些日用品过去。 羽儿在第二天一早就出院搬了过来。原菲下午没课,于是中午就从学校离开,去附近一个熟悉的餐厅打包了午餐,敲响了隔壁的门。 顾欣体贴,见她来了就借口要出去,拜托她下午照顾羽儿。她自然又是求之不得。 卧室里的人听到这个安排,不动声色地笑了下,神情愉悦。 原菲将午餐装盘端进了卧室。女孩靠坐在床头,笑盈盈地看着她。久违的笑颜漂亮得只一眼就让她险些迷乱了心智,她有些别扭地偏开头,走过去将午餐放在床旁的桌子上。 羽儿笑意不减,轻声开口:“你喂我么?” 原菲早有准备,从柜子里掏出她昨天准备好的支在床上的折叠桌,把午餐端到了羽儿触手可及的地方。餐具放在未伤的左手边,是让她自己吃的意思。 羽儿没说话,只是将左手递到了她眼前。原菲看到她原本白皙细腻的手背上布满淤青,隐约有治疗时扎下的针孔。针孔的位置高高肿起,看着很让人心疼。 “手疼,没法拿筷子。” 原菲没办法,只得坐到了床边,拿过勺子开始喂她。 全程不说话,也避免目光交流,只是一勺勺拿捏分量递到羽儿嘴边,等她咽下再喂下一勺。 吃得差不多了,原菲又给她倒了杯水过来。羽儿看看面前的玻璃杯,又抬头看了看她,妥协般自己端起杯子来喝了几口。 喝过水,她轻轻叹了口气,开口道:“不说话,会把人憋死的。” 原菲依旧安静坐在床边,垂着眸子不看她。有些话她实在说不出口,虽然知道这种模式的相处更是不妥。她想和羽儿在一起,但却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形影不离。人前她们只能是陌路人,躲躲藏藏,遮遮掩掩,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这对羽儿来说,太不公平。 “你不说,那我说。”女孩轻声道,“我记得,双葬里有一句话,说的是无论未来如何,都不要对现在的自己太过苛刻。原菲,你想怎样,我都可以。光明正大也好,偷偷摸摸也好,我都愿意的。” 羽儿的料事如神她早就见识过,因此并不十分惊讶,只是不知该如何回应。羽儿对她越是纵容,她就越是愧疚,这种沉重积压的愧疚,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好了,”羽儿看出她的纠结,不再逼她,只是温言道,“你也去吃饭吧。” 原菲松了口气,刚从床边站起来,电话就响了。是杨怀。 她接起来,电话那边是方寸大乱的声音:“杨心病危了!” 原菲一时没应声,只是无助地看着床上的女孩。 电话已经挂断,羽儿慢慢躺了下来,向她笑了下:“我想睡一会,你不用在这里守着了。” 第33章 第三十二章&生离死别 从下午,到晚上,原菲一直没有出现。羽儿夜里睡不踏实,凌晨时分听到隔壁有开门的声音,大概是原菲刚刚回家。 羽儿所在的主卧和隔壁只有一墙之隔,夜深人静时足以将细微声响都收入耳中。另一间屋子里顾欣睡得安稳,她这边却已经被牵动身心,睡意全无。 能听到隔壁窸窸窣窣轻响了一阵,接着传来似有若无的水声。水声持续了很久,期间隐约夹杂着呜咽,如一注冰水灌入心底,让她瞬间冷了全身。 原菲在哭。 她不止一次见过原菲在她面前流泪,那种心疼和怜惜每一次都几乎要把她击垮。而直到此刻她才觉得彼时幸运,还可以安慰她、陪伴她,如今才是无所适从。 呜咽声断断续续,一直没有结束。一个下午加晚上,羽儿不知道她到底经受了什么,怎么会有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 她实在不忍,拿过枕边的手机,想了想,给原菲发了条微信:睡了吗?如果没有,来陪陪我吧。 不一会,隔壁水声停了下来。又过了片刻,她收到原菲的回复:太晚了,明天吧。 这种状态下,羽儿不愿她独自伤怀一夜,于是坚持道:过来帮我递个水,你那里有备用钥匙,不用惊动我姐。 她这么说,原菲一定会过来。静待了几分钟,隔壁果然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小心翼翼地开了她们这边的门。 看着原菲轻手轻脚做贼似的模样,她无声笑了下,等着她向自己靠近。 在黑暗的掩饰下,她看不到她红肿的双眼和一切哭过的痕迹,这很好。 原菲走进卧室,随手关上了门。羽儿自己坐起来,她就紧走两步过来,抽了个枕头替她垫在身后,又伸手打开了床头的小台灯。 金黄色的灯光,将两人的视线同时点亮。 羽儿的目光一下子被她胳膊上戴着的黑色臂章所吸引。戴孝是家里有长辈去世的规矩,虽然带有封建色彩,但据她了解,原菲家里本就足够传统。 原菲见她盯着那枚臂章,神色落寞了些许,转身去给她倒水,又把止疼药取出来放到她手上。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羽儿能看出她在极力控制着悲伤的情绪,不想刺激她,于是自己吃了药,又在她的搀扶下慢慢躺好。 原菲关了灯,屋子里重归黑暗寂静。 迟迟没有听到她离去的脚步声,羽儿猜到她的意图,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呼吸声越来越近,唇上靠过来一抹柔软,接着就是索取和进犯。 与医院里那晚截然不同,虽然知道原菲此时吻她无关爱意,只是在寻求安慰,她还是甘之如饴。起码好过两人一墙之隔,她只能无助地听她哭泣,为她流泪。起码世间偌大,原菲只把她这里当作心安的所在,她已经十分满足。 也许是这一次真的经历了太大的打击,原菲的吻持续了很久。她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到后面甚至轻轻发起抖来,原菲却一直没有发现。 她不想推开她,却在身体机能达到极限时,不得已而为之。原菲被她推开,却像是愣在了原地,还保持着弯腰俯身的动作,长发垂在她颈边,细细的痒。 不一会,有滚烫的液体滴在了她脸上。 她气还没顺,一下子又慌了神,赶紧抬手给原菲拭泪,又轻声哄她:“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是……对不起。” 原菲却好像松了口气,泪也止住了。她伸手抓住了羽儿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会,颤抖着嗓子开口,倒像是十分惊喜:“你还在……” 羽儿瞬间明白,她又被心魔缠住了。心疼又无奈,她用一个玩笑来哄她:“咒我呢?我好好的,怎么就不在了。” 话一出口,却意识到并不合适。好在原菲没有留意,只是将她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又在她脸颊上留下了一个轻吻。 察觉她要离开,羽儿赶紧重新伸出手来,扯住了她的袖口。 原菲顺着她的力道坐在床边,又被她扳着肩膀躺了下来,顺势将她揽在了怀里。 相拥而眠,是彼此一个月来最大的幻想。 而如今,终于如愿以偿。 羽儿被她轻轻抱着,想说些什么来劝慰她,却发现似乎没有什么话,可以劝慰正在面对生离死别的她。这是无解的伤痛,只有等时间慢慢愈合,所幸原菲已不是第一次经历,大概也会多些承受力。 她又往原菲怀里贴了贴,将头枕在她臂弯,闭上了眼。原菲感受到她的亲昵,无声地将她抱得更紧,下巴抵住她的额头,如同从前无数个共枕而眠的夜晚一样,也闭上了双眼。 倦意渐渐侵袭而来,她们一夜好眠,直到新的一天在深秋里不含温度的阳光中缓缓开启。 原菲醒得很早。虽然很想在温柔乡里睡到舒服,不去想也不去面对那些让她煎熬的事情,但现实不允许她有丝毫逃避的想法。就像近三年前逝者将Daisy托付给她,让她在最悲伤的日子里甚至无法好好落一次泪。而如今依旧没有时间留给她和羽儿,她还有很多责任要尽,还有很多恩要报,这已经是她最后的机会。 羽儿躺在床上,默默地看着她起身穿衣,又在她回头的瞬间装作好梦未醒,骗了她一个轻吻。脚步声慢慢离开了卧室,接着是开门关门的声音,再之后彻底归于平静。 屋子里还残存着原菲身上的柔软香气,她重新张开眼,拿起手机给乔冰发了消息,让她打听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没过几分钟,乔冰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她接起来压低声音问她:“这么快就打听清楚了?” “根本不用打听,这事也就你不知道了。杨教授自杀了。” 羽儿一下子坐了起来,忍着快速起身的头晕讶异道:“什么?” “昨天下午他女儿因病过世,他就从医院楼顶跳了下去。学校里因为这事都炸锅了,我哥昨天还被校领导叫去,言辞恳切地请求他帮忙封锁消息,怕这事传出去,学校落下个苛待人才的罪名。” 羽儿觉得她的逻辑要崩了。以她对杨怀的印象,此人博学幽默,待人又随和,有着很高的学术地位,桃李满天下,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来的人。而且……这事跟康宇有什么关系? 那边乔冰却是叹了口气,感慨道:“我也是昨天才听我哥说起来,杨教授几年前丧妻,如今又丧女,似乎妻女得的还是一样的病。再坚强的人,经受两次生离死别的打击,旧愁未去又添新悲,估计也很难撑过去吧。” 乔冰这话倒像是迎头给了她一闷棍。经受两次生离死别,旧愁未去添新悲,原菲似乎也是如此。 今日的乔冰却像是解语花,马上又给她汇报了原菲的情况:“杨教授已经没有直系亲属,远亲一时半会也过不来,所以他和他女儿的后事都是你家原菲在料理。昨天忙到半夜,除了殡仪馆那边,她还要去学校接手杨教授留下的几个课题,再把他带的博士生分流出去。这些事都不轻松,你也别怪她这几天没空陪你。” 羽儿淡淡嗯了一声:“不怪她,她刚从我床上离开。” 那边乔冰配合她放松气氛的玩笑,咬牙切齿道:“你就秀吧,我睡回笼觉去了。你发消息的时候也不看看才几点,没良心!” 电话啪的一声挂断,羽儿被她逗得上扬的嘴角很快恢复了平静的弧度。她忍不住去回想片刻前乔冰的那番话。再坚强的人,如杨怀,都会被生离死别击垮,而她明白,原菲根本不是个足够坚强的人。 她经历苍白,承受力也就相应不足,又总是苛待自己,不会规避痛苦。第一次的生离死别,原菲沉沦了两年。可能只是因为有完成双葬的目标,有照顾Daisy的责任,那次经历才没有把原菲彻底摧毁。 这一次,她希望自己会是原菲坚持下来的理由。 接下来的一个周里,原菲一直保持着早出晚归的节奏,对她也是一如既往地关怀照顾,只不过情绪一直不高,于是她们在一起的时间里,也多半是沉默。 就像最初那样,安静地陪伴在对方身边,没有明确的关系和责任,只是单纯地享受这样的时光。 周末羽儿要去复查,本来的安排是顾欣带她去,刚出门隔壁原菲也走了出来,拎着车钥匙说了一句“我送你”。 随着杨心和杨怀的相继离世,她们的“地下恋爱”模式已经结束,只是羽儿对此并不知情,原菲也不知该如何解释。送她去医院,算是个十分暴露的举动,羽儿有点犹豫,撑了个拐站在门口,探寻地看着她。 原菲回过头来,和顾欣一左一右扶住她,给了她一个淡笑:“走吧。” 羽儿没动,还在猜测她这是突发善心还是危机结束,甚至杞人忧天地猜测暴露的后果,直到原菲凑过来,毫不客气地在她唇上印了个轻吻,又意犹未尽地舔了一口。 顾欣一直在低头整理手上装病历的袋子,抬起头来瞥到羽儿却愣了愣:“脸怎么红成这样了?” 原菲在一旁站得笔直,一脸无辜地关心到:“是不是腿疼?久站不好,快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节快乐!休息了几天没码文,调整下状态~一般有段时间写急了都会停一阵,也不是卡文吧,就是觉得这样才能更好地继续。让大家(并没有几个人)久等了。 第34章 第三十三章&一如往昔 手上的伤口已经可以拆线,只是羽儿一向清瘦,平时吃不了多少东西,因此骨折恢复得不是很快。复查遇上一个凶巴巴的医生,于是作为病人的羽儿和作为家属的原菲顾欣都被严肃批评了。 回家路上,车里被低气压笼罩着,让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羽儿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了看正在开车的原菲,又小心翼翼地问身旁的顾欣:“你的年假还有多久?” 顾欣瞥了她一眼:“可以休到你痊愈。还有多久都看你了。” 羽儿吐了下舌头,没说什么,原菲却开口道:“要么欣姐先回去,我可以照顾羽儿。” “你不是……”顾欣想起曾经在医院电梯间里和她的对话,欲言又止。 原菲心思通透,只是简单道:“我的事情都解决了。你离开这么久,耽误工作不说,玥儿也该想你了。” 顾欣有所顾虑,大概是对她还有些不放心,因此一时没有应承。 羽儿听原菲说都解决了,心中巨石落地开花,脸上都是藏不住的愉悦,赶紧顺水推舟道:“原菲说得是,之前我生病也都是她照顾的,你就别操心啦。” 顾欣看着她俩,突然忍俊不禁:“好,我明白了。我明天就走,不在这给你们当电灯泡了。” 羽儿伸手捅了捅她,低声抱怨道:“说什么呢。”一抬头,发现后视镜中原菲正襟危坐,却隐隐流露出心思被撞破的羞赧神色,于是她也跟着脸红了一下,不再多说。 顾欣动作很快,其实不仅是给她们提供便利,因为想念女儿,她本就归心似箭。没等第二天,回去就订了机票,拎着行李去机场。原菲送她。 来去两个小时里,羽儿一直惴惴不安,担心着她们的谈话内容。怕顾欣埋怨原菲,怕原菲自责又生变故,但所有担心,都在原菲进门瞬间消弭了。 未见其人,羽儿已经听到她愉悦温和的声音:“我买了棒骨,炖汤给你喝呀。” 羽儿听到这个,原本已经备好乖巧笑容的脸一下子垮了,赶紧轻手轻脚地躺好装睡。不一会脚步声直至身旁,感受到原菲落在身上的目光,她愈发稳不住,睫毛一个劲地抖,最终不等人揭穿,自己缴械投降了。 原菲站在床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没办法,撑起身子来撒娇:“我不吃那些油腻的东西,会胖成猪的。” 原菲挑了挑眉,依旧没开口,羽儿却从她神色中读出了几分威胁的意味。 她伸出刚拆去包扎的右手,扯住了原菲的衣角。柔软目光自下而上递过来,原菲才好像稍有动容,轻轻拿过她的手,盯着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看了一会,叹了口气。 羽儿凑近她,眨了眨眼:“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怎么总是受伤生病。” 羽儿不忍见她眉目间的愁容,于是逗她道:“这你就不懂了,根据人品守恒定律,我受伤生病,其实是好事。” 原菲思考了片刻,知识库搜索失败,才反应过来“人品守恒定律”又是她杜撰的玩笑话。她顺着她的玩笑问下去:“为什么是好事?” 羽儿不说话,只是神秘兮兮地看着她。原菲被她盯得愈发奇异,忍不住追问道:“什么好事,说呀?” “你说我在想什么好事?”暧昧又销魂的语气,轻飘飘地落在了原菲耳畔。 原菲明白过来,一下子退开了,结巴道:“我……我去炖汤了。” 羽儿笑出声来,气定神闲地目送她离开了房间。 新租的房子里厨具不足,汤是在她家里炖的。炖上汤,原菲又收拾了卧室,添上一套枕头被子,这才回到隔壁。 羽儿正靠坐床头看书。虽然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正常去学校上课,但大学里申请期末缓考十分严格,她似乎没打算尝试,因此课业一直没有落下。 原菲走过去,发现她居然拿着本文学史的课本在粗略翻看。文学史是她带的课之一,记忆量大,算是比较不好过的一门课。羽儿逃课成性,尤其是二专的课,也只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百忙之中来上过几节。原菲瞟了一眼,看到课本上空空一片,顿时为她担忧。 羽儿见她过来,一把合上书就开始抱怨:“这么多东西,怎么记得住。” “谁让你不来上课,错过我划的重点。”原菲幸灾乐祸完话锋一转,“如果你求我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给你放水。” 羽儿摆出一副怀疑的模样审度了她片刻,摇头道:“放水不好。” 原菲被她的模样逗得轻笑不止:“不要算了。” “要!”羽儿赶紧服软,“要你帮我补课,原老师。” 书被重新翻开,搁在羽儿屈起的单膝上。原菲坐到她身边,接过她递来的笔,在目录上圈了几个章节。羽儿和她贴得很近,专注而安静地看着她笔下的章节名称。女孩身上软糯的香气一阵阵刺激着她的鼻息,她略微抬眸,就能看到羽儿低眉顺目的柔软模样。如果这也算一堂课,那一定是她上过的课中,最让她心跳如雷的一次。 心跳如雷的她,圈完章节就卡了壳。羽儿疑惑地嗯了一声,侧过脸看了看她,打趣道:“原老师课堂上不是一向健谈么,怎么到我这里,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这几章是我着重讲过的。其他的也不是完全不考,要自己看一看。” 羽儿乖巧点头:“知道了。” 原菲翻开一章,看着书本上熟悉到极致的内容,才勉强收回心猿意马。刚要开口,羽儿挪动了下身子,将下巴搁在她肩上,柔若无骨地靠在了她怀里。 原菲心里手上都是一抖,课本在她这一抖中,啪地一声合上了。 羽儿在她怀里抬起头来,无辜道:“怎么啦?” “算了算了,你也别玩我了。你这么学霸,又不会挂科,我操的什么心。”原菲总算想开,把书搁在一旁,心无旁骛地搂住了主动投怀送抱的人。 羽儿贴在她温暖的怀抱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慢慢闭上了眼睛,口中还不忘解释道:“我刚刚是想好好学习的,都怪某人太狐媚。” 原菲不甘示弱地还嘴道:“我刚刚也是想好好讲课的,都怪某人太妖孽。” 羽儿听着她不正经的玩笑话,只觉岁月如此面目温柔。从分手之前的气氛压抑,到分手之后的波澜重重,如今终于回到她们之间最美好的模样,实在太过难得。 在那些树下等人的凄冷夜晚,她几乎都要以为,这样的日子再不会有。好在她们缘深,才熬过了这段比相爱更长久的别离。 羽儿吸了下鼻子,继续着方才的玩笑:“我们一个狐媚,一个妖孽,以后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不要干正经事了。” 原菲:“……” 汤炖好了,却没有被端过来。羽儿看着她一脸神秘的模样忍俊不禁,顺从地在她的搀扶下一腿一拐走到了隔壁。 “你自己去沙发上,我先去端汤。”原菲叮嘱了她一句就进了厨房。 羽儿却没有如此听话,而是走到卧室门口,往里面瞥了一眼。看到床上新加的枕头,早有预料般垂眸一笑。 原菲端着汤出来,就被沙发上羽儿若有所思的目光盯得心里发毛。她走过去把碗放到羽儿面前,问她:“怎么了?” 羽儿幽幽道:“我怎么觉得,我是上了贼船?” 原菲装傻:“什么贼船?” 羽儿端起汤碗,低头轻嗅了一下,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目光:“枕头都加上了,看来我今晚是走不了了。” 原菲僵硬地转移话题道:“……你先尝尝这汤。” 羽儿又看了她一会,直到看得她做贼一般心虚得厉害,才将目光落在盛了雪白汤汁的碗里。 别的不说,这汤炖得倒是有心。羽儿说过不吃油腻,她就真的把浮油撇得干干静静,又用心调了味解腻。一口下去,半点肉腥气都没有,看来处理棒骨也费了不少心思。 羽儿喝了小半碗,一直没有评语,原菲有点沉不住气,开口道:“说话呀。” 羽儿抬了抬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想让我搬回来,直说就是。倒学会偷人了。” 原菲:“……” 已是午饭时间,骨汤算作前菜。羽儿在客厅喝汤,原菲就去炒了几个简单的菜色,端到客厅两人一起吃过。 每个周末,原菲都会去看望Daisy。这是固定行程,好在羽儿现在已经可以自己下地略微走动,不用她时刻守在跟前。原菲去隔壁搬来羽儿需要用到的东西放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又叮嘱了几句,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原菲刚走不久,羽儿就接到了乔冰的电话。她心情好,语气也轻松,寒暄过后却发现,乔冰似乎有些沉重。 电话那边像是纠结了很久,开口沉声道:“我哥到底拿什么威胁了原菲,我打听到了。你想不想知道?” 羽儿沉默了片刻,笑了笑:“算了吧,她不告诉我,一定有她的道理。只是劳烦你了,为我们的事费神。” 乔冰恨铁不成钢道:“她是有道理,脚踏两条船这种事,当然要瞒着你——” “乔冰,”羽儿打断了她,“算了吧。” “什么叫算了吧?” “算了就是,以后你再得到什么不利于我和原菲关系的消息,就不必说给我听了。” “可这是事实啊!” 羽儿不想和她争论,于是又用一个玩笑结束了对话:“不痴不聋,不做家翁。”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又甜回来了!!! 实力发糖!!! 两个家伙真是……挺不容易的。 第35章 第三十四章&剖白心迹 这个本该属于Daisy的下午,原菲回来得格外早。初冬的季节里难得出了太阳,暖融融地铺满了客厅。沙发上的女孩半倚软枕正在小憩,手上还握了一本翻开的书。 金灿灿的阳光落在那张白皙漂亮的脸颊上,从发丝到眉梢都显出浅淡干净的褐色来,卷翘的睫毛因为浓密而颜色深些,正随均匀呼吸轻微起伏,让人感觉到灵动的生机,却又散发着厚重绵长的安静气息。 原菲绕过玄关,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她放下买回来的新鲜水果,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却突然意识到,羽儿八成又在装睡。 原来被坑过这么多次,连她这种一向在风月之事上没什么天赋的人,也学会了掌握主动权。 她清了清嗓子,试探道:“睡着了?” 女孩闻声睫毛颤了颤,缓缓张开了眼,倒真是一副好梦初醒的模样。抬头看见她,迷蒙的眸子里顿时荡漾开愉悦的亮色,声音有些沙哑:“回来了?这么早。” 种种迹象表明,羽儿这次确实不是装睡,而是实实在在地被她吵醒了。 歉意油然而生,原菲俯身拿过羽儿手上的书放到一旁,轻声道:“想着你,就早早回来了。再睡会吧,我在这陪你。” 这两句话温柔宠溺到了极致,她很少如此表达爱意,因此羽儿的神色看上去很是惊喜,没应声,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原菲见她这副模样,心里愈发柔软,于是伸手摸到女孩脸上,拇指慢慢蹭过她细长的眉。羽儿在她的爱抚中重新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呢喃道:“这样可不行……” 原菲几乎要以为,她在说梦话。 羽儿张开眼,往后退了一下,离开了她的爱抚。她心里一空,就见羽儿挽唇一笑,探身去拿之前被她放在一旁的课本:“再缠绵温柔乡,我期末真的要挂了。” “不睡了么?”原菲心疼她最近晚上总是睡不安稳,还是希望她能多休息一会。 羽儿摇了摇头:“刚才睡了一会,不困了。” 原菲知道她一向是个有安排的,也不再多说,去厨房切了一盘水果放在她手边,自己回了房间,把客厅留给她安静学习。 打开电脑开始码文,她一贯用的机械键盘声音太大,怕打扰到羽儿,特意换了普通的静音键盘。一个下午就这样安静地过去,两人吃过晚饭,又继续着下午的模式,直到夜色降临。 原菲从电脑前站起身来,伸展了下身体,踱步往客厅走。羽儿听到她的脚步声,从课本里抬起头来,见她揉着脖子走出来,叮嘱道:“累了就早点去洗澡。” 原菲漫不经心地唔了一声,又假装漫不经心地问她:“前些天都是欣姐帮你洗澡么?” 羽儿听她问起这个,挑了挑眉,故意逗她道:“是啊。”见她一下子写满不爽的神色,忍俊不禁,“放心吧,是她帮我放好热水,我自己洗。” 原菲轻轻呼出一口气,白了她一眼:“那我也帮你放热水。” 羽儿摇了摇头,把手上的书合上,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子:“你帮我洗,好不好?” 原菲心里一抖,隐隐有点期待,却没好意思答应得太痛快。羽儿又解释道:“我手不方便,自己也就是简单擦洗,你帮我好好洗一次吧。” 她这么说,原菲自然应允。 原菲喜欢玫瑰的气味,因此浴室里尽是玫瑰熏香。羽儿被安置在一张板凳上,打着石膏的腿抬起放在另一张板凳上,正单手解着上衣扣子。 原菲将花洒从高处取下,换上一个喷水范围较小的,以免沾湿了羽儿腿上的石膏。调试好水温,她就拎着花洒背对羽儿板板正正站着,等她自己把衣服脱好。 羽儿看着她笔挺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声:“我都没不好意思,你怎么倒是——” “我没有!”原菲打断了她,才没让她说出令她更加不好意思的话。她拎着花洒转过身来,垂着眸子走过去,帮羽儿解开背后的内衣搭扣,将最后一点蔽体的衣料褪了下来。 也是到这时,她才发现女孩肩背处的大片淤青。 距离受伤已经过去一个多周,淤青退散,正是发红发紫的时候,嵌在女孩白皙的背上格外狰狞刺目。原菲伸手摸过去,女孩的身子就在她手下轻轻一颤。 她强忍住涌上眼眶的酸涩,打开了淋浴。温暖的水流顺着女孩清瘦漂亮的轮廓淌过,能感受到羽儿慢慢放松了身体,享受着水流和她的双重爱抚。水声充盈在回声缭绕的空间里,倒更显得气氛安静。原菲打破沉默,开口问她:“冷不冷?” 羽儿只是摇了摇头。 原菲关了水,回身取了沐浴露在手心揉搓,起泡后轻轻抹上了羽儿的身子。从修长脖颈到高凸的肩胛骨,再到盈盈一握的腰身,滑腻的液体让手下熟悉的触感有了不一样的体验,因为浴室照明充足,这副从前只在黑暗中品尝的身子也有了别样的美丽。 有很多不逢时的恋人感叹没在最好的年纪遇见彼此,在原菲看来,她很幸运,拥有了羽儿最好的年华。二十一岁的女孩,初长成的青涩已经褪去,所有的温柔美丽都是绽放的年纪,礼堂里羽儿说遇到她是捡了大便宜,她才真的是捡了大便宜。 羽儿终于开口,语气有点意味不明:“你是打算只洗后背么?” 原菲的手原本在她腰上徘徊,闻言赶紧撤开,努力平稳着已经乱得不成样的呼吸。 只是后背,她就几乎压抑不住心头的悸动。 太久太久,她们没有肢体接触,连一个最简单的拥抱也不能。那些深夜里的吻如梦似幻,而世上最难捱的,无非是品尝过食髓知味般的美好,又将这美好生生夺去,长久不能触碰。 所幸如今,故人终于可以重入怀。 呼吸已经抖得控制不住,耳膜中充斥着自己的心跳声,原菲干脆任它们凌乱下去,仍旧保持着站在羽儿身后的位置,双手顺着纤腰往前一滑,摸上了她平坦光洁的小腹。 手下触感略有涩滞,她又不得不离开重新取了些沐浴露,沿着小腹往上涂抹。 这种涂抹因为掺杂着磅礴的情感,渐渐变成彻底的爱抚。因为贴得太近,原菲身上的衣服也被沾湿,黏在皮肤上冰冰凉凉的,惹得与她接触的女孩轻颤不止。 “衣服湿了……穿在身上容易着凉。”羽儿的声音居然还能如此平稳,她很佩服。 虽然她一点也不觉得冷,甚至隐隐冒了些汗,但还是顺着羽儿的意思,慢慢将湿透的衣服褪下了。 因为羽儿是背对,只是闻其声不见其人,所以身后流露的□□也半点不能窥见。同样,她也看不到羽儿阴谋得逞的满足微笑。 爱抚转移到羽儿修长的双腿。她依旧站在羽儿身后,因此只能身子前倾,与女孩紧紧贴在了一起。 这个姿势,像极了一个自后的环抱。 她的身子已经滚烫,本以为女孩身上会是冰凉,却不想大面积接触后才发现,她们居然温度如此相似。发现这个,原菲暗自窃喜,看到羽儿丝毫不改颜色的侧脸和耳垂,又不禁感叹此人真是能装。 板凳宽敞,羽儿往前挪了下身子,于是她也顺势坐了下来。两人贴得更紧,她终于忍不住,自后紧紧抱住了羽儿。 怀中人如释重负般发出一声轻叹,右手不能沾水,因此只用左手覆住了她沾满沐浴液的双手。 “帮我洗手。”羽儿的声音轻轻响了起来。 清甜的嗓音,加上浴室里天然的混响效果,入原菲耳中如同天籁,让她下意识就从了这个命令,双手捧住羽儿纤细的左手,揉弄起来。 羽儿身子向后靠,柔若无骨地倚在了她怀里。 感受到女孩对她全身心的依赖,原菲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动作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尤其是女孩瘦弱,又有伤在身,窄肩细腰地靠过来,如同一个精致漂亮的瓷娃娃,更加重了她这份小心翼翼。 羽儿突然笑了下,在她怀里偏了偏头。发丝擦过胸前敏感的肌肤,瞬间让她心跳更加剧烈了几分。 “你在挠痒么?仔细洗。”女孩轻嗔道。 她只得加重了力道,将那只纤细修长的手来来回回摸了个遍。 羽儿的身子蓦地轻轻抖了起来。她一下子慌了,刚想站起来,又被按住了手臂:“有点冷,把热水打开吧。” 她赶紧伸手拿过花洒,让温热的水流在她们之间缓缓流淌。 沐浴露的泡沫渐渐被冲掉,她一手拿着花洒,一手轻轻拂去那些残留的滑腻。热气蒸腾上来,她被熏得喘息愈发粗重,在羽儿身上游走的手几乎就要完全失控,却被最后一点怯懦阻碍了。 羽儿像是早料到她不敢,根本就没有对她设防,这让她愈发感到挫败。 她将花洒举到头顶,水流划过脸颊,顺着长发流走,却丝毫带不走几乎要喷薄而出的饥渴与疯狂。 羽儿侧过身子,从她手中夺下花洒,将水关了。 虽然姿势别扭,她却似乎挪不开目光般定定看着原菲,声音轻得似流水落花:“到我身前来。” 原菲被她如此深情地一望,全身血脉贲张,几乎是毫无犹疑地吻住了她。羽儿总是能快速应对她突如其来的吻,配合她予取予求,给她最舒服的回应。 深吻中还想着要遵从她的指令,又舍不得放开,于是慢慢站起身来,顺着羽儿侧身的方向,绕到了羽儿身前。 羽儿光裸的手臂环上了她的腰身,引导着她向下,要她坐在自己未伤的腿上。 这力道温柔到不可抗拒,她却存着一点理智,从唇齿间挤出了一个代表拒绝的音节。 羽儿挑了下眉,放开了她的唇,又返回去亲了亲才宠溺开口:“你怕压到我,还得再长二十斤才行。” 原菲双手环住她的脖子,头埋在她胸前轻笑了一声,从善如流地坐下了。 羽儿单手捧住了她半边脸颊,让她抬头与自己对视。这种时刻的对视让原菲紧张不已,又充满期待。 “我真的,好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哎哟… 这种剧情真是卡死我… 捂脸逃走… 第36章 第三十五章&离愁别绪 一句从未有过的大胆剖白,反复回响在原菲耳边。羽儿是说情话的高手,那些轻快明媚的句子伴随着女孩灵动的笑意,常常惹得她面红耳赤。但这句话羽儿说得认真又庄重,看她的目光里隐有喟叹,是历经痛楚后的感慨与珍重。 原菲瞬间红了眼眶,低下头掩饰情绪,却被羽儿单手揽进了怀里。 “如今我只有一只手、一条腿了,你不许嫌弃我。”羽儿含着笑意的气音吹在她耳边。正经不过三秒钟说得就是此人了,原菲捏了捏她的耳朵:“又胡说。”说完却突然反应过来,此处的“不许嫌弃”是什么意思。 羽儿没有再给她缓冲的时间,让她心猿意马,又期待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 而直到一场酣畅淋漓结束,她挂在女孩身上喘息不止时,才明白那句“不许嫌弃”,实在是太过谦虚的说法。虽然只有左手,女孩的工夫也足以让她受用。不得不说,有些天赋是与生俱来的。 明明累得眼都张不开,她还惦记着要扶羽儿去卧室,挣扎着想站起身来。腰上却被一股稳妥的力道兜住,她几乎动弹不得,有水流淌过她的身体,带走她身上已经冰冷的汗水。 羽儿的声音朦朦胧胧入了耳中:“别乱动。” 她心里莫名冒出几个问号,逆着腰上的力道扭了下身子以作试探,接着耳边又传来一声轻笑:“不听话。别再动了,你……不累么。” 她听羽儿问她累不累,没经大脑思考当前情势,就诚实地点了点头。羽儿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轻叹道:“让你平时多锻炼,又当耳边风了?” “没有!”她这时候倒急着辩驳起来,“我……” 羽儿安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过了很久,她才轻声道:“等你好了,和我一起。” 羽儿低头亲了亲她将闭未闭的眼睑,说出了那句让她似曾相识的话:“有你在,我很快就会好起来。” 第二天早上,手机的震动响在寂静的卧室里,一向浅眠的两个人都没能听到。震动持续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从床头柜震到地板上,才勉强将羽儿唤醒。 她翻了个身,伸手往地板上摸了半天,才摸到手机拿起来。来电显示是她妈,她就没什么顾虑地接了起来,压着声音开口:“妈妈,怎么了?” 枕边人没被震动铃声和手机落地的声音吵醒,倒是对她的嗓音如此敏感。身旁的一团被子动了动,伸出一个脑袋来,一双迷蒙的眸子就盯住了她。 她忍俊不禁,一面听着电话那端的指示,一面伸手逗猫般揉了揉原菲的头顶,又把侧脸凑过去,骗了她一个早安吻。 原菲轻吻过她的脸颊,她的表情却一下子严肃了起来,像是从电话里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蹙眉不语。 原菲也随她坐起来,担忧地看着她,直到她挂了电话,无奈地偏头对她笑了笑:“不能陪你跨年了,我妈让我元旦回去一趟。” 原菲倒是松了口气,重新倒回被子里,嘟囔道:“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羽儿听了这话,挑了挑眉,回头把被子掀开了。看了看原菲身上穿得整齐的睡衣,忿忿道:“你还真是穿上衣服就翻脸不认人啊?何况这衣服还是我给你穿的。” 原菲充耳不闻,用脚踢了踢被子,将被子踢到触手可及的位置,拉过来重新裹了起来。羽儿看她缩在被子里马上又要睡过去的模样,无语地捏了捏她的脸,感叹道:“一次更比一次厚。” 说着不在意,真正到了送别的时候,还是依依不舍。羽儿是元旦前一天下午的飞机,收拾行李时原菲就影子一般跟着她走过来走过去,终于被忍无可忍的女孩按在沙发上坐好,笑着批评道:“你怎么碍手碍脚的呀。” 原菲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偏过头去赌气不看她,没过几秒就又将目光落到了羽儿忙碌的背影上。 近两个月过去,羽儿的腿已经痊愈。到底是年轻,自我修复能力强,现在已经能正常走路,只是还不能剧烈运动。原菲坐在沙发上,手脚都清闲下来,口中还忍不住啰嗦:“那边有人接么?别走太多路,更别再摔了。” 羽儿拎着打包好的行李箱试了试重量,看得原菲心惊胆战冲过去拦下:“不能拿重物的!这么多重量压在腿上怎么行,才刚好不久。” “你是嫌我重了?” 原菲登时急了:“不是,你一点也不重。” 羽儿放下了箱子,双手环住她的脖颈就亲了过去。亲过之后,原菲终于恢复了平日的安静,脸颊也透出可爱的红润,只是垂着眸子帮她拿过行李箱,轻声道:“走吧。” 换好衣服,羽儿跟在她身后出了门。从门口到电梯这点距离,原菲回头看了她两次。羽儿能明显感觉到她的不舍甚至是不安,愧疚的同时也有点疑惑,她回去这一趟最迟三天也就会回来,原菲在害怕什么? 这个问题一直延续到了机场。 办好登机牌,她们在安检口外真正分别。羽儿还是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原菲支吾着说,因为这是她们第一次两地分隔。 羽儿没再说什么,只是抱了抱她,叮嘱道:“回家路上小心,我到了给你消息。” 此时的拥抱太短暂,只是晃了下神的功夫,羽儿已经渐行渐远,只在即将看不到时回头给了她一个飞吻。原菲站在原地,视线定格在她越来越小的背影上,一切仿佛蓦地与脑海中某个画面重合了。 这一次,她清晰地意识到,那个画面不是幻觉,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因为不仅仅是画面重合,她甚至被那个画面里的情绪波动所掌控,莫名涌起离愁别绪之外的悲伤,甚至是愠怒。 她在生气?不,是那时的她,在送别羽儿的时候动了怒。 ……那根本不是送别,因为没有临别的拥抱,也没有回顾,画面是在飞吻之后才重合的,好像那时的羽儿,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 分析出这些,已经是她在头疼欲裂时的极限。她低下头用力去揉太阳穴,再抬头时,羽儿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她居然冒了一身冷汗。 离别的伤感,在此刻已经完全被恐惧代替。那个画面到底从何而来,她确定绝不是过去,又怎么可能是在预知未来。 或许是那段噩梦缠身的日子里偶然所梦,又或许是她最近赶稿多了,下意识把现实所见安上了故事色彩。 她一遍遍用这些理由安慰自己,逼迫自己放弃那些可怕的猜测,关于自己的心理状况、精神状况。 没有急于开车回家,她在机场的咖啡厅坐了两个小时,喝了一大杯浓浓的咖啡。迷乱的思绪在□□的作用下渐渐平息,她也收到了羽儿平安落地的消息,这才去取车,小心谨慎地开回了家。 自己做了点东西吃过,窗外已经是华灯初上。圣诞刚过,很多装饰还未卸下,原菲站在阳台上,迎着冷风去看小区里的红红绿绿。别人家的阳台上隐约有细小的烟火,那是等不及零点的人燃着了烟花棒。希冀的白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而这一年的最后一夜,她只有满室空荡寂寞。 风一阵急过一阵,她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还是冷得全是发抖,只得离开阳台,重新回到温暖的室内。 站在屋子里无所适从,她开始回忆前两年的今日。那时习惯了一个人,也活出了一点情调,知道给自己倒杯红酒切点水果,把电视打开听着里面热闹的声音,对着电脑敲下一行行充满情感的文字。 可是如今,她已经彻底忘记一个人的生活该怎么过。 手机响了一声,总算为她找了点事情做。她走过去拿起手机,果然是羽儿的消息。一下飞机就给她报了平安,汇报了接下来的行程,现在消息又到了。原菲很满意。 ——给你准备了惊喜,现在就在门外。 原菲不自觉地嘴角上扬,门口此时果然传来敲门声。她有点紧张,又十分期待,一路小跑来到了门边。 从猫眼看出去,门口是个快递小哥,抱着一个不小的箱子站在外面,正等她开门。 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跟羽儿确认了一下:是快递吗? 羽儿的消息很快回了过来,快递公司的名字对得上,她也就放心开了门,将那个箱子签收下来。 箱子很重,她费劲搬到客厅,找来剪刀划开了。居然是满满一箱烟花。各种花样,各种颜色,有看焰火的也有听响的,很是丰富多彩。 原菲看到这些,愣了半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羽儿的消息又到了:给你的任务,今晚放完。 ——遵命。 二十分钟后,酒桌上又一轮觥筹交错结束,羽儿起身离开,找了一间没人的包厢,没开灯,只是坐到窗边借窗外灯火拿出手机,拨通了和原菲的视频通话。 屏幕上,原菲的脸在彩色焰火的映衬下温婉柔和,美得令人心醉。 此时距离零点,不过断断几分钟。原菲将手机放在阳台上对着自己,然后专心拨弄着手上两支五彩斑斓的烟火棒。羽儿隔着屏幕凝视她,偶尔目光相接,便给她一个温柔的微笑。 零点到来,小区的夜空里绽开了规模盛大的烟火。一朵朵巨花开在头顶,又如流星般划破夜空,照亮了千万人家的欢欣鼓舞。 原菲抬起头,看着漫天绚烂,在心里默默许下了这一年的小小心愿。 而电话那头的空包厢里,却从黑暗中走出一个人影。那人径直走向羽儿,一伸手就将她抱在了怀里。 “宝贝,新年快乐。” 那人的祝福语,托小区里焰火巨响和人群欢呼的福,丝毫没入原菲之耳。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最后有没有觉得菊花一紧hhhh 别紧张别紧张…或许只是羽儿她妈呢? 我妈就经常管我叫宝贝~【不存在的 第37章 第三十六章&切肤之痛 零点过后,焰火经久不衰,将整座城市的夜空都几乎点亮。原菲无心欣赏,许完愿就回头去看屏幕上的羽儿,却发现视频通话已经结束,屏幕上只留下一条冷冰冰的消息:对不起,一会打给你。 手中的烟火棒已经燃烧殆尽,残余的火星还是烫了她的手指。她轻轻一颤,手中的烟花棒倏然落地,彻底碎成灰烬。被灼伤的手指上赫然一个小红点,火辣辣的,她将手指含进口中,却突然莫名落下泪来。 泪在脸上瞬间被风冰冷,她才意识到自己不正常的情绪波动。 羽儿已经跟她交代过在参加饭局,有突发状况也是无可奈何,况且还立即跟了句解释,体贴地免去她的担忧。怕她寂寞给她送烟花,又在接近零点时偷溜出来跟她视频,她已经是满心的感动,为何还要难过? 是太过不知餍足,还是有什么别的理由,她一时竟然也看不清了。 那边羽儿被抱了满怀,却丝毫没有想要挣脱的意思,由着那人说完新年快乐将她放开,又似有醉意地跟她说了句对不起。 落地窗外焰火照出那人端庄优雅的丝绒上衣和脖上花色柔和的细绸丝巾。那丝巾系得有些歪了,羽儿就伸手为她正了正,口中戏道:“你抱了我,是不用说对不起的。” 那人低笑了一声,应和道:“是,我抱自己的女儿,天经地义。” 羽儿握住她的手,拉她一同在窗边坐下,轻声劝慰她:“我知道你和我爸的为难,既然是暑假的时候就答应的事,我自然不会反悔,至于元旦回来一趟给他们喂颗定心丸也没什么。你们不用太过自责,说起来,这也算是份不错的实习工作。” 那人轻叹一声:“他们家是把这个女儿宠上了天,甚至不惜拿她的要求当作生意场上的合作条件。和安歌相比,我和你爸实在是不称职。虽然这份工作倒是不错,但是安歌这孩子……” 羽儿听出她的欲言又止,接话道:“所以啊,真正不称职的是她爸妈。还是你和我爸厉害,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女儿。” 那人笑着拍了她一下:“别胡说了,回去吧。” 也许是下午在机场喝的咖啡起到了作用,直到新年第一天的晨光熹微亮起,原菲也没能睡着。羽儿说会打给她,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文字消息倒是不停地发过来,从酒店到KTV一路汇报行程,直到两小时前的那句晚安。 如果要给伴侣打分,羽儿绝对是无可挑剔的满分。 可她不知为何,就是平静不下来。情绪一直莫名低落着,像是被什么影响,却不能说出具体的原因,只是胸口无端发闷,又总忍不住一遍遍想起那个别离不到半天的人。 天彻底大亮。 原菲从床上坐起身来,倦意延绵至全身每一处部位,唯独大脑无比清醒,怎么也不肯放过般提醒着那些莫名纠缠的哀伤。她已经快要承受不住,抬起双手用力揉着太阳穴,直到将那里的肌肤都揉得滚烫发红。 腹中饥饿,她下了床,洗漱过后走进了厨房。冰箱里有羽儿留下的食材半成品,她拿出一小把青菜和一个鸡蛋,打算煮点面。 将青菜洗净放在砧板上,原菲的目光却落在手中锋利的刀刃上。干爽明利的金属色彩,映着点窗外透进来的光,在她眼中仿佛产生了一种别样的美感,吸引着她将刀锋偏转了方向,划在自己左手虎口上。 虎口的位置血管丰富,只是轻轻一划,殷红的血瞬间沾染了刀身。轻微的刺痛让她稍稍蹙了下眉,郁结在心底的闷疼却好似缓解了不少。同时那道饮血的刀刃也在视觉上刺激着她,让她脑中嗡嗡响了起来,握刀的右手颤颤巍巍对准了旧伤,又是一刀割了下去。 这一下割得狠了,皮肉撕扯着每一寸神经,将痛楚的信号瞬间传遍全身。她疼得后背冒出一层冷汗,心里却似解脱般彻底轻松了。 鲜血漫出来,一滴滴落到砧板上。啪嗒,啪嗒,很有规律的节奏,也很动听的声音。原菲想,她终于找到了平复情绪的妙宗。 不知过去多久,滴血的频率愈发低了,痛楚也减轻了不少。原菲闭眼站着,感受到心底的哀伤似乎又要卷土重来,于是右手重新拿起了刀。 一旁的手机却在此时轻响了一声。她暂且放下了刀去看消息,果然是羽儿。 ——起了吗? 简单的三个字,似乎化作女孩的软语响在耳边,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噩梦惊醒般看着一片殷红的砧板和血流不止的伤口,原菲为片刻前的自己感到毛骨悚然。她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和举动,又怎么能用这种方法来分散那些多余的哀伤。 如果羽儿知道,大概会很生气吧。 她快步走出厨房,找出药箱为自己包扎。药粉敷下去,血还是丝丝缕缕地往外渗,大概是伤得太深。她取了块纱布按住伤口止血,药粉的刺激加上用力按压的痛楚让她忍不住绷紧了身体,却隐隐眷恋这种感觉,不舍得放轻力道。 她为这种眷恋而深感恐惧。 从最初的噩梦缠身,到幻象频发,甚至如今从自虐中获得快感,有些事实已经足以支撑那个可怕的猜测。这不是需要调节和安慰的心理问题,而是需要纠正和治疗的精神问题。 想到这些,她几乎头痛欲裂,于是在客厅的沙发上慢慢躺了下来,又不知何时在疼痛与不安中浅浅睡着了。 而此时,羽儿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前一晚喝了酒,又起得早,她也正闹头疼。顾欣在开车送她,偏头见她揉着眉心,也是轻轻叹了口气:“就这么着急回去么。” 羽儿勉强笑了下:“昨晚跟原菲视频了一小会,觉得她情绪不对。” 顾欣听她这么放不下原菲,打趣道:“这才分开不到一天的时间,就牵挂成这样。你寒假给安歌当法务,岂不是要和她分开近两个月?” 羽儿沉默了一会,开口道:“其实我是想过……带她一起的。” “……你疯了么?”顾欣皱眉,“暑假你带她回来这么长时间,又整天腻在一起,叔叔已经在问我你们的关系了。寒假再带回来,你是有把握言明身份后家里能接受她,还是有把握她能眼看着你和安歌朝夕相处?” 羽儿揉眉心的力道又加了几分,疲惫道:“你是让我,瞒着她?” “上次她和你分手的理由,不是也至今瞒着你么。”顾欣轻描淡写道,“别把善意的谎言看得太重,要学会寻找对彼此都好的方式。这一点,原菲比你想得明白。” 羽儿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回到原菲所在的城市,还不到中午。原菲一直没回消息,大概是昨夜睡得太晚,如今还好梦未醒。羽儿不忍吵她,也想给她一个提前回来的惊喜,于是叫了个车回到家里。 然后被客厅里大开的医药箱和安静卧在沙发上的人吓得魂飞魄散。 她几步奔到沙发前,却一下子看到原菲伸在外面的左手上透血的纱布。粗劣的包扎,血迹凝固在纱布表面,和伤口紧紧粘连。羽儿轻轻扯了扯想取下纱布为她重新包扎,原菲却在睡梦中轻哼了一声,缓缓张开了眼。 看到羽儿,以为又是幻觉,没有惊喜,只有难以掩饰的恐惧。恐惧驱使她拼命地后挪身子,像看到恶鬼一般对待了眼前令她无比想念的女孩。 直到女孩心疼地将她一把抱住,她才感受到真实,抑制不住地泪如雨下。 羽儿不停地替她拭泪,却不知她哪来的这么多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原菲安静落泪的模样实在对她冲击太大,她也随她红了眼眶,更心疼她手上看起来挺严重的伤口,开口却不忍责备她,只是不断抚摸安慰道:“好了,好了,我回来了。” 一向能言善辩的女孩,在她的眼泪面前也笨嘴拙舌起来。但仅仅是这笨嘴拙舌的几个字,还是将她安慰得渐渐平静下来,接过羽儿递来的纸巾自己擦了泪。 羽儿看着她红肿的眼睛,突然想起不久前顾欣的话。原菲的敏感脆弱已经超乎她的想象,她想守护她,不仅仅是隐瞒就可了事的。她要付出更多,就像当初承诺的那样,哪怕倾尽所有。 打定主意,脸上也轻松了一些。羽儿这才开口问她:“手怎么回事?” 原菲刚刚哭过,声音还有些沙哑,听起来便无比真诚又无比委屈:“切菜的时候不小心。” 羽儿却不是好骗的,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没说什么,起身去了厨房。过一会折回来,脸色已经十分难看:“菜都还没切,你就把手切了,还切在虎口上?” 见原菲也不辩驳,只是垂眸不语,羽儿气得简直要撞墙。批评她的话到嘴边又噎了回去,按眼下这形势,怕是她没轻没重说再多,原菲也不会和她对驳一句,只会更难过,更低落。 那就不要无谓争吵了。 羽儿深呼吸了几次,努力控制了情绪和眼泪,走过去将原菲从沙发上拉了起来,轻声道:“我看砧板上都是血,伤口可能很深,去医院处理吧。” 原菲愣愣地看着她,大概是没想到她能继续保持平静温柔,感慨之下又要落泪,却被羽儿脸色一变吓住了:“不许再哭!”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如果真的能从自虐中获得快感,别人又何必干涉呢?喜欢切肤之痛还是情绪失控,自己衡量就是了。【教坏小盆友…别模仿啊别模仿! 第38章 第三十七章&如痴如狂 从医院回来,羽儿能明显感觉到,原菲的情绪比之前好了太多。她一直被要求待在停车场里,没跟原菲一起进去,因此也不能得知是什么让她心情转圜,但看着她恢复言笑晏晏的模样,羽儿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 这抹笑容,如今已经太难守护。 卧室里,原菲从病历中拿出了一张精神科的挂号单,又反复看着病历上宣告她一切正常的字样,终于彻底放下了自我怀疑的心思。她将这些一并收入一个破烂的袋子里,丢进了书桌旁的废纸篓,去厨房看羽儿继续着她早上没做完的青菜面。 羽儿的手艺,自然比她强些。两碗汤汁浓郁、气味诱人的面很快出锅,羽儿吩咐她拿了筷子,自己一手一碗端到了餐厅,与她开始这顿迟了半日的早餐。 原菲右手捏着筷子停了一会,似乎是想到什么,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羽儿一向能揣摩她的心思,只是自顾自地喝了口汤,才慢悠悠开口道:“想让我喂你啊?你伤的是左手,不符合条件。” 她确实是想起了羽儿手伤时央她喂饭的盈盈笑意,想起女孩的樱唇糯齿,想起她吞咽时微动的颈部肌肤。回忆起这些都足以让她红了脸颊,更何况加上羽儿的调笑。 但以牙还牙是不能少的:“还是你想得周到。下次——” 话没说完,羽儿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虽是皱眉不语,却让她没有了继续下去的胆量。过了一会,她实在受不住这份威压,求饶道:“好了好了,没有下次。” 羽儿这才放松了神情,轻飘飘道:“这可是你说的。” 一个下午很快过去,这一夜,原菲被枕边人拥着睡得很沉。羽儿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抱着她,感受着她渐渐平稳绵长的呼吸,却一直没有入睡。 凌晨一点,是大多数人睡得最深的时候。或甜美或恐怖的梦还未到来,大脑和身心都可以彻底放松休息,羽儿就在这时轻轻放开了怀抱,悄无声息地下了床。 她牵挂着废纸篓里的东西,却没注意到怀中人在离了她的怀抱后,立刻开始不安,似乎进入了一个可怕至极的梦境,额上冒出细密冷汗。 塑料袋包裹的东西,在窸窸窣窣的声响中被羽儿掏了出来。也就在这窸窸窣窣的声响中,床上的人呼吸急促,泪流满面,似乎被梦境深深纠缠不得解脱。 借着窗外夜色,羽儿看清了那张精神科的挂号单,和病历上那句令人心安的专业判断。 说不清是何滋味,她攥着那薄薄的挂号单,泪水夺眶而出。她的原菲,经历过多么绝望的自我怀疑,又拿出了怎样破釜沉舟的勇气,才换来了这个让彼此安心的结果,她都明白。 正因明白,才格外心疼。 “你在做什么?”身后冷不丁传来原菲的声音。她被吓得狠了,手中的挂号单掉在地上,回头见原菲从床上坐了起来,有些诧异。她已经足够小心,小心到弄出的声响根本不足以吵醒任何人,可原菲还是醒了。 她见原菲只是木偶一般坐着,问了话之后也没有多余的言语动作,于是起身打开桌上的台灯,想仔细看看她。 开灯后,羽儿才发现,原菲刚才是在盯着地上那张报告单。她掩饰般俯身捡起,这个动作却让原菲更清晰地看到了那东西的面目,竟发狂般冲了过来,从她手中一把夺下。 羽儿这才看到她的满脸泪痕。 原菲握着挂号单的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关键信息入眼后更是害怕至极的模样,在原地蹲了下来,痛苦地抱住头呜咽起来。那呜咽也不同于从前的难过或是伤心,而是像被恶鬼掐住了脖子,恐惧充斥在全身每一个细胞里,却不敢大声哭出来。 羽儿被吓得愣了几秒,赶紧随她蹲下来,一把抱住了她。安慰的话还没出口,她就被原菲双手大力推开。 腰撞上桌角,钻心的疼,她唯一想到的却是原菲有伤,顾不上瞬间冒遍全身的冷汗爬过去,护住了她揪扯头发的左手。 原菲挣扎得厉害,似乎是不想让羽儿碰她一丝一毫。羽儿却态度坚决,一定要揽她入怀,终于也是成功。 怀里的人呜咽更甚,全身都在发抖,开口更是泣不成声:“你放开我……我……”好像绝望到了极致,后半句话已有自弃之意,“我就是个精神病人!” “不是的,你不是。”羽儿试图跟她理智对话,却发现根本不可能,因为她又开始拼命挣扎。实在钳制不住,羽儿干脆彻底放开了她,从地上站了起来,一下子将病历摊开在她眼前,用提高音量的方式来引起她注意:“你自己看!” 原菲果然抬起头来,去看病历上的结论。看到那句一切正常,却没有羽儿想象中的平复,而是不相信般抬手挥开了。挥开的力道也用得很大,打得她手腕生疼。 病历落在地上,发出一声粗鲁的闷响。羽儿只觉身心俱疲,轻言软语的安慰已是半句说不出。她看着仍旧坐在地毯上的人,许久,轻声道:“原菲,别再荒唐了,好好生活下去吧。” 这应该算是至今为止,她对原菲说过的最重的话。说完自己先红了眼眶,地上的人却好像没听到一样,依旧愣愣坐在原地。 羽儿伸手过去,想拉她起来,她甚至连目光都没变一下位置。羽儿的手停了一会,默默缩了回去,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卧室。 在一片黑暗的客厅里站了一会,她走到厨房,从冰箱深处摸了两罐啤酒出来。那是她留给原菲跨年的惊喜之二,看来她还没发现。 易拉罐被打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简直震耳欲聋。她拿着啤酒回到客厅,大口灌了下去。 一罐还没灌完,原菲的身影就分开黑暗向她走了过来。先是从她手中拿走啤酒,再用冰凉的右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然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两人都是沉默。过了片刻,原菲开口:“伤口裂开了,你帮我重新包扎一下吧。” 羽儿没说什么,起身开了灯,把医药箱拿过来,见她嘴唇干涸,又去倒了杯热水放在她手边。 虽然一直没开口,处理伤口的动作却是温柔到极致。不知是伤口疼,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原菲握着水杯的手又有点轻轻发抖,羽儿分神看了她一眼,似是无奈至极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再忍一下,快好了。” 原菲将盛着热水的玻璃杯递到她唇边,声音里带着点乞求:“喝一口。” 羽儿手中动作顿住了,等了一会,见原菲还没有收回手的意思,只好身子前倾凑过去,抿了一口。热水落入刚刚浸过冰啤酒的肠胃,总算将满怀冰冷温暖了些许。 “下次伸手过来的时候,要停久一点。” 这句话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压倒了本就因为说了重话而自责不已的女孩。原菲看着伏在她膝上、姿态卑微到极点的羽儿,强忍住再次落泪的欲望,带着颤抖的嗓音继续道:“我有多荒唐,有多混蛋,你停久一点,我就意识到了。” 羽儿说不出话来,只是无声摇头。原菲伸手过去,慢慢撩起了她睡衣下摆,后腰新添的大块淤青就暴露在她眼前。她从药箱里取了些活血化淤的药膏,轻轻涂抹在那片淤青上,女孩疼得瑟缩了一下,仍是安静地伏在她膝上。不一会,她感受到膝上一片温暖湿润。 原菲将女孩扶起来,紧紧抱在了怀里。 拥抱的感觉这么好,片刻前自己为何要拒绝? 以后再也不会了。 羽儿的声音从她怀里响了起来,语气有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我能问一下,你之前梦到了什么吗?” 原菲吻了下她的额头,反问道:“你想知道?” 羽儿点了点头。她微微笑道:“想知道,那我不说了。除非……” 一模一样的对话,羽儿没有再问下去,而是抬起头来,一下子吻住了她。 唇舌来回推抵纠缠,久久不愿放开。虽然泪水落入口中苦得令人窒息,她们还是尽数吞下,甘之如饴。 天亮了。 客厅里没有遮光窗帘,原菲被刺目的日光弄醒,发现她和羽儿就相拥睡在沙发上。沙发上不比床上宽阔,羽儿几乎是紧紧贴在她怀里,此时她一抬手,女孩也醒了过来,张开的眸子还有些红肿,看得她心里一疼。 “我……有早课。” 羽儿点了点头,从她怀里爬了起来,边揉眼睛边开口:“我和你一起。”揉完觉得不太对,赶紧跑到洗手间看了看镜子,哭丧着脸走了出来:“都怪你,我今天没法出门见人了!” 原菲忍俊不禁。羽儿走过来捧着她的脸端详了一会,恨恨道:“你哭得比我多,眼睛怎么不肿呢?” 原菲骄傲地一扬眉:“因为我是水做的。” 羽儿:“……”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只都太不容易了… 我真是佩服我自己,总能把“小甜文”写成这样… 不说了,面壁去了。 第39章 第三十八章&运筹帷幄 考试周到来,整个学校都被紧张气氛笼罩着,原菲倒是清闲下来。一个周偶尔监考几场,其余时间做做工作总结之类闲事,再就是照顾整日埋头苦学的羽儿。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寒假前的考试总是比暑假前重要些。春节将至,拿出一份漂亮的成绩以对亲友问询,是所有学生的追求。 原菲从没怀疑过羽儿的学习能力,尤其是在一场监考时,碰巧监到女孩所在的考场。 抱着贴满封条的试卷走进考场,她一眼就看到女孩坐在靠窗的位置,微微垂着头,正在把玩一支笔。那笔看着眼熟,在羽儿圆润白皙的指尖来回打转,转得甚至出了重影,也不曾落到桌上。女孩玩笔玩得专注,她也看得专注,手中拆封试卷时,目光都没从女孩手上离开。 直到另一个监考员开口讲规矩,那笔才在女孩手中稳稳停住。抬起头来自然是一眼就看到了她,目光相接,原菲碍于身份没有多余的表情,女孩却甜甜绽开一个微笑,瞬间融化了她半边心房。 本来还在担心因为自己的存在影响羽儿的考试状态,但真正开始答题,原菲才发现自己着实多虑了。女孩很专注,垂眸思考的模样、从容落笔的模样都充满魅力,似曾相识的视角仿佛瞬间将她带回初见的日子。那是她站上讲台的第一堂课,女孩就坐在类似的位置,一节课都是专注认真的模样,随着她讲课的节奏或思考,或落笔。她看着她,所有的紧张忐忑居然都消失不见。 羽儿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这一场考的是二专的主干课,也就是她们中文系开设的课程之一。考场里都是二专的学生,原菲看着他们一个个茫然的面孔,就知道二专不受重视,从古至今一直未曾改变。 在那些茫然的面孔里,自信从容的羽儿就格外显眼。原菲站在讲台上,远远看着她试卷上被密密麻麻的黑字填满,有点好奇,却不好意思走过去看。她们的关系在学校里已经不是秘密,公开场合未免闲话,还是需要收敛。 然而她的同事却不用避嫌,直接走过去站在羽儿桌旁,凝神看了一会,然后一脸赞叹地走回来:“真不错,本专业学生的答卷都没她的到位。” 原菲刚要松口气,那人又调侃道:“不愧是你的灵魂伴侣啊,菲神。” 原菲:“……” 离交卷还有半小时左右,羽儿完成作答,放下了笔。原菲刚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两人就再一次四目相对。 原菲被她含笑的眼睛盯得面上发烫,轻咳了一声提醒道:“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小时,做完的可以交卷离开了。” 羽儿眸子里笑意更盛,顺从地收好文具和证件,从座位上起身,打算离开。 她的座位离前门近,因此需要绕过讲台。原菲侧身给她让路,她却在两人贴近时勾起一抹坏笑,伸手在原菲被浅色牛仔包裹的翘臀处捏了一把。 这个小动作被讲台挡住,没人看见。羽儿离开前回头最后看了她一眼,看到那张红得几乎滴血的脸颊,满意地离开了。 她下午没考试,原菲下午也没有监考任务,于是提前交卷的女孩悠闲地逛了趟超市,然后打算回家洗手作羹汤。 原菲几乎和她前后脚进门。大概是猜到她已经回来,门外的人没好气地将门拍得咚咚作响。她跑过去开门,含笑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滑过原菲纤腰之下的部位,开口柔声道:“回来了呀。” 原菲好气又好笑地一把捂住她双眼,顺手关上门,押着她往屋里走:“你今天怎么这么流氓?” 羽儿双手环住她的脖颈,整个人都恨不得要挂在她身上,肢体接触后语气也热切起来:“因为……有人诱惑我。” “‘有人’是谁?”原菲装傻,“反正不是我。”刚放开捂住羽儿双眼的手,却又对上那道足以迷人心智的含笑目光。 “不是你?”羽儿反问,低柔又意味不明的语气让她一阵心虚,居然真的开始回想自己是否做出什么可以称作诱惑的举动。 回想的过程中,她被女孩牵着来到沙发前。肩膀上传来温柔下压的力道,她顺从地坐下,女孩就长腿一跨,面对面地坐到了她并起的双腿上。 “不是你,在我转笔的时候盯着我看么?”羽儿扣住她后脑,与她额头相抵,盘问道。 “我……”这一条她无可辩驳。 “不是你,在我对你笑的时候,摆出一副高冷严肃的模样么?”羽儿吻了吻她的唇瓣,堵住了她对于这一条的言之凿凿。 “不是你,在另一个监考老师说起我的时候,羞涩脸红么?”说完这一条,羽儿倒没做什么其他的动作,给她充分辩解的机会,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咬住下唇,脸又红了起来。 羽儿看着她的柔软模样,眼中渐渐融开一片晶莹水泽。 “知道我为什么很少去上你的课么,原老师。”呵气如兰的气音,喷在原菲鼻尖上。 “自下而上的视角,从课桌到讲台的距离,真的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条件了。” 在这种条件下,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足以让我沦陷的诱惑。 “我是不是……影响你了……”原菲嗫嚅道,其实脑子早已经被近在咫尺的美色迷得不太清醒。 羽儿柳眉一挑:“是啊。” 原菲愣愣地看着她灵动鲜活的表情,呼吸不自觉地粗重起来。 “如果不是被你影响,我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胃口这么大。” 胃口大? 胃口大! 原菲意识到女孩的意图时,已经被深深吻住。唇舌的轻轻揉弄,辅以双手对脸颊的摩梭爱抚,让她瞬间将时间地点抛之脑后,一心投入到恋人间的亲昵中来。 前段日子因为临近期末考,她三番五次推开贴过来渴望亲昵的女孩,命她去欲灭火、收心静气,专心复习。算起来,她们已经忍了很久。 还要再忍吗? 原菲分神想了想羽儿的考试安排,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口中回应沉寂下来,直到彼此分离。 羽儿靠在她怀里轻轻喘息,看她的目光有些不满。结束前她能感受到女孩的拼命挽回,她却怎么撩拨也不肯再投入,于是原本配合绝佳的深吻草草收场。 “明天……要考本专业的主干课呢。”原菲别扭地提醒着她,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考前的复习对于大学里的考试来说几乎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如果她们继续纠缠下去,一个下午,一个晚上,都会被荒废过去。 “那个不重要。”羽儿下意识脱口而出。 原菲没多想,只当她是在为继续偷懒找借口:“怎么不重要……你不想保研么。”用扫兴的事帮羽儿去欲灭火,是她想出的办法。 羽儿垂眸一笑,轻飘飘道:“我还真不想。” 世上有些话,总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羽儿被推搡着去换衣服,原菲接手了切菜的工作,脑中不断思考着羽儿那句话。 不想保研,是不想读研,还是不想在本校读研?本校的政法专业是全国拔尖的,相关专业的本科生都以保研为目标,羽儿前两年的成绩也一直很好,如果维持下去,保研是很稳妥的。 可她不想,是要在本科毕业后离校么? 原菲忍不住担忧未来。她是走不出学校了,如果羽儿毕业,估计也只会回到家乡的城市。本想如果读研,她们对于未来的打算还可以再晚三年,如今羽儿一句不想,她居然有种离别近在眼前的感觉。 心神一乱,手中切菜的刀法也跟着乱起来,眼看又要出事,一只素白细嫩的手伸过来,捏住了刀背。 她一惊,下意识松开手,刀就稳稳被羽儿接下,放在一旁。 “以后不许你切菜了。”羽儿站过来,接替了她的位置,“刀工这么差,看得我都吓死了。” 原菲站在她身后,默默看着她执刀的熟稔动作。高高挽起的袖口之下是一截纤细却有力的小臂,肌肉线条随着切菜的动作绷紧又松开,隐隐可见青色的血管。 原菲只恨不得将她身上每一个部位的模样,都深刻地印进脑海里。 羽儿抽空瞥了她一眼,瞥到她瞬也不瞬盯着自己的目光,轻笑道:“看什么,又来诱惑我?” 原菲掩饰般轻咳一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轻松又随意:“你为什么不想保研啊?” 羽儿听她问起这个,倒像是把她的心思看了个透,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好整以暇道:“原来你不专心切菜,是在想这个。” 原菲:“……我什么也没想。你,你认真做饭,我去擦桌子。” 羽儿回过头,看着她抓起抹布匆匆离开的背影,忍俊不禁地勾起一抹宠溺的笑意。 关于那句不想保研的话,一直梗在原菲心头很多天。她不敢多加猜测,更不敢开口向女孩问个清楚,怕因为自己的质问影响她的选择。她希望给羽儿足够的尊重和余地,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释怀她们终将分离的事实。 所谓杞人忧天,大概就是如此了。原菲坐在办公室里,盯着她刚拿到的期末成绩里“顾羽知”三个字和后面那个漂亮的数字,自嘲地笑了笑。 手中鼠标下意识点进了教师系统里查看每个学生各科成绩的页面。原菲一科科搜索着羽儿的成绩,几乎重温了当年查自己高考成绩的紧张和焦虑。 所有的二专课程,都是满绩点。 原菲对女孩佩服得五体投地。 专业课成绩,她更是放心。羽儿平时的学习时间大部分都给了专业课,十分之一的精力放在二专上,结果都如此完满,更不用说花了心思的专业课。 然而事实,却让她大跌眼镜。羽儿专业课连挂三门,接连三个通红的数字布满视野,让她的心一下子冷到了极点。 这意味着,保研无望了。 原来杞人忧天,有时竟然也会成为现实。原菲一遍遍刷新着页面,企图刷出什么不一样的结果,但总是事与愿违。她十分困惑,又有点生气,于是拿手机对着电脑屏幕拍下了这个结果,转手发给羽儿。 那边羽儿看着她发来的图片,却是意料之中般平静。不一会,原菲收到了她的回复:想吃草莓了,你回来的时候买一点吧。 原菲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恶狠狠地捏了三个字回过去:不顺路! 作者有话要说: 羽儿真是rio会撩…写得我羞耻心爆棚…捂脸… 【欢迎微博过来的小可爱们!! 据说,多多评论可以加快我的更新速度哦~】 第40章 第三十九章&雪中漫步 羽儿挂科的消息传得很快,在家等原菲回来的时间里,她接到了好几个或关怀或质问的电话。先是原菲发来的微信,再是和她混得熟的朋友,然后一本正经的辅导员。然而让她最挂心的电话,却一直没有等到。 直到原菲拎着一袋草莓冷脸进了门,手机才不适时地响起。她看着来电显示,来不及安慰情绪不佳的美人,只能先给了一个讨好的甜笑,自己跑到阳台接电话去了。 电话里的女声几番欲言又止,最终斟酌问道:“怎么回事啊?” 这一次,羽儿没有用刚刚应付朋友和辅导员的说辞,而是直接反问:“安歌的公司那边知道了吗?” 电话那边沉默很久,叹息道:“原来你是因为这个。” 羽儿不置可否,那边就说出了令她满意的消息:“本来你刚大三就靠安歌的关系去这么关键的岗位实习,公司那边已经意见很大了,这下听说你连挂几门主干课,更是极力反对。我看这事八成是黄了。” 羽儿释然一笑,总算解释了几句实话:“我答应的事不好食言,尤其还关系到家里的生意,就只能用点办法,让他们主动放弃了。不过您放心,该学的我还是都掌握了。” “这个我当然放心。”女声顿了顿,不解道,“不过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排斥这份工作?虽然说我也不希望你跟着安歌厮混一个假期,但是挂科的代价……有点大吧?” 羽儿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是在为那几个难看的成绩而遗憾,语气却很坚定:“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那人没再多问,只是道:“什么时候回来?” “回去您和我爸也没空接见我,”羽儿换上有点撒娇的语气,“我想在这边多玩一段时间,年前再回去,好不好?” 她妈像是完全拿她没办法,只好简单嘱咐了两句:“随你吧,注意安全,别玩太疯。要过年了,可别再断着腿回来。” “……哦。” 挂断电话,羽儿一回头,就看到原菲雨竹一般笔挺安静地站在她身后。她进阳台时还特意关了门,这人却悄无声息地跟过来,又默默将关键信息听了个大概。 看着她比进门时更冷的脸色,羽儿登时头疼。 阳台上气温很低,她一身家居服冻得嘴唇发紫,见原菲一副严刑逼供的模样,心生一计,装模作样地瑟瑟抖了抖。 原菲果然心软,拉着她进了室内,又去倒了杯热水给她,然后盘腿坐在她身旁的沙发上,面对她摆出促膝长谈的架势。 羽儿没等她开口盘问,就放下水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一下子钻进了她怀里。 “好冷~抱一抱。”软得冒泡的语气,句尾带颤,比片刻前在电话里的撒娇还要过分。这下原菲像是被点了哑穴,半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伸手揽住主动投怀送抱的女孩,用体温温暖她。 羽儿得了拥抱犹嫌不足,抬手解开她衬衫领口处的两颗扣子,将脸贴上了那片白皙柔嫩的胸前肌肤。原菲被她冰凉的脸颊贴得轻轻一颤,又听到她发出满足的叹息,方才的怒气和质问居然半分不剩了。 真是……没办法。 羽儿缩在她怀里取暖,还不忘表扬她:“你好暖和,像个火炉一样,最适合冬天抱了~” 原菲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坏了,才会皱眉反问道:“夏天就不抱了么?” 羽儿扑哧一笑,从她怀里抬起头来,一脸认真道:“当然要抱。” 原菲无语扶额。 玩闹归玩闹,羽儿见她情绪好些了,于是正经起来,组织下语言缓缓将整件事情告诉了原菲。详尽真实,毫无保留。 原菲听完,流露出自责的神情,嗫嚅道:“你又为了我……”想起羽儿在阳台上所说的“代价再大都值得”,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感动又心疼。 羽儿轻哼了一声,嘴硬道:“才没有为了你,我只是……单纯不想被别人安排我的假期。” 原菲忍俊不禁,却心疼她从暑假至今的烦扰和打算,嗔怪道:“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话一问出口,她自己也知道答案。如果羽儿早早告诉她挂科的打算,她一定不许,还会闹别扭,只能让羽儿更加烦扰。说到底,还是自己不够好。 羽儿的回答却与此无关:“解决了再告诉你,才能让你对我刮目相看啊。” 原菲伸手点在她唇上:“油嘴滑舌。” 羽儿顺势想咬她手指,她却赶紧躲开了:“……没洗手,不卫生。” 羽儿听着她一本正经地解释,轻笑不止,调侃道:“那你去洗,我等你。” “……洗手?”原菲的脸诡异地红起来。 羽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故意停顿了很久才道:“洗草莓。” 原菲:“……” 草莓去蒂洗得干干净净,被装进一只漂亮的玻璃碗中,呈到羽儿面前。递碗的手沾着晶莹水珠,羽儿盯着看了一会,似有所指道:“洗干净了?” 原菲知道她又在玩文字游戏,于是保持沉默,谨防吃亏。见羽儿不再促狭,而是身子前倾,微微张开了嘴,像一只乖巧的小动物般等待喂养,她顿时忘了片刻前羽儿让她洗手的用意,捏起一个草莓,递到了羽儿唇边。 轻启的朱唇,颜色居然比草莓更红润鲜艳。 羽儿小口咬着她手中的草莓,她却看她看得出神,丝毫没注意手中的草莓已经快被咬完。 手指被羽儿含住了。 那是一片带着草莓甜香的温暖水泽。虽然鼻子闻不到,手指的触感却让想象活跃起来。原菲忍不住游鱼一般在那片水泽里徜徉,感受着羽儿唇舌的爱抚,渐渐放空了大脑。 怕她抬手久了手臂发酸,羽儿捏住了她的手腕,顺便将她的手指更深地往里送了送,开始轻轻啃咬。 力道轻柔又俏皮,原菲发出一声舒适的叹息,压着羽儿的肩膀向后靠,找了个让两人都更放松的姿势。 午后的天空,开始飘起大朵雪花。冷风将雪花吹得漫天打旋,映衬着整座城市迎来初雪的欢欣鼓舞。屋子里的两人浑然不觉,任凭窗外美景张扬,也不肯分神去看一分一秒。 冷风呼啸的声音拍打着窗子,掩盖了春燕呢喃般的可爱声响。 这一场初雪下了很久,直到夜幕初临。沙发上的原菲累极了又睡足了,此刻悠悠醒转,伸手四处摸了摸,没摸到羽儿,于是伸了个懒腰,慢慢坐了起来。 身上薄毯滑落,露出莹润肩头和雪白背肌。 落地窗前的羽儿听到轻微声响,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她。光线昏暗,她看不到羽儿的神情,却依然能感受到那道目光里滚烫的温度,于是脸又红了红,摸出衣裤胡乱套在身上,长腿一迈站了起来。 羽儿向她伸出了手:“过来。” 她如此渴望和羽儿并肩而立,于是走过去,握住那只手,一起看向窗外一片纯白的世界。 “下雪了……” 羽儿捏了捏她的手,又轻轻吻了她的脸颊:“雪停了,想不想出去走走?” 风停了,雪尚未开始融化,虽然是夜间,外面也不是很冷。她们一路踏雪出了小区,原菲才想起来问她:“我们去哪?” “音乐公园,好不好?”那是小区附近一处开放公园,里面环境清幽,又布满各种乐器的雕塑,其中有一个音乐厅,里面的乐器可供爱好者随意演奏。 原菲隐隐期待着什么,于是答应得痛快:“好。” 一路安静,正如她们一贯的相处方式,不用想方设法打破沉默,只要彼此陪伴足矣。路过雪凝成冰的路面,羽儿会伸手搀扶她,沉稳的力道落在小臂上,仿佛能够支撑着她走向任何荆棘遍布的远方。 穿过最后一道马路,她们走进了平日里热闹非常的公园。一贯充满烟火气的地方,经过初雪的洗礼,宛若化身世外桃源。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已入眠或即将入眠,她们却因下午错乱了时差,得以独享这一片安静美妙的冰雪世界。 羽儿脱下一只手套,牵住了她缩在袖子里的左手。 虎口伤痕凝成一条凹凸不平的疤,在羽儿手指的抚摸下又火辣起来,却依旧让她舍不得放开。 大路上有几排脚印,一旁的小路还无人踏足。原菲看上去兴致很高,拉着羽儿走了上去。羽儿顺从地与她一起留下两排相称相依的脚印,宠溺地看着她发红的鼻头和脸颊,以及她眼中孩子一般明媚的光泽。 “明天带Daisy过来吧,她一定喜欢。”羽儿见她模样,不由想到那个与她气质极似的女孩。 原菲左手被她牵着,右手却不安分地去抓小路旁逸出的枝丫上积的落雪,口中担忧道:“明天太阳出来,雪会化的。” “也是,”羽儿替她拍掉落在肩上的雪,“不是谁都有我们的幸运,可以欣赏到落雪最美的模样。” 尤其是,有你相伴,更为幸运。 原菲被雪浸得冰凉的右手,轻轻点上了羽儿额头:“凉不凉?” 羽儿垂眸一笑,拿过她的右手,与左手一起捧着到了唇边,呵气替她暖手:“幼稚。” 原菲也不反驳,乐得幼稚,也只在她一人面前幼稚。 音乐厅的灯光昼夜不息,隐约亮在小路尽头、丛林远方。心中期待加倍,原菲脚下也着急了起来,不再留恋落雪,牵着羽儿快步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是行文至今最暖最温柔的一章了… 我笔下的爱情,居然让自己也开始期待爱情。 第41章 第四十章&心跳如雷 羽儿是会弹钢琴的,原菲在参观她家时就知道了这一点。后来多次缠着要她弹一曲,她却总是推脱技艺生疏,不肯献丑。 原菲为此闹了很多次别扭,却仍旧贼心不死。一想到女孩亭亭身姿端坐琴前,用那双漂亮灵巧的手弹出美妙的旋律,她就忍不住心猿意马。 这几天期末考试结束,她在学校忙着阅卷,羽儿也没闲着。她盘问,女孩就神神秘秘地遮掩过去,如今看来,原来是练琴去了。 灯火通明的音乐大厅里,只有她们二人。原菲看着女孩的背影,只觉现实远比想象更加美好。 在悠扬乐声中,她迈开步子,绕到琴边,女孩就侧过头来,含笑看着她。纤长手指在琴键上行云流水般徘徊不停,每一次起落却仿佛都击在她心上,让她随琴弦心颤。 她一贯知道羽儿很美,今夜却格外美,是寒气染红了她双颊,是雪光映衬了她眉眼,还是自己惹起了她风情万种、毫无保留? 一曲尽,羽儿站起身来,离开琴键的手在原菲眼前晃了晃,明知故问道:“看什么看得这么出神?” 原菲握住了她的手,居然难得直白:“看你。” 羽儿对上她眸中似水的深情,脸上发烫,一向甜言蜜语不断的唇舌僵硬起来,只能听着眼前人说出令她更加脸红的话:“我听过的所有钢琴曲,都不及今夜更加动听。” 原菲一手仍紧紧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抬起来,抚过她的发,又描摹上她脸颊:“就像我见过很多美丽的容颜,都不及你更加动人。” 羽儿第一次觉得,原菲的目光是如此灼热。再不是讲台上沉稳从容的模样,也不是生人前冷淡安静的模样,更不是被她撩拨逗弄时羞赧乖巧的模样。今夜的原菲大胆又主动,直白又真诚,有种让她招架不住的温情。 下午的鱼水欢好,让此刻的吻轻易就抵达了心底。音乐厅里像上演了一幕不会随着火柴熄灭的童话,没有寒冷,没有痛苦,只有无限的幻想和期待。 羽儿听到原菲的呢喃:“你说让我好好生活下去……有你在这里,我当然会好好生活下去。” 她问出毫无意义的假设,只为骗取更多更美的情话:“如果我不在呢?” “那我就在有你的梦里好好生活下去,永远不再醒来。”这是她的回答,很傻,却很坚定。 怀中人是个作家,羽儿读过她笔下那么多很美又很浪漫的句子,也曾无数次幻想这些句子从原菲口中说出的模样。然而在她们的相处中,原菲的情话,远比行动吝啬得多。 今夜的慷慨,却让羽儿几次润湿了眼眶。 夜很长,她们如何携手归家,如何更衣入榻,如何慵懒闲聊,又如何安然入眠,都在原菲脑海中一幕幕珍藏了。 自从那晚她动手伤了羽儿,之后的日日夜夜,她都会格外珍视,甚至不舍得入睡,只为多看几眼枕边人如画的睡颜。 不再惧怕噩梦,也能从容应对幻象。这样一来,噩梦幻象居然都不敢近身,而她也终于可以好好活在当下,正如羽儿所期待的那样。 一切都很好。 清晨,羽儿好梦初醒,就听到耳边有轻敲键盘的微响。没睁眼已经伸手过去,循着声音摸到原菲的身体,于是挪过去,双手揽住了细腰。 脸埋在原菲淡香怡人的怀抱里,美好的一天缓缓开启。 键盘声响停了下来,耳边微痒,是原菲替她理顺着睡乱的长发。她张开眼,也撑起身子,凑过去看原菲膝上笔记本的屏幕,软声赞扬道:“一大早起来码文,真勤奋。” 原菲将笔记本合上放在一旁,把她接近了怀里:“吵醒你了。” “没有,”羽儿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我是想你了才醒的。”空空如也的肚子却不逢时地叫了一声。 原菲含笑调侃道:“看来不是想我了,而是想吃的了。” 羽儿有点尴尬地揉了揉肚子,起身下床,边去拉窗帘边问她:“想吃什么,我去做。”瞥了一眼窗外,却愣了愣,“……看来昨晚的雪在我们回家后,又偷偷下了一整夜。” 窗外天地银装素裹,比之昨夜雪停风消更添厚重。原菲也下床走到窗边,叹息道:“真是一场难得的瑞雪。很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 羽儿的家乡偏北,每年冬天都有瑞雪兆丰年的景色。她握住原菲垂在身侧的手,柔柔道:“跟我回家看雪吧。” 原菲侧头笑看她,回应道:“你爸妈会怀疑的。” “他们年下事忙,顾不上的。”羽儿的眼神有些热切。 “可是我过年,也要回父母家。” 羽儿看上去十分苦恼,斟酌道:“我们家过年规矩多,不到元宵,我可能很难回来……” 原菲见她纠结的眉头,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一下:“没事,我们家过年也规矩多,我没工夫想你。”隐约听到羽儿肚子又叫了一声,她憋着笑道,“先不说这个,看到雪,想吃小丸子了。” 羽儿脸红了红,自己默默走出卧室,洗漱做早餐去了。 吃过早餐,她们驱车去福利院,将Daisy接了出来。福利院在市中心,天气原因堵车严重,原菲开着车慢慢驶过结冰的路面,有点无聊,于是开口找话消遣某人:“想去哪里?” 羽儿坐在副驾,Daisy在后排。原菲问这话时偏了下头,于是两人都以为是在问对方,一时无人应答。 原菲疑惑地嗯了一声:“怎么不说话?” 羽儿为避免自作多情,故意含笑不语,Daisy却没什么心机,反问道:“菲菲姐是在问我吗?” 原菲瞥了一眼身旁太过熟悉她心性的伴侣,口中却是对女孩温柔道:“是呀,我们带你出来玩,当然是你来决定去哪。” Daisy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嘀咕道:“你和羽儿姐姐关系这么好,我还以为是在问她。不过……我也不知道要去哪。” 原菲尴尬地咳了一声,又瞥了羽儿一眼,发现对方仍是含笑不语,于是故意问道:“你有什么提议吗?” “过了这个路口换我开吧。”羽儿却是答非所问。 “不用,我可以的。” “你不可以,”羽儿笑了笑,“去滑雪场吧,你不认路。” 后座的Daisy显然很赞同这个提议,发出一阵愉悦的欢呼。 羽儿果然认路,全程没用导航就顺利开到了城郊的滑雪场。停好车,熟门熟路地带着一大一小走进去,见原菲一脸疑惑地打量她,才笑着解释道:“去年学生会的集体出游来过。” “所以……你会滑雪?” 羽儿点了点头:“算是吧。” 原菲抿了抿唇,又去问Daisy:“你会吗?”见女孩摇头才松了口气,向羽儿坦白道,“我也不会。” 羽儿忍俊不禁地一手一个牵起这一大一小:“我教你们。” 寒假已经开始,滑雪场里人不少,但多半是不怎么会的孩子。羽儿替她俩穿戴好装备,自己先一步踏上了雪地,稳稳站住,向Daisy伸出了手。 女孩小小的身子在羽儿的搀扶下摇摇晃晃了一会,勉强站稳了。原菲在一旁默默观察着羽儿穿着滑雪板在雪上踏步站立的姿势,自己学着也踏了出去。 羽儿赞赏地看着她,毫不吝啬地夸奖道:“真聪明。” 刚夸完,原菲脚下就是一滑,还好羽儿注意力一直都在她身上,见状敏捷地伸手在纤腰上揽了一把,温香软玉入怀。 Daisy在一旁捂嘴笑,原菲脸红了红,自己站好,顺便把环在腰上的手拉开了。 羽儿也不在意,开始传授行动要领:“重心低一些,滑雪板平行前进,先试着过这个小坡,快到坡底的时候板前内收减速。” 从入口到正式场地之间有一个大概十米长的坡道,一眼望过去,新手们一个个几乎都是摔过去的。羽儿先给一大一小做了个示范,然后在坡下张开双臂迎接她们:“来吧。” Daisy有些害怕,一时踌躇不前。但坡下的怀抱对原菲的诱惑实在太大,于是她抿了抿唇,心一横就滑了下去。 然后被羽儿稳稳抱住。 “感觉怎么样?” 雪光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羽儿的笑容还是触动了她心底至为柔软的一隅,也给滑雪这项活动,赋予了美好的初印象。 “感觉很好。” 羽儿又笑了下,慢慢放开她,向着还在坡上的女孩重新张开双臂。原菲站在她身后,看着女孩也勇敢地滑向羽儿的怀抱,心想,对任何人来说,她的羽儿都是如此值得信赖。 一大一小都成功通过了热身的小坡,羽儿带着她们往正式的滑雪道走去。滑雪道有初中高三个等级,坡度长度各不相同,高级道上此时空无一人,茫茫白雪齐整无比,等候着技艺纯熟者为它添上第一道痕迹。 原菲又开始展开想象,指着陡峭的滑雪道,小声问羽儿:“你……能滑那一道么?” 羽儿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以前滑过。” Daisy露出钦佩的神情,说出了原菲绕在口中许久的请求:“羽儿姐姐,你滑一个给我们看看吧!” 羽儿一手搭在女孩肩上闲闲站着,含笑盯着原菲道:“没什么好看的,你菲菲姐好像不感兴趣呢,是吧?” “……我想看。”原菲的回答是她没想到的直截了当,“不过,你也别逞强,如果弄伤了自己,我一个月不理你。” 羽儿眨了眨眼,有点惊讶,又有点好笑,保证道:“放心吧,我可以的。” 当羽儿从滑雪道制高点天神一般俯冲而下时,几乎整个滑雪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原菲甚至能听到身边有人的赞叹和欢呼,夸奖着这个姿态轻盈、游刃有余的女孩。 她听着他们对羽儿的夸赞,油然而生的自豪涌上心头,比自己得了夸奖还要开心。身旁的Daisy更是惊叫连连,抓着原菲的袖口迷妹一般尖叫:“羽儿姐姐超酷啊!!” 羽儿的身影稳稳停在了她们面前。挂着薄汗的脸上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故意去问Daisy:“我厉害吗?” Daisy当然捧场:“超~~厉害。” 于是她又看着原菲,笑而不语。后者也随她笑了笑,只是抬起手来,拇指抚过她额头,带走了几滴莹润的汗珠。 羽儿抓住了她的手腕:“想试试么,和我一起。” 原菲瞥了一眼高耸陡峭的高级滑雪道,有点犹豫。羽儿垂眸一笑,娓娓道来:“我第一次滑雪的时候,就被顾欣这家伙带上了高级道。只一次,就喜欢上了这项运动。一开始也是害怕的,可她滑雪水平很高,我相信不管发生什么,她总能护住我,才肯让她带我滑第一次。” “我相信你。”原菲回握住羽儿的手,“去试试,我们一起。” Daisy被安排在场外的座椅上,拍着小手给她们加油。原菲被羽儿牵着,踏上了通往坡顶的传送带。 没有太阳也没有风,是最适合滑雪的天气。羽儿在传送带上不安分地调转方向,回身俯瞰整片滑雪场,还向着场外的 Daisy挥舞双臂,又拉起原菲的手一同挥了挥。 原菲身体僵硬地被羽儿摆布,看上去很是不安,甚至不敢低头去看脚下,只是将目光固执地放在坡顶。 羽儿发现不对,问道:“你不会……恐高吧?” 恐高严重者,强行登高可能会导致危害健康的后果,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好在原菲摇了摇头,否定了羽儿的猜测:“没有,我只是……” 不用说下去,羽儿也明白她的感受。她属于洒脱心大的那一挂,因此对疼痛、恐惧都不是特别敏感。而原菲一向是细腻温和,首次尝试这种刺激危险的运动,虽然有她陪伴,所承受的紧张恐惧也绝不简单。 羽儿想了想,将两根滑雪杖拿在一只手上,脱下了自己和原菲一只手上的手套,与她十指相扣。直接的肌肤相触果然带来不一样的安慰,原菲略微低头盯着她们相握的手,有些甜蜜地笑了下,看上去放松了不少。 到达坡顶,羽儿牵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放开,与她一同迈下传送带,站到了整片区域的最高处。 “后悔了么?”羽儿感受到她手心冒出的冷汗,心跳不自觉地也随她加快了频率。原菲的紧张似乎到达了极点,喘息粗重,甚至与羽儿交握的手都发起抖来,很是让人心疼。 羽儿的声音柔和依旧,却又带着不容退缩的力量:“传送带是单向的,没有退路了。” 原菲只能用放低音量来掩饰声音的颤抖:“我知道。” “抬起头来,看着下面。”羽儿的指令,总让她下意识遵从。于是原菲略微抬了抬头,极快地向下瞥了一眼,接着挪开了目光。 羽儿见她应付任务般的可爱模样,无奈一笑,却又认真道:“你现在的感受,也是心魔的一种。而克服心魔最好的办法,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羽儿的手指摩挲过那道虎口伤疤,“这样的办法,治标不治本,便是走了歪路。” 话中深意让原菲讶然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她。羽儿却换上轻松神色,安慰道:“放松点,一会握住我的手,我会帮你控制好速度和方向。” 交代完,她带着原菲,慢慢滑上了坡道。速度很慢,不同于上一把炫技的俯冲,只为让身边人感到心安与放松。 原菲果然很快放松下来,脸上也有了愉悦的神色,甚至敢抬起滑雪杖向下面的Daisy挥舞。羽儿在一旁宠溺地看着她,突然凑过去,在她脸颊上印下一吻:“我不舍得的。” 原菲被吻得蒙了一会,呆呆地啊了一声。 “置之死地而后生,对你,我不舍得。” 原菲挑了挑眉:“这还叫不舍得?刚才我都快吓死了。” 羽儿轻笑出声,又摇头叹息道:“如果舍得,就该像我姐对我那样,一脚把你踹下去。” 原菲听得心惊胆战:“那你当时……有没有受伤?” “没有,”羽儿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她也不舍得,很快跟了上来,结果被我拖倒在半坡,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爬起来。” 原菲却想起很重要的细节:“你第一次滑雪,是什么时候?” 羽儿早料到以她的细腻心思必有此一问,毫无隐瞒道:“和安歌分手之后。” 原菲想起纪实散文中写到分手的哀伤笔触,心疼羽儿难以释怀的情伤,也明白了羽儿第一次滑雪时,需要克服的心魔。 “那你滑雪之后,克服了么?” 羽儿笑着摇了摇头:“多余的怜悯,总是害人害己。”指彼时的顾欣,也指此刻的自己。 原菲听着那句话,心里一阵酸涩,突然挣脱羽儿的手,独自往坡下冲了下去。 羽儿惊讶过后,却没有追上去,而是在坡上停了下来,抿唇看着原菲生疏的动作和摇晃的身影。原本与她交握的手用力掐住掌心,克制着想要拥护的冲动。 她明白她的决心。 希望你能真正走出心魔,我虽不能陪伴你身边,也一定在你身后,为你的勇气而无比骄傲。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下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哭成傻子了… 特别长的一章…懒得拆两章了…总之这个月应该还算勤奋。 下个月可能会有点忙…多多体谅哦~ 【冒泡吧评论吧!爱你们! 第42章 第四十一章&书店重逢 放假的日子太闲适,尤其是在寒冬,家里的暖意融融和室外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对比,更让人不愿出门。 自从三天前滑雪回来,她们已经在家里窝了整整三天。眼看周末将至,羽儿精心安排的念头刚在脑海中过了两遍,原菲就被一个电话叫回家里。于是羽儿又在家里度过了窝居的第四天。 原菲是一早离开,晚饭前回来的。她跑去开门的时候还在诧异,按理说回家一趟,怎么也该吃了晚饭再回来,但看到原菲手上带给她的晚餐,顿时心暖至极。 扑到那个带着凉意的怀抱里,羽儿用脚踢了踢将门关上,凑过去和她脸贴脸,软声道:“很冷吧?我给你暖暖。” 原菲好笑地推开她,揉了揉被她弄得很痒的侧脸,把手上的袋子递给她:“你婆婆给你做了几个菜,让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羽儿:“……啊?” “啊什么,”原菲将装着几个保温饭盒的袋子挂在她手上,自己俯身换鞋,顺便解释道,“我跟我妈交代找了个室友,她就叮嘱我跟你处好关系,顺便做顿晚餐拉拢你,让你好好照顾我。” 她换好拖鞋,站起身来,双臂一撑就将目瞪口呆的羽儿困在了身体和墙壁之间:“我们的关系,应该还算处得不错吧?” 羽儿虽然被雷得不轻,但本能反应还是使她身子前倾,毫不犹豫地吻住了面前这个装作气场强大并试图壁咚她的人。原菲不满地嗯了两声,但还是很快就温顺起来,撑住墙壁的手也渐渐发软,落到了羽儿肩上。 未曾深吻,只是宣誓主动权。羽儿放开她,伸手一颗颗替她解开外衣扣子,柔声回答她片刻前的问题:“确实处得不错。” 外衣被剥开,满怀馨香就飘散了出来。羽儿揽住纤腰,脸埋在原菲柔软的胸口处,小猫一般眷恋地蹭了蹭,才拎起晚餐往厨房去了。 几个菜装盘端出来,原菲也换好家居服,与她一同坐到了餐桌旁。都是家常菜,但搭配精致,卖相很好,一看就是刚出锅就急着装盒带回来,很新鲜的模样。羽儿尝了尝就赞不绝口:“伯母的手艺比你好多了。” 原菲听到“伯母”,不满地撇了撇嘴,没说什么,只是继续与她闲聊:“你父母平时都不亲自下厨吧,你的厨艺又是偷师自谁?” “我们家阿姨呀。”羽儿咽下口中食物,调侃道,“伯母经常下厨,怎么也没见你偷师成功?” 原菲终于忍无可忍,纠正她的错误称呼:“是婆婆。” 羽儿无奈一笑,妥协道:“好吧好吧,婆婆。”不再继续片刻前的调侃话题,羽儿正经起来,“婆婆突然急着叫你回去,是出什么事了吗?” 原菲有点苦恼:“她让我帮一个朋友的孩子补习语文。初中生。” “让你一个大学老师……大材小用了吧?”羽儿有点幸灾乐祸,“你答应了?” 原菲叹了口气:“她提了两个要求,第一条我拒绝了,这是第二条,我不好意思再拒绝,就答应了。”说完察觉到羽儿的揶揄,挑眉道,“既然你也觉得大材小用,不如我还是答应第一条吧。那个相对来说简单一些。” 羽儿有种不祥的预感,但还是问道:“第一条是什么?” “去相亲。” “……我觉得,你应该多和小孩相处,对你有好处。” 原菲笑问:“你不觉得大材小用了?” “……是那个孩子有福气。” 有福气的孩子是个成绩不错的女孩,原菲第一次去补习,就对她很有好感。有礼貌,不烦人,学习又认真,但补习工作本身,却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无聊。 女孩学习主动性很强,寒假作业早已完成,她也没什么可辅导的,就坐在一旁看着她背下学期的古文。偶尔有文义不通的地方,才会向她请教一二。 一篇《爱莲说》翻来覆去在原菲耳边念叨了十几遍,女孩已经背得流利。她打着呵欠,疑惑这样的孩子为什么还要找家教,刚疑惑完,女孩的问题就到了:“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这个可爱好出戏,花应该用漂亮形容吧,为什么是可爱呢?” 没什么技术含量的问题,原菲还是耐心解答道:“这是个古今异义词,这里的可爱,是值得喜爱的意思。” 一道清俊的男声突然在她们身后响起:“‘可爱’二字,包罗群芳,表明托物寄兴,并不刻意求工,极见其立言斟酌之妙。” 原菲和女孩同时回过头去,听到女孩甜甜叫了声哥哥,于是打量起门口的人来。青年看上去二十多岁的模样,圆领毛衫休闲裤,此时正斜倚门边,笑盈盈地看着她们。她虽然对男性的颜值高低不太有概念,但也觉得那张脸端正俊美,五官和女孩颇有相似之处。 而刚才一番论调,却让她有点反感地蹙了蹙眉。明明是一个简单的解释,却拈了这么多故弄玄虚的词汇出来,显然不是解释给女孩听,而是炫耀给她听。所谓班门弄斧,不过如此了。 青年很会察言观色,见她眉心轻蹙,马上放下随意姿态向她走了过去,点头道:“原老师,久仰了。刚才的卖弄,您别介意。” 对方彬彬有礼,她也不好失礼,于是起身给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别无他言。 青年对她的冷淡毫不介意,依旧笑意不减,向一旁的女孩道:“午饭做好了,你和原老师一起出来吃吧。” 女孩亲昵地挽着原菲的胳膊就要往外走,却被她不动声色地脱开,道出拒绝邀约的一贯说辞:“我约了人,不方便。” 青年没有纠缠,而是拉起女孩的手,两人一同看着她:“那我们送一送原老师。” 这下不好拒绝,原菲和他们一起下了楼,又被一路送出了小区。羽儿是和她一起来的,此时就在小区对面一家咖啡厅等她,自然也将青年给她递名片又满面笑容挥手作别的场景收入眼底。 原菲往咖啡厅走的时候,还在低头看名片。那青年名叫白逸,是个律师。名片上的律师事务所她听说过,名气很大,看来他的业务水平也不错。倒是可以介绍给羽儿认识。 白姓少见,她蓦地反应过来,家里让她去相亲的对象,好像就是这一位。 ……原来所谓的两个要求,根本就是同一个要求。借补习之名,行相亲之实。原菲被自己亲妈摆了一道,顿感哭笑不得。 突然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伸过来,一下子将名片抽走了。 “走路不专心,摔着怎么办。”羽儿轻声抱怨她,拿着名片正反看了看,无趣地还给她,“这一个长得倒还不错,比康宇顺眼些。” 原菲拿过名片,顺手就要扔进路边的垃圾桶,却被羽儿拦了拦:“诶……扔了干嘛。” 听着她的阴阳怪气,原菲忍俊不禁,向她解释了自己如何被亲妈坑了。羽儿听完欲言又止了一会,最终却只是发出一声高兴不起来的叹息。 “对不起。”原菲能想到的安慰,只有道歉。羽儿戴着手套的手却一下子捂在她嘴上,威胁道:“不说这个了,嗯?” 原菲只是看着她,没应声,也没法应声。羽儿放开她,她却忍不住再次开口:“是我不好——唔。” 羽儿凑到她耳边,低声暧昧道:“再说,我就不用手捂了。” 原菲赶紧摇头表示不再说了。 羽儿将信将疑地移开了手,她顿了顿,试探着开口道:“我把刚才那人介绍给你认识吧?” 羽儿:“……” 没有立即回家,她们在外面吃了午饭,顺便去逛了逛书店。 在那个第一次开签售会的地方,原菲经历了成为公众人物后第一次偶遇粉丝。 她正坐在阅读区的桌旁专注翻书,对面的羽儿却神秘兮兮地凑过来,眼神示意她往书架深处看。她微微偏头,果然看到一个年龄不大的女孩把自己藏在两列书架中间,假装找书,目光却似有若无地往她们这边飘。 “盯着你看很久了。”羽儿轻声道,语气有点酸酸的,“是你的学生吗?” 原菲也压低音量回答:“不知道。” 羽儿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你不会认不全你的学生吧?” 原菲轻哼一声,幽幽道:“我曾经在图书馆被人偷窥过,这也不是第一次了,随她们吧。” 羽儿想起来她是在说初遇那天一起去图书馆的事。她脸一红,尴尬地咳了一声,叹气道:“看来我在这里,有点妨碍她们……”说着站了起来,在原菲的目光凌迟下从容走开了。 羽儿前脚刚走,那个女孩果然走了过来。 “打扰了,您是……原菲老师吗?”有点清冷的声线,礼貌却很足。 原来真的是学生。原菲松了口气,装作刚发现她的样子,从书中抬起头来与她微笑相视。果然是个年龄不大的女孩,看上去是初中生的模样,尚带青涩的脸上已经可以看出容貌不凡,气质更是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从容。原菲想到片刻前偷窥的可爱举动,笑意忍不住又加深了几分。这女孩,不过是个孩子,倒是挺能装。 平易近人的笑容却在看到女孩手中的书后戛然而止。 那书作者笔名“原来如此”,是她在以原菲的身份写作前的作品,也是她和羽儿初次来书店时,羽儿读过的那部作品。 百合作品。 自从答应了康宇的要求之后,“原来如此”和原菲再无瓜葛,一个是默默无闻的百合写手,一个是名声赫赫的青年作家。“原来如此”唯一暴露过面容的那次签售会,相关消息、图片都被康宇处理得一干二净。除了真正参加过签售会的、没有曝光能力的那百十个人,她的身份本该无人知晓。 女孩没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只是翻开扉页递到她面前,清冷的嗓音里有一丝期盼:“可以帮我签名吗?” 在“原来如此”的书上,签下原菲的名字么……她故作镇定地玩笑道:“这书还没付款,我似乎不该乱写乱画呢。” 听者却理解错了意思:“我会买下。” 这下原菲不知如何拒绝,只好接过女孩递过来的笔,在空白的扉页上留下了一个漂亮的签名。 然而女孩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再一次心跳如雷:“《双葬》是我看过的第一部百合作品,也是我买的第一本百合实体书。我来这里参加过您的签售会之后,也经常来逛这家书店,没想到真的能再次遇见您,和从前没发现的您的作品。” 原菲抬起头来,却从那女孩漂亮却有点冰冷的脸上,看到了纠结苦恼的神色。她没有回应,因为这种时候只需要安静等待,给对方时间和勇气,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女孩咬了咬下唇,轻声道:“《双葬》对我来说真的意义不凡,对您来说应该也是重要的吧。后来我在网上看到那些……恕我失礼,您怎么舍得,把她亲手毁掉?” 修改后的双葬,让无数人赞不绝口的言情作品,在女孩口中却是“被毁掉”了。原菲想,真正的读者,大概是可以与作者心意相通的。修改双葬的过程有多令她痛苦、令她恶心,除了羽儿,居然还能有第二人理解。 原菲将签好名的书递还给她,认真道:“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守护。”目光扫过书架后若隐若现的人影,语气也更坚定了几分。 女孩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真诚道:“那么,希望您心愿达成。” 来自陌生人的善意,让原菲心里一暖,语气柔和道:“我可不可以知道你的名字?” 女孩居然勾了下唇角,流露出些许意味不明的笑意。这一笑虽淡却气场十足,展现出天生的领导者气质,又和羽儿的亲和明媚截然不同。 原菲听到那个清冷嗓音再次响起:“萧歆然。” 作者有话要说: 萧御姐客串!!! 她一出场,我写了改,改了写,纠结到爆炸… 不愧是萧御姐,许久不见还是这么难写… 【哦对,那个白逸挺重要的,注意一下别忘了hhh 第43章 第四十二章&年关将至 见那女孩离开,羽儿才从书架后鬼鬼祟祟钻了出来,重新坐回原菲对面。 原菲仍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好像还没从那女孩和双葬女主重名的震惊中恢复。羽儿好笑地往前凑了凑,和她大眼瞪小眼:“想什么呢?” “她说她叫萧歆然……”原菲呢喃道,“她们确实很像。” 羽儿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她的意思,笑出声来:“不过是粉丝的恶作剧罢了,你还真以为萧御姐出现了?” 原菲被她一嘲笑,顿时也茅塞顿开,为自己片刻前的想法感到好笑。不过那女孩模仿萧歆然的一举一动倒是韵味十足,连她都看得一阵恍惚。如果世上真有此人,大概也就是这般模样了。 羽儿却没太关注此事,只是托腮看着她,面带愁容:“我的原老师,您怎么就如此招人喜欢呢?” 原菲:“……嗯?” “康宇、白逸,还有刚才那个萧……小粉丝,他们看你的眼神,我实在——唔。”话说了一半,也被原菲以牙还牙地捂在口中。羽儿瞪着她,她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直到手心传来一阵柔软湿滑。 “你干嘛!”受惊般缩回手,见羽儿方才使坏的舌尖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冲她示威地吐了吐,顿时又忍俊不禁,“满口酸话,幼稚。” “跟你学的。” “你!”原菲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羽儿笑着站起身来,顺便拉起她:“你什么你,回家。” 两人亲昵的举动和出双入对的身影,被角落里一部手机尽数拍下。 年关将至,回家路上见小区里挂起了灯笼,更是年味十足,原菲像是有想法,突然夸她:“你的字不错……很漂亮。” 羽儿瞥她一眼:“想让我给你写春联啊?” 原菲期待地看着她:“可以吗?” 羽儿正要答应,她又得寸进尺地补充道:“要十副。” “你要卖啊?”羽儿谦虚道,“我的字不值钱。” “我想……拜年的时候,送一送亲戚。”原菲小声道,有点底气不足。羽儿停住了脚步,定定地看着她,像是在等她解释,又像是在思考怎么开口。 天色已经昏暗,她们站在小区里的岔路上,有些看不清彼此的神情。身旁的一盏灯笼却突然啪地一声点亮了,接着,整条路的灯笼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温柔红光霎时铺满天地。 眼前的一切,却让原菲想到某些古代文学作品中描绘的大婚场景来。喜烛映着佳人眼中的脉脉深情,又将周围景物都染成大红。深闺洞房里安静相对,喧嚣嘈杂都离她们远去,恰如此时她们立于幽深小径…… 原菲闭了下眼,摇头试图让自己尽快停止这些乱七八糟的奇怪想法,羽儿却走近她,握住了她的双手。 “你太着急了,原菲。”羽儿叹息道,“急着让你父母亲戚知道我的存在,让我改口叫婆婆,让我融入你的家庭……你这么有打算的人,怎么会不知道,现在并不是恰当的时机?” 原菲看着她,只觉她眸中光泽滚烫,甚至摄人心魂,让她不敢沉沦。 “你被家里安排相亲,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并非有负于我,我也没有真的在意。” 原菲嗫嚅道:“我是怕……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有很多次。” 羽儿一扬眉:“我像是这么没有安全感的人嘛?再说……”抬手捻过原菲耳边碎发向后别,温柔劝慰,“对你,我没什么不放心的。等到双葬完成,番外发出去,让你的粉丝和家人都有了心理准备,再公开我们的事,才最是妥当。” “可是——” “春联我只写一副,而且要你伺候笔墨,成交吗?” 原菲看了她一会,将一个轻吻印在她唇上:“成交。” 书桌上,电脑屏幕被移开,杂物清理干净,原菲铺上带着墨香的毛毡,裁好红纸,调好墨汁,将笔递到了羽儿手里。 “才情万丈的原老师,想好内容了吗?” 原菲点了点头,轻声道:“青山无墨千秋画,流水无弦万古琴。” 很美的句子,只是不似春联,少了一份新春的期盼。原菲像是故意不肯说下去,只等羽儿补出横批,以此证实她们真的心意相通。 上下联在女孩的笔走龙蛇中很快完成,原菲默不作声地换上横向红纸,盯着那笔锋于纸上起伏游走,写出四个令她永生期盼的大字。 岁岁如斯。 愿今后的日子里,都如此时一般有你相伴。 啪嗒一声,原菲的泪落下来,浸湿了“斯”的最后一竖。未干的墨渍在泪滴中晕开,居然有种凄然的美丽。 羽儿放下笔,伸手过来替她无声拭泪,她愧疚不已:“是我不好,把字弄坏了。” 像是捂嘴游戏玩上了瘾,羽儿又一次剥夺了她的话语权,在她耳边柔声道:“这副春联,算是我们共同完成的了。新岁第一天,拜托你独自把它贴好。就贴在这里,我们家。” 腊月二十八,离别前的最后一天。当天早上,原菲是被香气熏醒的。 张眼没看到羽儿,有点失落,但听到厨房里的窸窣声响,知道有人又在大展厨艺,失落感顿时被好奇代替。 洗漱之后理着一头睡得混乱的长发走进厨房,五谷甜香更加浓郁。羽儿正端着高压锅把里面的东西往精致的玻璃碗中盛,她凑过去看了一眼,原来是腊八粥。 腊八节那天,羽儿第一次尝试制作腊八粥,得到了她极大的好评,从那天起,腊八粥就经常出现在她们早餐的餐桌上。 该有的食材都有,豆子圆润可爱,大枣通红饱满,粥闷得火候正好,黏稠厚重,一看就让人充满食欲。 羽儿放下锅,自然地揽过她抱了抱,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早上好。” 特别好。 被抱住就舍不得离开羽儿的怀抱,羽儿似乎也舍不得放开,于是一个拥抱在清晨的厨房里持续了很久。鼻间有食物的香气和羽儿身上熟悉的味道,一切都是如此令人眷恋,可惜马上又要离别。 “等以后……我们就可以一起过年了。”羽儿的脸在她脖颈处蹭了蹭,惹得她轻笑出声,伸手把她的脸捧了出来:“去你家,还是去我家?” “都好,总之我们可以一起……不用分开了。” 原菲看着她的目光往自己唇上瞥,笑意更深,突然交代道:“我洗漱过了。” “……哦。”羽儿心思被撞破,也不羞赧,只是道,“没洗漱也没关系,我不嫌弃你。”说完就亲了下去。 带着薄荷味的吻,有点让人清心寡欲的意味。羽儿似乎不太满意,退开后取了三块冰糖,两块分别放进盛粥的碗里,又将最后一块塞入了原菲口中。 清甜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原菲抿着糖,想起有人说吃甜食能让人心情变好,果然不假。不过若说改变心情,羽儿大概是最有效的甜点了。 ……什么甜点。原菲又为自己不像样的想法而羞愧不已,羽儿却歪头问她:“甜么?” 原菲点了点头,双颊微红。 羽儿舔了下唇角,露出垂涎欲滴的模样:“我也尝尝。” 原菲眼疾手快,一下子将手挡在两唇中间。羽儿的唇印错了位置,不满地嗯了一声,接着就被原菲向外推开了。 “原菲~”小孩讨赏般的可爱声调,让她弯了弯眉眼,轻声哄道:“好了好了,一大早就这么缠人。吃饭吧。” 吃过早饭,羽儿开始收拾行李。年前机票难订,她只抢到今天深夜的,时间不是很好。原菲没有像上次一样缠在她身边,而是独自在书桌旁摆弄写春联剩下的红纸。羽儿进出房间几次,她连头都不抬,很是专注地做着手上的事。 直到临近中午,羽儿收拾好了东西,又把家里整个打扫了一遍,抬头看了看表,向房间里的人问道:“我去买菜,你和我一起吗?” 房间里传来原菲漫不经心的回答:“我不去了。” “那你想吃什么,我买回来。” “都好,买你自己喜欢的吧。” 羽儿对她应付的态度不满地撇了撇嘴,独自出门了。 等她拎着大包小包的菜进门,原菲已经从房间出来,正将一张样式繁复漂亮的剪纸窗花往客厅的落地窗上贴。 回头看见她,愣了愣:“你买这么多干嘛?” 羽儿却对她的窗花更感兴趣,急匆匆换了鞋走过去,一边答道:“年下不好买菜,给你多备了点。” 原菲对她讨好般一笑,借此弥补出门前的冷淡:“真体贴。” 羽儿走近她,也看清了她的窗花。并非简单通过对折修剪而成的对称样式,而是那种用刀刻出的花纹图样。整体呈现一个“春”字,笔画却是朵朵片片相连的镂空花叶,设计巧妙又专业,她从前却没看出来,原菲还有这本事。 拿起那双手上下翻看,羽儿忍不住由衷赞叹:“好一双巧手。” “一点小爱好罢了。”原菲居然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自己抽回手,从一旁拿过另一张窗花,小心翼翼地放到了羽儿手里。 那是两张红纸相叠雕刻,得到的两张一模一样的窗花。递给羽儿的这张已经用硫酸纸妥帖包裹覆盖,又装到透明文件袋里,保护得十分妥帖。 “也拜托你,新岁第一天,把它贴到你的卧室里。” 羽儿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坚强,此刻也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却仍是倔强地牵出一抹淡笑:“你这是,让我睹物思人呀。” 这一次的离别,倒是原菲更从容。她将双肩颤抖的女孩拥进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后背,就像那些噩梦缠身的夜晚,女孩对她做的那样:“还记得初雪那晚,你问我如果你不在了,我的回答么?” 羽儿从她怀中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她,心跳如雷。 “这一年春节,我会做一场有你的梦,梦醒之日,就是你归来之时。” 第44章 第四十三章&对镜梳妆 原菲没能去机场送别羽儿。下午她接到家里的电话,要她一起去参加一个聚会。 白逸白家的年末酒会。 一向孝顺的她在电话里第一次向父母发了脾气。羽儿听出端倪,在一旁又是摸又是抱地安抚着,才勉强帮她控制了情绪,也无可奈何地再一次顺从父母的要求。 放下电话,她深呼吸了几次,歉然看着羽儿,一时无话可说。羽儿却牵着她往梳妆台前走,又压着双肩让她在镜子前坐了下来。 “我来帮你梳妆吧。” 原菲自镜中看向女孩含笑的双眸,无声地点了点头。 长发被暂时挽在脑后,羽儿熟稔地挑拣着桌上的瓶瓶罐罐,又把里面的东西细致地抹上原菲脸颊。 “你不该对他们发脾气的。”羽儿见她似乎被伺候得十分舒坦,于是试着开口置喙片刻前的事,“因自责而迁怒,这不该是你做出的事。” 有些犀利的批评,因为是从羽儿口中说出,并没有在原菲心里产生任何不快。她抿了抿唇,低声道:“我让你失望了。” “你让他们失望了。”羽儿灵巧兜转的手指离开她脸颊,没了爱抚,原菲慢慢张开眼,却不敢去看她望过来的目光。 羽儿叹了口气,轻声道:“一会见了面,道个歉吧。和父母之间,怎么都好说。” 原菲点了点头,依旧无声垂眸。 底妆已经完成,羽儿开始为她勾勒眉眼。这下两人凑得很近,未免缠绵,彼此都心照不宣地屏息缄口,直到眼妆彻底完成。 羽儿退开身,从镜中审视自己的作品,满意地勾了勾唇角。本就精致漂亮的眉眼,加以勾勒后又添清妩,修长的睫毛被夹出优雅的弧度,随着双眸开合更显灵动,尤其此时落寞垂眸,几乎美得令人把持不住。 她伸手挑起原菲下颌,让她看清镜中的自己,问道:“还满意吗?” 原菲被捏着下颌无法点头,只好嗯了一声,算作应答。 羽儿放开她,挑了一支口红出来,膏体刚要触到红唇,手腕却被原菲一把拿住。 “我让你失望了,是吗?”看过来的眼神期待又恐惧,充满了让人心疼的矛盾。 “怎么会,”羽儿还是对她温柔轻笑,“说句不识大体的话,你对别人不好,我甚至会有点开心。因为这让我更能体会到,你对我有多好。” 想起那夜状似癫狂的伤害,原菲轻咬下唇:“我对你……也不够好。” 羽儿笑意更深:“傻。” 原菲无辜地张大了眼睛,期待恐惧和矛盾,都被疑惑代替。羽儿却只是继续着片刻前失望与否的话题,目光扫过原菲手上伤疤:“你对别人如何,对我如何,都不会让我失望。只有对自己不好,我才会因你的不自爱而失望透顶。” 严肃的语气,稍重的用词,今天的羽儿不似从前温柔,却又比从前更加温柔。 又是分别,而且是时间更长的分别,羽儿有诸多不放心,她都明白,更因此不忍。能给的承诺,她都愿意拿出来换羽儿一个安心:“这一次不会了,我保证。” 涂好口红,整个妆容就完成了,羽儿开始为她打理长发。虽然她平日里习惯长发披肩,基本无需打理,但出席酒会之类的场合显然不太适宜。 羽儿在她双鬓编了发,再将两缕编发在耳后固定,一边别了一枚小巧的卡子。刘海也被梳到脑后固定好,露出额头和发际,只留几丝碎发自然飘动,既精神又柔和。 私人酒会不必着礼服,羽儿为她挑了一条大方优雅的缎面连衣裙,再配上颈饰耳饰,最后,她解下从不离手的手链,戴在了原菲腕子上。 深知手链是羽儿意义不凡的随身之物,原菲想要拒绝,羽儿却俏皮一笑,说也要让她睹物思人。 一切打扮妥当,羽儿上上下下打量了她许久,终于满意地将她推到了门边的全身镜前。原菲看着镜中的自己,想到接下来的场合,只觉无趣可惜。 “很美。”这是羽儿最后的评价。 原菲无奈调侃:“一个众多男宾出席的酒会,里面还有曾经的相亲对象,你把我打扮给谁看?” 羽儿从身后抱住她:“是我想看。” “那你……多看一会。” “可是你该走了。” “我不去了,就在这里给你看,好不好?”原菲的语气,是好像只要羽儿点头说好,她就会不顾一切地与父母闹翻、与白家闹翻,留下来陪她直到深夜。 “别闹。”羽儿放开了她,去拿过她的钱包手机,又把外衣套在她身上,最后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亲自为她换鞋。 最卑微的姿态,亦是离别前最深刻的不舍。 关门的声音如此刺耳,门内的人脸上淡笑不褪却又落泪,门外的人却快步离去,心中却无端涌上指责。 原来你也会不舍。你明知离别的滋味苦涩疼痛,又怎么忍心留我一人独自品尝? 原菲打车来到酒会所在的别墅区,才第一次了解到白逸家的经济实力。她家算是书本网,父母都是做学术的,没想到朋友中还有商界翘楚。 说起来,她的身份和工作,倒确实适合给这样的家庭做儿媳。看来相亲一事,自己父母只是因不了解她的真实心思而顺水推舟,关键还是白家有意。 原菲看着面前富丽堂皇的小洋楼,预感着走进去后会见到的场面、受到的待遇,顿时有掉头逃跑的冲动。 一旁的侧门却突然开了,原菲看着向她走来的高瘦女人,迎过去叫了声妈。 一向笑容和蔼的脸上却有着陈怒未消,不应声,只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她想起羽儿的劝说,于是开口道歉:“对不起,电话里我态度不好。” 她妈妈这才放开脸色,挽着女儿往里走:“打扮得很合适。” 原菲神色黯淡了下,跟着她走进侧门,穿过回廊,往人群中心走去。有人接过她褪下的外衣,又有人拿走她的手包,将一杯红酒递到她手里。 很少出席这种场合的原菲,却有了一种机械般的麻木与屈服,跟着母亲打了一圈招呼,然后不失礼貌地借故远离人群,站到了挂着巨大壁画的隔断前。 本来只是假装对壁画感兴趣般出神,看了几眼后,却真的感兴趣起来。那是一副油画形式的寒梅图,既映衬着别墅里的欧式风格,又独具一番诗情画意,倒也称得上是别出心裁。 原菲的目光从梅花枝头向下移过,最终却落在突然出现在脚边的另一人之足。 抬起头,是白逸。她应付般笑了下就想离开,那人却开口道:“不想跟这里对你有暧昧想法的人并肩而立,就要容忍我站在你身边。” 原菲淡淡道:“你没有么?” 白逸像是被她的自信逗笑,反问道:“我该有么?” 有了康宇的前车之鉴,原菲没有对他口下留情,直接开启腹黑模式:“初次见面时类似雄性孔雀开屏般的炫耀,难免让我如此误会。” 白逸脸上果然浮现出尴尬的神色,转移话题道:“家母喜欢古典文学,所以找人作了这副画。没有用国画,是对我父亲的妥协。” 原菲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所以是你母亲喜欢我。” 白逸无奈一笑,由衷恭维:“原老师果然玲珑心思。” 原菲冷笑一声,直截了当道:“那麻烦你转告白夫人,我已有心仪之人。”连一句伯母都不愿叫,是丝毫不肯攀亲的傲然姿态。 白逸毫不惊讶道:“我知道,顾羽知。” 原菲盯着她,皱起了眉。 “别这么看着我,我是个律师,调查背景、挖掘信息是我的专长。” “我以为,那是狗仔的专长。” 白逸被她噎得够呛,半天才回过神来,无比认真地问她:“……你是属刺猬的么?” 若有侍者偶然听到他们的对话,大概会以为,他们在讨论类似动物世界这样的话题吧。 原菲大概是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因自责而迁怒,羽儿说过,这不该是自己应有的举动。于是她主动找了个话题来说,借此弥补方才的失礼:“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做律师?” 这个问题倒像是问对了方向,白逸开始故弄玄虚:“一般家里从商,最希望孩子做什么?” “继承事业?” 白逸摇了摇头,吐出两个字:“从政。” 原菲恍然:“所以这是你学法学的原因。政法专业,确实是从政的好路子。”说到此处,自己愣了愣,突然意识到,这个白逸,其实和羽儿很像。 她想起和羽儿初见那天,羽儿也曾用晦涩的deja-vu现象来吸引她的注意。同样的炫耀,在羽儿身上是令她倾慕,在白逸身上却是反感。 她又想起羽儿家中西合璧的客厅……父母爱好不一致导致家里装修风格冲突,如此奇妙的共同点,是可爱到让人羡慕的长辈爱情。 家里从商,又学法学,这一点更是类似。想让羽儿从政,也是羽儿家里的考量么? 原菲细想之下,发现羽儿大二已是党员,又任职学生会主席,怕是真有此意。 然而这个白逸……原菲挑了下眉:“所以你跑去当律师,是在抗衡父母权威么?” 白逸自豪一笑:“怎么样,有没有让你对我的印象有所改观?” 原菲上下打量他几眼,诚实道:“并没有。” 白逸:“……” 脑海中突然冒出几个红色的数字,还有羽儿不想保研的话。原菲好像又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所谓挂科,可能不仅仅是为了拒绝安歌的实习邀请,更是羽儿对家里安排的人生道路的反抗。 那么羽儿到底是想走怎样的路,将来的路上,又是否会有自己的影子? “原菲?”白逸第一次开口叫了她的名字,“想什么呢,眼都直了。” “没什么,”原菲终于给了他一个友好的微笑,“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值得一波夸奖。 快夸我勤劳!! 第45章 第四十四章&主动出击 友好的聊天进行了没几句,白逸就发现原菲话越来越少,渐渐有懒得理他的意思。于是他也不再自讨没趣,只是安静地占领她身边的位置,为她挡去那些多余的桃花。 窗外天色渐暗,别墅里的气氛却愈发浓厚。灯火通明之下男男女女各怀心思,利用这场各方名流集聚的私人酒会达成某些目的,忙得不亦乐乎。 原菲与白逸一起坐在角落里,握着自始至终几乎没入过口的红酒,垂眸摆弄手机。 大约九点,白逸注意到她手机上收到一条铃音独特的消息,大概是设置了特别关注的人。原菲在看过那条消息后,神情中涌上明显的脆弱和哀伤。 手中的半杯红酒被她一饮而尽,白逸从椅背上直起身子,关怀道:“怎么了?” 原菲只是摇了摇头。 大概是酒量不佳,半杯红酒下去,脸颊很快上了颜色。白逸在一旁默默看着她,虽然一向对女色无意,此刻微醺的原菲还是美得令他心弦震颤。 原菲一次又一次地看着手机上那条消息,指尖摩挲,雾生眼底,也极大地勾起了白逸的怜悯和好奇。 于是再问:“到底怎么了?如果你想倾诉,我可以。” “还是走了……”原菲轻声叹息,声音微颤,“我们好像,总是在别离。” “据我了解,你们并非总是别离,只是你太怕别离,才对它记忆深刻。” 原菲瞥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语气很轻,却不含轻蔑,只是意有所指,“我已经想得如此明白,也打定主意珍惜眼下,可这样的眼下,和那些炼狱般的日子有什么区别,又要我怎么珍惜。” 这话就让白逸完全听不懂了:“想明白……什么?炼狱般的日子?太夸张了吧。我不觉得你们的那些经历,可以用这么残酷的词来形容。毕竟你们的对手,比你们更加漏洞百出。” 原菲又瞥了他一眼,大概是觉得他问来问去有些烦,蹙眉道:“我在自言自语。”言下之意,与他无关。 瞥过去的那一眼,却因染着醉意而格外动人。 白逸心里一抖,赶紧偏开目光,不敢被她乱了心智。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半杯红酒,可以将自己变成多么美妙的模样,又将自己置于怎样危险的境地。 “你……我找人送你回家吧。” “你觉得我醉了?”原菲轻笑垂眸,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中自己的影子,“我其实,从来就没清醒过。” 白逸嘟哝道:“我看也是。” 原菲已经站起身来,空酒杯被她稳稳放在桌上,一举一动确实不像酒醉,但也可能是演技上佳。 “不劳你费心安排了,我自己回去。” 跟父母长辈打过招呼,原菲独自走出了温暖亮堂的别墅。夜已深,但因无风而并不是很冷。这一片别墅区居住密度很小,绿化景致都做得精致,此时夜景宜人,让她渐渐放慢了步子,也不再辨别出口的方向,而是随意散起步来。 左右回家也是独自一人,早一刻晚一刻已经毫无意义。想起那些因羽儿而归心似箭的日子,原菲只觉恍如隔世。 身后有汽车的轰鸣声划破夜空向她逼近,她懒得回头,直到车稳稳停在面前。驾驶室的车窗慢慢降下来,白逸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她:“迷路了?”见她目光仿佛能杀人,这才邀请道:“上来吧,我送你。” 原菲没动,只是道:“你喝酒了。”酒会上来往敬酒的人,都是白逸为她挡下的。 “我喝的不是酒,气泡水而已。”白逸笑了笑,“非逼我坦白酒场作弊的事实么。” 不好笑。原菲心里冷哼了一声,表面上却十分顺从地上了他的车。这里偏僻,即便她找得到小区出口,也打不到车回家。 “你家办的酒会,你这位少爷倒是滴酒不沾。”原菲坐上他的车,还不忘嫌弃他一句。 白逸毫不在意地解释道:“作为律师,我喜欢让自己随时随地保持清醒,讨厌失控的感觉。” 原菲哂笑:“作为律师就如此让你骄傲么?一晚上提这么多次。” “当然值得骄傲。” 原菲看着他一脸得意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个人也不是那么讨厌。 聊得越多,白逸的一颗赤子之心就暴露得越明显,简单不世故,甚至有点幼稚,却让她相处起来并无不适。因为没那么在意此人,言谈举止上也不必谨慎,随心所欲之下反而更觉亲近了。 一路无话看向窗外,白逸也一直专心开车,原菲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几乎从未往自己这边飘,看来确实对她没什么多余的想法。 车停在小区门口。保安不让开进去,原菲就在门口下了车。 “不早了,就不请你上楼了。晚安。” 白逸的头从车窗里伸出来,笑嘻嘻道:“就算是时间还早,你也不会请我上楼的。” 果然片刻前觉得他不讨厌的感觉,是错觉。原菲咬了咬牙,努力忍住想把那颗头塞回去的冲动,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白逸目送她远去,自己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把车停在路边,用手机跟人发起消息来。一刻钟后,原菲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他没有过于惊讶,因为知道她一定会再次联系他。如果有什么是他没预料到的,只有原菲的速度。 电话里原菲的声音有些歉疚:“走远了么?” “没有,还在楼下。” “如果我现在想请你上来坐坐,会不会太晚?” 电梯门开,本以为会有人在迎接等待的白逸看着空荡荡的回廊,不禁摇头感叹,原菲对他的友好总是如昙花一现般短暂。 按照电话里原菲告诉他的门牌号找过去,敲门,里面的人为他开了门转头就往里走,留下他站在门口装绅士:“要换鞋吗?” “随你。” 白逸看到鞋柜旁备好的男式拖鞋,无奈一笑,赶紧换了鞋跟进去。 原菲已经自顾自地坐到沙发上,他只好走过去,故作遗憾道:“我还以为你会先带我参观下你家,或者,起码问问我喝点什么。” “想看自己看,我家这么小,又不会迷路。喝了那么多气泡水,还喝得下别的?” 白逸摸了摸仍在发涨的肚子,深觉有理,于是走到原菲身旁准备坐下,又在她的眼神示意下坐到了一旁的单人沙发里。 他终于忍无可忍,自觉很有气势地发问:“不行,你必须告诉我,为什么总对我有这么大敌意!我都开始怀疑我的个人魅力了!你不说清楚,我死不瞑目!” 原菲被他吼得愣了愣,居然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意。白逸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逗笑了她,她已经恢复冷淡,开口道:“按照你之前对我的了解,补课那天应该能猜到谁在等我。你执意送我出来,让她吃醋了。” “呃……我很抱歉。” “我想知道你真实的意图。”经历过两次被迫分手,一切企图拆散她和羽儿的举动,她都格外谨慎。这也是她一贯待人不失礼貌,却唯独对白逸处处针对的原因。 白逸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妹是我妈派来的眼线,我不对你殷勤点,我妈会收拾我的。” 原菲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看上去是接受了这个说法。白逸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现在,能信任我了么?” “一点点吧。” 白逸好奇道:“就这一点点,你就敢把我往家里请呀?” 原菲居然难得没有怼回去,而是第一次用真诚恳切的目光直视他:“你今晚的话,让我想明白了很多。我想为了她,赌一把。” 赌一把,当然不是赌白逸深夜入室会不会举动不轨,而是赌他是否会成为自己的有力帮手,甚至是朋友。 在她提到“炼狱般的日子”时,此人曾透露出对她们的对手有所了解的意思。她和羽儿的恋情虽然不是秘密,两次分手经历也不能算是无人知晓,白逸知道这些她并不惊讶。但她们真正的对手,也是她名义上的老板,非知情者又如何知晓其中恩怨? 暗示康宇“漏洞百出”,又多次强调自己的律师身份,原菲并非听不出来,只是故意不作表示。本打算用更多的时间和机会再考察一下此人,但当她回到她们共同的家,却只能独自面对人去楼空的屋子,对于眼下分离的怨恨便如火炽烈,烧得她理智全无。 几天前她向康宇提出要加快双葬完结的进度却被拒绝,理由是要找合适的时机完结发售,确保利益最大化。像这样推脱的说辞,她已经听了无数套,而对方的真实意图她再清楚不过。双葬一日不完结,他们合作关系尚在,她的一举一动便都受限制,和羽儿的关系,更是毫无进展的可能。 在这种事情上,理智和妥协恰如钝刀,割得她们疼痛不已,又无法解脱。也是时候该赌一把,主动出击,另辟蹊径了。 白逸看着她坚定的神情,也严肃起来,开口道:“我很佩服你的决断。现在我也把我的底交给你,希望能换取你更多的信任。” 电话被拨通,开了免提,原菲注意到联系人备注的是一个暧昧的“他”,突然猜到了什么,神情古怪地看着白逸。 白逸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肯定了她的想法。 电话接通,那边一时没出声,白逸先开口道:“都搞定了,她在听。” 扬声器里这才传出一个耳熟的男声:“菲神,给你拜个早年。这么快就被老白搞定了,不像你的风格呀。” ……陈青。原菲扶额,这俩人油嘴滑舌的论调还真是一致。她还没说什么,白逸已经接话:“这像我的风格呀,没有打不赢的官司,更没有搞不定的人。” “你可拉倒吧,你妈你就搞不定,和菲神相亲这回事,我还给你记着呢。” 原菲无语凝噎,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于是端起茶几上的马克杯喝了口水。 白逸尴尬地咳了一声:“当着菲神的面别胡说。我妈可是在小洋楼里挂寒梅图的女人,谁也搞不定。” 原菲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费劲忍住了。想到自己和羽儿相隔千里,这俩人却同在一座城市,还要在她面前通过电话秀恩爱,顿时不爽:“你俩,是来说相声的?” 白逸在本人面前,感受到的威慑效果大些,于是住了声。陈青依旧是不正经的语调:“哪能呢,我这不是故意出现让菲神你放心的嘛。” 原菲觉得,谈正事的气氛还是得由自己带领:“你背叛康宇来帮我,理由。” 陈青总算严肃起来,沉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然而正经不过三秒,“我和老白代表正义,坚决站在菲神你这边。” 作者有话要说: 科科…某晖出来提醒一句… 原菲的性格转变很大,对羽儿、对恶人,态度都主动了很多。这是有原因的,也是有伏笔的,大家注意看,别忘了。 还有解释一下,为什么双葬完结后她和羽儿的关系才能公开。首先,同性恋身份会让原菲人设崩塌,由此带来的后果可能是被康宇抓住不放,指责她不履行合同约定,给公司造成经济损失,由此追究她的法律责任。其次,原菲的打算是以笔为刃,让她的读者接受这件事,所以在那个至关重要的番外(见十四章)放出来之后再公开,她和羽儿承受的舆论压力不会太大,家里人也更容易接受。 这些理由正文里都有写,但是比较分散,没有系统说明。但其实如果认真看都应该是能找到、能理解的。然而我知道,并没有人会认真看…… 我还是那句话,剧情里如果有你想不通的地方,那一定是你漏掉了我的伏笔或说明。少指责,多回顾,谢谢支持。 第46章 第四十五章&迫不及待 飞机落地,已是凌晨两点。羽儿打开手机,给原菲保平安的信息刚发出去不到一分钟,就接到了原菲的电话。 一开口就是说正事的语气,这让羽儿打起精神来认真听着,直到原菲将今夜发生的事都详细汇报完毕。 说得口干舌燥的原菲喝了口水,本以为会等来羽儿的劝告或阻止,却不想女孩只是问道:“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你……不反对?”原菲有点难以置信。 电话那边的人轻笑了一声:“我为什么要反对?” “你前几天还在说我太着急了,不让我把你介绍给家里人……”原菲如实控诉道。 “那能一样嘛,”羽儿耐心解释道,“我反对你为了我去以卵击石,挑战康宇的权威。但现在既然有了帮手,主动出击也未尝不可。” 自己犹豫了许久的事,在羽儿这里却能很快决断。原菲又钦佩起她来,却听她继续分析道:“根据你的详细汇报,白……白律师的意思是,让你做出头鸟,为扳倒康宇撕开第一道口子,是么?” 原菲听到她总算用不含敌意的称呼说起白逸,不由莞尔,语气也带着笑意:“嗯,差不多吧。陈青跟康宇做了这么多年,手里有不少把柄,他们想扳倒康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我这边有点人气,方便开头。” 羽儿唔了一声,又幽幽问道:“你笑什么?” “没有。”原菲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将笑意抹去了,“白逸让我提供点康宇威胁我们的证据,剩下的事情他们来做。” “他们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我没问。”原菲叹了口气,“司法方面的事讲了我也不懂,随他们吧。不过他们给我承诺,最晚到明年开春,保准叫大厦倾颓。” 羽儿没再问什么,只是道:“举证的事交给我吧,我回去整理一下,明天发你。” “欸?”这下原菲更是惊讶不已,“你为什么会有这些?” “因为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羽儿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冰冷,如果与她面对而立,大概能见到那张一贯明媚温柔的脸上露出深沉又不近人情的笑意,恰如原菲与她分手的那个深秋夜晚,康宇隔着车窗看到的那样。 没有谁是一向好脾气的,任人欺压却无力自保这种事,永远也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当日那句令康宇感到一丝恐惧的“你等着”,本就不是空穴来风。 第二天一早,原菲就收到了羽儿发来的邮件。里面有几段录音,还有文稿,关于诬陷原菲抄袭的文字证据。 原菲随意点开了一段音频,发现那居然是康宇单独约羽儿去咖啡厅的谈话录音。彼时康宇尚未展露恶意,羽儿却有防患于未然的意识,实在难得。 当日的情形她听羽儿转述过,对泼咖啡那段记忆尤其深刻,只是当时两人具体说了什么,她却一直不清楚。如今听到完整的录音,也听到康宇那段关于羽儿是否配得上她的论调,厌恶之余却因羽儿的回答而润湿眼眶。 女孩是如此维护着她,用各种方式,从各个方面,一直以来从未改变。 如今,也让我为你义无反顾一次。 除夕佳节,阖家团圆。原菲这一晚会住在父母家,于是翻找出一个背包收拾了衣物,又将她拟定内容、羽儿亲笔所书的春联拿在手中珍重摩挲了片刻,妥帖放入夹层中。 不能完成你的嘱托,将它贴在我们的家门口了。 不同于原菲三口之家过春节的平淡简单,羽儿家族庞大,又是生意人家,这种团圆的大日子更是各种繁文缛节。几位叔伯轮流张罗过年,今年恰轮到他们家,于是忙碌翻倍,几乎难以抽身。 当原菲坐在电视前悠闲择菜时,羽儿忙着接受各路长辈盘问,苦不堪言。 当原菲站在厨房门口看爸妈煮饺子时,羽儿忙着照顾变成话痨的玥儿,费尽口舌。 当农历新年的钟声敲响,窗外鞭炮声震耳欲聋时,原菲默默念出羽儿的名字。千里之外的羽儿作为杰出的后辈,被安排点燃一长串象征家族繁荣高升的炮仗后,也做出了同样的事。 思念如潮蔓延,跨越千里万里,将她们的心紧紧牵在了一起。 午夜鞭炮声连绵不绝,终于清闲下来的羽儿躺在床上,一遍遍看着几个小时前原菲发来的那句新年快乐,终于忍不住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原菲很快接了起来,语气听上去很是愉悦:“怎么还没睡呀?” 羽儿歉然道:“是不是吵醒你了?我只是……” 原菲居然笑起来,不知是遇上了什么天大的开心事:“我恐怕兴奋得今夜难眠了。” 羽儿虽然不明所以,也忍不住随她勾起了唇角:“怎么了?” “不能告诉你。”原菲幼稚地卖起关子来,“否则你也要高兴得失眠了。” 羽儿哼了一声,不满道:“你欠我多少秘密了,自己记清楚,总有一天让你都招个干净。” 这一次,原菲的秘密却没有像从前一样讳莫如深,很快就自己招供了:“我妈说,让你正月初二给她打电话拜年。” 正月初二有何习俗羽儿再清楚不过,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有种不切实际的眩晕感,连声音都是飘的:“你……跟婆婆说了什么?” 原菲似乎都能看到她这一系列震惊到可爱的反应,轻笑不止,回答道:“我把你写的春联贴到了我爸妈家门外,他们赞不绝口呢。我就顺便向他们好好介绍了你,也摊牌了我们的关系。” 电话那边蓦地没了声音。原菲笑意渐敛,轻声道:“把我们的春联贴错了地方,让你生气了么?” “怎么会,”羽儿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应该由我来跟他们坦白和你的关系,承受他们初闻此事的第一份震惊和愤怒。” 原菲明白她的意思,心里一暖,安慰道:“有震惊,没有愤怒。他们……很尊重我,也不会为难你的。” 脑海中浮现出“岁岁如斯”被扯成碎片的模样,泪水落下来,红纸化为血一般的纸浆。耳边是父母的荒唐论,任凭她如何痛苦挣扎,那激烈言辞还是字字入耳、刀刀入心。 这是她在开口摊牌前,一直担心的画面,所幸并未发生。但她又如何不明白,眼下幸福圆满,不过是镜花水月、如梦一场。 即便是这样,还是忍不住开心呢。 那边羽儿开口道:“电话拜年似乎不妥,初二我会赶回来登门拜访的。” “你家人能放行么?” 羽儿轻飘飘道:“乖巧了这么多年,也该让我任性一回。” 羽儿的“任性一回”,得到了顾欣的大力支持。大年初二,在她的掩护下,羽儿顺利从外婆家溜走,直奔机场。顾欣护送她到安检口,得到了一个实落的拥抱和一句真挚的感谢:“你就是我亲姐!” 看着女孩一路撒欢入了安检,顾欣不禁摇头轻笑,感叹爱情究竟能把聪明人变成多痴多傻的模样。 三小时后。痴傻的聪明人一出机场,就入了小别四天的熟悉怀抱。原菲抱得太急,行李背包落了一地也无暇顾及,一个长久的拥抱后,羽儿发现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愈发热切,登时脸红。 果然,下一秒,原菲就倾身过来吻住了她。 像是完全不顾及周围人来人往,也不在意投向她们的奇异目光,只是用最熟悉的方式表达着对女孩的思念,专注而主动,让羽儿惊讶不已。 这真的是她的原菲么? 虽然惊讶,但更多的还是欣喜。羽儿来不及多想就投入深吻,压抑四天的爱意终于得以释放,身心都是极大的满足。 吻过之后,她捧住原菲脸颊,轻笑调侃:“这么猴急,想我么?” “想。”原菲的回答简明扼要,眼神中热切半分不减,看得羽儿一阵心惊胆战。 捡起落地的东西,拉着原菲就往停车场走,生怕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来。来到车旁,刚将东西安置好,羽儿就被原菲压着进了后座。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原菲从她怀中抬起一张灿烂的笑脸,瞬间迷乱了她的心智:“我很想你。” 羽儿抬手,指尖划过她弯得好看的眉眼,努力压下被她撩拨的喘息开口:“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原菲抓住了她的手腕,将那只雪白玉手送到唇边细细轻吻。手上传来阵阵酥麻轻痒,让羽儿眯了眯眼,发出舒适的叹息。 闻此轻叹,原菲更加迫不及待地与她亲热,一面将唇送过去接吻,一面伸手滑入衣摆,直接贴触裸裎肌肤。 手很凉,羽儿笑着躲她,却发现今日的原菲如同一头莽撞又执着的小兽,困得她毫无周转之力。 吻落上脖颈,惹得她一阵阵轻颤。感受到肌肤微疼,她却陡然清醒起来,不由分说地推开埋在自己颈窝的脑袋:“不许咬!” 原菲的神情脆弱又无辜,像个耍赖的孩子。羽儿忍俊不禁地重新抱住她:“咬出痕迹,一会怎么去拜访婆婆?” “那……再亲一下。” 这几乎是原菲第一次主动求欢,羽儿听闻这句软绵绵的请求,顿时又产生不切实际的眩晕感。吻再次落下来,暧昧气息在小小的车厢里发酵得愈发浓厚,消融着彼此最后的理智和清醒。 眼看就要误事,还是发起攻势的人率先停下,伏在羽儿身上转了转眼珠,慢慢爬了起来。 羽儿抬手护住她的头,防止她起身时碰到车顶。 “直接去……去我爸妈家吧。”一番亲热之后,原菲颊边红云未褪,唇色晶莹饱满,连声调都保留着片刻前的软糯动人。 羽儿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柔情蔓延:“先回家。” 原菲愣愣地啊了一声,心猿意马之下脸更红了。 羽儿垂眸一笑:“我要换身衣服。” 原菲显然智商还没有归位,打量了一番羽儿十分得体的穿着,疑惑道:“换什么衣服?这套不是挺好的。” 羽儿的语气暧昧而羞赧,视线往两人交叠的长腿上一瞟,低低道:“你说换什么衣服。” “……先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哎哟…菲菲可以的…反攻近在咫尺… 能不能成功呢? 我也不知道。 第47章 第四十六章&镜花水月 回到家已经过了中午,登门拜访不宜太晚,羽儿急着去沐浴更衣,嬉笑着推开了一进门就投怀送抱的原菲,把她独自晾在了浴室之外。 简单的淋浴过后,浴室门打开,裹着浴巾的身体却陡然一空,竟是被原菲打横抱在了怀里。 羽儿惊呼一声,双手下意识松了浴巾去抓原菲的脖颈,于是浴巾就这么顺着柔滑身躯散落在地上。满怀□□霎时一分不剩地展露在原菲眼前。 虽然女孩体量纤纤,但她一向缺乏锻炼,抱起来还是有些吃力。于是下意识加快步子往浴室走,倒像是心急如焚的采花贼,半分半秒也不能忍耐。 到达床边时体力耗尽,羽儿几乎是被她扔在柔软的床榻里,愣愣地抬头看着她。 原菲觉得自己此刻真是气场十足,床上的女孩因为震惊和羞赧,身体各处都浮现出可爱的粉红,看她的目光呆愣又带着点胆怯,犹如被雄狮盯上的猎物,毫无反抗之力。 她动作慢下来,单膝跪上床边,女孩居然紧张到吞咽了一下,小声唤她:“原菲……” 这个场景实在让她愉悦至极。唇边漾开玩味的淡笑,手上却摸出手机来,故意盯着羽儿发出一条语音消息:“妈,羽儿飞机晚点了,大概还要三个小时才能到家。” 这个安排是什么意思,羽儿当然明白。看着原菲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她对接下来的三个小时既期待又隐隐害怕。 发完消息的人甩开手机,一个饿虎扑食就要把她拥在怀里。决定继续掌握主动权的女孩却身手灵敏,抓住唯一的机会,借她扑过来的力道一个翻身骑上她的腰腹,将她压在了身下。 原菲极是呆愣地张了张口,搞清楚状况后就要反抗,羽儿却将她吃得死死的,俯身边为她卸除上衣边开口调侃:“别着急呀,三个小时,足够了。” 贴身的最后一点衣物在说话间隙被脱去扔在一旁,这让原菲不得不佩服起羽儿的速度来。沐浴完还挂着水珠的身子一贴上她,脑海中所有大胆思量几乎都化作骨子里的温顺。 女孩的唇贴上她的额头,发丝上的水顺她颊边落下,宛若晶莹泪痕。原菲看不到她眼中的温柔宠溺,却能听到她的情话似轻盈雪花,融化在她心上:“四天不见,你更美了,原菲。” 柔软的薄唇滑过脸颊,来到耳畔。轻吻吐息都让她心跳如雷,更何况女孩的情话还在继续:“尤其是,你主动起来的样子,让我既喜欢,又矛盾。” 原菲仅存的神智能大概明白她的意思,却还是忍不住要听她亲口道出,于是勉强喘息着开口:“矛盾?” 羽儿抬起头来凝视着她,一贯温柔而充满爱意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又带着情动后平添的几丝妩媚,正是她四日来时刻思念的模样。 “我很想顺你心意,又更想将这样的你拥入怀中仔细疼爱,一时进退两难,所以矛盾。” 耳边心跳声陡然扩大数倍,几乎要盖过女孩轻轻道出的情话。原菲听到自己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呢喃:“你对我这么好,让我很怕……” 羽儿即将与她相接的唇停下了向前的趋势:“怕?” “我怕捞不起水中月,握不住指间沙。” 一时静极,先前的暧昧气息都冰冷下来,空气中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原菲意识到自己意乱情迷之下说出了多么绝望的话,顿时后悔不已。 女孩撑起手肘,两副紧紧相贴的身子彼此分离,空气灌进来,寒意直达心底。 “这就是你主动求欢的理由?”近乎质问的语气,让原菲咬了咬唇,沉默不语。 女孩紧皱眉宇,继续逼问:“你觉得我是水中月、指间沙?” 像是触到最为疼痛的伤口,原菲瞬间泪满眼眶,垂眸掩饰情绪。 噩梦幻象远离,变得积极又主动的原菲曾一度让她对未来充满希望,而这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她陡然明白,一切让她满意的改变,都是原菲在绝望中的痛苦挣扎。 心魔从来未曾远去,只是被她越埋越深,也越埋越接近致命的中心。 羽儿惊讶于自己明白这些后,首先想到的,仍旧是如何让她心安。 到底爱有多浓烈,才能让人一次次受伤仍可抛却本能的恐惧,继续奋不顾身下去?羽儿看着身下人笑意不再的眉眼,发现她受过的所有伤痛,都比不过原菲的泪更让她煎熬万分。 她重新俯身,贴上原菲的身子,轻吻落在她眼角,为她带走苦涩的泪滴。 右手向下寻找,握住了原菲的手,循循善诱地带着她抚上自己的身体,一路从腰腹来到胸前。 掌心的饱满触感让原菲忍不住捏握揉弄起来,羽儿发出一声轻哼,侧身枕入原菲臂弯,引导她抱住自己,与她纠缠不休。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捞不起水中月、握不住指间沙?” 原菲抬起泛红的眸子,怔怔地看着她脸上重新绽开的温柔笑意。 羽儿摊开双臂,将雪白玉体毫无保留地展现给她,做出任她宰割的姿态来:“我给你这个机会,你要不要?” 原菲含泪轻笑,自然是紧紧拥她入怀。 这一次的交欢,总算打破了她们以往的一贯模式。原菲学着从前羽儿对待她的样子,温柔缠绵、努力取悦,也为女孩在她手下绽放的美丽而深深动容。 难得的机会,她把握得很好。 “如果我是水中月,一定深深烙在你眼底;如果我是指间沙,也一定牢牢贴住你的掌心。” 这是女孩将身心都彻底献祭给她后,道出的珍重承诺。 原得听了这话,却从鼻间逸出一声冷哼,就着含在口中的薄唇狠狠咬了一口。女孩汗湿的身子在她怀里颤了一下,唇上血气弥散,滑入两人口中。 深吻结束,羽儿抬手在唇上蹭了一下,看到指尖血痕,苦恼地一头栽入枕中,闷闷道:“这下好了,一会怎么见人?” 原菲浑不在意地抱住她,把她深埋在枕头里的脑袋托出来,与她额头相抵:“紧张么?” 女孩咬住下唇,却咬痛了新添的伤口,于是赶紧松开,蹙眉道:“能不紧张嘛。” 原菲笑出声来,目光故意扫过她欢好后晶莹剔透的娇柔身躯,暧昧低语:“放心,你这副模样,谁见了都会爱不释手的。” 羽儿白了她一眼:“越来越不正经了,原老师。” 于是原菲正经起来:“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难为你。” 羽儿听了这话,却好像并不高兴:“他们不是任何人,是你父母。我抢走了他们挚爱的女儿,无论怎么被难为,都是应该的。你别为了我,和他们闹得不愉快。” 原菲错开眸子不看她,没应声。 羽儿见她一脸不苟同的表情,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干嘛,我说得不对么?” “好了,”原菲坐起身来,顺便把她也扶起来,“我说过,他们尊重我的选择,也很认可你。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我保证。现在赶紧去洗澡换衣服,否则要迟到了。” 羽儿点头,转身下床往浴室走。原菲坐在床上注意到她有点别扭的走路姿势,又低头看看床单上的点点猩红,突然后知后觉地脸红起来。 等羽儿第二次从浴室出来,已是衣冠整洁的模样。原菲也已将自己收拾妥帖,顺手接过她手中毛巾,为她擦拭褐色发丝。 目光似有若无地瞥向羽儿腰腹以下的部位,开口略带歉意:“还疼么?” 羽儿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了一眼,才明白她的意思。初经人事的女孩羞赧之下伸手推了她一把,自己拿过毛巾继续擦拭,背过身去不理她。 原菲从后面抱住她,嗅着她沐浴过后熏上的玫瑰香气,底蕴悠长,让人心醉神迷,于是忍不住又将唇印了上去。羽儿赶紧挣开,回头瞪她一眼:“我不想洗第三次澡了!” 原菲也意识到今天自己有些过分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哦。” 收拾好后,两人出门。年下城市里冷清起来,大大小小的商铺几乎都大门紧闭,只有临近居民区的地方偶有卖伴手礼的小摊,为上门拜年的客人提供方便。 礼物是原菲提前备好的,没什么新意,但却是不能缺少的礼数。 车停在地下,她们提着东西上了电梯。表面的风平浪静之下,是羽儿一颗快要跳出来的心。 原菲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个紧张到呼吸都快稳不住的女孩,满心爱意几乎要喷薄而出。羽儿是见过大场面的,主持大型活动也好,参加国际比赛也好,原菲从没见过她有一丝怯场紧张。人前洒脱淡然的风范纵使魅力四射,却不及此刻紧张之下流露出的小女生姿态更让她怜爱不已。 一个轻吻落上女孩微微泛红的脸颊。电梯也在此时停了下来,作恶的采花贼满足地走出电梯,羽儿摸了摸颜色更深的侧脸,赶紧跟上。 贴着岁岁如斯的大门出现在眼前,原菲伸手就要敲门,却被羽儿拉住,压低声音道:“等会,让我缓缓。” 原菲留羽儿在一旁努力褪去脸颊热度,自己伸出手来,第无数次掌心轻抚红底黑字,感慨道:“没想到这幅春联,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不知道门后会是笑脸还是冷面。羽儿走到她身边,扬起一抹乖巧阳光的淡笑,主动抬手按了门铃。 是笑脸。 作者有话要说: 原菲把羽儿比作“水中月、指间沙”,说明她从未相信过和羽儿能天长地久,所有装出来的乐观主动,都是因为不想浪费两人在一起的有限时间。至于她为什么会这样想,伏笔已经埋得差不多了,大家可以尽情猜测,到结局就会水落石出的。现在只要明白,她在独自吞下苦果,为羽儿编织美好未来。 第48章 第四十七章&思虑周全 从原菲父母家出来,如获大赦的羽儿连走路都恨不得用飘的。由于是偷跑回来的,还得赶着回去,由原菲送去机场的路上,她却几乎变成话痨,一刻不停地讨论着片刻前的盛况。 “婆婆好热情呀,笑起来的样子和你真像。不对……是你和她真像。” “是么……”原菲有点心不在焉,又好似是不愿再提见面的事。 “公公考我那几个问题的时候,真的把我吓坏了,生怕答不上来呢。” “我爸就那样,别理他。” 羽儿察觉到她情绪不高,抱住她的手臂,软声道:“你都不夸夸我的么,表现那么出色。” 原菲觑了她一眼,淡淡一笑:“我教得好。” 转眼又是分别。机场这个地方,现在已经成功排上原菲最不喜欢的场所之首。候机厅里的告别吻结束,羽儿仍被她紧紧抱着舍不得松手,于是也乐得在这个怀抱里多贪恋片刻,直到广播里催着入安检。 “回去之后,家人会不会怪你?”原菲替她背好随身的背包,开始担心她离开后的境遇。 羽儿俏皮地眨了眨眼:“能把我怎么着呀?” 原菲笑看她一眼,低头取下了上一次离别前她戴在自己手上的白金手链:“这个还是还给你,省得被你家人发现不见了,又要盘问你。” 熠熠发光的手链重回正主腕上,明媚夺目一如往昔。原菲替她戴好手链,又将白皙细腕递到唇边轻吻了一下,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 从口袋里掏出纠结了半天的小药瓶递过去,目光又贼兮兮地落到羽儿长裤包裹的修长双腿上:“那个……如果还疼,可以敷一点。” 羽儿果然又红了脸,一言不发地接过来装好,清了清嗓子道:“那我走了?” “嗯。”原菲脸上依旧挂着笑,淡淡的,是令人心安的弧度。 羽儿走出去两步,又回头叮嘱她:“别总待在家里,多出去走走。” “知道了。”眼眶发酸,也许经历过再多次的离别,也永远无法习惯这种求而不得的疼痛。 羽儿朝她甜甜一笑,挥了挥手,背影终于还是消失在视野里。原菲默默抬手蹭了下眼角,在原地又站了一会,转身离开。 走出机场,原本灰白一片的冬日天空已经上了颜色。将暗未暗的,又被路灯点亮,墨蓝和橙黄交织在广袤天空中,既无日间明媚,又无夜色柔美,看得人忍不住摇头叹息。 车开上回家的路,不知怎么又开始畏难。车开进大学区,在一个岔路口却下意识走了远离家的方向,最终沿着同样熟悉的路线,来到了那家无名书店。 正值大年初二,又是晚间,书店开门的概率实在太小。本只是来碰碰运气、打发时间,没想到驶至街口一望,整条街的商铺,竟然只有书店灯火通明。 意外之喜还不止如此,原菲停好车走进去,发现年下如她一般的闲人竟然更比平时多。二楼的阅读区几乎满座,一盏盏台灯发出柔和光线,令人愉悦的翻书声充满耳廓。她随意挑了本书坐下来,享受着难得的阅读时光。 手中的游记句句精道,她翻了几页,思绪却渐渐飘远了。想到羽儿的证据已经发给白逸,收获了极大的好评,又想到公开关系的第一步已经顺利结束,第二步也该加紧进行。为了不扰乱白逸的计划,她不能直接出面将两人的恋情昭告天下,还得另想办法才是。 冷不防手边出现了一杯咖啡,用纸杯盛着,热气腾腾。一个清冷的声音淡淡道:“这一页,您已经看了很久。” 原菲讶然抬头,果然看到那个自称萧歆然的女孩。一身不近人情的冰冷黑色,与春节气氛如此不符,却又与她自身气质相得益彰。女孩手上也拿着一杯咖啡,此时正亭亭立于桌边,安静地看着她。 不知为何,此时看到她,原菲觉得很是开心。眼神示意女孩坐下,又看了看手边咖啡:“书店里……可以么?” “我问过,可以的。” 原菲也不矫情,点头道谢后拿过来暖了暖手,淡笑着开口:“上次见面被你的名字吓了一跳,忘记仔细问了,你真的叫萧歆然么?” 女孩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会,没说什么,伸手掏了半天掏出一张身份证来递到她面前:“千真万确。” 原菲看着身份证上如假包换的名字,愣了愣,释然一笑:“看来你和我缘分不浅。” 女孩惜字如金,只是略微勾了勾唇角,没再开口。未免尴尬,还是原菲重拾话题:“没想到会在这时候遇到你。” “您看到我的时候,似乎心情不错。” “是,我很开心。”原菲大方承认道,“片刻前我还在思考一个难题,你出现之后却迎刃而解了。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以知情者的身份,曝光我的恋情。” 短暂的沉默之后,是女孩思考过后的发问:“这是您上次说的,守护重要东西的办法么?” 原菲点头,没有过多解释。她几乎是下意识把对面的女孩当成她笔下那个冰雪聪明、运筹帷幄的萧歆然,因此总期待着对方能见微知著,给她满意的答复。 女孩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如果您已经考虑清楚了,我愿意效劳。”说完打开手机,找出两张照片来,递到原菲眼前。 两张都是上次书店见面后,女孩偷拍下的场景。第一张里她和羽儿相对而坐,正伸手捂住羽儿的嘴,姿势亲昵,互望的眼神中充满愉悦与爱意。第二张是羽儿拉她起身的抓拍,两人掌心相贴,却没有第一张那么露骨的暧昧。 原菲惊讶不已,却听女孩解释道:“拍下这些,仅仅出自不想错过美好场景的私心,而非想对您和她不利。如果要曝光,这两张照片,或许可以派上用场。” 她和羽儿在一起这么久,却连一张合影都没有,本来还在头疼曝光的形式,没想到女孩果然和她笔下的萧歆然一样神通广大。她赞赏地看了女孩一眼,拿过手机来将两张照片反复放大查看了几遍,斟酌道:“用第二张吧。” 女孩却有不同的见解:“第一张里,她的面容一半被您遮住,似乎更有利于保护她。第二张亲密程度不够,很难令人信服。”说起正事来,女孩倒是不吝言辞、字句精准,而且对人情世故有着超乎年龄的周到理解。 原菲的目光从照片上转移到女孩身上,看了片刻,若有所思。 女孩见她半天没动静,又开口道:“您觉得呢?” “就第一张吧。” 怎么曝光、何时曝光等正事谈完,女孩又归于沉默。原菲终于忍不住好奇,问出了私人问题:“你……多大了?” 询问小孩子的语气,让女孩脸红了红,似乎在为自己年龄尚小感到尴尬:“十四岁。” 原菲见她忸怩模样觉得可爱不已,语气也更加如对话小孩般亲和友善:“你这么小,家里人也放心你自己出来?” ……这么小。女孩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点无奈来,避过前半句话,直接解答后半句:“我不是自己出来。”说着眼神示意四周。 原菲对注视一向很敏感,其实早就发现周围有几个人总往她们这边看。本以为只是简单的好奇,或是认出她的身份,现在看来,那几个男人衣着风格相似,又都笔挺高大,果然像是保镖之类的人物。 逛个书店而已,这么多人保护。这让原菲忍不住扶额感叹。 一向寡言的女孩,因为尴尬,居然主动开口转移话题:“……她怎么没和您一起来?” “她家不在这里,回去过年了。”原菲毫无保留地回答道。 女孩却扬了扬眉,调侃道:“我还以为,又像上次一样,为我提供便利去了。” “……对了,你的拍照技术不错。” 生硬的转移话题,让女孩挂着玩味笑意看了她半天,才不紧不慢开口道:“是您和她的颜值提升了照片的效果。” “……谬赞了。” 待闲聊结束、女孩离开,原菲摸了摸仍旧带着微微热度的脸颊,叹了口气。怎么她遇到的人,一个比一个腹黑,总有办法只言片语间就让她面红耳赤。 等羽儿回来,她决定好好讨教一下。 第二天,正月初三。不宜外出拜年的日子里,原菲曝光的百合恋情在文学圈里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浪。手机叮叮当当响个没完,大都来自相知不相熟的人,无非是向她确认消息真假。她烦闷地关掉声音,不去看网络上的风言风语,突然敬佩起那个女孩的决策。还好没有曝光羽儿面容,才不至让她千里之外还被自己累得忍受骚扰。 想到羽儿,她心里却咯噔一下,陡然发现自己漏了很重要的步骤。曝光恋情的事,她忘记通知羽儿了。 先前羽儿对她的支持仅限于借白逸之力反击康宇,对于此事却从未商讨过。见她父母是一回事,但对于羽儿家庭那边,她们的事情显然还不适合交代。一方面羽儿毕竟年岁还小,另一方面,这学期挂科的事还没过去,时机似乎也不对。虽然照片遮住了羽儿面孔,但对于家人来说,岂会认不出来? 汹涌而来的恐惧瞬间让她冒了一身冷汗,却不仅仅是因为这些理由。有些事情果然是宿命,无论如何都会发生,躲也躲不过。最让她害怕的,是接下来羽儿的反应。 拨通羽儿的电话,等待的过程如此漫长。铃音不过响了两三声,她却几乎度日如年。 电话那边有一阵短暂的嘈杂,嘈杂声呈渐远趋势,大概是羽儿正在远离人群中心。她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羽儿轻笑了一声:“这是怎么了?突然客气起来。” 看来是还不知情。原菲咬了咬唇,却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甚至冒出了继续隐瞒的想法,能拖一时算一时。 但显然,等羽儿自己发现,两人之间的龃龉只会更深。 叹了口气,刚要坦白,羽儿却先一步开口解释:“没有打扰,是我姐带着玥儿在那胡闹。这两天她们住在我家。” “……那就好。” “刚才我姐给我看了一张照片,说是圈子里已经传开了。本来还想打电话问问你是怎么回事,没想到你先打来了。”羽儿语气不含愤怒,只是有点疑惑,“是谁爆料的?还特意偷拍了这么暧昧的照片。” 原菲突然意识到,站在羽儿的角度,此事其实和她没什么关系,不过是好八卦者无意间的偷拍爆料而已。自己先前一番担忧恐惧,实属多余。 “你家人……看到了吗?” “只有我姐看到了。我爸妈他们不关注这些,其他人也未必认得出我。还好这个偷拍者有良心,没把我一块曝光了。” 原菲心中一块巨石落地。那女孩这次真的是帮了她大忙。在这件事上她失于急躁,全因女孩的周到考量,才没给自己和羽儿的感情带来不可挽回的伤害。 虽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但原菲还是打算坦白,不给她们之间留下一点可能产生隔阂的痕迹:“其实是我托人曝光的。昨晚在书店遇到上次那个……萧歆然,她又恰好拍下了这张照片,就想到了这个主意。这件事是我自作主张了,忘记和你商量,对不起。” “嗯?”羽儿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疑问音节,让她的心陡然提到嗓子眼。接下来是愤怒指责还是失望怨怼,她几乎都能预见。 “那女孩真叫萧歆然啊?” 作者有话要说: 萧御姐继续客串一波… 两受相逢必有一攻,显然十四岁的萧御姐完胜。 以及原菲的失于急躁、自作主张是有原因的,人设不会崩,淡定淡定。 第49章 第四十八章&飞来横祸 “无论你做了什么,在我这里都是值得被原谅的。” 一句话让原菲释然而笑,又潸然泪下。她早该料到如此的,不仅是因为女孩对她一贯的纵容宠溺。按照从前的经验,她们之间每逢误会产生,总能和平度过,从没有因为猜忌怀疑而产生半分不快。 这是世上最完美的爱情,然而完美,往往意味着不真实。 羽儿半天没听到她的回应,又继续道:“如果你希望,我现在就可以把这张照片发给我爸妈,向他们坦白我们的关系。或者你想让谁知道,我都没意见。” 原菲忍着抽噎轻声问她:“为什么?” “和你在一起,这么好的事情,我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 原菲破涕为笑,电话里也传来羽儿的轻笑声,淡淡的,真真切切地传入耳中,又熨帖在心底。 接下来的两天里,原菲足不出户,完成了双葬最后的修改,又写出了那个至关重要的番外。这是不眠不休的两天,所有努力化作令许多人期盼已久的结局,义无反顾地发了出去。 如果说上次恋情曝光只是真假难辨的八卦,那么这个性别颠倒的番外,几乎可以说是引证般的官方消息。彼时的风言风语已经让原菲不敢多看,这次发表之后,她直接关闭了所有能接收消息的渠道,倒在床上一睡就是将近一整天。 傍晚时分,如果不是锲而不舍的敲门声断断续续响了半小时,她是不会离开柔软床榻、揉着一头睡乱的长发、带着发蒙的脑子去开门的。可是大门一开,两个风度翩翩的男人出现在视线里,却让她在半秒内就做出了正确反应,啪地一声将他们拒之门外。 白逸和陈青面面相觑了一会,听里面又没动静了,顿时头大。 “她是继续去睡了,还是去洗漱换衣服了?”发问的是白逸。 “打赌打赌,我赌后一种可能。”陈青没正经道。 白逸叹了口气:“希望这次打赌,是你赢了。” 又是二十分钟过去,门口两人一个蹲着一个靠着,都几乎快要睡着。那扇冰冷无情的门这才终于打开,已是衣着得体、妆容精致的原菲站在门边扫了他们一眼,淡淡道:“请进吧。” 靠在廊上的白逸站直身子,对原菲回以一笑就要进去。不正经的陈青却还蹲在地上:“真难得还能从菲神嘴里听到个请字……诶老白,拉我一把,腿麻了。” 原菲望着天花板摇头叹息,不再看他俩,自己先进了屋。 “说吧,来干嘛。”刚睡醒还带着点沙哑的嗓音尤为性感,让坐在沙发上揉腿的陈青笑得不怀好意,被白逸捅了一手肘,于是改为揉肋骨。 白逸的回答一本正经:“我看到今天凌晨五点你发表了那篇番外,大概是熬了一个通宵写出来的。我算了算时间,你应该会睡到下午,所以这个时候过来看看你,陪你说说话、吃顿饭,纾解心情。老陈正好清闲,就跟我一起来了。” 原菲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语气幽幽道:“从前没发现,你这么体贴。”说完一伸手,“手机借我用用。” 白逸一头雾水地把手机解了锁递过去,看着原菲熟稔地拨通了一个号码,又特意开了免提。 不一会,羽儿的声音响起来,同样是幽幽的语气:“怎么样白律师,交代您老的事办妥了?” 白逸:“……” “办妥了。”答话的是原菲。电话那边开始沉默,原菲扫了沙发上二人一眼,拿着手机去了卧室,又关了门。再出来时,原本起床气未褪的乌云密布已经转为心情开朗的笑面模样,让他们集体感叹羽儿哄人的本事。 将手机递还给白逸,她又想起一事:“为什么一开始不直说是她让你们来的?” 白逸有点呆,实话实说道:“是她让我别说的……”然后被陈青敲了下脑袋。 一向没正经的人正经起来,说出的话倒是大有深意:“这三天,你几乎没联系过她吧?你们如胶似漆惯了,一点合理的私人空间是必须的,这她明白,但是担心也是难免的。不直说是不想让你为这个不算错误的举动自责,更是不希望你觉得被她束缚,彻底放弃了私人空间。这姑娘的心思可全在你身上,菲神你还不了解么?” 原菲褪去笑意,咬唇沉默了片刻,又换上轻松的神情:“好了,劳烦你们跑这一趟,想吃什么,我请客。” 这顿饭,他们没能吃成,因为路上出了点意外。应该说是,不小的意外。 车在开至一条同向单车道的岔路上时,对向的一辆中型货车突然偏离方向,和他们迎面撞上。 车是白逸的,也是他开的,因此身处驾驶室的他受伤最重,当场不省人事。碰撞位于车身左侧,副驾驶陈青几乎毫发未损。而原菲不幸坐在后排左边,碎裂的玻璃在她身上划开深深浅浅的口子,虽然不是多么严重的伤,却也让她倍感煎熬。 突如其来的惊吓、伤势的刺痛和周围的嘈杂都让她排斥起当下来。本能的反应是任凭意识涣散沉沦,来规避这一切让她排斥的东西,于是耳边熟悉的啪嗒声响起,嘈杂喧嚣总算离她而去,伤口疼痛也渐渐缓解、转移,随之而来的是胸口的闷疼。 像是被某种格外剧烈的情绪压着,她虽暂时想不起这种情绪因何而来,却依然被压得几乎不能呼吸。眼底鼻间都涌上酸涩,却只是阵阵干疼,仿佛泪已用尽,再哭不出半滴滚烫液体。 耳边啪嗒声片刻不停,依旧是规律而轻盈,如雾聚而落,似泪凝而下,让她感觉到凄然的美丽。其间夹杂着对话交谈,若隐若现的,听不清是谁的声音,也听不清说了什么。 她试着睁眼,却被白光刺目,几次下来都以失败告终。眼底的酸涩胀痛更加明显,她抬手去揉,却被手腕上冰凉坚硬的物件硌了一下。待到眼底适应光线,她张眼,却见羽儿那条白金手链正戴在她的腕子上。 ……她记得,羽儿临走之前,她已经将手链还回去了。 寒意瞬间攀上脊背,错乱的事实让她刚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又开始剧烈波动,随之而来的是意识涣散沉沦,一如片刻前。 胸口闷疼消散,伤口刺痛回归。有一只温暖的手正一下下轻拍她的脸,焦急嗓音喊着她的名字,让她心里一抖,蓦地张开了眼。 不是羽儿。 车祸现场还在处理,救护车已经赶到,白逸正被担架抬着往车里去,而陈青站在玻璃尽毁的后门旁,正试图唤醒她。 原菲抬手轻揉太阳穴,却摸到鬓边粘稠液体,讶然缩手,指间一片殷红。 陈青见她清醒,总算松了口气,问道:“怎么样,能起来吗?” 语气焦急,目光不住地往救护车那边瞥。原菲明白过来,白逸的状况大概不好,当即不再耽误时间,自己咬牙钻出了车门,在陈青的搀扶下走向救护车。 上车后,离开前,原菲最后看了一眼惨不忍睹的轿车,和一旁几乎毫发无损的货车。货车司机正悠闲站在车边,懒懒看着几个忙碌的交警拍照取证,自始至终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羽儿接到原菲受伤的消息后,立刻买了最快一班机票,披星戴月地赶了回来。 因为原菲不肯告诉父母,住院无人照顾,所以尽管外伤严重,也只是在医院处理后就回了家。本来按照她的叮嘱,陈青该在第二天通知羽儿,却实在不放心她独自过夜,还是早早给羽儿透了消息。 羽儿到家,已是晨光熹微。门没锁,说明有人在家。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却没有看到原菲的身影。 客房门虚掩着,羽儿推开门,却愣了几秒。原本只有一张床、使用率很低的客房,在短短几天里被原菲改造一新。房间里新贴了淡紫色的壁纸,居中的床被移到墙边,又添了桌子、书柜,连窗帘都换上与壁纸搭配的颜色,整个空间被温馨的氛围笼罩着,看得她心里一暖。 自从羽儿搬来,她们一直同住主卧,书桌也是共用。但大部分互相陪伴的时间里,都是原菲坐在电脑前,羽儿抱着书随意靠在阳台躺椅、卧室豆袋沙发或是客厅里,一直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 如今原菲趁她不在精心布置,她岂有不感动的道理。但眼下她寻不到原菲,感动还是被忧心掩了过去。 走出客房,她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着熹微晨光透过落地窗前覆盖的薄纱,突然感到一阵茫然无措。 就在这时,浴室里传出了熟悉的呜咽。 羽儿忍着心头巨震走了过去,轻轻推开了浴室门。 镜子前的人背影单薄,一头长发未挽,摇曳到腰际。她左手抬着,捂住左边脸颊,只剩半张挂着泪痕的无双容颜。泛着水光的眸子透过镜子,将带着凄然哀伤的目光落在羽儿身上,让她感受到刀割般的疼痛。 “我美吗?”带着沙哑的嗓音,如此认真地问了她这样的问题。 “当然。”羽儿走过去,却不敢抱她,怕弄疼了她身上不知在何处的伤,“每次见到你,你都美得让我舍不得挪开目光。” 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的羽儿,抬手握住她遮盖左脸的手腕,慢慢将那只带着伤疤的白皙玉手拿开了。 镜子里顿时呈现出一半天使一半魔鬼的可怖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打死我吧,我没意见。 第50章 第四十九章&事关重大 容颜被毁对于每个女性来说,都是极大的痛苦。但羽儿看着怀中哭得难以自持的原菲,总觉得她的痛苦,不仅仅是来源于此。 脸上的伤,不过是眼角一道延绵至鬓边的划伤。虽然缝合之后伤口肿胀,连带着左眼也呈现红肿丑态,但一切都只是暂时的。伤口不深,原菲也不是瘢痕体质,外伤痊愈后,伤疤也会慢慢消去,对容貌根本不会有什么难以挽回的影响。 这些话,羽儿翻来覆去说了多少遍,可是怀中人依旧哭得委屈又伤心,更像是在借此发泄着什么。 和原菲在一起之后,从容自信都像是上辈子的事,她无数次在这个深爱之人面前感到自己的渺小无力,比如此时,她又一次安抚不了她,只能随她一起落泪。 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安抚她。连同羽儿在内的一切都如泡影,一个不留神就是灰飞烟灭。尽管现实让她如此煎熬,她还是咬牙忍下所有疼痛,不敢有一丝抱怨,只能默默流泪。 起码还能在羽儿怀里流泪。 羽儿抱着她,耐心地为她拭去不断流出的泪水,防止浸湿伤口包扎的纱布。安慰的话已经说尽,她却自始至终说不出一句“别哭了”。矛盾地希望原菲不那么伤心,又不忍连发泄的机会都不给她。此刻她只希望这个充满了泪水的清晨能快些过去,希望日出云散,还她们一个本该愉悦祥和的重聚。 半小时后,太阳出来了。金色的阳光落在客厅里,铺上原菲散在她膝头的长发。 泪水流尽,眼底涩然干疼,让她只能阖眸依偎着羽儿,整个人如睡着了一般安静下来。 羽儿的手摸到她领口,开始一颗一颗解她的睡衣扣子。感受到衣料被拂开的微凉,她没有反抗,甚至没有张眼,任凭女孩为她褪去上衣,检查身上伤口。 伤得深的地方,除了眼角,无非左臂和侧腰两处玻璃刺入。清创缝合后包扎妥帖,只要按时换药,很快就能愈合。细小擦伤遍布左侧身体和脖颈,大部分已经结痂,有几处略微红肿,在羽儿冰凉指尖轻触的时候,传来轻微刺痛。 这么严重的车祸,她只受皮外伤,眼角伤势也没影响视力,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听到羽儿轻轻叹了口气,她眼底又是一阵酸涩,却再流不出半滴泪水。 发泄至此,也是足够了。原菲撑起身子,脱离羽儿的怀抱,自己垂头穿衣,有意让自己丑陋的左脸躲避女孩的视线。 “不知道陈青有没有跟你说明当时的情况。”原菲的嗓音沙哑得令她皱眉,却是已经恢复平静,开始商谈正事。 “没来得及细说,只说你伤得不轻,让我回来照顾你。” 原菲摇头叹息,歉然道:“他这么说,吓坏你了。” 羽儿露出一抹苦涩笑意,将她的手握在掌心,轻声道:“是啊,下次见了他,你要帮我好好批评他。” “事故发生得不正常,那司机不像酒驾,货车在撞上我们之后还能控制方向、平稳刹车,也不是车出了故障。一个运货司机,出了车祸,伤了两人,心态好到无所畏惧,更是可疑。既非天意,我怀疑是人为。” 羽儿认真地听着她的分析,神色也愈发凝重起来。 “车是白逸的,一向出入平安,却偏偏在有我的时候发生了意外……而我最近做了什么,又惹怒了谁,似乎一目了然。”原菲抬手烦闷地抓了一把散落鬓边的长发,“是我连累了他们。” 羽儿却摇了摇头,讳莫如深道:“谁连累了谁,还不一定。”说着拿出手机,拨通了陈青的电话。 电话那边的声音很是疲惫:“怎么了?” “陈哥,白律师怎么样了?”先是友好的问候,那边却有点不耐烦道,“刚手术完,还没醒。你回来了吧?好好照顾菲神,就这样。” “等一下,”羽儿阻止了他想要结束通话的举动,直截了当道,“既然白律师一时半会无法康复,那么你们掌握的证据,是不是交给我继续处理比较妥当?” 原菲听闻羽儿此言,顿时恍然大悟。 那边沉默了一会,却是偷梁换柱道:“这次的事故是大学区的交警队在处理,那个司机也很配合,答应会如数赔偿,不用我们操什么心了。” “既然事关重大,重大到让你们险些遭人灭口,这条统一战线跟谁站,怎么站,我们都没有选择。如果你和白逸想不明不白地利用原菲,甚至拖她下水,我决不允许。” “我们没有!”那边着急起来,“我和老白从来没想过要利用她,只是恰好目标一致才暗示她加入。是她自己同意抛砖引玉,需要她做的事情,也都是她自愿的!有些事情,不告诉她也是为了保护她,这你应该明白的呀,你不也瞒过她、骗过她么!” 羽儿神色一片冰冷:“我瞒她骗她的时候,可没把她搞得满身伤痕。” 陈青也动了怒,几乎是低吼道:“谁能知道康宇会丧心病狂到雇凶伤人!这是我和老白要害她吗?!这笔帐,你别记错了地方!” “证据是你们找的,康宇雇凶伤的也是你们,怎么说也是你们连累了她。大账记在康宇头上,小账你和白逸一个也跑不了。”羽儿依旧是不急不恼的语调,却又强硬到不容反驳。 陈青听上去是被她气得不轻:“顾羽知!!!你这小丫头哪来这么多阴谋论啊!” 羽儿冷哼一声,毫不示弱道:“这种事,我从小见多了。” 那边终于被她噎得没了言语,倒是也没挂电话,只是不停地喘着粗气。羽儿顿了顿,还是放软了语气,好言相劝道:“你们的证据需要有懂法的人接手处理,却不能让更多人被牵涉其中、身处险境了。交给我吧,我有办法。” “你一个大学没毕业的小丫头,能有什么办法。我可告诉你,这事太大,你要是接不住,那就是神仙难救。” 一口一个小丫头,让羽儿火冒三丈,却还不得不压下情绪,继续恳切道:“我家里的情况你应该了解,就算接不住,我也有路可退。” “唉算了算了,懒得跟你吵。今天下午我找人去接你,找个地方跟你细说。” 挂了电话,取得阶段性胜利的羽儿一转头,却发现原菲不知何时已经不在身边了。厨房里有叮当声响,她走过去,发现原菲已经在做早餐。 见她进来,灶台前的人勾起一抹玩味笑意:“吵完了?” 右边脸颊朝向门口,笑意动人依旧,左脸却隐在她看不到的方向,姿势有些固执的别扭。 羽儿脸红了红,全然没了电话里跟人争辩的从容气度:“我才没跟他吵架。” 原菲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却看得羽儿心惊胆战:“你别表情这么丰富,当心扯到伤口了。”说着就要走过去,原菲赶紧又偏了下脸颊,躲避她绕过来的视线。 羽儿看到她的举动,却不满地蹙了下眉。先是伸手将正在煎蛋的灶台关了火,又扳着原菲的肩头强迫她转向自己。 那双眸子慌乱地窜来窜去,不敢与她对视,可爱又让人心疼。羽儿凑过去在她唇上轻咬一口作为警告,命令道:“看着我。” 原菲垂下目光,睫毛轻颤,犹豫了很久,才敢去看羽儿的眼睛,和那双乌黑瞳仁里自己的影子。 恶鬼一样的左半边脸映在黑玉宝石上,还是让她心惊不已,很快又移开了目光,低头不语。 羽儿叹了口气,似乎是无奈至极,语气几近哀求:“别躲着我……” 原菲心里一抖,慢慢抬起了头。 “你在我面前的畏缩躲避,会让我很难过……很挫败。” 原菲似有所悟,又像是懵懵懂懂。 “你表现出害怕我的样子,可真是这世上最可怖的事了。” 原菲明白过来,自己下意识的举动,给她增加了多大的心理压力。她紧咬下唇,犹豫了一会,主动伸手将羽儿抱住了。 “我不怕你。” 羽儿避开伤口揽紧她,轻笑声无奈而宠溺:“那就别再躲我。” 在暖意融融的厨房里,又被食物香气包围,是很容易让人放松下来的环境。拥抱渐渐发展成不知餍足的爱抚,羽儿因为担心弄疼她而束手束脚,原菲就自然地掌握了主动权。 经历过几天前的初次尝试,原菲明显比从前更放得开,也更知道怎样让她舒适。灵巧双手探入衣摆,从小腹一路攀上最贴近心脏的地方,惹得羽儿乱了呼吸,又忍不住勾紧她的脖颈,贴着薄唇吻了下去。 脖颈上的细小伤口传来阵阵微疼,恰如恋人的皓齿于其上婉转轻咬,奇妙又快活的感觉,让原菲加深了唇舌的进犯,逼得羽儿愈发温顺起来,任她予取予求。 与那些分手后为求安慰的吻不同,此时羽儿的温顺再不是心疼怜悯,而是全出自心甘情愿的臣服。 是她把一向高傲的女孩变成了这副温顺到几近卑微的模样。 原菲再也压不住心头的燥热,想故伎重演地抱起女孩,却被理智尚存的羽儿轻轻拦下。 “当心伤口,一会又要碰疼了。” 原菲皱眉:“可是——” 然后被羽儿暧昧的声音打断:“别急。你想让我去哪,做什么,直说就是。”被吻得红润通透的唇来到她耳畔,带给她言语和吐息的双重刺激,“我……都听你的。” 第51章 第五十章&予取予求 为了赶回来,本就一夜未眠的羽儿,又在最该清心寡欲的晨间被原菲一顿折腾,此时终于头痛欲裂,伏在枕上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了。 原菲一脸歉然地坐在她身旁,睡衣半解,风情暗藏,看着女孩不着寸缕的娇柔身躯陷在被榻里,单薄到令人心疼。 手摸上去,可以触到冷掉的汗,沁在如玉肌肤上,犹如一幅小荷初露的清纯图景,每一寸线条轮廓都似名家勾勒,完美得恰到好处。 然而…… “去洗澡吧,这样会感冒的。”原菲的声音很小,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逗得羽儿埋在枕中闷笑不止。 “笑什么呀。”原菲稍稍提高了音量,动手把她的身子扳了过来,免得她无力抬头闷坏了自己。 那副漂亮白皙的身子正面,居然烙上了不少深深浅浅的痕迹。浅的地方似雪映红梅,朵朵印在肩头;深的地方却如牡丹盛放,在脖颈和胸前沾上斑驳猩红。 原菲看着那些痕迹,脑海中又浮现出女孩在她怀里轻颤低吟的模样。实在太美,但这样的美,似乎还不足以成为她不顾轻重弄伤羽儿的借口。 她知道自己近来愈发莽撞了。在很多事情上,她本该思虑周全的,却不知为何没了从前小心谨慎的长处,屡屡做出不恰当的举动。从曝光恋情,到脱口而出的“水中月、指间沙”、又几次三番在羽儿面前控制不住情绪,再到此时不顾羽儿奔波疲惫求欢,甚至伤了她……原菲都几乎要不认识这个轻率又粗鲁的自己了。 但羽儿从没责怪过她。就像此刻,见她面露自责之意,仰面躺在床上的人抬起素白手臂,握住她的手,再次触碰她留下的那些痕迹:“这些是你给我的,我很喜欢。” 指尖沾惹星点血迹,让原菲一下子缩回了手,实在不忍再弄疼她。想了想,自己起身下床,快步出了卧室。羽儿依旧躺在原处乖巧地等她,不一会,她就拿着碘酒棉签折返。 为每处破皮的咬痕都消过毒,又将严重的地方盖上创可贴。随后她打来一盆热水,浸湿毛巾仔仔细细为女孩擦去汗水。 自始至终,羽儿都安静配合。一方面,她确实已经疲惫至极,乐得享受原菲的温柔服侍,另一方面,她愿意给她一个缓解自责的机会。 擦完身子,原菲用被子将她整个包裹起来,又隔着被子扶她靠坐床头,将做了一半的早餐快速完成端到了床边。 羽儿这下真的不好意思起来,想要从被子里伸出手,却被原菲柔声拦下:“我喂你。” 切成小块的煎蛋一勺勺递到嘴边,一同递来的还有原菲绕着淡香的手和满含爱意的目光。羽儿在这种脸红心跳的气氛中安静享用着只需要她动嘴就好的美食,想,这可真是一次光荣负伤。 简单吃了点东西落胃,原菲细心地端来水杯让她漱口,然后拉好遮光窗帘,又在床头点燃安神的香薰蜡烛,让羽儿安心补眠。 这一觉香甜,也理所当然地睡过了和陈青约定的时间。原菲大概觉得迟到一两个小时,和羽儿的睡眠比起来并不是什么大事,于是故意没叫醒她,也将陈青派来接她的人晾了许久。 拜原菲所赐,羽儿见到陈青时,本就对她态度不善的男人,态度更加不善。尤其是在她脱口而出地问候一句“陈哥早”之后,那张写满疲惫的脸上几乎浮现出能杀人的神色。 “早个鬼!顾小姐,您也太没时间观念了吧。”充满了讽刺的称谓,让羽儿微微皱眉,但到底是因迟到的歉意,没有跟他计较。 室内开着空调,温度很高,她脱下外衣放在一旁,随意打量一番:“这是你家?” 陈青没好气地回答:“我和老白的家,怎么了?” 羽儿没搭理他,自己坐了下来。他疑惑地看了看羽儿脖子上绕了很多圈、将肌肤捂得严丝合缝的围巾,“关怀”道:“围巾不摘么?” 羽儿的脸刷一下上了颜色。不仅仅是因为脖颈上残留的暧昧痕迹,更是因为陈青提醒她摘围巾的话,让她回想起了清晨时分那场淋漓开始前的情景。 彼时她说出任人摆布的承诺后,原菲眸中狡黠亮色可爱又让人隐隐胆寒。她发出了两个指令,一个是让她去床上躺好,另一个,就是让她自己动手宽衣。 她红着脸在原菲的注视下褪去外衫,就听身体上方一个幽幽嗓音“提醒”道:“内衣不脱么?” 承诺太多果然是个麻烦事。她咬牙克服即将冲破胸腔的羞赧,双手绕到后背去解内衣搭扣,结果就以这样的姿势被原菲紧紧压在了身下。 贝齿咬上松散内衣下最柔嫩的肌肤,一场如暴风雨般猛烈到令人窒息的进犯就此拉开序幕。整个过程中,她的手一直被自身重量和上方的人牢牢压住,动弹不得,只能以任人宰割的姿态,在原菲极为少见的热切粗鲁中遍体鳞伤。 如果没有被制住双手,她会反抗么?会把那个爱到骨子里的人从身上推开,任冰冷空气灌进原本相贴共暖的两副身体之间么? 自然不会。 虽然那屡屡流连于肌肤脆弱之处的唇齿一度让她疼得发抖,但这种疼痛带来的愉悦快乐,与从前那些由她发起的温柔缱绻截然不同。 一种是主动给予,一种是甘愿迎合。 而她历经这些,才幡然醒悟,原来后者远比前者更能让自己心满意足。她爱原菲,爱到愿意把身心都献祭给她,将每一寸骨血熬成绕指柔,生生世世绕在原菲指尖。 “你脸红成这样,很热吗?”陈青更疑惑了,甚至要起身仔细观察她,她赶紧退开两步,绕到他对面坐下,敷衍道:“嗯,有点热。” “热还不摘围巾?” “……” 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脸颊窜起的热度,羽儿没好气道:“能不能快点说正事,我很忙的。” 陈青一脸莫名其妙地又看了她一会,看得她几乎要端不住了,这才拿过早就准备好的笔记本电脑递给她:“你先看看。” 点开第一个文件,羽儿脸上就浮现出震惊与愤怒,而陈青只能摇头叹息。这种神情一直持续到将所有证据看完,之后她沉默了很久,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出神。 陈青忍不住开口问她:“看完了?有什么感想么。” “和这些比起来,雇凶伤人,着实算不了什么。”羽儿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怕了?那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对你和原菲都有好处。” 羽儿盯着他,皱眉不语,神色却不含敌意。看过那些,她终于明白这两人对她和原菲的隐瞒是出自善心,而非另有所图。先前她态度不好,确实是错怪他们了。 “证据链不够扎实,缺少最重要的证词,而且深度也不够,我觉得远远没有挖掘到底。这些留白上了法庭就是漏洞,只会导致前功尽弃。” 陈青当然明白她所言何意,于是流露出转瞬即逝的赞叹神色,开口道:“证词确实还没来得及去取,结果老白就……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做吧,也不难,那些证人一定会配合。只是千万小心些,别让那畜生发现了。” 羽儿点头道:“我明白。” “至于其他的,康宇背后是谁,我不说你也能猜到。飞蛾扑火,毫无意义。那些由于不深究导致的漏洞,我敢说,绝对是法庭上乐于见到的。只要我们把康宇的证据抓牢,就能逼那些人弃卒保车,这也是我们目前能做的最大努力了。” 闻言,羽儿只能深深叹息。 “所以,你也能明白了,拿康宇威胁原菲的事抛砖引玉,对原菲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这件事一旦曝光,公众的目光很快就会转移过来,相比之下那些小把戏就不会有人在意了。” 羽儿偏了下头,突然发问:“你说原菲不知道这些,还愿意相信你们去做出头鸟,是不是太过莽撞?” 陈青愣了愣:“你怎么会这么说她?” 羽儿意识到自己是把心里的琢磨在外人面前脱口而出了,只好无奈叹息:“我只是……觉得她最近似乎不太对。” 本着劝和不劝离的原则,陈青还是安慰道:“菲神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她偶尔莽撞也是为了你。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羽儿白了他一眼:“我看你也被冲昏了。”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正事已经谈完,陈青也不假意挽留,只是送她到门口,叮嘱道:“自己小心吧,照顾好菲神。” 回到家,本还因在陈青那里看到的东西而心情低沉,却在开门看到原菲笑容满面的瞬间,阴霾消散。 “什么事这么高兴?”羽儿总是忍不住随她一起笑,虽然很傻,但见原菲展颜,她就是掩藏不住的开心。 原菲抱着她的手臂往卧室走,抱得她心里一片柔软,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来到电脑前。 自从双葬番外发布,几天来原菲屏蔽了所有能看到外界消息评论的渠道,像鸵鸟一样避开可能有的恶意攻击。然而羽儿坐在电脑前,却赫然看到屏幕上呈现出那篇番外,和下面一大串的评论。 羽儿装模作样地翻了翻评论,问她:“怎么今天敢看评论了?” 原菲的回答又让她红了脸:“今天心情好,看到差评也能消化。” “那你看到差评了吗?” 原菲的语气像是愉悦到了极致:“这就奇怪了,我把热评翻了个遍,也没看到一条差评。没想到人间也有这么多天使。” 守护她的天使,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羽儿回身捏了捏她的右脸:“大概是天使们见你模样可人,不舍得对你恶语相向。” 这个玩笑如果开在平时,原菲大概会心里一暖、羞涩而笑,但如今夸赞她容貌的句子入耳,却似利刃般扎在心头。 下意识又要偏开左脸,却想起晨间羽儿的话,忍着没动。 羽儿也意识到自己开错了玩笑,站起身来很认真地向她道了歉。一本正经又小心翼翼的模样却逗得原菲莞尔一笑,将这个可爱的女孩抱进了怀里。 “对了,你在陈青那里看到了什么?进门的时候似乎情绪不太对。” 听到原菲终于问起这个,羽儿叹了口气,从她怀里脱身出来,愤怒重新浮现眼底:“那畜生,以招揽童星为由,组织领导性侵儿童。”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小伏笔,差评肯定有,是羽儿想办法过滤掉的,希望呈现在原菲眼前的只有善意,没有恶意。 守护原菲的天使,只有羽儿一个。 第52章 第五十一章&偶像包袱 第二天一早。 “一定小心些。”这是羽儿出发去取证词前,原菲第五次叮嘱一样的话。手中素雅的纯色围巾绕过女孩细白脖颈,挡住比昨天颜色稍淡的红梅,衬得她更加温婉柔和,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信任和倾诉。 尤其是,听了她的啰嗦后轻笑挑眉的模样,几乎让原菲想要重复上一个酣畅淋漓的清晨。 “和我一起去,会不会让你安心一些?” 原菲愣了愣,却是下意识偏了下头:“我……不想出门。” 羽儿握住她的手:“我下午之前会回来,陪你去医院换药。” 不怎么愉快的安排,原菲依旧神色郁郁,垂眸盯着地面。羽儿无奈而宠溺地笑出声来:“那中午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好不好?” 原菲抬起头来,眯眼笑道:“好。” 羽儿出门,没有开车,甚至没有打车,而是挤上了早高峰的公交车。刚上车就接到陈青的电话,是喜出望外的语气:“你还没去取证词吧?不用去了,来我家一趟,我拿到更有力的证据了。” 羽儿挂在车内的扶手上,看着满载的公交车吃力地驶离站台,不由翻个白眼,无奈道:“你就不能早说个一分钟嘛。” 深陷堵车灾难,到陈青家里,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一开门,简直是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对话重演:“陈哥早。” “早个鬼,都几点了,你有没有时间观念啊?”唯一的不同,大概是没用那些充满讽刺的敬称。 羽儿这次不客气地回驳道:“你只说让我过来,又没说几点,怎么能叫没有时间观念呢?” “拜托,顾小姐,一小时二十分钟,你从家里爬也爬过来了吧?” 羽儿的冷笑与温婉柔和的打扮严重违和,却依旧有让人毛骨悚然的效果:“还不是拜你所赐。” 侧身绕过卡在门边的陈青,她自顾自地找地方坐下来,对着还一旁吹胡子瞪眼的人催促道:“快把证据拿出来,我很忙的,还要回去陪原菲吃午饭。” 被秀了一脸恩爱,陈青不甘示弱地反击道:“我也很忙的,还要去医院给老白送饭。” “送饭?”羽儿眨了眨眼,反应过来,“白律师醒了?” 陈青一边去开电脑一边回答道:“嗯,昨晚醒的,情况不错。一直是他家里那边照顾着,我也就能抢来个送饭的活。” 电脑屏幕上显现出一个暂停状态的视频,羽儿凑过去,陈青就按下了播放键。 只看了一眼,羽儿瞬间怒火中烧,纤眉紧蹙。屏幕上赫然几个不着寸缕的孩子,一旁有两个成年男性,举止粗鄙到了极致。 偷拍的视频,两个男性是背对,看不到样貌。几个孩子却面容清晰,小脸上透着不解世事的天真。 羽儿不忍再看,伸手拿过鼠标,关掉了视频,咬牙道:“这视频,哪来的?” “当然是有人冒死偷拍的。” “给白律师看过吗?” 陈青摇了摇头:“我也是刚拿到,还没来得及给老白看。” 短暂的沉默过后,是羽儿否定的结论:“这个证据不能用。” 陈青虽然一头雾水,却因为见识过羽儿的专业能力,还算虚心地请教道:“为什么啊?这难道不是比证词更能说明问题的实锤?” “从专业角度看,这确实是一份很好的证据。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个视频一旦曝光,对这些孩子,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原来是在考虑这个。陈青用调侃的语气揭示她的一时糊涂:“把脸和关键部位打马不就行了?” “打了马,他们的父母会不认识么,他们自己会不认识么……等他们长大,明白何为人伦羞耻,再看到自己赤身裸体的视频广为流传,这会不会是比被性侵更可怕的心理阴影?我知道这个视频来之不易,我这么说,让你们失望了。” 陈青的神情严肃起来,这确实是一个考虑。然而…… “这个视频不用,那证词还是要取。这样你自己岂不是又要身涉险境?” 羽儿听他同意不用视频,表情倒是轻松起来,白了他一眼道:“我现在担心的是,还能不能赶上和我家原菲的午饭。” 急匆匆就要离开去做先前被打断的事,临走前却被陈青再一次叫住。她握住门框转身看他,却看到他难得的温和微笑:“你将来,一定会是个好律师。” 专业基础扎实,又懂得真正为受害者着想,这样的羽儿,仿佛让他看到了初识白逸的场景。想来羽儿和白逸家庭背景、人生轨迹都如此相似,只希望她的未来,不会有如今日白逸一般被人陷害、身心俱损的遭遇。 羽儿浅浅一笑,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就关门离去,留陈青在门边愣了许久。 “我将来,不会是个律师。” 临近中午,答应回来吃午饭的人还是没有动静。原菲虽然明知道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却还是忍不住对她牵肠挂肚。心仿佛被矛盾扯成两半,一半是理智劝慰下的心安,一半却是毫无道理的忐忑。 如此混乱的想法交杂在脑海里,让思考也无法专一。原菲一遍遍自嘲,却又找不出一个可以让自己完全信服的猜测,来理顺自己一团乱麻的心思。 过于混乱,结果就是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腰撞上餐桌桌角,将伤口撞得撕裂般疼痛难忍。因此羽儿一进门,就看到她撑着餐桌弯腰皱眉、难忍苦痛的模样,也理所当然地被她吓得魂飞魄散。 把手上东西一扔就朝她飞奔而去,口中已经一叠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原菲勉强勾了勾唇角,撑着桌子的手改为扶着羽儿:“不小心撞到了,没关系。” 羽儿掀开她的衣服下摆,见腰上纱布透血,心疼得声音都在发抖:“一进门就见血光,这是第二次了。” 原菲忍着疼痛去亲吻她紧绷的脸颊,轻笑道:“是你回来得不是时候。” 羽儿瞪了她一眼,扶着她往沙发走,动作轻柔,口中却依旧是责备:“在家瞎溜达什么,走路也不看着,三岁小孩都不会把自己撞成这样。” “三岁小孩还没桌子高,自然撞不上桌角。”原菲的狡辩,换来羽儿轻飘飘的一瞥。 扶她在沙发上坐好,羽儿在她面前蹲下来,仔细查看着伤处。判断出纱布透出的是新鲜的血渍,她担忧神色更甚,抬头看着原菲建议道:“正好今天也要去换药,现在就去医院吧。” 原菲不满地发出抗议:“可是我饿了。” 见羽儿一副为她操碎了心的模样,盯着自己直叹气,她不由笑着起身,顺便拉起蹲在面前的人:“好啦,只是小伤,现在也不疼了。先吃饭吧,我看看你带了什么好吃的回来?” 羽儿这才想起被自己丢在门口的午饭,有点心虚地阻拦了她去查看的脚步,叮嘱道:“你先去餐桌旁坐好,我来拿。小心点,别再撞上了。” 原菲哼了一声,还是乖乖自己去坐了下来,等羽儿将清淡得过了头的清粥小菜端到面前,她却一下子垮下脸来:“……我不饿了。” 吃货本性暴露,让羽儿忍俊不禁,轻哄道:“没办法,你要忌口,伤口才能好得快呀。我不是也陪你一起吃这些嘛。” 听她这么说,原菲倒是心疼起来:“你又不用忌口……应该买点自己爱吃的。” 羽儿端着碗坐到她身边,夹起青菜递到她唇边,笑盈盈地调侃道:“我怕买回来,被某只馋猫用眼神杀死。” 原菲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喂食,感叹自己受伤三天,总算享受了一回病号待遇。然而只喂了一口,羽儿就将碗筷不由分说地塞到了她手中。见她又垮下来的表情,故作疑惑道:“你好像……对喂食有点执着。” 如此暧昧而又露骨的调侃,让原菲的脸一下子通红:“……才没有!” 羽儿手抚下巴做回忆状:“让我想想,第一次喂你吃东西,好像是在酒吧那次吧。你还咬了我的手,我有没有记错?” 原菲幽幽回道:“那之后你再不肯喂我,难道是怕我咬你?” 羽儿的手移到脖颈上,那里还隐约浮现着斑驳红痕,她指尖摸上去,眼神含笑地看着原菲,像是要说些什么来继续调侃,最终却只是淡淡道:“快吃饭吧。” 然而只是那个动作和那个含笑的眼神,就让原菲再也压不下脸颊的热度,红着脸没滋没味地吃完了午餐。 刚收拾了碗筷来厨房洗刷,原菲又跟了出来,站在一旁支支吾吾。羽儿好笑地瞥她一眼:“还不快去换衣服,说好了吃过饭就去医院的。陈青说白逸醒了,一会可以顺便去看看他。” 原菲总算将支吾了半天的话说了出来:“我不想……去医院。” 羽儿停下手中动作,皱眉看着她。 “你在家里帮我换药……可以么,我,我还是过几天再……”心虚又期盼的小语气,让羽儿拿她毫无办法,只能点头应允。左眼虽然已经比昨天红肿稍褪,但依旧是一副不怎么具有美感的模样,原菲不想出门是何种心情,她能理解。 “我们的原老师,偶像包袱很重呀。” 原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获大赦般快步走出了厨房。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卡文。。久等了~ 据说新面孔冒泡会增加某晖的码文动力…求评论求冒泡!! 第53章 第五十二章&强颜欢笑 换药工作从伤上加伤的腰部开始。医用胶带拉扯着伤口周围略微发红的肌肤,连带着染血纱布缓缓撕离下面的血肉,刺痛让原菲双手攥紧怀中抱枕,抿唇忍耐。 羽儿瞥了一眼她泛白的指尖,赶紧停下动作,取了碘伏来,先浸湿了那层和伤口黏连的纱布。这下总算顺利拆开了包扎,伤口处黑色缝线穿插交叠的惨状就暴露在了羽儿面前。一道长划痕,周围还有几道短的,粉红新肉向外翻着,因为不久前的碰撞而渗出一片殷红。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也不是第一次为原菲处理伤口,但上次只是一道不甚严重的整齐刀伤,而她也只是替她重新包扎过,并没有真的亲手带给她难耐痛楚。 她怎么舍得弄疼她。 本就忐忑不安,又看到眼前景象,羽儿感觉自己被窒息感牢牢掌控,甚至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握着棉签的手努力克制住颤抖擦上伤口,她听到原菲轻轻抽了口冷气,然后勉强开口,像是想要安慰她:“你比医院的医生护士温柔多了,一点也……不疼呢。” 发抖的尾音、紊乱的呼吸和因为剧烈刺痛而泛起滑腻冷汗的肌肤,都在揭示着这个可信度不高的谎言。 然而羽儿还是深吸一口气,配合她道:“那就好。” “你的手……很漂亮,也很灵巧。” 羽儿怀疑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她一面艰难地继续擦拭伤口,一面慢慢吐息来平复情绪,轻声回道:“又不是第一次见。” 这种时候,原菲还能漾开淡笑,让她很是佩服:“是呀,见也见过了,咬也咬过了,这双手,这个人,都让我爱不释手呢。” 羽儿手中的动作顿住了。捏着棉签的手指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指节都泛起青白,像是在努力压抑着情绪。压抑失败后,两滴清泪坠下来,被她及时用手接住,避免污染伤口。 “羽儿……?”原菲小声唤她,又用了那种如做错了事怕被责罚的孩童一般的语气,这一次却让她笑不出来。 抬起头来,盯着原菲咬得发白的嘴唇,颤声道:“你不用这样的。” 原菲静静回望着她,眼神无辜。 “我知道你一直在忍,忍耐的痛苦,是不是比痛苦本身更难捱?明明已经千疮百孔,还要强颜欢笑,你真的以为我是傻子,被你瞒得一点都没看出来么?”羽儿的语气很轻,脸上是挂着泪痕的浅笑,像是在责怪片刻前她明明疼痛难忍却强装淡然,又像是在暗示别的,“原菲,我希望你把最真实的感受展现给我,而我也会努力做你值得坦诚的人。” 原菲的手摸到她脸上,眷恋爱抚,力道轻柔直达心底:“你这么聪明,可有些事,颠覆常理,诡谲离奇,本就无法理解。比如我告诉你,你所看到的一切不过梦一场,下一刻你就会醒来;再比如我说,你面前的人不过是个幻影,你的视觉、触觉,所有感官都在欺骗你,你会理解吗?如果这些就是你的心魔,你要如何才能克服它呢?” 羽儿神情呆愣,手中的棉签落了地。 原菲见她反应,垂眸一笑,捏了捏她的脸,语气轻松起来:“你看,我能说出这么可怕的假设,是不是和疯子差不多了?” “……如果,这是你目前的想法,”羽儿回握住了她的手,神情依旧没有褪去震惊,却还是想要安慰她,“梦不会醒,幻影也不会消失,我就真切地陪伴在你身边。你既来之,却不安之,一面憧憬着未来,一面担忧着失去,不是很矛盾么?” 大概是没有想到羽儿会完全进入到她的逻辑中,还能用她的逻辑理智地说出安慰的话,这次换原菲神情呆愣。 羽儿已经调整好情绪,重新拿了一支棉签,打算继续给伤口上药。上药之前,她叮嘱道:“别再难为自己了,痛要让我知道。” 棉签擦下去,耳边总算不再是紊乱的喘息和压抑的低语,而是传来轻哼。一声声柔软又真实,毫不掩饰,毫不矛盾,虽然令人心疼不已,却好过彼此伪装的煎熬。 腰侧和手臂的换药顺利结束,羽儿单膝跪上沙发离她更近,开始拆脸上的包扎。原菲明显紧张起来,垂下的睫毛抖个不住,甚至在纱布揭开的瞬间往后挪了一下,险些扯到伤口。 “别动。”羽儿扣住她后颈,一面专心上药一面玩笑道,“也不是第一次贴这么近了,还紧张。” 一声轻哧逸出原菲鼻间,羽儿挑了挑眉,继续缓声道:“我看这道伤口自眼角延绵,形状妩媚,将来如果留疤,就以此为枝,用脂粉勾勒,上缀繁花,下嵌绿叶,保准你妖艳无双,让人过目不忘。” 原菲又抽了口冷气,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不是因为伤口疼痛:“你哪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羽儿瞥了她一眼,唇角微微上扬:“你教的呀,原老师。” “……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些。” “婉约词派,内容侧重儿女风情,结构深细缜密,重视音律谐婉,语言圆润,清新绮丽,具有一种柔婉之美。这可不是你教的么?” 听到羽儿一字不差地背书,她笑出声来,伸手将跪在面前的女孩抱进了怀里。 “我教你这些,不是让你用在这里。” 羽儿干脆长腿一跨坐到了她身上,避开腰侧伤口贴进她怀里,无辜地眨了眨眼:“学以致用,有何不可?” 原菲笑着去含她巧言善辩的薄唇,却被她灵活躲开,手指点在她意欲作乱的唇上:“说不过我就耍赖,我该用胶带把这里封起来。” 原菲又咬了她的指尖。 她快速缩手,真的掏了医用胶布出来,一面扯开,一面用威胁的目光看着原菲。被威胁的人赶紧作乖巧状,那胶布却只是贴上眼角,将新换的纱布固定好。 换药结束,依旧舍不得离开彼此的怀抱。原菲双手揽住羽儿纤腰,把脸往她温暖馨香的胸前埋,闷闷道:“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羽儿被她蹭得心里一片柔软,脑子也不转了:“回去哪?” “回家呀。”不情愿的语气,让羽儿又勾起了笑意。 “我这次回来,就没打算再回去。” 原菲从她怀里抬起头来,神情惊喜,却还是跟她确认道:“元宵节也不回去?” 羽儿只是含笑摇头。 “一直到开学前,都不回去了?” “是,不回去了。” 原菲好像猜到了什么,又开始紧张起来:“你父母……能同意么?” 羽儿将她的脑袋重新按回胸前,轻飘飘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们自然同意。听说是你收了我,他们很满意呢。” 果然,羽儿向父母坦白了她们的关系。只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会有这么好的结果。原菲的脑袋又从她胸前弹起来,惊讶地看着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一次,羽儿双手捧起她不安分的脑袋,捏了捏她脸上柔滑细嫩的软肉,语气暧昧又低柔:“他们听说原老师才高八斗、气韵如兰,又有无双美貌,内心钦羡不已,认为他们的女儿拥有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得这般妙人不嫌不弃,陪伴左右,自然老怀安慰,全心支持。” 原菲费劲忍住嘴角的抽搐,撸起袖口来给她看胳膊上新起的鸡皮疙瘩,逗得她笑弯了腰。 几句玩笑话说来自然容易,然而事实真相,往往并不美好。羽儿父母同意她们交往是真,态度却绝不会平静淡然。这是为人父母的常情,更是千百年的世俗眼光留下的无可奈何。能换来一个不反对的结果,必定要付出代价。原菲的代价是她视如珍宝的那副春联,而羽儿的代价……她只希望这代价,不会让女孩感到太过痛苦。 夜晚悄然降临,有了私人空间的羽儿没有像往常一样依偎在原菲身边,而是把自己关进了属于她的房间。 打开电脑,面对搜索框咬唇沉思片刻,敲下了几个关键词“妄想”“幻想”“偏执”。网页上立刻跳出一条条看似杂乱却指向性明确的子链接,她点了几个,捕捉到重要信息,又印证般将信息输入到正规资料搜索库中,找到了可以明确解她疑惑的权威文字。 而房间外,原菲又开始不安地来回打转。这一次羽儿回来,虽然有了自己的房间,大门紧闭将她拒之门外却是头一次。上一个夜晚羽儿虽有独立空间却依旧黏在她身边的举动,还曾让她感动了许久,没想到孤独寂寞来得这么快。 她知道,从前那样形影不离的状态并不是健康的情侣关系,为羽儿布置客房也确实是希望她能有自己的空间,但习惯往往是很难改变的。这种艰难,甚至让她怀疑起这一举动的正确性。她费时费力,最后只是给自己……找了个不痛快? 转了一会,发现并不能劝慰自己接受这个场景,像那人不存在一样去做自己的事。于是她不再忍耐,开始采取行动,用一盘切好的水果骗开了羽儿的房门。 房间里的人似乎有些局促,躲着她的目光引她往里走,而敏感如她立刻意识到羽儿在躲什么,强行扳过肩头来一看,果然看到脸上泪痕。 “你哭了……”不可置信的呢喃,随之而来的就是深深的疑惑,“为什么呀?” 因为下午刚刚教育过原菲,羽儿没有强颜欢笑,只是安静垂眸,不一会又有清泪滴落,这一次,被原菲伸手接住。 她们的眼泪,实在太多了些。 “你在看什么?”注意到呈现主屏幕的电脑,明显是有人在她进来之前所做的掩饰。一句质问没有得到答案,原菲先是拿了张纸巾塞到羽儿手里,然后径直坐到电脑前,点开了任务栏里犹自开启的浏览器。 擦完泪的羽儿看到这一幕,再想阻拦已是为时过晚。 作者有话要说: 这其实是很甜的一章… 希望大家不要吃到一点玻璃碴就忘记了前面的糖… 要多多发现美好… 么么哒! 第54章 第五十三章&北国风光 看过网页上的内容,原菲是出奇的平静,甚至脸上还挂着淡笑,坐在转椅上回身看着兀自拭泪的女孩。 “我下午那些话,吓到你了?”轻松调侃的语气,让羽儿尴尬地偏了偏头,不理她。 原菲站起身来,走过去将她拦腰一勾,手指点在她额头上:“还以为你是天生处变不惊的性子,原来情绪都留到人后了。装得倒是滴水不漏,还能说出那么多违心安慰的话,傻不傻?” 羽儿在她怀中埋头,深吸了一口气,闷声道:“那换你安慰我吧。” “好啊,”原菲抱紧她,揽在腰上的手顺着衣摆滑上裸背,一面轻柔摩挲一面提议道,“我们去旅游吧,开学再回来。估计到时候乱七八糟的事也都尘埃落定了,我们回来听结果就是。” 话题转到其他方面,刻意对眼前的一切避而不谈。她转移话题的本领并不高明,却因对话之人的体贴配合,屡屡成功。 羽儿肩头颤了颤,好像在笑,声音却还是闷闷的从怀中传出来:“你是想,把剩下的事全都留给陈青白逸?” “有何不可?”答得理直气壮,手也理直气壮地顺着后背辗转至身前,作乱不止。 羽儿抬起头来,果然已经是泪痕不再、面上带笑。先是把衣服里的爪子揪出来,又饶有兴味地看了她一会,附议道:“我觉得,这个主意很好。” 说走就走的旅行,甚至等不及伤口拆线痊愈。羽儿虽不乐意,但看她兴致勃勃,也不忍阻拦,由着她做攻略、收拾东西,忙碌了两天后就迫不及待地出发了。 这忙碌的两天里,倒有几件让她略有疑惑的事。 一是原菲埋头做攻略期间,经常会与人通话,每每还总只身躲去阳台,像是不愿让她听到一般,冻得手脚冰凉才回来。她心疼她,不经意问起,得到的也只是暧昧又模糊的敷衍。原菲一贯没什么社交,平时有什么事也是事无巨细都让她知道,此时这种明显的躲避却是从未有过。 二是原菲以准备旅行资金为由,借她的账户走了一笔数额不小的账目。她的账户关联着家里的生意,资金流动本就频繁,这种小事她本不在意,却在查了收款方的情况后疑心顿起。对方同样是资金流量很大的账户,这一笔转账埋没在其中毫不起眼,她却总觉得原菲此举,像是在借此隐瞒着什么。 三是,眼角伤口未愈一向不愿出门的人,居然在做了一天攻略后突然要去旅行社看行程。且不说网上行程要多少有多少,羽儿提出送她,竟也被拒绝,只好在家枯等。 等人期间,两天里的疑点不断在心底翻腾。她试图为原菲这些举动找出合理的解释,最终又化为自欺欺人的安慰。一番心理建树之后,原本打算当面问明白的心思都被压了下去,她选择相信原菲,也选择忘掉所有,只把注意力放在接下来的旅行上。 春节期间的旅行,南方是人群聚集的热门选择。为了避开人潮,也是为了一点私心,原菲选择了本为避暑胜地的塞北一带。羽儿虽不解其意,但既然是与她一同出游,当然是不论何时何地,都让人充满期待。 上一次一起旅行,还是在羽儿的家乡,由她来安排行程路线。抛却一些因原菲的身体和精神状态而产生的小插曲,那是一次无比美好的记忆。这次换她来享受清闲,琐碎细节都交由原菲打理,倒也事事妥当,十分令人放心。 比如在选择自驾路线上,高速和国道省道相结合,完美避开拥堵,就让她对原菲的能力刮目相看。再比如她们到达目的地时,那里刚好落完一场纷扬大雪。本就积了一个冬天的纯白愈发松软无瑕,北国风光一览无余。不过这到底是费心择期,还是运气使然,却不得而知了。 塞北的第一夜,住的是游牧人的民宿。圆形的空间十分开阔,尖顶下坠繁复挂饰,处处充满民俗风情。厚实的羊毛毡里暖意融融,在窗户上结下水汽,原菲着单衣坐在床榻上,伸手划开那片朦胧,用指尖轻轻写下了一个“羽”字。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接着是一个温暖的怀抱贴过来,腰被一双纤细手臂环住,细密的吻落在颈上,惹得她瑟缩躲闪,连连求饶:“别闹…等一下,先…先别…” 羽儿听话地停下了骚扰,伸手覆在她拨弄水汽的手上,带着她的指尖重新划过朦胧,在“羽”字后加上了一个“菲”字。 两个字,来自不同的人,羽字写得温婉柔和,菲字磅礴大气,放在一起却如此般配,连读起来都是朗朗上口,仿佛能合二为一,又仿佛生来就是该陪伴在彼此身边的。 看着那两个字,羽儿拥着她满足而笑,原菲却愈发沉重,最后像是心有不甘,一把抹去了窗户上的痕迹。 窗外雪原星辰,霎时尽收眼底。于是抹去“羽菲“二字的举动,被羽儿努力理解为想看窗外景致不得已而为之。压下刹那的沮丧不快,她将下巴搁在原菲肩上,随她一同将目光落在了雪原尽头。 “我来过这。”原菲突然开口,语气却带着一丝不确定,“你不觉得…这里很眼熟么?” 羽儿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疑惑道:“你什么时候来过的?我…我又没来过,怎么会觉得眼熟。” 原菲叹了口气,带着凉意的手抚上腰间她的手臂:“大概是写《双葬》的时候……好像是和谁一起来的,我记不清了。” 羽儿哑然失笑:“原老师博闻强识,怎么连两三年前的事都记不清了?”打趣到一半,却陡然明白原菲那句是否眼熟的真正含义。她意识到眼前景象,确实十分眼熟。 夜色,雪原,纯白,星辰……似乎不能说是眼熟,而是眼前所见,恰好和一段描写完全重合了。那是《双葬》里的一段描写,是两个女主冰释前嫌的那个夜晚,也是全文重要的转折点。一字一句,每一分刻画,她都印象深刻,辅以眼前景象,几乎有种身在其中的错觉。如此看来,原菲确实来过此处,才能用文字将这一切描摹得如此逼真。 思考停止于蓦然袭来的剧烈刺激。一双游鱼般的手滑进衣摆,径直而上,舍弃了一贯的矜持温柔,直接握住了身上最为柔软脆弱的部位,毫不留情地揉弄起来。 羽儿讶然抬头,见原菲已经在她怀中回过身来,眸中不知何时早已被摄人魂魄的□□占领,大概是从她写下“菲”字开始,又大概更早,从她自背后相拥,这一刻就已注定。 原菲对她的渴望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疯狂。 毫无防备之下的举动,亲热有余而温存不足,带给羽儿的却只有一阵阵窘迫与微疼。一边还没进入状态,一边已经急不可耐,眼看局面就要矛盾起来,不论那方妥协,都将是伤身伤心的痛苦。 口中除了喘息已无多余空闲说话,隔着衣物摸到那只作乱的手,想要按下,终究还是不忍。她们之间,不论何种境遇,如果一定要有一方受到伤害,羽儿总是希望是自己。 然而这一次,一阵手机铃声助她们打破了矛盾的局面。是原菲的手机,这让她又介意起来。见原菲果然停下动作,甚至要起身出去接电话,这份介意瞬间化作利刃,狠狠刺进了她心里。 伸手一把拉住了即将离开温暖室内的人,用力咬唇之后,说出的却是关怀的话:“外面很冷,就在这里接吧。我戴上耳机,不听就是了。” 说着从床边的桌上摸过隔音良好的耳机,一手拉着原菲,一手就要往耳中塞。原菲对她淡淡一笑,俯身帮她戴好耳机,却又起身拂开了她的手,径直走出了她的视线。 她们之间,从未疏离至此。 再也不能用多心解释,羽儿愣愣地坐在床上,衣衫是被纠缠后的凌乱不整,身上还残留着那人的气息,那人却在她眼前决绝地掀帘而去,为了避开她,去接一个不能让她听到的电话。 目光转移到窗户上,被抹去的水汽重新凝结,上面却再无羽菲二字。那人抹掉二字的力道之大,似是带了十足的怨气,以至于连半分痕迹也没能留下,干净得仿佛从未存在过。 什么生来契合,什么相得益彰,也不过如水汽之上的单薄文字,随便一抹就烟消云散。 羽儿慢慢躺了下来,拉过被子遮住头顶,耳机里传来轻缓音乐,却盖不住弥散在耳机之外的低低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被子动了动,接着是一空一凉,被夜里彻骨寒意侵袭过的身子向她贴了过来。 羽儿想挣开,到底心疼她身上的温度,忍着没动。心中仍有怨气,却被漫上心头的酸涩一点点吞噬,直到耳边痒了一下,音乐陡然消失,随之而来的是身后之人瑟瑟发抖的呼吸声。 无奈至极地叹了口气,羽儿不再背对着她装睡,而是转过身来,将冷到颤抖不止的人抱进了怀里,毫无保留地分享着自己的温度。 双目紧闭,泪痕未拭,是拒绝交谈的姿态,也是故意将情绪展露给她看。怀中人却仰头亲吻,动作间鲁莽不再,温存有余,唇瓣擦过眼角,带走湿润。 “对不起。”为片刻前不由分说的进犯,为几日里不得不为的隐瞒,也为接下来只能继续的伤害。 一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道歉,却一下子击碎了羽儿所有的伪装。 作者有话要说: 临近结局【或许吧…结局很长… 小虐一下也是无可奈何… 期待下章吧,某晖要尝试开高速车… 哦对,卡文这么久,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第55章 第五十四章&小惩大诫 当原菲的吻落到唇上时,她没有躲开,也没有迎合。这已经是满怀怨气之下能做的最大妥协,也是一句“对不起”所能改变的全部。原菲还是不肯坦白,然而她已经隐隐猜到什么。虽然愿意相信原菲这么做自有道理,可隐瞒是真,欺骗是真,说走就走的抛弃也是真,她要如何才能做到毫无芥蒂?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抗拒,原菲的唇很快离开了这场心不在焉的纠葛,却不死心,辗转来到耳畔。几番啃咬,羽儿依旧是不躲闪也不配合的姿态,明明耳垂已经无法掩饰地上了颜色,却自始至终连一声闷哼都没有流露。 不配合的亲热,甚至别扭得可爱,却让原菲愈挫愈勇起来。 掌心重蹈覆辙般揉弄起胸前的柔软,却不再如片刻前只为泄欲的激烈进犯。指尖轻按摩挲,辅以唇舌的爱抚,如潮水般滚滚而来的温柔攻势终于让女孩彻底沦陷,强作冰冷的眸子里也燃起了和她一样的赤诚火热。 明明最不该怀疑此刻的温存,羽儿还是想到了某些可能,比如伪装温柔只为索求。 念头一出,顿时满怀冰冷。她摸到散于胸前的长发,将原菲从温柔乡里拉扯出来,逼她两两对视。 被迫停下动作的人有些委屈,看向她的眸子里神色柔软,带着点不解世事的疑惑,但最让人动容的,是掩藏不住的深刻爱意。滚烫目光在她脸上来回逡巡,仿佛看不够一般反复而珍重,也不遗余力地瓦解了她那个可怕的念头。 ……这是原菲,是她一见钟情的难以自拔,是她费尽心思的讨好追求,是她牺牲所有的唯一守护,是她爱到刻骨铭心的人啊!羽儿几乎想抽自己一巴掌,为那些不信任的想法,为那些不配合的举动。 眼中泛起雾气,只能以主动发起深吻掩饰。原菲乖巧伏身,毫无抗拒地接纳着她,也尝试小心翼翼地回馈,生怕再次展现出一丝鲁莽。 终于,回到了一贯的相处模式。 深吻结束,彼此都已压不下喘息,原菲却还是抬起头来征询她的意见:“你…累不累?可以…么?” 本该轻笑回应、柔声调侃,这些做得熟练的事情却在此刻变得艰难起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何缘故。于是定定看着原菲,片刻后,点了点头。 灼热的吻再次落下来,却比之前更加谨慎。羽儿闭上了眼,本能不再压抑,但多余的讨好迎合半分也没有。能感觉到原菲时不时分神看她,仿佛对她身体的反应全无自信,一定要亲眼看到她的神情才能放心。这是连第一次都没有过的举动,却发生在彼此早已熟稔的如今。 接下来的一切,按部就班,却因一个小心一个分心而草草收场。 窗外风雪又起,寒风夹着雪粒子拍打窗户,与此时两具汗湿的身子形成鲜明的反差。喘息渐渐平复下来,耳边只余风声,原菲翻了个身,将身边双眸轻阖的女孩抱进了怀里。 太过安静。 原菲伸手把玩她的发丝,轻声开口问道:“睡着了么?” 没有立即回答,但只是片刻,她还是听到了女孩的声音:“没有。” 接下来又是长久的安静。风声愈演愈烈,塞北的夜晚冷到刺骨,丝丝凉意透过每一寸缝隙渗透进来,冰冷直入心底。 原菲终于耐不住,一下子坐了起来。不着寸缕的身子离了温暖被衾,顿时一阵瑟缩,枕边人终于张开了眼,淡淡的目光自下而上递过来,绕过平日里看不够的旖旎□□,径直落在了她脸上。 “我知道你在怨我,如果生气,我随你打骂就是了。”不算良好的态度,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怎么会。”羽儿叹了口气,也坐了起来。被子重新围住两人,再怎么心思矛盾,她也不忍见原菲受苦受冻。 结果却换来一声冷笑:“口是心非。” 羽儿也不恼,只是看着她,神情平静地一字一句道:“我说过,无论你做了什么,在我这里都是值得被原谅的。” “自欺欺人,愚不可及。” 一连串的讽刺激将,只为结束这场令人窒息的冷暴力。哪怕把理亏错处抛出来让眼前人打骂一顿,也好过看着女孩装聋作哑、心裂为二的伪装。 羽儿重新闭上了眼,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头垂得很低,手心攥得很紧。 她等得忐忑,又要开口再讽,女孩却陡然张开了眼,一个翻身就将她压倒在枕上,恶狠狠地瞪着她:“我就是口是心非、自欺欺人,怎么样?我是怨你,也不能原谅你,还打算罚你,又怎么样?” 被压住的人愣了半天,嗫嚅问道:“你这是……要黑化了么?” 连羽儿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这种带着十足威慑的冷笑,会拿来用在原菲身上:“平时对你温顺太过,你就连原本的我都忘了?” 原本的……是了,女孩来自从商世家,从小就将用人之道、制人之道耳濡目染个遍,又曾独掌偌大的校级学生会,带动上百号人开创盛况。能做到这些的羽儿,绝不是平日里在她面前只会温言软语、处处顺从的模样。 她记得很久之前,她们之间还是由羽儿掌握主动权的。后来因为她屡屡出现让人担忧的情况,女孩才开始对待珍重瓷器般小心翼翼地对待她。而这种温柔放纵却让她愈发任性起来,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愧疚之余却冒出一个让自己脸红心跳的词……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被宠坏了? “不许走神。” 小腹之下陡然传来一阵剧烈刺激,打断了思绪。她抽了口冷气,惊讶地发现女孩正跨坐在她的……也不知是为了避开腰上伤口还是刻意为之,总之这般姿态之下,自己简直比砧板上的鱼肉来得还要柔弱可欺。 双手已被擒住举至头顶,摆弄出投降的姿势来。本以为会一直被禁锢,女孩却很快松开了她的手腕,同时用一记眼神恐吓她:“我不制你双手,但你就保持这个姿势不许乱动,否则……” 否则如何,她没有问,女孩也没有说。 满意地看着身下人露出怯懦又有点期待的神色,却迟迟不肯有所动作,将这一段令人紧张的时间故意拉长。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傻乎乎地试探道:“我……是不是该先认个错?” 羽儿挑了挑眉,面上端得一派轻松:“好啊,那我问,你说。” “不不,还是我自己……嗯啊!”对回答稍有不满,羽儿直接低头吮住胸前肌肤,舌尖一舐,惹得原菲猝不及防之下第一次彻底释放了不加掩饰的信号。 羞赧至极,就要伸手捂嘴,刚一屈肘,胸前被吮住的肌肤却陡然一疼。一抹红痕跃上似雪浑圆,这次她忍了下来,一声不吭,手也不敢乱动了。 “我问,你说,有意见吗?” 原菲能做的只有摇头。 “好,我问你,怎么样才能让你不把我当幻影,让你感受到真实?” 本以为她会问和谁通话,给谁转账,单独出门又见了谁,脑海中对策翻腾,刚刚有点头绪,却被这个她没料到的问题惊得愣了半晌。 这是她们出发前遗留下的话题,也是羽儿正式怀疑她的精神状态后,一直想问的问题。 坦白还是继续善意的谎言,这甚至是一个根本不用思考的问题。原菲漾开轻笑,浑不在意道:“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些?我不过是打个比方,没有真的这么想。” 羽儿捏了捏指节,像是在活动手脚,盯着她的目光充满考量,最终下结论道:“你说谎了。” 原菲暗自心惊,新的对策还没思考出来,跨坐在身上的人腰肢一拧,顿时刺激得她又发出一声闷哼。 活动开的双手和唇瓣一同落下来,前者于躯干上撩拨点火,后者封唇进犯,还能趁她喘息间隙开口说话:“我也会做梦,有时候在梦里,深知周围一切不过是梦,因此会产生肆意妄为、有恃无恐的心态,”话至此处,终于也是气短难以为继,换了两口气平复下来,继续道,“你近日来的状态,和这种情况很像。” 为人处事的随心所欲,床笫间的恣意鲁莽,这些确实不像她会做出的举动,却又切切实实地发生了。机敏如羽儿,果然为此找出了最贴切的理由,而且,一语中的。 “我……没有……唔。”还试图狡辩,却有一只手抚弄过胸前,顺势滑过腰腹,径直到达了某处最能让她乖乖听话的部位,不由分说地开始了律动。 太过了解,又没安好心,灵巧指尖总能准确捕捉到最害怕被触碰的地方,耳边滑腻水声陡然扩大数倍,连雪原寒风都被遮盖过去,更遑论女孩状似自言自语的呢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呼……是元旦那个晚上,不,更早就有征兆……是见过那个心理医生之后……” 似乎想起什么,手中动作陡然停滞了。指节已经大半埋入温暖,此时却挑衅般慢慢往外撤,惹得身下之人不得不抛却矜持,主动迎合起来。 她不买账,干脆不动了,于是原本抚琴奏乐的妙手化作突兀异物,不退不进,尴尬地停留在脆弱的方寸之地。 一双晕水眸子将软腻目光递了过来,美而魅惑,只一眼,就让人忍不住摘星摘月换她一个得偿所愿。 然而对于见惯了的人来说,还是可以勉强抵抗。羽儿不为所动,只是将唇勾成玩味弧度,犹自提出交换条件:“想要么?把你欠我的两个问题先还清。” “什么……问题?” 手指惩罚性地一曲一伸,看着身下人瑟缩轻颤的可怜模样,轻飘飘留下三个字:“自己想。”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被宠坏了,一个要黑化了… 嗯,这是真糖。 【车技怎么样!!进步了吧!! 第56章 第五十五章&不失本心 在这种情况下,要如何才能思考?原菲努力转动一团浆糊的大脑,得出的唯一结论就是,女孩太坏。 如何主动迎合都换不来想要的继续,身体里的火愈烧愈旺,每一寸肌肤都滚烫得疼痛起来,急需被冰凉指尖触碰,被柔软薄唇抚慰。这份急切得不到回应,她也就愈法焦急,眼角泛泪,用力咬紧下唇,避免自己发出卑微到尘埃里的求饶。 “想不出来,嗯?”女孩贴在她耳边开口,故意将温热吐息喷在敏感的部位,惹得她又是一阵轻颤。口中用力过大,已经尝到腥甜,丝丝缕缕红意入了女孩的眼,于是唇贴过去,舌尖舔舐。 她这才放开了咬紧下唇的贝齿,刺痛伤口被女孩温柔吮过,心里一抖,刚要再次迎合,下一瞬唇上就传来更加剧烈的疼痛。 手中的惩罚也开始继续,而她在这接二连三的刺激之下终于抑制不住,口中逸出颤抖而微弱的祈求:“别…羽儿…别这样…” 换来的却是女孩冷冰冰的责备:“谁允许你动辄自虐见血的?” “我…不会了…不…” “那你告诉我,欠我的问题,想出来了么?” “我…想不出…你不是说…你问…我答么…怎么又要我自己…自己想!”明明连说一句完整的话都困难,她居然还想着用口舌之争让女孩就范。 “哼,狡辩得倒是快,偏偏说到正事就拖拖拉拉,遮遮掩掩。” 越说越气,手上动作幅度加大,原菲顿时软声求饶:“我说…我说…” 类似抗日剧台词的服软,逗得羽儿轻笑出声,满意道:“你如果生在战争年代,一定是个识时务的好叛徒。” 原菲自喉中逸出一声轻哼,是羞赧也是不悦,但听着羽儿的轻笑,看着她重新褪去冰冷、漫开温柔的目光,心中却隐隐被什么填满了。原来做叛徒向某人服软投降,也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说归说,强硬态度却不忍维持太久。羽儿到底心疼她,又爱她入骨,对于让她愉悦有着责任般的追求。于是在原菲乖巧表态之后,终于等来了期待许久的极致疼爱。 这一夜的相互纠缠,在落雪拍打窗棂的簌簌声响中告一段落。体力不佳的人似乎马上就要睡过去,羽儿侧身拥着她,半张的眸子里色彩复杂,满盈的爱意中掺杂着无奈,无奈中又有一丝气闷,但都化作隐忍与平静。 怎么舍得把她叫醒,逼她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一番小惩大诫在原菲面前已是勉强,甚至耗尽了她所能下的全部狠心,纵然她有千般手段,又怎么舍得用在她身上? 羽儿自认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却在似水爱意面前,使不出半分力道,只能妥协。 怀中人动了动,翻了个身,脸迎向她的目光,然后费劲张开了眼。 羽儿垂眸看着她,睫毛阴影掩盖了眸中神色,只是淡淡开口:“还没睡着?” “唔…”原菲哼了一声,像是在犹豫,片刻后,透着疲惫的沙哑嗓音小心响起:“我想告诉你…心理医生给我打的比方,和元旦那晚做的梦,都是同一回事。它们都在告诉我,眼前的一切为梦,而那些噩梦才是现实。” 羽儿没说什么,只是问道:“所以你相信了?” “不。第一次听到这种可能,我只觉得荒唐,但能明白心理医生这么说,无非是想让我珍惜现实。我设想了一下,也确实觉得梦里可怖,现实可贵,所以本是打定主意不再多想的。可是后来又想明白一些事,所以……一直处在信与不信之间。” 半真半假,省去了所有痛苦与恐惧,连最后的结论都顾及着对方心情而改了事实。其实只要稍作联想,她先前的种种举动都已成为反驳这种说法的有力证据,而那个太过聪敏的人,又怎会不明白。 听了这番话,羽儿沉默了很久,抱她的手臂却渐渐锁紧,甚至勒得她有点疼。 原菲觉得,她有必要再说点什么,于是继续开口:“我知道你怀疑我的精神状态,我也有过这样的怀疑,虽然医院的结论否定了这种怀疑,但我依然不能彻底放弃那些可怕的想法,也不能克服由此带来的恐惧。我不是没有努力过,只是真的……” “我没打算劝你放弃。”羽儿深深叹息,接过她难以为继的话头,轻声道,“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我只为不能分担而感到遗憾。但有一言我还是要劝你,就算你只把这一切当梦境,也一定认真对待,不失本心,否则一朝梦醒,必当追悔莫及。” “……我明白了。” 正事说完,羽儿勾起唇角,给了她一个温柔宠溺的微笑。轻吻落在额头上,语气比吻还轻:“我们以后,不说这个了……管它是梦是真。” “好,不说了。” 夜深了,很想就这么睡过去,但还剩下一项必须要做的工作。雪原上的房间里没有单独的浴室,在极寒的夜晚打水洗漱不是很方便,只有墙角几个暖瓶里盛满热水,是供客人夜里所用。羽儿披了一件衣服下床,倒了一盆热水端到床边,浸湿毛巾开始清理两人的身子。 原菲已经是半梦半醒的状态,十分乖巧地配合着她的擦拭,偶尔被擦得清醒了还惦记着要自己动手免她受累,结果还没等接过毛巾,就又疲惫地阖上眸子,惹得羽儿哭笑不得。 说起来,今夜自己到底心软,并不算太过折腾她,她就已经是这副模样……看来坚持锻炼这回事,以后不能只是说说而已了。 擦完后,发现原菲不知何时已经沉沉睡去。她重新回到温暖的被衾中,将人抱进怀里,刚闭上眼翻了个身,就感觉到手肘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硌了一下。 是原菲的手机。 不知怎么,她看着怀中熟睡的人,突然冒出想私自查看这部手机的念头。那些宣之于口的问题没有问出来,是给原菲足够的信任与尊重,而非全然不在意、不好奇。眼下无疑是化解问题的最好时机,她意在关怀,因此……也不算侵犯隐私吧? 犹豫再犹豫,她还是打开了那部没有密码的手机。然而那张用作壁纸的图片却让她看得一惊一愣,半天没回过神来。 那是张新鲜的照片,新鲜到距离拍摄时间只有几个小时。彼时她们刚刚踏上雪原,她撒欢一般跑了几步,在皑皑白雪上留下一串欢快足迹,而原菲慢腾腾跟在后面,竟然是偷拍了她的足迹和背影。 ……这家伙,原来还挺闷骚。 羽儿看着照片轻笑起来,笑着笑着,心里却陡然生出一阵酸涩。原菲脸皮这么薄的人,敢用她的照片当壁纸,又连个密码都不设,是有多么信任她不会偷看? 如果她知道自己此刻的行为,又会有多失望? 羽儿没有继续去找自己需要的信息,而是悬崖勒马般停止了这场情侣之间可悲至极的偷窥,关掉屏幕,将手机放到了一旁。 “对不起。”轻轻的道歉,说给此刻于睡梦中完全听不到的人,为她不知道的错处。 一夜好眠过后,原菲是被辗转于唇畔脸颊的柔软物体弄醒的。迷迷糊糊张开眼,雪原反射的刺目日光透过窗帘,让视线空白了片刻。恢复视力,随即就看到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孔,和女孩贪欢轻吻的可爱模样。 原菲勾起唇角,无声地笑着,伸手将羽儿抱得满怀,享受着这段开启美好一天的亲昵。 “几点了?”抱了一会,还惦记着行程,原菲就要起身,却被羽儿拉着继续躺回去,“天刚亮,大概……八点?” 原菲摸到枕边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八点零三分。佩服地看了一眼枕边人,送上一个轻吻作为奖励:“猜得真准。” 羽儿眯眼接受了奖励,目光扫过她的手机,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提议道:“一会我们出去拍照吧。” 原菲果然一愣,像是被撞破秘密一般睫毛抖了抖,脸颊快速上了一层颜色:“……拍照?” 羽儿忍着笑,眼神示意窗外:“我们运气好,今天有很漂亮的朝霞呢。” 原菲闻言一个挺身爬起来,跨过女孩径直趴到窗边,将窗帘小心翼翼地掀开了一角。朝向不对,看不到初升红日,只见澄澈天空晕开层叠淡红,衬得纯白世界无端多了几分柔美妩媚。 随着日头高升,朝霞正在渐渐褪去。原菲兴致勃勃又迫不及待,回身将羽儿拉起来,催促道:“快换衣服,我们现在就去吧。” “你……不累?”有点怀疑的语气。 身体里确实弥漫着浓浓的疲惫感,这是一场身心贴合后留下的浪漫痕迹,也是最让她甘之如饴的疲惫与酸痛。 但示弱,却是不可取的。原菲挑眉反问:“你累么?那就再睡会,我陪你。” 羽儿顿时无语扶额,揪出缠乱在床榻上的衣服递给她,也默默将自己穿戴利落了。 打开门窗,放外面冷冽清新入室。羽儿还在翻找东西,原菲已经先一步走到门口,低头踏雪,自娱自乐。朝霞映上她因寒冷而微微泛红的双颊,又在脚下铺开长长的倩影。身上的素色羽绒服仿佛与皑皑白雪融为一体,又像是雪中化生的精灵,用摄魂的美丽吸引着万物的目光。 正玩得起兴,身后咫尺却传来几声快门声,她讶然回头,发现羽儿举着颇为专业的单反正对着自己一阵抓拍。 “……哪来的相机?” 羽儿捧着相机走到她身边,一面向她展示刚拍的照片,一面解答道:“温度太低,用手机拍照容易死机。这是临走前向以前玩摄影的老部员借的,怎么样,技术还不错吧?” 显示屏上一张张划过构图讲究、效果精致的照片。因为是抓拍,她的一举一动都自然随意,加上拍摄者对她的了解,总能及时捕捉到最美最动人的瞬间,她很满意。 “那么……我来给你拍吧?” 你不是早就拍过了么。这句话,羽儿只能在心里默默笑语。 第57章 第五十六章&情同姐妹 原菲伸手就要接过她手中相机,却被羽儿往后一缩,躲了过去。 “你要给我拍照呀?”女孩笑吟吟的模样,是比朝霞雪原更吸引她的美。 记录美丽,有何不可?她点了点头,又要去拿相机,却被再一次躲过。 “你不会用单反,我也不会凹造型,还是省了吧。”羽儿依旧含笑看向她,意味深长道,“何况有些场景,用心去记录,比用相机更合适。” 用心记录,记下的是美景之外的感动和愉悦,是相机捕捉不到的、却时刻流淌在她们之间的脉脉温情。 她自当铭记。 日光渐渐更盛,雪原上升起袅袅炊烟,是牧民人家起灶做早餐了。随着旅游业的发展,原本靠游牧而生的人家几乎都建起了供游客居住的民宿,家家对应,为住在自家民宿的游客提供食宿方便。 她们预定的民宿,对应的是村落边缘的一户普通人家。把相机放回室内,又收拾了随身物品,她们沿着被雪覆盖的小路走进了村子。 村子里有当地牧民裹着厚重棉衣扫雪,在道路两旁堆起一个个纯白松软的小雪包。原菲摸摸这个,又戳戳那个,一路上手没闲着,看得羽儿跟在后面啼笑皆非。一遇到雪,这个端庄稳重的南方女博士就像变了个人,活泼可爱,让她喜欢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欸?你来看看这个雪堆,怎么不如其他的白呢?”原菲好奇地拉过她,指着一个略微发黄的“雪堆”疑惑道。 羽儿看出那是什么,却故意笑而不语,只是摇了摇头。原菲犹豫了一会,果然上手戳了戳,那“雪堆”却整个一抖,“咩”的一声站起来,撒丫子跑开了。 羽儿看着面前惊魂未定的原菲,又低头看看自己空落落的怀抱,尴尬地放下了张开的双臂。 传说中受到惊吓的女生,不是应该尖叫一声扑到身边的怀抱里么?似乎……事情总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样。 原菲回过头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又眨了眨眼,最终笑着摸了摸鼻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她就被羽儿再难忍耐地抱进了怀里。 “干嘛……?”拥抱来得太突然,而且四周还有人在看,于是原菲有点窘迫地僵着身子。 “觉得你可爱,想抱抱你。”羽儿的回答理直气壮。抬眼看到原菲红得通透的耳垂,又补充道,“还想亲亲你。” 原菲还没来得及反对,羽儿也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她们紧紧相拥的身体就被什么活物强行冲撞开了。耳边传来一串银铃般的顽皮笑声,一高一矮的两个肉球恶作剧成功,站在一旁乐得直拍手。那正是她们预定房间的那户人家的两个孩子,不怎么会说汉语,却同他们父母一样天生好客,很是可爱。 羽儿走过去,伸手就要抓他们,两个小家伙赶紧一左一右跑开,又嬉笑着躲到原菲身后。大的那个还惦记着正事,拉了拉原菲的衣服,又指了指不远处炊烟袅袅的房子,做了个吃饭的手势。 “好,我们一起去。”原菲笑着牵起两个小人,和羽儿一同走向那座房子。 男主人迎了出来,牵过自家两个男孩用蒙语说了几句,又笑着引她们进入餐厅,给她们安排了靠着火炉的桌椅。 羽儿拉过原菲双手,替她脱下了手套,掸去上面的雪花放在一旁,又去帮她摘围巾和帽子。原菲早已习惯了她的体贴照顾,乐得让她动手,自己左右看看,又好奇地打量着桌上的食物。 早餐以奶制品和面食为主,都很有当地特色。男主人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奶茶,用别扭的汉语跟她们友好攀谈:“你们……姐妹?” 羽儿愣了愣,没有说是,也没否认,而是笑着反问道:“那您看,我和她,谁像姐姐?” 男主人指了指羽儿,肯定道:“你,照顾她,你是姐姐。” 原菲:“……” 男主人见羽儿笑得开怀,以为自己猜对了,也跟着笑,继续道:“我也有个妹妹,可爱。” 羽儿一把揽过原菲,仰起脸来自豪道:“我这个,特别可爱。” 早餐之后,她们辞别男主人一家,驾车向北,开启这一天的行程安排。 沿着国道一路行驶,来到了临近中俄边境的城市里。几个著名的景点逛下来,天色已经昏暗。塞北的冬季,白天短得转瞬即逝,夜里又严寒难当,所以真正用来游玩的时间并不多。 但比起参观景点,原菲更喜欢单独和羽儿待在温暖的室内。这个说法被羽儿一顿取笑,调侃道既然如此,干脆待在家里,却很快被原菲用事实反驳了。 塞北的第二个夜晚,她们住的是木屋。从家具到壁炉都是欧式风格,各处灯光泛着淡黄的光晕,屋顶窗台覆满白雪,院子里还有一棵挂着冰霜的松树。 昨夜因落雪而未见星辰,今夜却无风无云、繁星满天。她们拥坐在用以观赏夜空的透明屋顶之下,欣赏着这副在家里无论如何也见不到的震撼景色,宛若置身童话。 相拥在躺椅上,安静了很久。彼此都是了无睡意,却又似都已沉睡,实际是各怀心事。 “我觉得,现在的场景,很像《双葬》里两人表白的那一段。”漫天繁星,两人安静相拥,这样的夜晚在原菲笔下温柔而浪漫,真实而生动,是每一个看过的人都会念念不忘的场景。 原菲的头靠过来,轻笑赞誉:“记性不错。” 从昨夜的雪原,到今夜的星空,这些场景都让羽儿感到无比熟悉。仅凭想象如何能写出与眼前一切完全贴合的描写?她探寻地问道:“你是不是,也来过这里?” “大概是吧。”模棱两可的回答,不是刻意隐瞒,而是真的……记不清了。 “既然来过,为什么要再来一次?” 为什么呢?当初选定行程的时候,不走南却闯北,她确实有私心。这私心很傻又毫无道理,却切实地吸引着她做出这样的选择,只是不知道,羽儿是否能理解。 “我想,来她们可能存在过的地方再看一看。” “是因为对她们心存愧疚么?” 一语中的。就算不是恋人,羽儿也是她唯一的知己、最好的读者,她不该怀疑的。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双葬修改前,有我,有那个萧……小粉丝,还有很多读者。我们都读过,感动过,也会永远记得她们。修改后更是好评如潮,也完成了你最初的目标,一切都很圆满。”虽然是陈述事实,但安慰的意思显而易见。 原菲叹息道:“是啊,都很圆满,也都结束了。” 羽儿伸手环绕过她脖颈,指尖在她脸上温柔爱抚:“那我们的大作家,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写下一部呢?” 原菲拉过那只素白的手,放到唇边细细亲吻,一边柔声道:“这不是正在写么。” “哦?”羽儿被吻得眯起眼来,语气也愈发慵懒,“我怎么不知道。” “是个很美的爱情故事,从去年春天开始,已经写了大半年。”指她们的感情。羽儿勾起唇角,心中一片温暖湿润,口中却调侃道:“你下笔一贯狠辣,难怪我们几个月来过得坎坷。” 却没想到一句调侃,换来了原菲第一次给她的郑重承诺:“这一次,我一定会给这个故事写一个圆满的结局,让她们相爱相守,永不分离。” 羽儿突然想起她们在一起不久的那场签售会。开始之前的化妆间里,她对原菲说过这样的话:“我的影响还会持续作用的,直到有一天你的结局变成完全甜蜜的相伴相守。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此时原菲给她的承诺,是不是说明,她的影响已经彻底改变了原菲的写作风格? 如果真的如此……她早已为原菲封笔,原菲的作品里却有属于她的成果,这大概也算得上是弥补遗憾了。 羽儿思索的间隙,原菲的轻吻已经从指尖来到手背,又辗转至细腕。腕子上是那条纤细明亮的白金手链,光泽经年不淡,唇触碰上去,带着一丝金属凉意。 “你说这条手链……是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有人送给你的?”原菲状似无意地再次问起手链的来路。羽儿已经闭上了眼,闻言却重新张开双眸,偏过头用含笑的目光盯住了她。 “明知故问。” 原菲撇了撇嘴,纠结了一会才继续问道:“我想问……‘有人’是谁?” 羽儿眼中笑意更深,盯着她看了片刻,柔声道:“是创造我的人。” “是你父母么?” 不置可否,只是抬起被吻遍的手,重新捏上她的脸颊:“你要成醋坛子了,你发现了吗?” 原菲口中忿忿地哼了一声,被捏得舒服的脸却诚实地迎合着羽儿的手指。今夜她们之间没有如火的热情,只有似水的柔情。所有亲昵不含欲望却充满爱意,一如从前无数个温柔平淡的夜晚,却又因身处童话而更觉深刻,也更易铭记。 临睡前,原菲又接到了一个电话。这一次她没有躲开,甚至在羽儿面前开了免提,和她一同听电话那边的消息。 那是白逸打来的电话,向原菲汇报正事的进展。关于康宇的案子,元宵节假期之后的第一个工作日会开庭审理,问她们是否旁听。 原菲的回答模棱两可:“不一定吧,到时候再说。” 挂了电话,羽儿却认真地提出了请求:“我想去。”出庭旁听的机会难得,对于法学生来说,是很好的学习经验。但羽儿想去,却更多是因为想亲眼看看康宇的结局。 却没想到原菲连这也要犹豫。犹豫之后,给她的回答是和给白逸一样的模棱两可,却附加了一个轻吻作为补偿:“到时候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emmm…菲菲呀…不要随便戳小羊…小羊很可爱的…虽然你更可爱…哎哟… 第58章 第五十七章&正当其时 元宵节前夜,是她们旅行在外的最后一个夜晚。连日的旅途疲惫,让这个夜晚的原菲睡得格外沉,于是第二天一早,她揉着一头长发站在洗手间镜子前时,收获了巨大的惊吓。 眼角伤口已经在三天前拆线,此时正是可以沾水清洗的时候。于是沿着那道浅淡疤痕,有人以脂粉勾勒,上缀繁花,下嵌绿叶,在她熟睡时,恶作剧般为她添了一道清妩柔媚的点缀。 “顾羽知!!” 宾馆卧室里,纯白床榻上不见人影,被子却动了动,又动了动,然后传来一声闷笑。从洗手间里冲出来的人,摆的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一把掀开被子,却被下面赤条条的一抹白晃了心神。昨夜温柔缠绵犹在眼前,画面翻涌间,一时忘了言语。 羽儿侧身蜷着身子,以单臂为枕,笑吟吟的目光自下而上递过来,对着她点评道:“嗯,睁开眼更好看了。送你的元宵节礼物,还喜欢么?” 原菲深吸一口气,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不喜欢!” “哦,你的不喜欢都写在脸上了。” 原菲:“……”没好气地从行李箱里抽出两件羽儿的衣服,扔到她身上,精准盖住这摄人魂魄的美丽,口中催促道:“快点起床,我饿了。” 原本蜷在床榻里的人闻言一撑手肘就坐了起来,于是刚刚盖住的美又毫无保留地绽放了。一张不正经的笑脸凑到原菲眼前,微凉指尖已经触碰到她的耳廓:“看来是昨晚没喂饱你,怎么,想继续吗?” ……这冤家,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在最该清心寡欲的早晨逗弄她,用骨子里的媚,扰乱她一整天的心跳节奏。 原菲还在努力压着肌肤窜起的热度,羽儿已经恶作剧得逞般轻笑几声,自顾自地穿起了衣服。 一双温热的手伸过来,替她理平了折起的衣角,又替她系上颈口的扣子。 “我们是早饭后就开车往回走么?”羽儿问起今天的安排,却惹得原菲心虚偏头,故作轻松道,“不用这么赶,下午再走完全来得及。估计一点出发,晚饭前就能到家。” 这趟旅行都是原菲安排,羽儿顺从成了习惯,闻言也没在意,只是嗯了一声,随意道:“只要赶得上明天开庭就行。” 原菲的神色更不自然,从床边站起身来,转移话题道:“你就不问问我上午怎么安排么?” 穿戴整齐的人也站了起来,自后温柔拥住她:“那好吧,上午怎么安排?” “这里有一条文化街,元宵节有猜灯谜活动,我们去看看吧。” “嗯?”羽儿似乎很感兴趣,扳过她肩头,两人改为正对相拥,“你这是要大展身手呀,好兴致。” 原菲含笑不语,却像是在盘算着什么,让羽儿陡生不详预感。 果然。 到了现场,羽儿发现一整条文化街从头至尾以长绳贯穿,上面挂着成百上千条写有灯谜的红纸,能猜中的人可以自行摘下红纸去兑奖台解谜兑奖。她兴致勃勃就要开始,却被原菲拉住,坏笑着开口道:“我们比赛。” 羽儿脸上表情一下子垮了:“……谁要和你比。” “我要比。”原菲扬眉浅笑,仗势欺人得十分霸道,“而且有条件,输了的人,从现在起的二十四小时内,不许问为什么。” 听到这个不算苛刻的条件,羽儿有点疑惑,却又暗自庆幸,口中哼道:“幼稚,几百年前的游戏了。” “你不比,怕输?” 羽儿皱眉撇嘴,不情愿地承认道:“……是因为知道一定会输。” 原菲愉悦地笑出声来,却是下定决心要欺负她,挽着她的胳膊走到那一排灯谜前,兴致勃勃地开始了。 给市民百姓准备的灯谜,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深。其中以市井俗语为多,真正涉及文学知识的反而很少。最简单的一批已经被人摘走,剩下的虽然足够人抓耳挠腮一阵,却也算有迹可循。 羽儿已经摘下两条,转头一看,走在前面的原菲依旧两手空空,只是依次打量着那些对自己来说都不算很难的谜语,却一条不取。 猜不出?不至于吧。羽儿低头看了看手上的两条谜语,以原菲的文字功底,大概只会觉得太过小儿科。 她紧走几步追上原菲,拉住她煞有介事地背在身后的手,挑眉道:“你在故意放水么?” 原菲含笑瞥了她一眼,这一眼里充满了耀目的自信甚至是自负,语气却平淡得出奇:“我只是在找有难度的。” 羽儿:“……” 原菲抬手曲指,弹了一下面前的一张红纸:“比如这条。” 羽儿不由地看向那张红纸上的字句:云破月来花弄影。打一个汉字。 猜字题一向是灯谜里最难的类型,而这一题又是引用诗词,谜面更加隐晦,着实令她一头雾水。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张先的《天仙子》。”这是羽儿绞尽脑汁才想起的卖弄。原菲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却是一言不发地摘下了红纸,又继续向前踱步而去。 一条长街走完,原菲摘下的几乎全是与诗词歌赋有关的难题。数量虽然不及羽儿多,却个个都是羽儿猜不出的谜面,这让本来占着优势的人,有种胜之不武的感觉。 兑奖台前,一个身着古式书生服饰的工作人员接过了羽儿手上的一小摞纸签,又听羽儿一一道出谜底,神色难掩惊讶:“一共二十二张,答对十八张,是今日到目前为答对最多的了。这位姑娘真是冰雪聪明,小生敬佩。” 羽儿挑衅般向原菲挑了挑眉。原菲笑而不语,只是递过自己的灯谜。那工作人员接过一看,顿时咋舌感叹:“看来今日是遇上高手了。姑娘摘的可全是压轴的谜语,往年都是挂到最后也无人能解。此一张,应当两张算,只是不知姑娘能答对几张呀?” 原菲看了一眼身旁因“一张算两张”而目瞪口呆的女孩,勾了勾唇角,开始缓声作答:“第一张,云破月来花弄影,为‘能’字。云取下部加月字构成左半边,花中‘匕’对影成双,为右半边。” 周遭有人围了过来,听闻原菲的精准解释,纷纷恍然大悟,继而流露出敬佩神色。传道授业解惑,这是原老师做惯了的事。 “第二张,风飘竹叶,霜染枫林,是为“彤”。前半句象形为三撇,后半句展现出一片赤红,扣‘丹’,合而为彤。”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人忍不住开始鼓掌,赞叹之语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第三张,上有黄鹂深树鸣。木上为鸟,是枭。第四张,且把献之比羲之,琵。王献之乃王羲之第七子,二人皆是东晋书法名家。双王之姓,加上‘比’字,构成琵。” …… 一共二十张,全部答对。就算不用以一作二,她也胜过了羽儿。不仅如此,而且每一张引经据典,解释得简练到位,惹得人群频频拍掌叫好。那工作人员也是赞不绝口,甚至拿了手机要给这一灯谜传奇人物拍照留念。有人认出了她的身份,一声声原老师唤着她,原菲被众星捧月般团团围住,脸上依旧是弧度浅淡的一抹笑意,姿态傲然如星辰,散发着让人臣服的光芒。 只是那抹笑意中,总是含了一丝苦涩与不自然。 羽儿在一旁定定地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 她早知道原菲才情不凡,却更知道她从不是喜欢炫耀的人,甚至有些害怕被人围观注视,尤其是成为公众人物之后。今日却毫不收敛,锋芒毕露,又是为了什么? 不论为了什么,她的原菲正在做不愿做的勉强,只这一点就让她开心不起来。然而此时她的不开心落在原菲眼中,却成了另一番意思。 “我赢了。”原菲婉拒了奖品,拨开人群两手空空地重回羽儿身旁,故意逗弄她道。 羽儿只好附和:“是啊是啊,你赢了,不过为什么要这么出风头?” 原菲没说话,只是偏了下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比赛规则,输的人不能问为什么。羽儿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我不问了。” 原菲牵起了她的手,两人一同往街尾走去:“我厉害吗?” 羽儿由衷赞叹:“厉害,特别厉害。” 原菲语气期待:“那你有没有更喜欢我一些?” “没有。” 原菲停下了脚步,皱眉有点委屈地看着她。羽儿被逗得淡淡一笑,面不改色地说出悦耳情话:“因为已经喜欢到极致,不能再多了。” 原菲:“……” 羽儿拉着她继续前行,轻声感叹:“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这么厉害。” “学生怎么会比老师厉害?” “那一定是老师有所保留,没能倾囊相教。” “那也要怪学生太过妖艳,勾引得老师不能专心治学。” “老师的口中,正经话越来越少了。” “是被某个巧言善辩的学生带坏了。” “……” 长街延绵,暖阳普照,爱侣相伴,言笑晏晏。 一切美好得如梦似幻,正当其时。 作者有话要说: 嗯…很甜吧…不含玻璃碴的… 舍不得那么快开虐… 但行文至此,再甜也总觉得勉强… 第59章 第五十八章&同床异梦 回家的路,走得并不顺畅。原菲先是“不小心”走错了高速,多绕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又是“忘记规避拥堵”,直接将车开上了刚出车祸不久、全程堵得水泄不通的路段。 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下来,她们离家却还有上千公里。就算连夜赶路,也不一定能在天亮前到达。 车里的气氛已经压抑到了极致。自始至终,羽儿没有埋怨过她,没有也不能询问她频频走错路的原因,只是眉越蹙越深,和她闲聊的话也越来越少。 渐渐地,原菲开始感到坐如针毡。 堵车还在继续,时不时向前移动几米,又让人丝毫不能放松。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个岔道,是一个小城镇的出口。许多车辆纷纷从岔道离开,原菲正犹豫之时,听到羽儿的声音轻轻响起:“下去吧。” 下去……走国道?虽然比高速远了不少,限速也低,但如果换羽儿开车连夜往回赶,说不定还真能赶上第二天的开庭。 原菲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拒绝道:“再等等吧,估计……快通车了。” 沉默许久,羽儿叹了口气,似乎是容忍到了极限,却又没有发作,只是无奈道:“下去找个地方住一夜吧。开夜车太累。” 原菲一下子转过头来,惊讶地看着女孩。 “看什么,”羽儿勉强轻笑了一下,“你有什么心思,我还不清楚么。闷着不直说,还耍这种小手段,幼稚。” 话虽如此,其实羽儿很清楚,原菲不直说是因为无法直说。背后缘由太过复杂,或许还是她永远无法理解的,不是问几个“为什么”就能沟通清楚,再无芥蒂的。 所以那个比赛,那个惩罚,都是为此刻埋下的伏笔。 这一场隐瞒欺骗,甚至是利用,都让她心寒之余不敢猜测,更不敢就此对原菲翻脸动怒。因为她更清楚,她不能,也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成为压倒原菲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菲沉默地看了她片刻,眼角泛起的潮红被昏暗夜色掩盖,只留下一片晶莹水光。羽儿没再说什么,只是偏过头,慢慢阖上了眸子。 车开下高速,停在一家还算干净的小宾馆中。这一夜,她们依旧相拥而眠,却饱尝同床异梦的酸涩。 回去后没过几天就是开学的日子,关于那场被错过的庭审,谁也没问什么,谁也没说什么,就这么被揭过不提。她们都在等待,等待那个最终的结果。 一个月后,判决下来了。罪名是猥亵儿童,判了四年。 从白逸口中初闻此结果,羽儿惊讶得半天没说出话来。据她了解,康宇只是为他人猥亵儿童提供便利,自己却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本以为至多也就是一年半载,没想到直接判了四年。 “庭审提交的证据,你那里有备份吧?” 那边白逸却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劝你别看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对你们才是最好的。” “你们”指的是谁,这句话又暗示着什么,羽儿再清楚不过。知道白逸不好违背给某人的承诺,羽儿也不再难为他,只是轻声道谢,为他的劝告,也为他牺牲职业道德对她的原菲倾囊相助。 这个周末,原菲申请了监狱探视,于玻璃隔板后见到了蓬头垢面、镣铐加身的康宇。 四年的牢狱生活,以及出狱后灰暗一片的前途,对于这个原本权力在握、家财万贯的康总来说,是不是比死更难受的事情? 原菲看着他,偏头想了想,于是露出一点满足的微笑。 “真该让顾羽知看看你这副落井下石的小人嘴脸。”玻璃间里的人眼神愤恨地啐道。 “小人嘴脸?”原菲语气轻松,“跟康总比起来,我甘拜下风。” “你贿赂证人,篡改证词,让那个一向以清高著称的白律师,拿职业道德和前途尽毁的风险协助你,甚至把枕边人也算计进去,只为加重我的罪行,让我多受几年牢狱之灾……呵,我该多谢你看得起我,原老师。” 这一番指责,原菲大方承认:“是,这都是你该受的。” “到底是我该受的,还是你为泄愤强加给我的?原菲,你不配为人师表,不配有那么多读者粉丝,更不配做顾羽知的恋人!” 康宇骂得义愤填膺,原菲听得津津有味,居然还笑出声来,从低眉浅笑到乐不可支,笑得康宇火冒三丈:“你是神经病吗?” “我是觉得你说得太对了,”原菲笑得眼角有泪,“康总金玉良言,句句精道,说的虽然是人话,可惜自己是个欲求不满的畜生,这样想来,难道不好笑么?” 康宇咬牙切齿地低嘶:“我没有!我从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是你诬陷我的!即便是我为他们提供了条件,那也不是我自愿的!就像是那时候,你向顾羽知提出分手……被威胁的滋味,我以为你明白的……” “被威胁,真让人同情呀。你倒是提醒了我,今天我来,可不是为了落井下石的。”原菲讥讽道,神情却一下子冷冽似雪,与平日里温婉沉静的模样判若两人,看得康宇完全愣住,甚至忘记问她真正的来意。 他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比恨意更可怕的,杀意。 “我今天是来告诉你,康宇,这只是开始。”原菲一字一句道,“我会把你带给我和羽儿的痛苦,如数奉还。” “如数奉还?我怎么觉得,是加倍奉还了呢。” 这话不是康宇说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那个刚刚走进探视间的女孩。 看来之前的对话,已经尽数落入羽儿之耳。康宇脸上浮现出玩味的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原菲,而原菲此时冰冷神色半分不剩,取而代之的是忐忑,茫然,惊慌…… 羽儿走过来,站到了原菲面前,开口却是出乎意料的温柔宠溺:“如数还是加倍,原老师数学不好,难怪算不清楚。” 原菲勉强笑了一下,站起身来,与她并肩而立。 羽儿牵起她的手,看向目瞪口呆的康宇:“想看信任危机、反目成仇?让您失望了,康总。” 康宇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一句话也再说不出。 “四年后,如果有缘,我们江湖再见。”羽儿用玩笑的口吻撂下最后一句话,牵着原菲走出了康宇的视线。 然后,放开了手。 早有预料,原菲还是心里一空,随即就是一阵闷疼。 深冬的监狱大院里,万木枯败,看不到一点生机。羽儿将手抄进口袋,独自走在前面,没有质问也没有指责,平静得让原菲觉得看不透她。 她是在等自己的解释,还是已经心寒至极,想要放弃她了? 等待判决结果的一个月里,原菲无数次经历这样的怀疑。她能感受到羽儿的矛盾,也能察觉到那些与从前一般无二的亲密陪伴中掺杂的异样,更能明白羽儿对她的期盼。可她只是装傻,不作为,一直在逃避。 眼下,一切明了,逃无可逃,是不得不静听结果的时候了。 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她。她也站住了,在羽儿意味不明的神色中心跳如雷。 时光仿佛回溯到她们初识的那个夜晚,同样是一言不发的漫步,同样是一前一后的距离,女孩眉目依旧,平静淡然,心绪不形于色,就这么站在她面前,仿佛要站成亘古不变的姿态。 她记得那晚,女孩站了片刻后,向她伸出了手。白皙的掌心泛着微光,充满魅力,让她渴望贴近,期待相握。 而如今,是注定等不到她伸手了。 原菲移开了目光,有泪水模糊视线,渐渐凝成一滴温热液体,滑出眼眶。 耳边却突然响起女孩的声音,清甜悦耳一如从前,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走那么慢干嘛,过来。” 她猛然抬头,模糊视线中果然出现一只素白的手,莹润掌心微张,就这么定定地伸向她,等待她走上前去,与她紧紧相握。 原菲释然一笑,眨了眨眼收回泛滥的泪水,将那只手握住了。 “车停在哪?”羽儿重新牵起她,环顾了一圈院子里停车的地方,捏了捏她的手问道。 原菲一愣:“我……没开车来啊。”探监是瞒着羽儿办的,出门找的也是散步透气的借口,所以车还好端端停在小区的车库里。 羽儿叹了口气,无奈道:“早知道你要来看康宇,还以为你会开车来。” “你也没开?” “我以为你开走了。” 原菲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于是沉默。片刻后,羽儿轻声提议:“那我们走一走吧,我也有些话,想仔细问问你。” 原菲一下子紧张起来,警惕地看着羽儿,没有应声。羽儿只好补充道:“如果有你不想说的问题,可以不回答我,我不会介意。” 犹豫了一下,原菲点了点头。 羽儿牵着她走出了监狱的院子,沿着安静的马路慢慢向着家的方向走去,思考之下,问出了第一个问题:“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说服白逸的。” “不用说服,我的要求,他自然会服从。” 服从。这个用词让羽儿忍不住皱眉,却没再说什么,而是接着问了下一个问题:“你诬陷康宇的事,如果被发现,会有怎样的后果,你清楚么?” “我很清楚。” “那么你是否清楚,如果被发现,我作为共犯,也会受到连累?” “所以我选择对你隐瞒。” 羽儿摇头轻笑:“你是否隐瞒,都改变不了我协助你违法犯罪的事实。原菲,我不问你关于道德名誉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只问你,为了多判康宇几年,冒上你我可能一无所有、满盘皆输的风险,你真的觉得值么?” “我觉得值。” “为什么?” 原菲的回答很是坚定:“因为一年不够,我绝不会允许他再次——” 话至此处,意识到失言,于是戛然而止。 羽儿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不够什么,再次什么?” 原菲也回望着她,像是想起什么至为痛楚的回忆,眉梢眼角写满了不舍与哀伤。 “……原菲?” 原菲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你真的知道,什么叫做一无所有、满盘皆输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是舍不得开虐…于是这章刀不算刀,糖不算糖。 第60章 第五十九章&渐行渐远 一无所有,满盘皆输。 说这话时,羽儿从原菲脸上看到了久违的绝望。 这是一个问句,而且是一个她可以轻易回答的问句:“我从没体验过这样的感觉。即使当初和你被迫分开,还可以常常看到你。就算看不到,也知道你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好好地生活着。我不敢不知足。也正因如此,才不觉得康宇所为,值得我们用一场豪赌去报复。” 原菲勾起唇角,眼中却不含笑意:“是啊,所以你不会理解,多说无益。” 羽儿闭了下眼,努力压下不悦,维持着语气的冷静温柔:“好,事已至此,不说了。”话毕重新迈开步子,没有放开她的手,两人继续并肩而行。 “下一个问题,我来问问你的对策吧。既然康宇已经知道是你诬陷他,如果他找律师介入,申请上诉,你怎么办?” “我可以确保不被发现。” 羽儿叹息道:“转账的事,我会帮你处理干净。其他的方面,你有把握么?万一……” 原菲毫不在乎地一笑:“就让他的律师随意去查吧,要是真的查出什么来,我就用他教的办法,灭口就是了。” 这话说完,身边人沉默了很久。原菲感觉到,那只一向干爽微凉的手起了一层滑腻冷汗,握她的力道也迟疑起来,甚至带着轻微的颤抖。 但即使是这样,也没再轻易放开她。这是怎样的矛盾,又是怎样的包容? 原菲又一次停下了脚步,主动放开了羽儿。 羽儿垂眸盯着地面,空落的手收缩成拳,慢慢放回了外衣口袋里。 “这是我真实的想法,必要时也会付诸行动。你听到了,我确实不配为人师表,更配不上你。” 羽儿没有出声,因为知道她还有下文。 “所以,我想我们——唔。” 嘴被羽儿捂住了。耳边是幽幽的语气:“又要说分手么?这次可没人逼你了,原菲,想清楚了再说。” 片刻后,手放开,原菲咬了咬唇,嗫嚅道:“我想我们……还是打个车回家吧。” 没有分手,没有争吵,所有的质问也都仅限于此。回家后,羽儿依旧如从前一样对她温存有余,两人一起吃饭,又各自做事,直到夜色降临。 太过风平浪静,让人惶恐,也让人忐忑不安。 原菲先洗漱上了床,从卧室里看出去,看到羽儿的房间门没关,隐约见书桌前女孩背影笔直,小臂微动,大概是还在写字。 夜深人静。 她该安静等她,还是该出声提醒?她……是打算来和自己一起睡的么,还是说…… 从前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她困了就先睡,半梦半醒之间总能等到女孩的气息自后靠过来,温暖的怀抱贴住她,薄唇擦过她眉梢眼角,然后用清甜的嗓音对她说晚安。 已成习惯的事,到今夜,她却怎么也不能如往常一样放心入眠。 心绪烦杂,十分钟之后,她越躺越清醒,甚至睡意全无。于是干脆起身,在卧室里打转片刻,去热了一杯牛奶送到羽儿桌前。 “还不睡么?”随着热牛奶一同送到的提醒,被原菲刻意说得漫不经心。 “嗯,你先睡,我把这个写完。”羽儿抬起头来,神色淡淡地看着她。桌上是一份专业课的作业。今天是她探监的安排打乱了羽儿的学习计划,于是只好深夜用功,做着未完成的事情。 听不出异样的回答,也合理到无从反驳。原菲又站了一会,无奈轻声叮嘱:“早点睡。” 羽儿已经重新拿起笔,闻言没再看她,只是点了点头。 原菲转身离开,脚步却又停在几步之外。 想了想,折返,桌前的人毫无察觉,直到被人自身后紧紧拥住。 放下笔,淡道:“干嘛。” 原菲的声音撒娇一般柔软:“亲一下。” 羽儿回过头,唇印在她额上,给了她一个轻吻。不含情愫,更不含欲望,只是一个安慰的吻。原菲哑然,一时不知该继续索求,还是该庆幸她还愿意给。 亲过之后,女孩的目光重新落回桌面,又恢复了安静专注。然而这副模样落在原菲眼里,无非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原菲木然走回卧室,将自己裹进了被衾之内。 是她做贼心虚,太过敏感了么? 羽儿依旧在她身边陪伴,为她洗手作羹汤,即使独处一室也大门敞开,不将她拒之门外,晚安吻也给了。一切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却总透着不自然,不对劲,而且让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是因为羽儿没有主动吻她,还是因为在她投怀送抱之后,没有与她亲昵缠绵? ……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贪心了。一场冷血的欺瞒利用之后,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再去贪心。 原菲将被子盖过头顶,深深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被衾一动,身后果然靠过来熟悉的气息。原菲霎时清醒。 装睡,却忍不住心跳如雷,恰似刚刚动情时,为女孩的每一分美丽而动容,也为她的每一分靠近而紧张。 等了很久,没有拥抱,更没有耳鬓厮磨。羽儿似乎是背对着她,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到,偌大的床上仿佛只有她一人,孤枕难眠。 然而比孤枕难眠更残忍的,是同床异梦。 原菲再也忍不住,翻身面对羽儿的后背,牵起了她落在被衾之外的手。 羽儿没有转过身来,只是任由她握住手,轻声道:“很晚了,睡吧。” 原菲牵着她的手,慢慢移到了自己身上。隔着薄薄衣料,强迫着她触碰那些美妙的曲线,又带着那只手绕过衣摆,直接贴触温热肌肤。 羽儿叹了口气,终于转过身来,在黑暗中与她安静对视。手中动作只是被动,丝毫没有主动的揉弄爱抚,气息也没有被撩拨的混乱。 很明显的不想继续,一向善察人意的原菲却视若无睹,甚至凑上去索吻。躲闪不及,羽儿的唇被她精准含住,然后就是一波令人窒息的攻势。 卖乖,讨好,做错了事却自始至终无半句道歉的原老师,企图用特殊的方式安抚她的女孩。 从一开始的不领情,到后来的再难自抑,羽儿迟来的回应让她有种有生之年的感觉,几乎都要感动落泪。 深吻过后,原菲强行把自己塞进羽儿怀里,一口咬住她的耳垂,引诱的声音自齿缝轻泄:“像在草原上那晚一样,把你的不满都发泄出来吧。” 羽儿闭了下眼,双手捏紧,片刻后,果然如同那晚一样,一个轻盈翻身就将她压在了身下。 原菲的身子轻轻抖了一下,目光怯怯地自下而上递过来,十足的勾人。 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所有感官带来的都是熟悉到骨子里的体验,心境却是如此陌生。羽儿支起手肘,目光落在原菲脸上,看了一会,终于还是又翻了下去,平躺在枕上。 “我没有什么不满要发泄,这种事也不该拿来发泄,那天是我不好。” 一句话说完,阖上双眸,再无声息。 原菲犹自喘息了一会,呼吸渐渐平复下来,身体里的热度,终是随着内心一同冰冷了。 这样的相处模式,持续了一个多月。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原菲从最初的不断自我怀疑、处处猜忌,到之后习以为常,甚至开始知足,日子也就这么过下去,没什么好坏可言。 冬逝春归,转眼到了人间四月天。某日中午,刚刚结束一堂课的原菲走下讲台,自然地走向坐在后排的羽儿,安静站在一旁等她收拾东西。 这学期羽儿清闲,杂事不多,于是她的课倒是常来。对于原菲来说是好事,却又总是想起曾经女孩的暧昧调侃。 ——知道我为什么不来上你的课么?自下而上的视角,从课桌到讲台的距离,真的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条件了。在这种条件下,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足以让我沦陷的诱惑。 那么原菲免不了又要多心,如今常来,是因为自己已经不再能够诱惑她了么? “原老师,又在等羽神呀?”有学生路过她们身边,随意调侃道。原菲报以一笑,轻轻嗯了一声,一直没抬头的羽儿却像是刚意识到她在,手一抖,连书都落到了地上。 原菲俯身帮她捡起来:“又走神,想什么呢。”见羽儿一言不发地接过书,她浑不在意地继续道,“中午吃什么,你定吧。” 羽儿难得地抬起眸子与她对视,甚至还主动握住了她的胳膊。原菲心里狠狠一颤,明明从前习以为常的对视和触碰,经历过一个月的冷淡,都会变得如此特别。 或许正应了那句距离产生美吧。 然而羽儿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好不容易泛起暖意的心又一次冰冷了:“中午我就不陪你吃饭了,下午出去一趟。” 这本来也没什么。可是今天,四月二十九日,是原菲的生日。 见原菲没有异议,羽儿也就起身离开,谁知没走几步,就又被追上来的人一把拉住。 “一起吃了午饭再走吧,好不好?”柔软到近乎哀求的语气,也是原菲卑微到尘埃里的妥协。她想起从前羽儿的笔名,为信仰而卑微,终于有一天,女孩也成为了可以让自己卑微的信仰。 而自己,却已不再是羽儿的信仰。 “不了,我来不及。晚上吧。”没有交代去哪,也没有交代什么时候回来。纵使原菲再不想放人,也没有更多的勇气继续死缠烂打下去。 于是慢慢松开手,让女孩的背影在瞬间涌出的模糊中渐行渐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防止被打死,我决定剧透一波。 羽儿是去给菲菲准备生日礼物了。 最近是虐了点,因为接近he结局了。 不虐一波怎么能品尝到he的甜呀? 第61章 第六十章&心如死灰 羽儿到家时,已是万家灯火初上。 自己拿钥匙开了门,没有人迎接她,也没有灯光迎接她。手上的盒子很沉,腕子已经有些酸痛,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换了鞋走进屋内。 餐厅里,原菲伏案而眠,桌上是精致菜肴,还有一个古铜色的烛台。滴落凝固的蜡液,昭示着那些无人相伴的时光,残烛余焰兀自挣扎跃动,将原菲的纤细身影,投到身后巨大的白墙上。 她的原菲,恰如这一片纯白中恣意舞蹈的孤影,美丽而洒脱。虽被过往牵绊,不能融于俗世,却亦能于夜色中优雅绽放,为自己舞出不泯不灭的安稳人生。 然而却偏偏有人,一袭白裙撞进她怀里,打破她的宁静,牵动她的情丝,让她回忆起凄哀往事,又逼她以乐观心态携手向前。 那人握紧了她的美她的好,却不肯原谅她的任性她的决绝。 那人带她尝过世间最甜蜜的糖果,又以冰雪为刃将她狠狠刺穿。 顾羽知,你终于还是辜负了她。 浅眠中的人幽幽醒转,却一眼就看到了迎着烛火立成雕塑的羽儿。 “你回来了……唔,几点了?是不是已经吃过了?”说着就要起身,却被羽儿疾走过来,一把抱进了怀里。 啪的一声,烛心发出轻快爆鸣,仿佛感受到了她们破镜重圆的气氛,于是用古老谚语送上喜庆的信号。 久违的主动相拥,让原菲的声音激动得甚至有些发抖:“灯花爆,喜事到。让我猜猜,我的女孩要对我说点什么?” 我的女孩。羽儿强忍住冲上眼眶的酸涩,用平稳柔和的语气轻声道:“生日快乐,我的原菲。”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没有解释,也不必解释,因为彼此都明白,一个舒展了心结,一个懂得了知足,这一个多月的疏离淡漠,终于都过去了。 最后还是原菲先松开怀抱,双手摊开伸向羽儿,含笑歪头:“我的礼物呢?” 本来以为羽儿一定没准备,在这种情况下,能记得她的生日,并且亲口祝她生日快乐,她已经觉得无比幸福了。但女孩似乎从没让她失望过。 玄关处的两个盒子被羽儿捧了进来。一个蛋糕盒,一个礼物盒。 扎在盒子上的丝带被羽儿纤纤玉指灵活挑开,盖子一去,蛋糕清甜立刻扑鼻而来。等了女孩很久本就饥肠辘辘的原菲,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羽儿勾起宠溺淡笑,却只是拿过几根细长的生日蜡烛,点燃插在了小巧精致的蛋糕上。 不同于先前的残烛余光,新燃的蜡烛顿时为屋子里增添了亮度。终于看清彼此的样子,两人皆是眼角泛红,却又掩藏不住愉悦,对视重新变得充满魅力。 “许愿吧。”羽儿按她坐在椅子上,又捧起她双手,做出在胸前合十的动作。 原菲闭上眼,听到生日歌从女孩口中轻轻逸出。从小听到大的歌,被那道清甜嗓音一唱,却悦耳如同天籁,又淡然悠远,仿佛来自天边。 她欣赏着羽儿美妙的歌声,一时居然忘记了许愿。不过也无所谓了,她已不再需要这种形式的心理安慰。有怎样的期望,她都会通过自己的努力,亲手去实现。 哪怕要出卖一些人,牺牲一些人,都无所谓。 一曲已尽,她重新张开眼,借烛火将女孩含笑容颜深深烙进眼底,而后将蛋糕上的蜡烛尽数吹灭。 屋子里再次只剩残烛。羽儿没开灯,只是捏起了那块写着字的巧克力,举到原菲眼前。 岁岁如斯。 原菲傻笑一声,张口就咬掉了“岁岁”二字。“如斯”则入了羽儿之口。 指尖沾惹的奶油点到原菲鼻尖,为她品尝美食的享受表情加了一抹应景的可爱点缀。原菲也不在意,双手环住羽儿腰身,让她坐到了自己腿上。 口腹之欲已被半块巧克力暂时填满,这样一来,另一种饥渴就尤为明显。温香软玉一入怀,她就迫不及待地闭眼仰头,乖巧索吻。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一双微凉的手捧住她的脸颊,接着就是唇瓣相接,温柔吮吻。 压抑了太久,此时浅淡一吻,便可牵动情肠,令人忍不住眼泛情泪,眷恋至极,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放开。 彼此呼吸已乱,接下来的一切似乎顺理成章,也让人隐隐期待。羽儿却还惦记着一件事,于是在即将被原菲打横抱起之前,伸手拿过了那个漂亮的礼物盒子。 “不想先看看……我送你的礼物么?” 原菲松开了力道,含笑瞥了她一眼,开始拆礼物。 包装纸有点难撕,羽儿也不帮她,等着她笨拙地接近惊喜,一面还要故作神秘地诱惑她:“我准备了很久很久呢,也失败了很多次。没有基础做这个太难了。” 盒盖打开的瞬间,原菲愣住了。盒子里静静躺着的摆件被羽儿捧了出来,自豪地递到她眼前。 那是一个陶制的工艺品,捏的是一艘小船,两个小人。外形和上色都能看出生疏,但如果是第一次做,做成这样已经可以说是天赋异禀。而且,一定花了很多功夫。 所以几天来的早出晚归,还有这整整一个下午的消失,都是在给原菲准备惊喜。 捧着作品的羽儿,等待原菲接过,等待原菲赞扬,也等待着她欣喜愉悦的笑靥,却什么都没有等到。 一艘船,两个人,本是原菲跟她回家时,她承诺给原菲的美好蓝图。而此刻落在原菲眼中,却如同一场噩梦,让她感觉到毛骨悚然。 推向她后背的力道,冰冷的海水,刺目的日光,紧握她手的温度,船上人狰狞的笑容,还有耳边那句坚定的“我会救你”……一幕幕在脑海中划过,如此真实又如此混乱,似梦,又似久远的现实。 剧烈痛楚涌上心头,原菲努力闭上眼,企图控制住身体的颤抖,却终于还是徒劳。 意识在涣散,耳旁女孩关切的嗓音也在渐渐消弭。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不可以,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手用力挥出去,啪的一声脆响,一切终结。 沉寂了很久。手指火辣辣的疼,似乎还有粘稠液体淌了出来,是刚刚太用力,被陶件的棱角划破了皮。 原菲睁开眼,看到一地碎片,目光上移,又看到羽儿神情中难掩的复杂。 对视了一会,女孩勉强勾了勾唇角,声音有点发抖:“你不喜欢……没关系。” 她在害怕自己。原菲敏感地意识到。或许此时自己的脸色很难看吧,又或许,那些杀人灭口的话,那些破釜沉舟的算计,那些状似癫狂的举动,早就在女孩心里埋下了恐惧的种子。 这段时间来,羽儿需要克服的,大概不仅仅是被欺瞒的不满,或许还有因颠覆对她的印象而产生的深深恐惧。 这该有多难? 原菲攥紧了手,因伤口痛楚而蹙眉,羽儿这才注意到她流血的手指,往前走了几步,犹豫着伸手想拉过查看,她却一缩手躲了过去。 羽儿好像是又被她吓了一跳,伸出的手一抖,赶紧收了回去。低头站在她面前,看上去十分局促。 原菲实在不忍见她这副模样,于是为她找了个暂时平复的借口:“创可贴用完了,你去买点吧。” 女孩如获大赦般点了点头,快步离开了。 开门关门的声音显得如此刺耳,与此同时,残烛燃到尽头,最后一点余光也消失不见。 黑暗中,原菲站起身来,慢慢走到一地碎片前,又慢慢跪了下来。 双膝着地,身子伏得很低很低,沾着血渍的手指一片片捏起女孩花费数日为她准备的惊喜,凑到唇边,亲吻,然后放进装礼物的盒子。亲吻碎片的动作决绝又珍重,不避棱角,不惧锋芒,像是要将对女孩的深爱与愧疚,全部寄托在这个可笑而卑微的举动中。 唇上鲜血滴落,与泪水糅杂,在地板上勾勒出一片凄然。 ——我不是故意的。 偌大的屋子里空荡荡地响起了自己的声音。 ——对不起。 早该出口的道歉,却依旧没让羽儿听到。 夜深了。原菲躺在床上辗转许久,终于听到女孩回来的声音。脚步声停于床前数米之外,连呼吸声都被屏住,紧张不安显而易见。 原菲叹了口气,坐起身来半椅床头,打开了落地灯。 羽儿手上紧紧抓着一盒创可贴,盒子因为用力抓握,甚至都有些变形。 “伤口我自己处理过了。” 羽儿低下头,轻声道:“对不起,我……回来得太晚。” 低眉垂首的模样,无关乖巧,全是出于紧张害怕。怕刺激到她,怕不经意间又勾起她什么恐怖的回忆,更怕她再次做出自己不能接受的举动,让自己忍无可忍,做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样的小心翼翼,从相识就开始,直至今日,已呈足以毁天灭地之势。 “睡觉吧。” “好。”羽儿应着,拿了换洗衣物去洗漱,很快又带着水汽回来,站在床边犹豫了一会,单膝跪了上去。 原菲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别勉强了,去睡客房吧。” “我……我只是……” “好了,”原菲仍是倚靠在床头,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只是轻声道,“没关系的,去睡吧,希望你能做个美梦。” “没有你,我哪来的美梦?”羽儿染上凄哀的反问,如利刃一刀入心。原菲没有回应,只是自己躺了下来。 背对羽儿。 身后安静了一会,然后是一声深重叹息,脚步声渐渐走远了。 这是客房第一次被用来过夜,却也见证了主人的辗转难眠。羽儿听到原菲也睡不安稳,先是频繁翻身,而后直接起来开了电脑,鼠标键盘在寂静中轻响彻夜,倒是听得她渐渐心安,如同感受到陪伴,踏实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床边柜子上摆着一份文件。 是法学院与国外名校联合的交换生计划。不看平时成绩,只单独组织笔试面试来选拔,而且条件优渥,交换结束可以直接免研。 对于挂过科却有实力的羽儿来说,这确实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她也知道有这回事,却从未考虑过,连一丝念头都没动过。 只因交换生计划,一去大半年。 即使付出到身心俱疲,她也从没想过要离开原菲。如今,却是有人想要离开她了。 满怀冰冷无从消释,她抓起那份文件,径直走进主卧,啪地拍在书桌上,原菲面前。 原菲抬起头来,以平静应对她从未有过的暴怒。 “你真的,想让我去?”羽儿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仿佛爆发前磨牙的怒兽,随时准备豁命扑咬。 原菲只是点头。 “为什么?”希望听到类似“为了你好,可以等你”的话,这样即便真的要离开,也可以让她有所眷恋,和牵挂。 “从监狱出来那天,你不是让我想好了再说么?那么现在,我想好了。”原菲神色安静地看着她,“我们确实该分开一段时间了。” 羽儿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做着最后的挣扎:“我不会和你分手。不管是因为什么。我都可以……都可以忘记,永不再想起。” “那就把我一起忘了吧,顾羽知。” 作者有话要说: 打我吧,别打脸。 我可能要停更一段时间了,因为接下来是考试周,持续到一月中旬。 寒假见吧。到时候有国外副本,还有he结局,要相信一切都会变好的。 【我不在的日子里,求大家不要忘了我。等我好吗? 第62章 第六十一章&与君初识 五月中旬,深春,也是初夏。这一日,北美的大地被金色阳光普照,衬得景物精致的校园如公园般可爱漂亮。 这是与国内截然不同的景象,从建筑植被到来往人群都充满了异域风情,怎么看,也找不到一丝熟悉的感觉。 刚刚走出公寓楼的褐发美女伸了个懒腰,舒展高挑身形,顺便闭目享受阳光,却被熟人拍肩打断:“Flora,难得见你周末起这么早。” 美好的容颜从来都会被格外关注,这一点,国内外倒是没什么不同。 Flora张开眼,笑着和来人打了招呼,又皱眉抱怨道:“去迎接我的新室友呀。你说这个新室友也真是来得不是时候,暑假之后我就搬出去了,她却来霸占我最后的独居时光。” 那人笑了笑,打量她一番,笑道:“不欢迎她,那你打扮得这么隆重干嘛?” 蓝色双瞳里泛起神秘的色彩:“因为……听说那人也是个美女。” 她的新室友,也是学校交换生计划里最为出色的学霸。能来到这所学校已经足够学霸,那么这个据说样貌不凡又格外学霸的东方美女,又该是怎样的存在? 笔试满分通过啊……Flora想到这个,不禁打了个寒颤,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因为交换生的到来,今天的办公大楼格外热闹。Flora十分机智地尾随一个亚洲男生,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了交换生们所在的方位。 后勤大厅里,清一色的黑头发黄皮肤。Flora有点尴尬地站在聚集而来的视线里,目光滑过一众男生,定格在了唯一的女孩身上。 那女孩正背对着她的方位,用流利的英文向工作人员询问着什么,而男生们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由着女孩为他们交接琐事。 ……果然是个很美的女孩。虽然不欢迎她的到来,Flora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一点。看着那道背影,她几乎可以想象出她端庄沉静的容颜。她的发色肤色居然比自己一个纯正白种人还浅些,倒显得有些病弱的苍白,身材偏瘦,却也算轮廓有致。一双牛仔裤包裹的长腿格外笔直漂亮,单手柔柔搭在行李箱的拉杆上,挽起的衬衫袖口下可见白皙手腕。 几个男生还在盯着自己看个不停,Flora辅修过中文,隐约能听懂他们在议论什么。有对长相的赞美,似乎还有……比较。 拿自己和眼前的女孩比较么?Flora无趣地偏开目光,走到远离他们的椅子上,坐下。 “我觉得比原菲漂亮诶,你没看到吗?蓝眼睛诶!我地理学得不好,白种人里应该也挺少见的吧?”那男生果然在比较长相,却不是像Flora猜测的那样。 另一个男生不屑道:“这是生物好嘛!外国妞再好看,哪有原老师的气质?我们原老师,那是腹有诗书——”花痴没犯完,脑袋就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别再让我听到你们讨论原菲,否则,”女孩冷笑一声,“其他事就不要找我帮忙了。” 男生赶紧连声认错。口语不好是硬伤,他们这几个大老爷们,只能暂时靠羽神罩着了。 那边的Flora见女孩处理完正事,觉得是自己出场的时候了,于是起身迎过去,果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转过来的正脸,恰如Flora见过背影后预想的那样,端庄沉静,温柔美丽。那五官是年轻的,本该透着点可爱或是明媚,一眼看过去,却只有与年龄不符的淡漠成熟。 大概是,少了笑容吧。 Flora又觉得有点尴尬,于是主动打招呼:“嗨~呃,我是你的新室友,我叫Flora。”说着张开双臂,见女孩迟疑了一下,才想起这个本是通俗的拥抱礼对于东方女孩来说,似乎太过亲密。 犹豫着刚要放下双臂,鼻间却有软糯香气贴过来。与那个可以称之为敷衍的拥抱一同传来的,是女孩官方到不含任何情感的回应:“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声音倒是很好听,可惜一句话之后,再无声息。 Flora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热情”地想要帮她拿行李,却被她下意识后撤一步躲过了。大概是不忍见她太尴尬,那个身手敏捷的女孩眨了眨眼,分了个最轻的背包给她,轻声道了句谢。 两人一同往公寓楼走去。 路上,Flora耐不住寂寞,还是打算开口攀谈:“你的英文名是什么?我听他们叫你‘羽神’……” 羽神两个字,被她用蹩脚的中文说得有些别扭。 女孩偏头想了想,似乎也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皱眉道:“我没有英文名。” “哈?”没来由地兴奋了一下,Flora自告奋勇道,“我给你起一个怎么样?” “不必了,”女孩的拒绝干脆利落,“我的中文名是顾羽知,你可以叫我顾。” 一向有反抗精神的西方美女笑眯眯道:“我可以叫你羽儿吗?” 羽儿二字,从她口中婉转而出,听上去倒没羽神那么别扭。大概这两个字的发音更接近英文,对Flora来说也就更易掌握。 “不可以。”女孩的拒绝更加干脆,甚至有些不留情面。为免她尴尬,总算是不再板着脸,而是勾着唇角笑了笑。 眼中不见笑意,再美的笑容,也让人觉得不过是敷衍。 Flora挑眉做了个遗憾的神情,不再自讨没趣。 羽儿…… 她再不是谁的羽儿,只是顾羽知,却比遇见原菲前的顾羽知更加冰冷。不再明媚温暖,不再一片赤诚。 来到学校提供的公寓,里面宽敞干净,条件还不错。证件和钥匙自从出了后勤大厅就一直拿在手上,顾羽知随手放在桌上,踱步在屋子里绕了一圈,回头道谢:“有劳你费心打扫。” Flora正好奇地伸头去看她的护照,闻言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冷冰冰的女孩,其实很细心。 “这没什么。”她笑了笑,又指着护照上的出生日期问道,“五月十四日,今天是你的生日呀?” 顾羽知随意点了点头。她不过阳历生日,阴历生日是在一个周后,她没指望谁会记得。 “生日快乐。”Flora还是真诚地开口道。她回以淡淡微笑,不再多言,开始收拾东西。Flora在一旁绕了一会,发现没什么能帮得上忙,于是也就去做自己的事了。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临近中午,被时差折磨的顾羽知拒绝了Flora的午餐邀约,一头闷倒在陌生的床上。 Flora出门前,好笑地看着她鸵鸟一样的睡姿,埋在枕中的鼻尖蹭来蹭去,似乎在嗅着什么气息。片刻后,枕巾被她烦闷地一把揪开扔在地上。 蓝眼睛疑惑地眨了眨,Flora悄声走了过去,捡起那条看上去像是女孩从家里带来的枕巾,好奇地放到鼻前闻了闻。 只有一丝似有若无的玫瑰香气,淡淡的,沁人心脾。 再仔细看看枕巾的样式,只有左侧绣着雅致图纹,且是半幅,倒像是情侣用的东西。 “你在做什么?”床上的女孩半张双眸,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一句话。Flora被她吓了一跳,手一抖,枕巾就飞了出去,劈头盖脸地覆在了女孩头上。 顾羽知无语地拉开枕巾,看着她一脸尴尬,大概是觉得有点好笑,于是神情也柔和了些。 “呃……你……你的……”Flora指了指枕巾,本想说它掉地上了,又想起是女孩故意扔的,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居然口不择言起来,“看上去是情侣款。你有男朋友了?” 刚刚柔和下来的神情,瞬间如坠雪原。 问话的人也意识到,刚刚认识不足一个小时就问这种隐私,实在不算礼貌。于是更尴尬地道了歉,又想拔腿离开,刚转过身,就听到了女孩平静的回答:“我没有男朋友。” Flora回头一笑:“那我们是单身公寓了。” 女孩也笑了笑,不知为何,她却觉得这笑有点意味深长。 “需要我帮你带点什么回来吗?”临走前,她最后问了女孩一句。 得到的果然还是拒绝:“不用了,谢谢。” 好歹还加了句谢谢。走出房间的Flora笑着摇了摇头。这个新室友,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好相处呀。 午餐随便吃了点,下午去了已经搬至校外的同学家。周末的聚会是必不可少的项目,Flora显然忘记了公寓里还有个新添的室友,玩到半夜才兴尽而归。 站在门口忐忑了一会,思考自己会不会被那个冷冰冰的女孩打死,最终还是不得不开门,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 然后就看到女孩端坐桌前,用奇怪的姿势握着一支比普通签字笔更长的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Flora好奇地凑过去,发现那是一支毛笔。笔尖在纤纤玉指的控制下,写出她看不懂的龙飞凤舞。 虽然不懂中国书法,Flora却仿佛能感受到那几个字中透出的遒劲有力。 女孩似乎一边在写字,一边在出神,又或者是太过专心,连她凑近都浑然不觉。她开口问话,倒是将女孩吓了一跳:“这是什么字?” 笔尖一抖,最后一个字的字尾落上了一处突兀墨滴。恰如第一次写出这几个字时,有人落于其上的一滴清泪。连位置大小都是分毫不爽。 “岁岁如斯。”用中文念了一遍,又用英文解释了一遍,最后还用标准的楷体写出来,可以说是非常称职的中文老师了。 对于辅修过中文的Flora来说,这些并不是很难理解。真正难理解的是,女孩一边用怀念的语气说着愿此后一如今日,一边又将写着“岁岁如斯”的纸一点点撕碎,扔掉,面无表情,丝毫不带眷恋。 这会是怎样的矛盾? Flora没有多问,只是就自己晚归道歉。女孩也没有多说,点头表示不介意。两人关灯睡觉,却终是有一人,彻夜难眠。 作者有话要说: 考完了,回来了,希望大家多多评论冒泡,谢谢了。 第63章 第六十二章&已非故人 最近,Flora发现,她的学霸室友,果然是个不一般的学霸。 交换生的培养计划原本是从下个学期正式开始,暑假前的一个多月无非是适应性的课程和活动,学霸室友却几乎天天泡在图书馆,早出晚归,和他们期末复习的大军融为一体。 Flora在学霸室友的带动下,难得地天天早起,揉着熬夜留下的黑眼圈,和学霸室友一起去图书馆占座学习,一呆就是一整天。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周。对于这学期的final,Flora觉得从未有过的自信。 转眼又是周末,聚会不能少,Flora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邀请了学霸室友同去,谁知对方居然同意了。 这可以说是意外之喜了。聚会上多一个赏心悦目的东方美人,无疑是增添激情和乐趣的妙事。 出发前,Flora毫不避讳地在她面前换上一身可以称之为妖艳的打扮,撩着一头褐色卷发,示威般催促顾羽知也更衣梳妆,却被对方揉着眉心赶出了视线。 “以后不要当着我的面换衣服。”这是女孩赶她出去前的抱怨。 为什么不可以?Flora挠了挠头。都是女生,又是共居一室,这女孩每次更衣却都要赶她出去,或者干脆自己抱着衣服去洗手间,真是多余。 片刻后,女孩一袭白裙走了出来。 大概是她出国后一直无心打扮,衣服都是胡乱搭配,难得正常一次,倒让这位室友吃了不小的惊。顾羽知扫了一眼那双呆滞看着自己的蓝瞳,淡淡道:“走吧。” 让Flora远远没想到的是,这个学霸室友,居然是聚会上的绝佳伙伴。外表漂亮清纯到让人想靠近,性格高冷却不失礼貌,最难得的是不扫兴,递过来的酒全喝,游戏玩得也好,明明可以凭借高智商碾压全场,却又进退有度,俨然是个社交高手。 唯一的缺点大概是,不笑。 第一次在聚会上从全场焦点变为无人问津,Flora大部分时间都在注视着这个女孩。长成那样的一张脸,生来就该是挂着明媚笑意的吧,还有那双眸子,怎么也不该是如今的冰冷死寂。她试着去猜女孩的故事,然而世间事千万种,如何才能恰好猜中属于她的心魔? 在结束聚会往学校走的路上,Flora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为什么很少看你笑?” 身旁的女孩,明明喝了不少酒,却丝毫不见醉意,只是反应比平时慢了一些,似乎记性也不太好。英语毕竟不是母语,到嘴边的词想不起来,于是拿出手机,打开词典查了查。 Flora忍着笑,耐心地等她的答案。 “我有轻微的面神经麻痹。”一本正经的回答,让Flora脚下一个趔趄,抽了抽嘴角表示同情。 “你似乎也很少说玩笑话。”想了想,又改口道,“不是很少,这根本就是第一次吧。” “因为我英文不好,只会正式的表达。”女孩依旧是一本正经,而且理由也可信度很高。 Flora无语了。她决定开门见山:“我想听你的故事。中国不是有句话叫做酒后吐真言么?” 女孩神情古怪地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这一眼,倒让她也觉得自己古怪起来。为什么要问?好奇么?还是不忍,不忍见女孩自相识至今不曾露过半点发自内心的笑靥,日日为旧事所困,不得安宁? 初识至今……才一个周啊。自己就好奇至此,关怀至此么? “酒后吐真言。”女孩的声音淡淡响了起来,说的却是她不太能完全听懂的中文。看着她一知半解的神情,女孩却是继续用中文开口,“我确实有很多话想说,可惜你并不是一个好的倾听者,甚至,”摇头轻叹,“都算不上是一个倾听者。” “你说,我听。”别扭的中文,从Flora口中慢慢说了出来。走在前面的女孩一下子站住脚步,讶然回头盯着她:“你能听懂中文?” Flora笑着比了个小拇指的指尖:“一点点。” 艰难道出的平舌音,终于逗得女孩垂眸一笑,抬手拿开了她伸到眼前的指尖。 却被Flora反手抓住了细腕。 本想挣开,却见她皱眉冥想,似乎想说点什么,一时好奇等待,忘了离开这一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 “你的手,冷的。” 没有语法和完整的句子,只会费劲蹦词,倒像是牙牙学语的小孩,让眼前大方美丽的蓝瞳少女变得幼稚可爱起来。顾羽知抽出被握住的手,掩在唇边偏开了头,肩膀微微发颤,显然是被她逗得乐不可支起来。 染着笑意的眉眼,美得让人心弦震颤,又仿佛具有魔力,令Flora也忍不住随她傻笑起来。 “我中文……不好。你教我,可以不可以?”希望这笑容可以继续下去,更久一点,于是她继续笨拙地说着中文。 女孩停下了轻笑,目光落在她脸上,淡淡的,却又似乎泛着水光,内里深藏的凄哀看得Flora几乎愣住。 刚刚她……明明在笑,却又是不至于会笑出眼泪的轻笑。原来连笑也会痛彻心扉,以致润湿眼眶么?那么是不是,还是不笑的好。 就在她以为自己学中文的请求又要被拒绝的时候,女孩点头,答应了她。 今天的女孩,没有拒绝她的任何一个要求。 按北京时间算,今天是她的阴历生日,更是她初遇原菲的日子,一年前,咖啡厅,一眼万年。 不拒绝,与其他无关,只因一点心有不甘。那人既然抛弃了她,她又何必为那人守身如玉?可惜这一点,Flora无论如何也不能想明白,只是看着她继续前行的背影,觉得有点心疼罢了。 回到公寓,已是深夜。各自洗漱入睡,却又在凌晨不约而同地醒来。 Flora是被细微声响惊醒的。那声响即便是出现在寂静的深夜,也可以说是极其细微的,但还是让她心惊胆战地醒来。大概是因为,那是出自隔床而卧的女孩。又大概是因为,那是饱含痛楚的轻哼。 从床上一个翻身坐起来,甩了甩发蒙发晕的脑袋,她几步奔到女孩床前,就见女孩背靠墙壁蜷着身子,头深埋膝间,倒是停了痛楚闷哼。 “怎么了?”手放上女孩肩头,分明感受到极力隐忍的颤抖。她伸手开灯,看清了女孩手抵腹部的姿势,“胃疼?” “麻烦你……帮我倒杯水来,药在桌子抽屉里。”女孩的声音已经十分虚弱。她赶紧照做,拿了药放到她手上,发现那药瓶上都是中文,显然是从国内带过来的,大概是一直在吃的。 她有点生气,又有点自责:“明知道自己胃不好,干嘛喝那么多酒。” 女孩吃了药,一时不见好转,本就苍白的脸疼得血色全无,连话都说不出了。 Flora从小到大都是被照顾的,从没照顾过谁,这下简直慌了手脚,握着女孩单薄的双肩直摇晃:“没事吧,你还好吧?我送你去医院吧?” 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电视剧的荼毒。女孩被她逗得勉强弯了弯眉眼,拨开肩上的手,摇头道:“不用,这种程度不算什么。” “……那你要躺下么?或者我去烧点热水?” “都不用。”女孩大概是缓解了一些,慢慢放松了身体,仰起头来靠住墙壁,轻轻喘息。 修长的脖颈上全是冷汗,弧线如天鹅引颈般优美,又坚强得让人心疼。 Flora拿来毛巾,替她拭去汗水。有些人总能唤起别人照顾保护的欲望,也让Flora无师自通,很快掌握了照顾病人的技巧。 做完这些,她见女孩一时没有躺下睡觉的意思,自己也被折腾得睡意全无,干脆在女孩身边坐了下来,与她一同靠住墙壁:“我陪你坐一会吧。” 女孩转了下头,淡淡瞥她一眼,没说什么。 静坐,本来打算开口聊天,又突然觉得这样彼此安静似乎也很好。女孩身上有种沉静的气质,可以消除一切尴尬,让和她呆在一起的人,不用刻意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需要好好陪伴,好好享受安静。 结果她在天光未明的时候睡了过去。迷糊中最后的意识感觉到自己倚在一个柔软的身子上,醒来却发现自己霸占了女孩的床,而女孩正站在窗前,欣赏着难得不被高楼大厦遮挡的日出。 歉意顿起,她爬起来看了眼表,却又焦急起来,鬼鬼祟祟溜回自己桌前翻找了一阵,将一个小东西塞进随身的手包里。 女孩像是背后长了眼,没回头,只是淡淡问道:“找什么呢。” “没,没什么。”听到女孩声音比昨夜有力一些,也没了被痛楚折磨的虚弱,她放心下来,走过去和女孩并肩而立,“想不想出去走走?” 这句话似乎让女孩很是震惊,身子一抖,偏头看她的目光也充满了不可思议。 虽然是不同的语言,但场景对话,几乎和从前……那个初雪的日子,一模一样。 然而身旁人,已不是故人。 果然有些事,怎么也忘不了。以为已经是过往云烟,一个不经意间触及,竟是更加深刻的疼痛与怀念。 她闭了下眼,依旧没拒绝:“好。”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注意羽儿的情绪变化,这是为之后剧情埋下的伏笔。 小F是我很喜欢也很心疼的配角,求不骂。 第64章 第六十三章&演技精湛 两人并肩走出公寓楼,离开学校,绕过两条街巷,然后顾羽知惊讶地发现,学校旁边居然有个教堂。 虽然不是什么著名的教堂,但因处名校附近,修缮得倒也算精致。教堂外有雀鸟啼鸣的深春意趣,一踏入内部,却仿佛与世隔绝般陷入了一片寂静。 空无一人。 脚步声被安静衬托得如雷贯耳,于是顾羽知随意驻足,打量起面前的立柱来。 立柱是石材所制,上有精细雕纹,自底端延绵至教堂圆顶,十分壮观。与视线平齐的位置恰好是一抹天使之翼,顾羽知伸出手,贴触逼真羽毛,感受到掌心温润的微凉。 身后有一道视线,一直注视着她。偶尔低头看时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时刻的到来。 终于,整点钟声响起,回荡在空阔的教堂里。早上八点。也是北京时间第二天零点。 “生日快乐。” 和祝福一同递过去的,是精心准备的礼物。一小瓶亲手配置的墨水,装在色彩斑斓的水晶瓶子里,又用丝带扎着,看上去十分漂亮可爱。 顾羽知转过头来,接过礼物,神情却有一丝莫名:“我的生日……不是早就过了么?” “我猜你们中国人是过农历生日的,就去查了查,又计算了时差,专门挑这个时候送你的。”骄傲的回答,配合着仰起的脸和蓝瞳里期待表扬的色彩,几乎要让顾羽知笑出声来。 勉强忍着笑问她:“那你说说,我的农历生日是哪一天?” “四月……四日。” 倒是没查错。 “那你再说说,这里,和中国,时差是几个小时?” Flora扳着手指数了一会,突然一拍脑门,神情懊恼。 她算晚了一天。 此时此刻,恰好是女孩农历生日的后一天。 女孩终于笑了出来,愉悦至极,发自内心,终于不带半点伤感,也不再眼泛水光。 果然总归还是有办法,是可以让她真正开心的。Flora看着那张脸上终于露出明媚阳光的模样,觉得自己犯这个蠢,犯得真是明智。 她算错了,却有人不会算错。一天前的这个时候,大洋彼岸已入深夜。有人站在阳台上,手握一张纸,对着夜空无声道出一句生日快乐。 那张纸上,是远走的人很久之前留下的七个字:愿与卿,同归双葬。 漂亮的字体,明媚的色彩,让人轻易就回想起那个岁月静好的下午,回想起咖啡香气,回想起窗外的小竹林,也回想起暖暖阳光落在女孩脸上的模样。 原菲握纸的手渐渐用力,却舍不得握坏了女孩的字迹,于是只是绷紧了关节,兀自颤抖。 两地分别也好,彼此怨怼也好,这都是她可以承受的痛,也是她甘愿承受的痛。她愿用这痛,换女孩一个本该平淡安稳的未来。 如果结局已经注定,那么又何必义无反顾?就算什么都不能改变,避开,还是可以的。 教堂里,清晨的唱诗班开始轻轻吟诵。顾羽知捧着那瓶可以称得上是花尽心思准备的彩墨,笑意渐渐淡去,最终还是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冰冷。 她看到了水晶瓶上的刻字,“F&G”。她一直没有英文名,平时署名都是直接署姓氏的拼音,此刻两个名字的首字母被放到一起,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她记得聚会上听人说起过,追求Flora的人很多,但她从未谈过恋爱。大概连她自己也弄不清楚,这个类似追求的举动对于顾羽知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吧。 顾羽知觉得,自己有必要让她弄清楚。 她没心思拐弯抹角,也不想在意Flora的感受,于是直截了当道:“我是同性恋,你对我好,我会误会你喜欢我。这次我很感谢你送我的礼物,但是以后,不要了。” 蓝瞳里霎时写满震惊,隐隐又带着点委屈,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顾羽知观察她的反应,补充道:“我知道你暑假会搬走,如果我让你感到恶心,在这之前我可以出去住。” Flora忙不迭摆手。女孩的话对她来说确实如同惊雷,但她怎么会感到恶心,对这个让自己费心讨好只为博她一笑的女孩。她并不想她离开。 顾羽知点了点头,一时无言,见她皱着眉似乎在思考,又觉得不该给她时间思考,于是转移话题道:“对了,这墨水是你自己做的?” Flora转了下眼珠,佯怒道:“做了一个周室友,你不会没发现我是化学系的吧!” 嗯……她还真没发现。 Flora看上去像是要被她气晕了:“那我每天晚上跑去实验室,你也没发现?” 这个倒是发现了,只是从未在意过。 蓝瞳掩上落寞,甚至隐约泛起水光。一双细嫩的手递到她面前,掌心一翻,居然是满手斑驳。不用说,是制作彩墨留下的痕迹。 “我以为,这个你起码会发现的。” 顾羽知又想起聚会上得到的信息,面前的少女从小被人宠大,并不是会轻易付出的人。片刻前说出的冷漠话语已经覆水难收,她本该细心体贴,不知为何,如今却可以轻易中伤他人。 然而,这样的伤害不但没让她感到愧疚,反而…… 自己一定是疯了。 她伸手触上那双五彩缤纷的掌心,弥补般摩挲了片刻,又用明媚笑容和清甜玩笑哄她:“中国有句诗形容佳人玉手:腕白肤红玉笋芽,调琴抽线露尖斜。如今你掌心红白绿都有了,正应了诗里的美手,很好看。” 第一次,直视蓝瞳而笑,又褪去嗓音中自心底而发低沉冰冷。时光仿佛瞬间回溯到不远的从前,有人与她并肩执手,也让她发自内心流露温柔。 眼前人却比远方人好哄太多。虽然不解诗词,也明白她安慰自己的意思,于是瞬间破涕为笑,蓝瞳水光在几次眨眼后强行收了回去,模样乖巧,又让人心生怜惜。 打一巴掌给一颗糖也能由衷开心,这是怎样的心思恪纯? “我要你用我送的墨水,把这句诗写出来。” 顾羽知摸了摸她的脑袋:“好。” 又一个周过去,相视而笑变成习惯,低沉冰冷也再没出现。 这天早上,Flora顶着两个黑眼圈从床上爬起来,发现女孩正端着杯子站在她床前,一边小口嘬着杯中热气腾腾的液体,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比起睡梦中被凝视,她更在意杯子里奶白却散发着谷物清香的液体。闭上蓝瞳吸了吸鼻子,好奇道:“这是什么?谷物牛奶吗?” ……连豆浆都不认识。顾羽知本想吐槽她,但被更重要的话代替了。 “你说梦话了,知道么?” 跪坐床上的少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睡好的时候会说梦话,吵到你了,抱歉。” “你说了‘顾’,很多次。” 少女神情一下子僵住,蓝瞳浮现惊慌,飞快垂下视线,睫毛轻颤。 “所以,你为什么没睡好?” “在想事情。”闷闷的回答。 “在想什么?” 沉默了很久。顾羽知也不着急,依旧是小口嘬着豆浆,直到杯中见底,才听到了纠结半天的回答。 “我想追你。” 一口豆浆呛入气管,咳得天翻地覆。瞥到蓝瞳里名为希冀的单纯色彩,这段时间常常冒出又一次次被压下的念头再次侵袭,并趁她大脑缺氧时发起猛攻,吞噬了最后的善良和理智。 这是心魔,而她再一次无可避免地被心魔掌控。 顺过气来,唇角勾起玩味笑意:“好啊,那就试试吧。” 从没喜欢过谁的少女,历经一个周的糊涂付出和一个周的努力冥想,加上顾羽知承认自己是同性恋的提点和刺激,总算在这一夜大彻大悟。 有一个人,在她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吸引,连寻常的拥抱礼节都会心尖微动。献殷勤,被冰冷相待也无半分恼怒,被盯住时会莫名紧张,见她写下“岁岁如斯”时,心里也有同样的期盼。 心疼她的每一丝哀伤,愿装疯卖傻博她一笑,甚至费了从未有过的心思为她庆生,被冷言刺伤也努力扬起笑容。 这个突如其来闯入生活的东方女孩,牢牢握住了她的情丝,无心之中的一牵一扯,足以让她破釜沉舟,迎接这一场等候多年的初恋。 在最适合恋爱的季节里,天地万物都是她想献给女孩的美好。草地上的一抹白影静静端坐,她却随满地孩童幼稚奔跑,又流连花丛,暗暗打响心中可爱的小算盘。 被追求,习以为常又缺失很久的感觉,让此时经历过两段恋情的顾羽知,体验到在悬崖边舞蹈的奇妙快感。 尤其是,对方小她两岁,初次动情,正是赤诚火热,又是青涩可爱,更是义无反顾。 顾羽知看着手里的小花,不禁哑然失笑。 花蕊低垂,是离枝很久,叶柄有轻微指痕,倾诉着送花人复杂的心路历程。一丝一毫的细节尽数落入过来人之眼,于是用精湛演技勾勒出唇角惊喜笑意、颊边娇羞红晕,却在那人走后瞬间消逝。 五指收拢,微微搓动,花瓣顿时支离破碎,化作春泥落在脚边,又被鞋底无情碾过。 薄唇抿成冰冷弧度,眸子里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又隐隐透着疯狂。 亲手毁掉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她也想尝尝。 “花……”不知何时,送花的少女再次折返,蓝瞳盯住一地狼藉,水光乍现。 手被一抹冰凉握住了。她抬起头,看到顾羽知歉疚的神色:“起身的时候脚麻了,差点摔倒,不留神就将它踩在了脚下。” 蓝瞳眨了眨,又在努力收回泪水。 顾羽知一副简直要以死谢罪的模样:“对不起……我……你怪我吗?” 含着泪的微笑,是对心上人无条件的包容:“不会啦,没关系的。” 顾羽知定定地看着她,努力压抑着眼底不合时宜的怨恨色彩。 曾经她也是这样,含泪承受伤害,又淡笑着说没关系。 为信仰而卑微,卑微到极致,终于化作偏执的恨。 凭什么世间苦涩,都要我一人独自品尝? 共享才好! 第65章 第六十四章&愿者上钩 她追到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了! Flora开心得想向全世界大喊。 这是暑假的第二个月,交换生结束了暑期的培训任务,于是她们一同出游度假。日头已沉落过半,总算迎来了一天中最凉爽的时刻。她们走出宾馆沿着海岸线散步,就在刚刚,顾羽知终于答应了她的追求,两人确定关系。 身旁的女孩又穿上了那条白裙,光脚踩在退潮留下的滩涂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踢起银亮水花,任她牵住微凉右手凑到唇边亲吻,也安然被她抱进怀中,浅笑动人。 “从今天起,你是我的女朋友了,是不是?”Flora忍不住再次确认。 “是。” “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我爱你。”得到的是女孩轻描淡写的情话。 算起来,这是她第一次说出这三个字,却说得泰然自若,没有半分迟疑娇羞。 蓝瞳闪过深深动容的色彩,拉她停下脚步,郑重告白:“我也是,顾。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你是最好的女孩,值得每个人的喜欢。” 女孩慵懒地一抬眸子,唇边依旧是亘古不变的淡笑:“这我知道。” 随意一句玩笑都能逗得Flora笑起来,眉梢眼角都是藏不住的爱意。这样的神情,一个多月来她见过太多次,已从最初的兴味盎然,到如今,见惯不怪。 蓝瞳在眼前渐渐放大,顾羽知明白里面烧起来的温度是意味着什么。手已经被放开,有温暖掌心扣住自己后颈,是深吻前最后的准备。 大概在深爱之人面前,这些动作技巧都会无师自通吧。 呼吸纠缠,蓝瞳慢慢闭上,她却依旧半张双眸,看着少女红唇无限凑近,然后碰上自己的。 没有躲,也没必要躲。 远处的地平线,最后一点日头已经完全沉没,只剩残余天光,映照出异国他乡的满目凄凉。 一切都是熟悉而陌生的。熟悉的是唇瓣被含住温柔吮吻的感觉,陌生的是对方的气息和味道。 滑入口中的小舌青涩又大胆,试图爱抚撩拨她每一寸敏感的神经。她配合地喘息着,回应着,毫无保留地接纳,又状似不经意地引导挑逗,带给初次品尝深吻滋味的少女新奇的感受。 技巧上的差异,让主动发起深吻的人,很快沦为被动。顾羽知却不依不饶,直吻到对方喘息困难,甚至无法笔直站立,只能借她肩头撑着身子,自喉间发出一声声求饶般的呜咽。 放开,一个如濒死的鱼大口喘息,一个依旧安静淡笑,只是轻轻吐纳。 顾羽知低头看着已经靠在怀里的人,语气温和:“喜欢吗?” 少女已是满面娇红,垂眸点头,紧紧抱住了她。 “喜欢就好……”怀里揽着佳人,顾羽知却远眺海平面,仿佛海天相接的尽头,有比初动情肠的少女更加吸引她的景色。 那是上个盛夏的碧海蓝天,是香槟色的玫瑰,是满室的咖啡香气,是带着醉意的偷吻,是浪花拍打礁石的声音,应和着心跳的节奏,却是一场已经结束许久的梦。 她闭上眼,不让眸中翻涌的怨恨被少女发现。口中悠悠呼出一口气,语气端的是丝毫不露端倪的温柔:“回去吧,我累了。” 大洋彼岸的家乡,刚刚被顾羽知想起过的人,正重复着她片刻前的动作,沿着海岸线慢慢向前。 与那边的夜色初临不同,此时此地,恰是午后刚过。 然而却没有碧海蓝天。空气里充满了暴风雨前的沉闷,天色沉得可怕,一向平静的海面也波涛暗涌。原本正处旅游旺季,沙滩上该是游客遍布的,这种天气,倒成全了她安静散步的想法。 并不是一时兴起。这次独自重回羽儿家乡是为了什么,她很清楚。脑海中不断构思着即将发生的对话,试图找一个可以不被当做疯子的说法,却始终,毫无思路。 不过,或许吧,自己本来就是个疯子。幸运的是她是个智能完好的疯子,知道如何规避痛苦,为自己编织一场美梦。 视线尽头终于出现熟悉的咖啡厅,也就在此时,暴雨如注,瞬间倾落。 门被推开,风铃轻响,水汽扑面,惊醒了吧台前打瞌睡的老板。男人睁着迷蒙睡眼看向来人,瞬间清醒了大半,目瞪口呆道:“原小姐……” 原菲浑身滴水、面带局促地站在门口,尴尬地笑了笑。 还算合理的出场。 “没带伞么?快进来。”老板起身迎过去,引原菲至室内,“你先坐,我去给你找条毛巾。” 原菲轻声道谢,小心翼翼地避开布艺沙发和地毯,坐在一张藤条编织的椅子上。 环顾四周,一切未变,还是去年此时的模样。吧台边上同样卧着打瞌睡的猫,嗅到生人气息,悄然走近,却不似当初那般与她亲近,而是绕她转了两圈,兀自走开了。 “原小姐不养猫了?”老板拿着崭新毛巾走出来,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是,现在没心思了,照顾不好,索性送了人。”原菲接过毛巾,擦拭墨色长发,低声回应。 老板却心思通透:“听说羽儿那丫头出国了,难怪你没心思养猫,也难怪你此时这副模样出现在我这儿了。” 原菲无奈苦笑,出现虽是合理,接下来的话,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合理了。 她放下毛巾,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打算速战速决:“我来这,是有事想请您帮忙。我知道您是羽儿一直敬重的忘年交,这个忙既是帮我,更是帮她,希望您一定要答应我。” 照片递过去,上面是西装革履的康宇。老板接过来细看一番,静等她继续开口。 “明年五月份左右,如果这个人出现,向您打听有关我或是羽儿的任何消息,烦请您千万不要如实相告。” 老板皱眉思考了一会,果然说出了她最不想听到的话:“你不解释一下吗?” 原菲深深叹息:“这人会对羽儿不利。” “将来的事,你怎么连时间都知道得这么准确?” “您就当,是有人给我托梦了吧。” 面前的人,果然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心一沉,却不得不隐忍不悦,继续言辞恳切,甚至是卑微:“拜托了。” 能因自己的莫名其妙,而让此事在这人脑海中留有印象,或许也是不错的办法。 等了一会,原菲终于等来了想要的承诺:“好,我记下了。” 回到宾馆,淋了雨的人开始头昏脑涨,原本打算当天返程的计划也不得不搁浅。原菲勉强换下一身透湿衣物,把自己丢进床榻里,在这个暴雨如注的下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羽儿。 能为你做的一切保障,我都努力做到了。 希望梦里的结局,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错了……呵。最后的意识里,原菲自嘲冷笑,果然,又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大洋彼岸,已是深夜。顾羽知从浴室擦着头发出来,看到Flora正费劲搬开双人房两张床之间的柜子,试图将两张床拼到一起。 “你在做什么?” Flora吓了一跳,回过头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想……我们应该……” 顾羽知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是不是这个意思,但这一举动,和类似意有所指的话语,无疑给了自己灵感。 不必思考,不必温存,灵感瞬间转化为急不可耐的现实。 放下毛巾,唇角勾起淡笑,她快步走过去,一把抱起了微愣的少女。Flora一声惊呼,刚想往她怀里缩,就被粗鲁地扔在床上,大脑一片空白。 灯灭了。再愚钝的人,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Flora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缩到墙角,嗫嚅道:“顾……” 看不清顾羽知的身影,却听到了渐渐逼近的脚步声。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应该睡在一起,并不是想……”结巴地解释着,甚至紧张到声音有些发抖。 脚步声没有停,适应了黑暗的双眼看到径直走近的轮廓,纤细美丽,却仿佛带着令人惧怕的威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你不想吗?”淡淡的反问。 她不知该如何作答。她只是害怕了,很怕很怕…… 是太快了。也太粗鲁了。走过来的人反思着,转了下眼珠,换上了温柔到极致的语气:“过来,到我这里。” 站下脚步,张开双臂。这是没人能拒绝的怀抱,何况是深爱着她的人。Flora慢慢站起身来,一点点挪动脚步,走到她怀里,又被她轻轻揽住。 “这是每一对情侣都会做的事,你我也不该例外。”温言软语响在耳边,缓解着她的紧张。Flora听着她清甜的嗓音,闭上眼也仿佛能看到那张挂着淡笑的姣好面容,于是在她怀里放松了身体,给予她全身心的信任。 然而黑暗中,那张脸上却分明是冰冷,嘲讽,不屑,鄙夷。 “难道海滩上的誓言都是假的,你不愿与我在一起,也不愿把自己交给我么?”那道清甜嗓音又瞬间挂上低落委屈,任谁听到都会忍不住怜惜。 然而唇角上扬,是等待猎物上钩的自信神情。 Flora终于妥协,双手回抱住她,深情道:“怎么会。想要什么就拿去吧,我愿意的,顾。” 第66章 第六十五章&病中呢喃 太平洋东岸,月朗星稀,夜色如醉。波涛声被门窗隔在房外,也将房内旋律牢牢锁住。两副柔美身子相互交叠,香汗淋漓,勾勒出令人欲罢不能的旖旎□□。 太平洋西岸,暴雨初歇,彩虹乍现。在头痛欲裂中挣扎醒来的人,仰面喘息,冷汗沾湿发丝眉梢。 顾羽知一遍遍舔吻着身下的温软,品尝着截然不同的味道,埋入玉液甘泉的指尖尽情欢纵,调制出一声声痛楚而欢愉的细吟。有人在她手中绽放着属于女子唯一一次的美,褐发长睫,深邃蓝瞳,都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别样风情。 原菲撑起手臂,试图起身,却又重新跌回床榻之间,黑发垂落雪白枕上,满目凄然。 第二次突破阻碍深入禁地,做得熟稔又理所当然。对她来说这一举动再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而对身下人的意义,只让她感到痛快万分。 “顾,我……我好爱你……”有人说着支离破碎的表白。 羽儿……我很想你。有人心中默念,泪如雨下。 而此时,被人深爱、被人牵挂的顾羽知,双眸紧闭,唇角笑意狷狂,正享受着心魔吞噬理智后的饱足感。 有什么难以愈合的苦痛,正渐渐淡去了呢。 这感觉,真是不错。 那就来得更猛烈些吧! 俯身,埋头,一口咬上胸前脆弱软肉,牙关收紧,直到满口血气。 耳边全是痛哼,却没有反抗。那副身子上冒出滑腻冷汗,沾上她的肌肤,她却突然感受到一阵恶心,偏头轻啐。 “贱货。”两个汉字蹦出齿缝,少女虽不解其意,却也敏感捕捉到了冰冷,甚至是鄙夷。 这是她对自己的鄙夷,也是赠予自己的深刻谩骂。 蓝瞳泛起委屈水光,对上她墨色深沉的眸子。 如夜色中露珠凝结的快镜头,从蓄起水汽,到泪滴滚落,眨眼瞬息,美得令人呆滞凝望。 那滴滚烫的泪,落在Flora脸上。 “你以为付出全部,把自己卑微到尘埃里,就会被人好好珍惜么?” 珍惜,她懂,是美好的词汇。但不知为何,那语气里却充满绝望,让少女也感同身受,随她落泪。 “我是在玩弄你,先迎合,再抛弃,感觉怎么样?” 蓝瞳倏地张大,仿佛听到了至为可怕的事实。身子甚至抖得比初经人事时更厉害,汗水冰冷在肌肤上,刺痛遍布每一寸神经。 不是个别词汇的理解,而是全部。因为女孩没想继续用中文隐瞒她,而是勾着淡笑,含着泪光,用她熟悉的母语,一字一句给了她致命的打击。 先迎合,再抛弃。顾羽知自心底冷笑。这与她的经历比起来,还少了一层欺瞒利用,以及背叛。 玩弄。 等等……玩弄? 顾羽知为瞬间的想法而毛骨悚然。 放开身下犹自愣怔的人,她坐直身子,猛地甩了甩脑袋。 ——比如我告诉你,你所看到的一切不过梦一场,下一刻你就会醒来;再比如我说,你面前的人不过是个幻影,你的视觉、触觉,所有感官都在欺骗你,你会理解吗?如果这些就是你的心魔,你要如何才能克服它呢? 她不过是原菲克服心魔的牺牲品,是原菲在心魔肆虐之下创造出的可悲产物。 原菲在玩弄她。 自始至终。 一片死寂中,蓦地逸出两声轻笑。接着就是一长串的大笑。 顾羽知离开了。 床上的人目送着她走出视线,再想追回亦是不能。而之后的日子,一直到暑假结束,这个女孩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一切的一切,噩梦一场。 太平洋西岸,某个高烧不退的人,已经很少能够保持清醒。再次张眼时房间里光线昏暗,她喘息着,想,大概是又降暴雨了。 而事实上,已是深夜。 手机似乎一直在响,这也是她醒来的原因。屏幕上的字体在眼前倏而模糊倏而清晰,她接起,那边是一道熟悉的嗓音,带着让她心弦震颤的关切:“你还好么?” 瞬间,泪盈满眶。 想开口,嗓子却一阵火辣干疼,只发出两声痛楚干咳。电话那边的人声音有些焦急:“你在哪,告诉我,我来找你。” 她要来了……原菲忍不住勾起唇角,满足微笑。 “原菲?”她叫了自己的名字。 原菲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羽儿……”开口,嗓音是让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的破碎沙哑。 那边却一下子安静了。等了许久,等来一声无奈叹息:“算了,你别睡了,等我,我去找你。” 好。都听你的。 答应了不再睡的人,努力在病魔侵袭下保持着清醒。每一次呼吸都很艰难,自鼻间至胸腔似被什么塞住,空气只能自狭缝中勉强挤过。稍稍用力喘息,胸口便如撕裂般疼痛。 煎熬,不知过了多久,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不睡,马上就能见到羽儿。她会在自己眼前绽开温柔笑意,会将自己轻轻揽入怀中,会用清甜嗓音一遍遍唤自己的名字,会带她感受最美好也最凄然的爱情。 她很期待。 顾欣是从咖啡厅老板那里,得知原菲下榻的酒店的。下午接到老板电话,说原菲独自前来,又淋了雨,走的时候脸色很不好,托她问问。她本没在意,因为知道原菲不是不会照顾自己的人。忙到夜幕降临才想起这事,几个电话打过去,却是无人接听。 意识到事情不对,还是在电话终于被接通后。那道悦耳嗓音哑成这样,神智似乎也不大清醒,居然把她认作羽儿……她和羽儿外表上十分相像,但声音不过乍听有几分相似罢了。她越想越担心,问了宾馆地址就往那边赶,又托前台查了房间号,终于在通话的一个小时后,敲响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无人响应。 辗转找人确认身份、帮忙刷开房门,已是又过去半个小时。顾欣走进房间,里面一片漆黑。她试着叫了原菲两声,依旧了无回音。 无奈之下伸手开灯,就见原菲躺着床上,双目紧闭,大概是坚持不住,又昏睡了过去。 顾欣走近,站在床边静静看着她。 依旧是眉目精致的佳人模样,脸色却透着高烧的坨红,那副原本轮廓有致的身子,也已经瘦得不成样子。 这几个月来她听到了一些关于原菲的消息,无非是论文获奖、参与编书、晋升副教授这些学术方面的成就。短短几个月,做到这些或许值得惊叹,但却很少有人,能想象到这背后的艰辛苦楚。而除了顾欣,又几乎再无人能理解其中更深层也更简单的原因。 无关沽名钓誉,只是随着某个女孩的离去,她除了专心学术,已无事可做。 伸手触碰滚烫额头,熟睡中的人却微微一蹙眉,努力张开了眼。 意识到自己又睡着了,那双迷蒙眸子顿时涌上歉疚,又隐隐带着深刻入骨的眷恋:“你回来了……我,我实在太困……你别怪我。” 顾欣明白她将自己认作了谁。 她俯身,轻轻用力就抱起那副烧得滚烫的纤细身子。原菲在她怀里轻轻颤抖,双手慢慢抬起,乖巧环绕她的脖颈。努力扬起淡笑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叹息。 顾欣抱紧她,叹息道:“那就让我替她照顾你一次吧。” 原菲再次醒来时,周围是病房。身旁坐着一个人,是顾欣。 看清这一切,她霎时全身冰凉。 自己这是……醒了么? 耳边有水滴的声音,药品顺着透明管子流进手背,沿途血管都被刺激得阵阵作痛,是非常真实的感觉。 那么眼前,应该是真实的、唯一的,又极其残酷的现实了。 一觉醒来,她还是不想面对。于是重新闭上眼,努力想将自己送回梦乡。 “既然醒了,装什么睡。”耳旁顾欣的声音淡淡响了起来,甚至带着点轻松的语气,让她疑心顿起。 怎么会是这种情绪呢? ……不对。 原菲重新张开眼,去看那个开口说话的人。顾欣也含笑回望着她,继续道:“你也该起来吃点东西。知道你睡了多久么?” 应该……很久了吧。久到从初识自别离,又重新完整经历了一遍。 原菲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婉拒了顾欣的搀扶,思考了片刻,试探道:“我……怎么了?” “感冒引起的肺炎,倒不严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原菲愣了愣,接着长长松了一口气,自嘲而笑。 顾欣好整以暇地观察了她一会,幽幽问道:“我是谁,你现在认清了吧?” “欣姐……”似乎是回忆起什么,她有点不好意识地嗫嚅道,“有劳你照顾了。” “你很思念她。要我把你生病的事告诉她么?” 原菲苦笑摇头,想了想,又叹息道:“是我赶她走的,你……应该怪我的。” 顾欣垂眸轻笑的模样,轻易就勾起她关于某人的回忆,让她偏开目光,不敢多看。 “她真该听听,你在睡梦中都说了什么。连我都忍不住动容了。”虽是调侃的语气,动容却是发自内心。 原菲神色一僵,结巴道:“我,我说了什么?” 顾欣忍俊不禁:“这么紧张干嘛,脸都白了。你不过是隔三差五叫一声羽儿,然后说了很多遍对不起,还有……” 原菲在她的故意停顿中心跳如雷。她和羽儿,果然是姐妹,连戏耍她的功夫都是一样的炉火纯青。 顾欣拿出手机,让她看到和羽儿的聊天记录。里面有一条她发给羽儿的语音消息,点开后,是原菲低哑的呢喃:“我爱你。” 原菲觉得,自己还是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但她们都不知道的是,原菲的无意流露,顾欣的自作主张,却几乎救了羽儿一命,又助她一举斩杀了猖獗多日的心魔。 第67章 第六十六章&闹剧落幕 暑假尾声,Flora搬出了她和顾羽知共居过的公寓。属于女孩的物品都安静陈列在原处,积了近一个月的灰尘,和她一起日日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可惜,等不到了。 Flora站在门口,回望原本属于自己的、如今却已空空荡荡的桌子床铺,想,如果她回来,见此清冷场景,会不会有哪怕一丝的在意和失落? 蓝瞳又泛水光,她摇头轻笑,不再留恋,走出了这间承载着噩梦的屋子。钥匙被随手丢进楼下花丛,她不会再回来了。起码此刻觉得不会。 然而夜色降临,花丛中还是出现了埋头翻找东西的身影。女孩杂物落尘的画面在脑海中翻腾了一整天,她想最后为女孩做点什么。痛恨自己的卑微,第一次伤情的少女似乎体会到了某人撕碎“岁岁如斯”时的矛盾痛楚,既希望自己与从前彻底作别,又怎么也斩不断牵挂。 世上决绝者,少之又少。她们都不在其列。 沾着泥土的钥匙终于重回少女手中,夏末夜晚的高温让她汗湿两鬓,下意识抬手一抹,雪白的肌肤上就添了一道泥痕。 她浑然不觉,起身上楼,停在熟悉的门口。 门缝隐隐透着光亮,她想起来,大概是白天走的时候忘记关灯了。不疑有他,钥匙插入锁孔,门开后,却陡然对上一道目光。 是顾羽知……又不是顾羽知。Flora从没发现,那双如墨的眸子里还会生出这种怯懦闪躲的神色。女孩的目光自她脸上一划而过,偏开头没说话,却抬手精准拭去她颊边泥痕。 一个月来的担忧、委屈、愤怒,瞬间涌上头顶。Flora抓住她右腕,扯开那只刚刚触碰过她脸颊的右手,见似雪指尖染上污渍,不觉恨恨而笑:“弄脏了,可惜了。这不是用来夺人贞操,玩弄感情的手么?” 顾羽知没有挣开,任凭少女用力抓握,指甲陷入腕部肌肤,血痕斑驳。 手指被一根根捏起,抚摸,蓝瞳似有感喟,于是声音也发起颤来:“就是这只手,为我写下诗句,抚过我的脸颊,摸过我每一寸肌肤,又深深进入我的身体……我那时以为,这只手会一辈子爱护我,关怀我,属于我……”哽咽难言,却很快恢复平静。她无法再次在女孩面前露出柔软堪怜的姿态,这是她被糟践后,仅剩的尊严。 “我会补偿你。”一番陈情,换来女孩冷静开口。 “哦?”少女挑眉,蓝瞳微张,里面是故作疑惑的神色,“补偿什么,怎么补偿?你一个月不出现,就是在想这个么?” “我回国了一趟。”却是答非所问,算作给她交代。顿了顿,又答道,“也想好了怎么补偿。” 少女露出玩味笑意,这是她在追求女孩的过程中,常常从女孩脸上看到的笑。只恨自己从前不明白,这种挑眉勾唇的笑有多轻蔑,又有多讽刺。 “你觉得,你用什么才能补偿我?” 这是不可饶恕的罪孽,对Flora来说,万金难偿。 顾羽知低下头,看着自己被紧紧抓着的右手,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诉说一个极其简单的事实,可偏偏,说出的是让人毛骨悚然的话:“就把这只手给你,怎么样?” Flora自然将之当做玩笑话。一声轻嗤逸出鼻间:“好啊,如果这样,我就原谅你。” 女孩点头离去,片刻后折返,在Flora惊恐的注视下挥刀砍手,力道决绝,毫不犹豫。 这本就不是一时冲动。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解决方式。 细白右腕上,白金手链蓦然断裂,落地发出轻响,如雷贯耳。 下一刹,血肉横飞、殷红满目! 大洋彼岸,夜幕退场。清晨时分,学校旁的小路上,原菲站在树下怅惘寻觅,终是再难见到几日前常常流连于此的一抹倩影。 羽儿回来过,她知道。 羽儿会在每个清晨日暮来树下看她,她也知道。 就像她们因康宇而被迫分手的那个深秋,女孩的长情一如既往,从未离她而去。 起码,她是这样坚信的。 手掌抚摸树干,想起女孩藏身于此用力抓握的模样,不禁泪如雨下。她有好几次,几乎都要忍不住冲过来将女孩抱进怀里,但仅存的理智告诉自己,女孩既然为她回来,又躲着不见她,自然是有心结难解。此举无益,亦是无用。 她要等待,等女孩移除心魔,主动从树后走向她的怀抱,而不是带着勉强和卑微被她拥入怀中。唯有耐心,方能换来天长地久。 可是女孩今天没出现。 原菲终于轻轻叹了口气,手掌离开树干,拂去颊边泪水,缓步离开。 街角的回眸转身,也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不管如何,希望你过得比我好。原菲只能在心里如是说道。 十数小时过后,大洋东岸也迎来了清晨。Flora跌跌撞撞走出医院,脚步虚浮,蓝瞳似乎失去了聚焦的功能,低垂着,散着无神的光。 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物,沾着大片血迹,连脸上都落了星点斑驳。抬起手,愣愣看着满掌殷红,那些带着甜腥温热的可怖画面不断在脑海中翻滚,她终于再难压抑,蹲下来抱头痛哭。 她从没想要女孩的手,更没想要女孩的命。 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 聪明如女孩,何尝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只是她想要的,顾羽知给不了,原菲的羽儿更给不了。 两清。 Flora想起断手后从女孩咬紧的牙关中冒出的两个字。她只恨自己中文没学好,不能明白女孩的意思,于是牢牢记下了这两个字的发音。 ……或许,这是女孩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一直以为,女孩是温婉柔和的,以为她无时无刻不挂在唇边的淡笑是随和的象征,是愉悦的标志,也以为她虽有从前,却视之如过往云烟不多伤怀。 她从不知道,女孩会这么极端。 两清。她念了一遍,含泪蓝瞳迷茫抬起,看向远方。 顾。我从没理解过你的意思,更是从没看懂过你这个人。 起身拭泪,泪水重新化开掌心干涸血迹,被冲淡的殷红顺着指缝缓缓淌下,滴落在地。 如果还有机会,我想试着看懂你。起码要知道,你最后说给我的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Flora返回学校,无视一路上对她一身血迹的注视,径直来到了语言学院。 她的中文老师,是个大她几岁的中国男生。见她浑身浴血闯进办公室,神情讶异,却很体贴地什么也没问,只是安静等她开口。 “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Flora走近他,因为一夜的不眠不休,加之情绪波动,嗓音已经哑得厉害。 “你说。”桌前的男生一边回应她,一边起身为她倒了杯水。水温刚好,玻璃杯干净澄澈,轻轻放在她触手可及的位置。 她将杯子拿在手中,说出了那两个牢记在心的音节。 男生一时没有回答,脸上露出复杂神色。那是怜悯,同情,更是心疼。 Flora出声提醒他。 “不管是谁对你说的这两个字,都忘了她吧。” 明明已经隐约猜到这个词的意思,她还是忍不住追问:“我想知道具体的解释。” 男生叹了口气:“互不相欠,从此再无关联。” 啪的一声,玻璃杯落地,水渍倾洒,恰如手起刀落后喷溅遍地的殷红。 两清。 为了和她两清,女孩不惜失去右手,甚至冒着付出生命的风险。 好。 蓝瞳缓缓闭上,压抑泪水。 既然两清,我的泪,再不会为你而流。 多年后,褐发蓝瞳的少女已经成为少妇。一日整理旧书,一张卡片就这么掉了出来,带她回想起这段可悲可叹的感情。 那张卡片上,彩墨书写着“腕白肤红玉笋芽,调琴抽线露尖斜”,字体漂亮大气,又透着出于女性之手的柔和美感,让人轻易就想起那个挂着淡笑的女孩,和她口中吐出的那句“两清”。 她垂眸苦笑,不知道那女孩是否还在人世。就算还在,那只为她而断的手,也再写不出这样漂亮的字体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背上贴来坚实臂膀、宽阔胸膛。属于男人的手臂环过腰身,肌肉线条流畅,手掌干燥温暖,贴上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这是什么?”来异国任教多年的中文老师,还是习惯开口说中文。 Flora扬起微笑,脸上掩藏不住的幸福,哪怕说的是当年伤心事,被爱人拥住也尽是甜蜜:“是当年那女孩写给我的。” 耳边传来哼声,男人伸手拿过卡片,赌气一般丢开,幼稚举动逗得她笑出声来。 “不许你对她念念不忘。” Flora转过身来,双手捧住那张英俊面庞,用流利的中文开口哄他:“我这一生,只谈过两次恋爱,都是中国人。一个带给我一场不敢回忆的噩梦,一个却教给我世上最美的语言,又带我体验世上最好的爱情。如果说有什么值得我对她念念不忘,那也是因为通过她,我得到了你。” 被她一哄,男人顿时没了脾气,孩子一般的笑容,是对心爱女子无条件的宠溺。 手掌重新覆上小腹:“不说那些了,我现在只盼着我们的孩子快点出生。” Flora也伸出手,与他手掌交叠。 幸福总是会降临的。 身在噩梦中的人,希望你们都如是坚信。 第68章 第六十七章&好久不见 一日周末,黄昏时分,夕阳西下,原菲无事闲散,站在阳台,发现自己已经开始如耄耋老者一般回忆旧事。 她想起自己肺炎住院,顾欣照顾她时偶然说起的关于羽儿的往事。 “她从不是个乖乖女。” 让她印象最深刻的是,小时候被人欺负留下一道伤痕,小家伙看着生气,竟能自己拿小刀把伤痕划花。三四岁的孩子,最是怕疼的年纪,她的羽儿就决绝至此,极端至此,着实让原菲心惊。 羽儿是个很聪明也很优秀的人。这样的人,性格里往往都有一份决绝,一份极端。她们不能容忍自己一丁点的不完美,也对他人的伤害不能释怀。有善念者,用他人过错惩罚自己;有恶欲者,加倍报复,甚至伤害无辜。 往往善恶就在一念之间。 顾欣表达了这样的担忧之后,原菲将信将疑。她看到的羽儿,开朗明媚,善良温柔,面对康宇连番伤害亦能保持冷静,更会因为自己违背正义而愤然不悦。这样的女孩,怎会极端,怎会报复,又怎会伤害无辜? 顾欣说,是你把她变成你看到的模样。 顾欣说,她在你身边受了再大的委屈也只是卑微自己,离开你,这份委屈不定会转化成怎样的恶意,加诸何人身上。 顾欣说,恶意结束,善念回归,她会恨自己,甚至彻底走向极端。 至此,原菲终于明白,她为免羽儿卑微自己而逐她离开,竟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这不是危言耸听,这是切切实实发生过的事,是原菲不知道的,却被顾欣完完整整看在眼里的过往曾经。 而事实恰如顾欣推测,这一切,再次重演。 挥刀砍手时,女孩抱的是豪赌心态。若死,她罪有应得;若生,她失去右手。无论如何,都算作给Flora,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何况这只右手,她恨之已极,不要也罢! 回国的近一个月里,她想得很清楚。所以动手的时候,做得也足够决绝。 疼痛,晕眩,冷汗淋漓。那刹那,这世上所有善恶喜怒都离自己而去,五感集中于右腕,能清晰感受到腕部以下彻底脱离了控制。模糊的视线里,雪白玉手被鲜血沾满,落在地板上,五指不甘地张开,仿佛在乞求着主人的怜悯…… 再写不出岁岁如斯了。 也再不能双手拥原菲入怀了。 再不能,果然是个让人难过的词呀。 女孩慢慢闭上了双眸,没让泪水在这样的时刻滑落。最后的意识里,她对面前惊恐万分的少女说出那句两清。付出了这样的代价,她终于可以再无罪恶感地说出两清。 黑甜一觉不知睡了多久,恢复意识时,羽儿觉得有点奇怪。 没有疼痛,也没有虚弱,甚至没有一点点感官带来的外界认知。有的只是一抹意识,轻飘飘的,脱离了肉体,独自游离在不知何处的黑暗中。 这就是……死了的感觉么? 意识到这一点,羽儿蓦地涌上悲伤。连悲伤也是奇怪的悲伤,没有鼻子发酸,也没有眼眶湿润,只有一缕脱离了肉体而无处体现的低落。 她死了,原菲会很伤心的吧。 ——如果我是水中月,一定深深烙在你眼底;如果我是指间沙,也一定牢牢贴住你的掌心。 曾经的誓言,岂不是要辜负了? 她的原菲,已经经历过两次生离死别。自己会是她噩梦般的第三次,会将她彻底击垮,万劫不复。 绝不可以! 不可以,又能怎么办呢? 生死是不可逾越的鸿沟,纵使千般不舍,万般不甘,她也无计可施。接下来,原菲身边注定再无羽儿,而她也只剩不多的时间,可以在尘世游离,做最后的道别。 那就,让时间回溯到断手之后,把那些甜蜜心酸、愉悦混乱,都再次经历一遍吧! 念头一出,五感回归。 有光线透过沉重眼皮,亮度直达脑海深处。对话声响在耳边,是英文,她反应了片刻,才勉强跟上对话的节奏,听出似乎是医生与家属的交流。 “手术很成功,但能否成活还不好说。接下来的抗感染和复健过程更为重要,详细的护理方法一会有护师来告诉你……” 然后是一个熟悉的女声:“那她大概什么时候会醒?” “麻醉苏醒期已经过了,估计病人很快就会醒来。” 仿佛印证般,那医生话音刚落,羽儿就成功挣扎着张开了双眼。 目光迫不及待地下移,看到了自己纱布缠绕的右手。纱布尽头透出一点异色,像是指尖,却又泛着可怖的惨白。 右腕以下依旧毫无知觉。 羽儿动了动手臂,想要看个仔细,却被人轻轻按住了。 顾欣伸手抚上她的额头,掌心温度熨帖,语气柔和到让她想要落泪:“好了,没事了,我在呢。都会过去的,别怕。” 坚强到断手时也未落一滴清泪的女孩,终于忍不住泪水决堤。 真正的苦难,至此才算拉开帷幕。 后来,羽儿回想起这段与疼痛作伴的日子,总忍不住心惊畏惧,却从不曾后悔。疼痛一点点抹去心头无法散去的罪恶感,让她渐渐觉得自己像个活人,正常人,也让那些无法释怀的伤害,在夜以继日的剧痛中变得不那么刻骨铭心。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个月后,入秋。 学校免试研究生推荐工作开始,拿到了导师资格的原菲,即将迎来她的第一个迎新季。 中文系的排名出炉,顾羽知的大名高居榜首。法学院的推免名单上,交换生全部上榜,唯独没有她的名字。据说,是她主动放弃了法学推免的资格。 原菲一头雾水,却又隐隐期待着什么。 两个月后,深秋。 笔试结束,明明没有出现在笔试考场上的女孩,却在竞争者和学校皆无异议的情况下直接进入面试,理由是,身体原因无法参加考试。 原菲问遍了能问的人,发现对于羽儿的情况,似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唯独她被隐瞒了。 三个月后,初冬。 推免生名额已定,顾羽知是中文系的其中之一。 四个月后,严寒。 交换生回国。原菲抛下亲手逐人离开的自尊与决心,做好重逢准备去机场迎接。人群之中,她踏遍每一寸地砖也找不到女孩的身影,最后只得到带队老师一句“别找了”,和一个同情的目光。 走出机场,城市落了初雪。与上一年的纷纷扬扬比起来,此刻雪花细弱,飘至掌心停留不过数秒,倏忽化水,又如晶莹泪滴。 原菲攥紧手心雪水,仰头闭眼,却也阻止不住一泓温热划下脸颊。 羽儿,你在哪,你怎么了…… 五个月后,新年。 写着岁岁如斯的对联,已在父母家门口贴了整年。墨色褪淡,红纸边缘裂开细小口子,手指摸上去,可以清晰感受到岁月的沧桑。 这是格外漫长的一年。 六个月后,开春。 考研复试近在眼前,申请导师的邮件占满了原菲的邮箱。作家名头、学术水平,加上赏心悦目的外表,都是她如此火爆的资本。作为新晋导师,有此盛况实在难得,来往恭贺不断,原菲草草翻过邮件,应接不暇。 后来细看邮件,看到那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名字,原菲盯着屏幕愣了很久,而后大笑不止,直笑到泪痕满面。 复试结束,为了从众多申请她的学生中挑出最终录取的佼佼者,也是实在等不及开学再与某人相见,原菲组织了一场非官方的面试。 办公室外的走廊里传来熙攘人声,屋子里,年轻的导师端坐桌前,居然紧张得指尖发抖。 不一会,助理走出办公室,带着导师面试前的热身题目,给每名面试者发了一张便利贴。 “原老师说,让你们每个人给一副对联题一个横批。上联是,青山无墨千秋画,下联是,流水无弦万古琴。” 题目一出,有皱眉冥想的,有自信落笔的,也有平静淡然的。五分钟后,写了各色答案的便利贴被助理一张不落地送到了原菲手中。 亘古不变,经久不衰,天长地久,至死不渝……其中大部分答案,无非是拿已有的成语来凑,毫无新意,更无她想要的答案。 只剩最后几张了。 原菲深吸一口气,将面前没看过的几张烦闷推开,撑头闭眼,揉捏着因过分紧张而阵阵作疼的太阳穴。 “原老师?”助理轻声提醒。 “你来念吧。” 不明所以,还是遵从了她的指示。助理的声音响起来:“海枯石烂,天长地久,天长地久,还有一个……岁岁如斯?” 原菲一下子张开了眼。 她来了。 从助理手中几乎是抢下那张便利贴,已经洋溢到唇角的笑却瞬间冷了下来。 那上面,运笔生涩,结构散乱,分明不是羽儿的字迹! 一颗心经历大起大落,终于无法忍耐。原菲直截了当地问助理道:“这一张,是谁写的?” 助理回忆了一会,茫然地摇了摇头。 “让她进来。” 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有人走了进来,脚步声轻缓规律,停在她桌前。 原菲一直没敢抬起视线。 “姓名。”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呢。 屋子里安静了很久,直到一个含笑的清甜嗓音,悠悠道出看似答非所问的诗句—— “安得黄鹤羽,一报佳人知。” 我的羽儿,好久不见。 第69章 第六十八章&缘分未尽 当日原菲逐人离开,考量有二,却从未想过要与人真正两清。 首先,羽儿在她面前的隐忍卑微已到极致,她担心压抑过后的爆发会让她们彻底无法挽回,因此不得不忍痛分开,彼此发泄冷静。其次,她私心里希望羽儿拿下保研资格,这样如果她们缘分未尽还有以后,短时间内也不必为分离担忧。 这两个考量,个个自私,让她无法理直气壮地宣之于口,却又因为某些无法言说的缘由而义无反顾。 事实证明,她们果然缘分未尽。 羽儿成功发泄掉了在她这里积攒的所有怨气,又用极端的方式弥补罪恶,脱胎换骨地回到了她的身边。连保研也比预想得更顺利,羽儿摆脱了家庭的压力,走上她走过的道路,并将在她的陪伴下,彻底变成和她一样的人。 最深沉的爱莫过于将自己活成你的样子,然而幸运的是,我们不必分开。 那就好好地生活在一起吧。 半年前。 刚刚完成换药的女孩躺在病床上,冷汗满额,如濒死的鱼一般大口喘息。 顾欣送走医生,回头见她模样,不知第多少次垂眸叹息,不忍再看。 痛楚喘息渐渐平复,女孩虚弱的嗓音响起来,却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坚强:“我想回去了。” “回去哪?”顾欣走过去,坐在床边。阴了几日的天空放晴,阳光透过窗子落在女孩雪白的肌肤上,汗水晶莹,宝石一般绽放着光泽。 “是啊,我还能去哪……”那时她向父母坦言与原菲的感情,家里的态度是,希望她能找到真正的幸福,在这之前,就不必回家了。 与宽容疼爱无关,与扫地出门无异。 顾欣看了她一会,伸手扶她起身,又将那副被病痛折磨得清瘦的身子拥进怀里。羽儿靠着她闭上了双眼,没有悲伤,更没有再次落泪。 “我一共谈过三次恋爱,有两个人叫我顾,一个叫我羽儿。我被第一人辜负,又辜负了第三人,只和原菲,互不相欠,又纠缠不清。” 这是她受伤以来,甚至是出国以来,第一次谈起原菲。顾欣明白她的意思,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没有说话。 怀中女孩重新张开双眼,目光落在自己依旧了无血色的右手上,也安静了许久。 “我该回到原菲身边么,姐姐。” 顾欣没有回答。也不必回答。 某人的归心似箭,早已掩藏不住呢。 半年的治疗,羽儿配合得很好,将所有痛苦如数吞下,终于换来了一个恰逢其时的相见。 ——如果你不能拥抱我,就让我来拥抱你吧。 这是原菲见她右手后,含泪微笑着说出的话。下一秒,她就被熟悉而久违的怀抱紧紧裹住。 漫长的拥抱,彼此贪婪不肯放开,直到助理敲响了某人进屋后反锁严密的房门。原菲依旧紧抱女孩,开口敷衍过去又要贪欢,怀中人却轻轻挣了挣。 怕她碰到右手,原菲只好放开。 “我先出去,别让他们等着了。” 一转身,又被自后抱住。那不由分说的依赖,像块黏人的膏药,撕扯开来会让心尖都难耐疼痛。 羽儿回过头,似有怅惘地看着她,用左手指尖抚慰她索吻的双唇。 “我去咖啡厅等你。” 门一开一关,羽儿出去,助理进来,关怀了一下她红润得不太正常的脸色,然后面试正式开始。 心不在焉,草草结束。 走出办公楼,迎面一阵沁甜花香。垂眸见花坛中开了几朵淡紫色的鸢尾花,原菲做贼一般看了看周围,嗖地伸手薅了一朵下来。 小心翼翼揣进口袋,原老师面不改色地路过两个和她打招呼的学生,径直走向咖啡厅。 原菲看到羽儿的时候,羽儿含笑的目光正紧紧追随着她,左手托腮等她向自己走来。 隔着玻璃看到她金灿灿的发色,原菲抬头看了眼天空,原来是阳光正好。 正是上课时间,咖啡厅里只有她们二人。 紫色小花递过去,女孩有片刻失神。随即重新扬起淡笑,嗅嗅花香,又示意她落座。 原菲坐在她对面,端起她推过来的杯子喝了一口,是甜牛奶。甜甜腻腻的味道在舌尖弥漫,也让心中甜度更深一分,恰好中和掉了某种难以释怀的苦涩。 “原老师,”女孩勾起玩味笑意,暗藏愉悦的嗓音昭示了拿她取乐的打算,“我的面试,似乎还没完成呢。” 原菲顺着她开口道:“那我提问,你来回答。” 羽儿饶有兴味地点了点头。 “我们分开,多久了?” “今天是植树节吧……还差两天,就有十个月了。”羽儿左手摸了摸下巴,严谨推算道。 “你想我吗?” “想。”毫不犹豫的回答。 “我们现在,算约会吗?” 羽儿勾唇一笑,拿起小花晃了晃:“都送花了,当然算。” “那我可以吻你么?” …… 被问愣了的女孩回过神来,乐不可支地点了点头。身子前倾缩短彼此的距离,原菲却不效仿,而是起身走过来,坐到了她身边。 羽儿神色并无半分慌乱,只是动了动右臂,将手腕以下往暗处又藏深了几分。 原菲的气息递过来,唇瓣相接。 主动发起攻势的人,温柔舔舐,威胁轻咬,却怎么也撬不开她紧阖的齿关。 只有羽儿自己知道,此刻的别扭是因为什么。 直到原菲似羞似恼地挥拳打了她一下,她才苦笑一声,不再压抑,毫无保留地接纳了某人急切的小舌。 已经过去的事,已经两清的人,不想了。 就一辈子和此刻面前的人纠缠不清吧。 一吻过后,相拥喘息。羽儿闭上双眼,安详地靠在原菲肩上,却不知有一道视线越过她的肩背,落在了她藏于黑暗中的右手上。 伸手想要触碰,却在即将接触的瞬间,听到女孩淡淡开口:“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呢。” 原菲收回手,暗自叹息,口中却感兴趣道:“什么?” 羽儿从她怀里脱身,左手在口袋里摸了一把,摊开在她眼前。 手链一分为二,光泽不减,安静地躺在羽儿白皙柔嫩的掌心里。 “既然断了,我们一人一半。” 原菲捏起半条,努力抑制着手指的颤抖。残破的手链还带着羽儿掌心的温度,被她紧紧握住,视若珍宝。 “我想看看你的右手。”终于还是提出了这一绕在口中很久的请求。 羽儿沉默了一会,没说什么,慢慢将右手移出黑暗,伸到原菲面前。 没有活人的温度,阳光照上去,惨白一片。但她运气好,总归是成活了。能恢复到这一步,她已经经受了太多痛苦。 如今看来,似乎有人感同身受呢。 “这其实,不是坏事。尤其是对你来说。”羽儿轻笑着安慰她,说出的话却意味深长。 原菲抬起含泪双眸,茫然地看着她。 她被这一汪可怜兮兮的小眼神逗得笑出声来,左手摸到原菲脸上,语气暧昧:“晚上你就明白了。” 夜幕降临。 独自睡了十个月的主卧,终于等来了她不可或缺的第二个女主人。 最后一口牛奶在原菲的服侍下入了喉,羽儿刚刚咽下,唇角奶渍就被等候已久的小舌舔去,惹得她闭目轻笑,又睁眼宠溺地看着跪坐床边的人。 漱口的清水递过来,她伸出左手想接,却又是被直接递到了唇边。 忍不住再次轻笑,带着奶香的吐息在杯沿凝结成小片水雾:“印象中,好像总是你在照顾我。” “我们一直是在互相照顾的。” “我算算,从犯胃病的时候开始,到后来摔伤,被蛇咬,被你咬——唔”杯子被原菲不由分说地凑上去,堵住了接下来的话。杯沿撞上牙龈,羽儿闷哼一声,乖乖喝水,不再乱说浑话。 “你以后,不许再受伤生病了。” 漱过口,羽儿主动前倾身子吻住原菲:“好。” 关灯上床,拥人入怀,彼此居然都有一丝拘谨,手脚老实,全然不似深吻时的热情大胆。 不合时宜地安静了一会,原菲感觉怀中人动了动,鼻尖划过颈间,接着响起舒适的叹息:“你还是这么香。” “你在国外的时候,有没有怀念我的味道?” “没有。” “……嗯?再说一次。”原菲终于有了理由伸手覆上思念许久的娇嫩软肉,惩罚般轻轻捏了一下。 “我忘了。” 原菲动作顿住了,沉默片刻,直接凑过去含住唇瓣,轻声呢喃:“我也希望你能忘了。” 羽儿低柔嗯鸣回应她,左手攀上来,托住她离开枕头的后颈,避免她吻久了脖子僵疼。 其实是否真心爱一个人,任何一点小事都能轻易展现。如此体贴温柔,只有面对原菲,羽儿才有这样的本能。 “没有我在你身边的日子,都忘了吧。” “好。” 原菲吻了一会,偏开头,半边身子压着她轻笑不止:“你一股奶味。” “还不是你喂的。” “我看是天生的。”双手剥开衣料,这下女孩无法阻挡,只能任玉体横陈。 作恶的人埋头舔食散发着软糯香气的肌肤,接下来的一切陌生而又熟悉,顺理成章。 “我明白……你说断手对我有好处……是什么意思了。” 羽儿轻哼一声,似笑非笑。 “你少一只手,也不是第一次了……”某人的声音听上去简直马上就要睡着。 体力不行,这一点还是一如既往啊。羽儿在心底感叹。说出口的却是另外的调侃:“上一次,浴室里,你可没把握好机会。” 已经闭上双眼的人,有些急切地向她的方向迎了迎,语气期待,像索求表扬的孩童:“这次呢?” “这次……” 我很喜欢呢。 我回来了,原菲。 从此以后,我将只被你索取,再不用残破手掌贪婪奢求。 一个轻吻印上额头,其余什么都不必多说。原菲这才满足地勾起唇角,在偌大世间最让她安心的一隅,沉沉睡了过去。 第70章 第六十九章&最后保障 又一次的康复治疗结束,羽儿半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阖眸养神,听到熟悉脚步声由远及近,于是含笑张开双眸,看向来人。 走进来的人反手关了门,落了锁,走过来单膝跪上沙发。羽儿将长腿挪下去给她腾出地方,她就凑上前来,亲昵含住双唇。 “我想你了。”软软的撒娇从吮吻中轻泄。 羽儿低笑出声:“才一个小时没见。” 两唇分开,原菲伸手,轻轻覆住羽儿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右手。 “你的手好暖。”这话是羽儿说的。 原菲触电般缩回手,惊讶地看着她:“你……能感觉到……” 羽儿含笑不语。 瞬间涌上的欣喜若狂渐渐褪去了,原菲白了她一眼:“又是骗人。” 羽儿抬起右手,精准抚上她的脸颊。手指已经能顺着她的轮廓微微弯曲,冰冰凉凉地熨帖在深吻过后发热的肌肤上,舒服得让原菲忍不住叹息。 “不是骗你,”羽儿柔声道,“脸更暖呢,软软的,好想捏一把。” 可惜,暂时还做不到。 原菲贴上她的右手,带动着僵硬手指收缩捏握,将自己的脸揉搓成一团糟糕。 “捏到了,喜欢吗?” “喜欢。”羽儿抬起左手贴上另一半脸颊,将她的脸双手捧住。不施粉黛的柔嫩肌肤似能掐出水来,薄唇轻抿,眉眼皆是乖巧低垂,看得她忍不住凑前轻啄,惹得原菲勾唇闭眼,躲闪连连。 “那就快点痊愈,每天给你捏。” 羽儿挑眉:“我当真了?” “我盼你当真。” 羽儿张开双臂,将人轻轻拥入怀中。原菲调整了下姿势,头贴在她胸口,听到有力的心跳声,于是安心阖眸,享受片刻清闲。 “我其实是很幸运的,原菲。”羽儿轻声叹息,“有许多人,不具备自体重接的条件,又或者用惨烈的方式培养接回,最终还是不能成活,甚至引发重度感染,失去生命。在我最初治疗的地方,看到过很多很多这样的例子。” 原菲张开了眼,安静地听着她的陈述。 “有时候我会想,这样的我,怎么配回到你身边。但或许是天意成全,让我几乎创造了医学上的奇迹,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活下去。” 原菲用头蹭了蹭她的胸口,插话道:“只有回到我身边,你才算好好活下去了。” “是呀,”按住她不安分的脑袋,羽儿继续道,“所以我不敢再奢求太多,也不敢对自己要求太高。申请你的研究生是我最后的贪念,从此以后,我只想顺其自然。” 沉默了一会,原菲浅笑:“你有这种心态,我很放心。” 头被摸了摸,有五指穿过黑发,羽儿低下头来轻吻她的耳廓,话题轻松下来:“一会什么安排,原老师。” “我……我想……” 羽儿对她的嗫嚅十分不解:“想干嘛,直说。” “我想学游泳。” 为什么想学游泳?这是她绞尽脑汁想出的最后屏障。 纵使命运的车轮终将沿着既定轨道前行,她也要在岔路出现时努力扳动方向,拼尽粉身碎骨去换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但是,有点难。 尤其是羽儿翻箱倒柜找出一件格外节省布料的泳衣递给她时,她还是犹豫了一下,又动摇了一下。 看着女孩拿给自己的连体泳衣,她手一指,抗议道:“我要穿这个。” 羽儿瞥她一眼,视线停留在脖颈以下腹部以上,笑得贼兮兮的:“这件你穿会……不太舒服。” 原菲:“……” 羽儿又接过她手中的分离式泳衣,抖开两块短小简薄的布料往她身上比了比:“嗯,你身材好,适合穿这套。” 原菲:“……承蒙夸赞。” 躲在羽儿身后羞窘万分地出了更衣室,才发现这个时间的校游泳馆根本空无一人。她想起出发前羽儿登录教务网查课表的举动,大概是刻意避开了游泳课的时间,为的就是免她尴尬。 于是从羽儿身后走出来,与她在防滑地垫上并肩而行。 原本两副身形相似的身子,因其中一人经受数月病痛摧残而过分瘦削,不再难分伯仲。重逢第一夜,原菲就曾抚过女孩身上每一处因暴瘦而显露的骨骼轮廓,心疼万分。 她在心底给自己承诺,一定要把羽儿补回来。如今一个月过去,已是初有成效。 一切都会变好的。 很俗气的自我安慰,支撑着她接受女孩的每一处与从前不同。 走到浅水区,羽儿停下脚步,将手中的背漂浮板系在她腰间。她抬起双手任羽儿动作,看着她的右手笨拙地配合打结,忍了忍,没有出手相助。这都是恢复功能的必经之路,没有捷径,她也不能揠苗助长。 羽儿很有耐心,不急不恼,努力地完成了这一动作。 而原菲也一如先前很多次那样出言鼓励:“做得很好。” 羽儿直起身子,宛如得到糖果奖励的孩童一般甜甜一笑,伸手捏了一把纤腰。下一秒,身轻如燕,纵身入水,激起满目银亮水花。 岸上的人看着女孩自水中一跃而出,抹了把脸上的水,又向自己张开双臂,却依旧不敢径直跳下去。 羽儿笑着示意她从梯子下来,自己游到梯子旁边,单手稳住了进入水中的人。 隔水相拥,感觉奇妙。 “我们先学呼吸。”羽儿推了她一把,助她滑向泳池边缘,自己踩水过去,左臂悠闲搭上岸边,与某人紧张抓握的姿势形成鲜明对比。 原菲认真地看着她,一副虚心好学的模样。 “嗯……”有人摸了摸下巴,像是在组织语言,“先叫声老师来听听吧。” 原菲:“……” 学游泳真的是艰难啊。 最终,原菲妥协。而美滋滋的顾老师也毫无保留,用心教导着这个聪明漂亮的学生。 一小时后,原菲已经能在背漂的辅助下游出十数米远,姿势标准,速度可观。 其实只因泳道尽头,有她心心念念的怀抱。 “今天就到这吧,我的学生很棒呢。”羽儿拥她入怀,听着她轻轻喘息,提议道。 原菲摇了摇头,瞥眼看了看背漂,咬唇道:“我想摘掉这个试试。” 羽儿一口否决:“太危险了。第一次学,你也累了,何必心急呢?” 原菲却很坚持:“让我试试吧。”语气柔软,眼神期待,果然让女孩缴械投降。 拆下浮板,羽儿紧紧跟在身边,她调整了下呼吸,伸展手脚,试着开始真正的游泳。 很顺利。 她本无什么运动天赋,或许逼急了,都能激发出异于寻常的潜能吧。 如果能早一点学会游泳,所有的一切,也许就都可避免了。 念头一出,心神飘忽,生疏的动作顿时乱了方寸。水毫不留情地呛入口鼻,刺激得鼻腔酸涩难耐,冰冷,绝望,场景熟悉,恰如那个她日日夜夜都在想着如何避免的惨烈结局! 然而这一次,腰身却被稳健力道紧紧环住,向上一带,轻易助她出了水。 拥着女孩单薄温暖的身躯,原菲忍不住泪如雨下。 “哭什么,气都喘不匀了。没事的,你已经游得很好啦。”羽儿扶她靠在池沿,拍着背为她顺气,又为她的逞强导致意外感到有丝好笑,于是唇角勾起宠溺弧度,手中动作也更加轻柔。 原菲回头见她在笑,当下羞愤难当,头一低就鸵鸟一般把自己埋入水中,然后被羽儿忍俊不禁地再次捞入怀中。 泪痕被水冲走,只有眼角还余一抹潮红。 羽儿亲了亲她泡得发白的双唇,轻哄道:“回家吧?如果你喜欢游泳,我们明天再来。” 原菲只是摇头,像个外出游玩就不肯归家的孩子。 羽儿愣了愣,又笑出声来:“那……再游一次?” “如果我和你妈妈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说出的却是这样的问题。 羽儿配合着她的玩笑挑了挑眉:“经典问题。” “我要你认真回答呢?”原菲也露出笑意,但那笑里不含愉悦,倒更像是苦笑。 “认真回答……”羽儿想了想,“我谁也不救。因为以我的能力,谁也救不了。” 原菲面露疑惑。 “其实救起溺水者,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在游泳课上我做过尝试,即便是最轻的同学,不挣扎配合我,我也很难安全地带她游到岸边。真正溺水的人会挣扎不止,将施以援手的人一齐拖入水中,而且溺水地点环境复杂,淤泥石子还有浮游植物,都可能延长你到岸的时间,直至体力耗尽。这就解释了为何对溺水者贸然施救,常常导致一尸两命。” 原菲这下扑哧笑出来:“一尸两命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吧。” 羽儿尴尬地挠了挠脸:“口误。总之从理智上说,会游泳绝不等于有能力救人。” 原菲笑意淡去,看她的目光似有喟叹:“你一向理智的,羽儿。” 但我总能让你失去理智。 所以这千般疼痛、万般孤独,都是我该受的。 原菲伸手抚上女孩脸颊:“希望真有那一天,你也会如此刻一样理智,千万不要被情绪左右,做出无谓的牺牲。” “牺牲?”女孩歪了歪头,神色自然,语气平淡,“我纵然无法救你,也会跳下去陪你。这应该叫殉情吧?” 原菲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愿与卿同归双葬是我们的承诺,但有时候,我会替你不值。 第71章 第七十章&好梦不醒 原菲周末的固定行程,在羽儿归来后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周六探望Daisy,周日探望父母,只不过身旁多了个明媚开朗的女孩,带动着周围空气都轻盈甜蜜起来。不仅仅是她,Daisy和她父母都表达了对羽儿回归的喜悦。 从父母家出来,羽儿手里还握着临走时被婆婆硬塞过来的一个橙子。橙子圆滚滚凉冰冰,羽儿拿着它去贴原菲的脸,却被原菲笑着躲开,橙子不小心落地,滚出老远。 追回不幸的橙子,羽儿拍去灰尘塞进口袋,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说我现在,算是找到幸福了么?” 原菲故意逗她:“嗯?这个橙子名叫幸福么?” 羽儿白了她一眼:“叫智慧。” 原菲乐不可支。 “说正经的,陪我回趟家吧。” 原菲神色一僵。如今已是四月……她不得不再次感叹命运轨迹的强大不可撼动。她的家庭这边,羽儿已经完全被接纳,一家人其乐融融,可羽儿那边,自己甚至没有以真实身份拜访过一次。 看着女孩期待的目光,她要怎么才能拒绝? 得到应承的女孩,高兴得眉飞色舞起来:“那我们过几天出发,正好可以在我家那边给你过个生日。” 说到生日,原菲难免想起一年前的残烛冷夜,想起自己犯下的过错,想起女孩刺目的卑微。她勉强勾起唇角,脱口而出道:“去年你送我的礼物,我重新粘起来了。” 话一出口,原菲只想一巴掌抽死自己。 这是一种怎样的毛骨悚然呢,极力想避开的事情,总会在不经意间慢慢向着既定的结局逼近,甚至有时候,推波助澜的还是自己,是潜意识。 手被女孩握住了。 “那今年,我们就让陶件变成现实吧。” 原菲闭上眼,只剩下一种回答:“好。” 没关系。前面还有她精心布下的那么多道屏障。她不相信所有的这些换不来一个想要的结局。 带她回家,羽儿倒显得比她还焦躁不安。原菲一头雾水地安慰着女孩,自己都忘了紧张。临进门前,恍然大悟地问女孩:“这难道是你给我解压的新办法?” 羽儿白她一眼,叹了口气,跟她实话实说道:“手的事,我还没和他们汇报。” 原菲闻言惊讶眨眼,而后只能随她一同叹气。 这是怎样的家庭呢?她从第一次拜访,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家人之间彼此相敬如宾,就如那个一分为二的客厅,尊重疏离有余,亲昵随意不足。羽儿对待父母甚至不如对待家里的阿姨更亲密,父母对这个女儿更是关注甚少,只是提供经济支持,有病有灾都是顾欣来照顾。 这并不是寻常的家庭应有的样子。但也正是这样的家庭,培养出了坚强独立的女孩。 原菲有点心疼,又有点不甘。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一对利害算尽的生意人,见女儿断手归来,居然有一腔愤怒要发泄。 大概也和羽儿放弃深造法学、违背家里安排的道路有关。原菲猜测着,伸手将被吼得垂头丧气的女孩揽进怀里。 当着羽儿父母的面。 “原老师,请您自重!”中年男人脸色已经十分难看。 原菲怀抱不松,侧过头,语气平静道:“对不起,我无意惹您动怒,只是不忍见她难过伤心。对我来说,她是最重要的,这点心思,希望您能体谅。” 她知道自己没有立场指责什么,于是只是很聪明地表达自己,其中态度差异对比鲜明,果然让男人皱眉不语,似有思索。 “但愿你没有让她难过伤心的时候。” 这是临走前,男人撂下的话。大概可以理解为祝福吧,原菲这样想着,心情又变得好起来。 两人来到海边,沿着怡人□□走了一段路,女孩的情绪也渐渐恢复了愉悦淡然。熟悉的咖啡厅出现在视线中,原菲提议进去坐坐,一坐就坐到了夜幕初临。 离陆地不远处有一座小岛,来往通船,岛上设施完备,也是著名旅游景点之一。羽儿本想订下午的船票,却被原菲一番想看夜景的论述劝服,订了最晚一班。 一个下午在临海的咖啡厅里看书,又有爱人陪伴,对羽儿来说惬意无比,原菲却费尽心思。 注意力一直在来往客人身上,生怕看到某个本该在狱中的人突然出现,让所有的一切重复梦里的轨迹。 还好,没有。 上船的时候,原菲拉着羽儿站在队伍最后,待她们登上甲板,栅栏也在身后关牢,再无人踏入。 一颗心至此终于落地。 夜朗星稀,海风扑面,岸上灯火渐渐离人远去,前方虽是被黑暗笼罩的海天一色,却让原菲第一次看到了无尽的光明和希望。 她是被心魔纠缠多年的人,在此刻之前,她从未体验过真正的放松和快活。 腰身被人轻轻环住了。耳边递来风声和情话:“你笑得真好看。这才是真正开心的笑,可是你很久没让我看到了。” 原菲靠进温暖怀抱,慢慢闭上了眼,笑意不减。 “我不问你有什么小心思,因为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现在的模样告诉我,都解决了,对不对?” “对,都解决了。”令人安心的问法,换来令人安心的回答。经历过那么多,羽儿已经学会如何应对她偶尔异常的行为举止,她们之间,再无什么可以芥蒂可以阻碍。 “托你的福,零点我们要在船上度过了。” “嗯,”原菲倒是不以为意,“那也很好呀。” 羽儿苦恼地皱起眉来:“你怎么对接下来的行程一点都不期待呢?” “大概是,你宣传得不到位?” 羽儿思考了一下,果然开始话痨一般宣传起来:“岛上风景很美的,有一个雕塑园,里面有很多可爱的猫咪。还有一座小山,十分钟就可以登顶的那种,特别适合像你这样体力不好的人。站在山上,四周都是海,市区的红瓦绿树也可以尽收眼底。这个季节应该开了满山的杜鹃花吧,还有槐花,很香的哦。诶,不如我们明天去摘点槐花回来吧,我会用槐花做好吃的小甜点哦。” 说完最后一句,某个吃货果然眼神一亮,回过头来期待地看着她。 羽儿含笑回望:“明天会是很好的一天。” “以后的每一天,都会是很好的一天。” 羽儿重新将她拥入怀中,远处小岛已经依稀可见。 “我记得你在塞北的童话小屋里说过,我们的故事,是你的下一部作品。至此,算不算迎来了圆满的结局?” “当然算。” “想不想让这个结局更精彩一些?” “嗯?” 羽儿放开她,神秘兮兮地拿下背包,打开一条缝隙,示意原菲往里看。 只一眼,原菲就惊讶抬头,不可思议地捂住了嘴。 里面有两盒小型礼花。 “你……” “嘘。”羽儿一脸坏笑,做贼心虚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最后一班船本来乘客就少,加上此时夜风微凉,甲板上只有她们两人。 “现在放,到岸之前刚好能放完。” 原菲抬头望天,无语凝噎:“我们……会被踹下去的吧?” 羽儿想了想:“管他呢。” 拆开包装,准备好火柴,又选了个合适的位置,点燃了引线。 两人抱成一团躲在黑暗的角落里,搓手期待着细小火花慢慢燃尽,然后一声闷响,火光直冲云霄,在黑夜中绽开火树银花。 “喜欢吗?”羽儿贴过去跟她咬耳朵。 “喜欢你。” 火光映上女孩漂亮的笑颜,眉眼染蜜,口中却还要调侃:“什么?我没听清。” 原菲借烟火爆炸声大喊:“我爱你。” 结果爆炸声转瞬即逝,她的声音就清晰地响彻夜空。羽儿乐得合不拢嘴,抱着人蹭了又蹭,又去捏她脸上滚烫热度,逗得人捂脸转头,恨不得主动跳海。 陆续有乘客被焰火吸引走上甲板,她们也从黑暗中走出来,倚靠栏杆大胆欣赏。 焰火灿如流星,划破天际,倏忽又坠入海中。转瞬即逝的美丽,寓意并不好,可有人已经学会珍惜当下,不为过去未来烦忧。 小岛已近在眼前,零点到来,焰火也燃完了最为绚烂震撼的最后一发。 “生日快乐。” 双手被羽儿捧住,于胸前合十:“许愿吧。” 许愿。 如果我们的故事,是一场梦,一本书。 那么…… 唯愿此书不尽、好梦不醒。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HE结局了。接下来是所谓BE,是我从序章就开始铺垫的结局,也是我写这篇文的初衷。我真心的希望大家都可以看下去,因为接下来才是本文精华。我保证首先让大家感受到意外和震撼,其次才是一点点的悲伤。这篇文至此也就是一部平淡无奇的百合文,但接下来的部分,会占据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精彩。 【出现了很不舒心的评论,如果有潜水看文的小可爱,觉得还挺喜欢这篇文,可不可以冒个泡呢,帮我把讨厌的评论刷不见~么么哒 第72章 BE番外&梦有终时 梦醒了。 原菲张开眼的时候,黑夜退散,焰火消融,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惨白,微微偏头,床边桌上摆着一个黑色的小瓷罐。 虽然周围是单间病房,可她身体并无病痛。于是轻易起身,拿过瓷罐,打开塞子,里面是一捧灰白的粉末。 她没什么表情,只是将瓷罐重新盖好,放回床头,自己又躺了下来,慢慢闭上双眼,努力入眠。 盛夏蝉鸣恼人,倒显得周围一片死寂。然而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凄厉哀嚎,接着是玻璃碎裂、桌椅倒塌,有人疯子一般不住地大喊大叫,其中掺杂着正常人焦急的声音:“快,把安定拿来,按住他,注射!快注射!” 原菲并无讶色,只是轻轻皱起眉,似是烦闷。 不一会,哀嚎渐低,最终归为平静。 蝉鸣不息,但习惯之下也可忽略。原菲收心闭眼,又要努力入眠,门口却传来脚步声。 门被推开,有人一面交谈一面走进来。 “她怎么还在睡,是抗抑郁治疗的副作用么?”是护士。 “应该不是。她嗜睡有多久了?”是医生。 “也有小半个月了,每天醒来的时候很少,醒了就急着再次入睡,不理人,也不说话。” “联系一下心理辅导师吧,等她醒了,带她去聊聊。” 指尖感受到温暖湿意,烦闷稍减。原菲将眼眯开一条缝隙,发现腕部指甲印深嵌入血肉,于是不动声色地用袖口藏好。 自残,她不敢了。在这种地方,任何有关暴力的迹象,都会遭受到可谓惨烈的制裁。失去尊严,失去自由,被强制注射某种可以引起剧烈头痛的药物,幻象叠生,迷雾遍布,这种感觉她受够了。 有人走到床边,自上而下凝视着她。 手臂被牵起来了,袖口挽上去,新鲜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被发现了。她忍不住怕得全身发抖。 抓着她手臂的人,无奈至极地叹了口气:“原老师,我知道您醒着。这样的做法,会让您陷入怎样的境地,您应该很清楚。” 原菲张开眼,不说话,只是偏头去看窗外。 伤口一凉一痛,是有人在为她消毒包扎。那人一边动手一边继续开口:“这一次,我会说是您不小心碰伤的。希望没有下一次了,您答应我,可以吗?” 原菲扫他一眼,发现对方是个年轻的男性,看面孔并不熟悉。 对方见她面露警惕,苦笑一声,解释道:“我看过您的书,听过您的讲座,对您和……对你们的遭遇也有耳闻。不知道能劝您些什么,也不知道用这种方式算不算真的帮到了您。不论如何,这里不是您该待下去的地方,希望我们的相处,能早日结束。” “说完了么?”沙哑破碎的嗓音,是久未开口的象征。 那人一怔,点了点头。 “那就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梦中,羽儿还在等她共登山顶、踏香采花。 而这现实,只有冰冷瓷罐、灰败骨屑,要她如何流连,如何回归? 人声渐远,蝉鸣依旧。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艰难入梦,梦里却无花无海,更无她的心上人。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再次醒来,原菲意识到,那一场美梦已经结束,再也回不去。 怎么会……? 她明明做了那么多安排,也顺利度过了现实中意外发生的场景,然而梦还是醒了,她和羽儿之间,终究还是结束在这一趟海上之行,再无后续。 是哪里出了问题? 努力回想,梦里海风柔和,她们驻足于半山,阳光暖洋洋地透过枝叶洒上肩膀。极目远眺,海面波光粼粼,船只来往间…… 等等,来往…… 原菲揉着眉心,第无数次逼迫自己去回想现实中发生的一切。 羽儿不在了。 霎时剧痛没顶,回忆难以为继。 原菲将自己缩成一团,用力抱着自己,苦苦隐忍。 这是羽儿离开的第三个月,她想起来。 这样的疼痛还是一如最初,半点不曾减淡,在每次想到这一事实时汹涌而来,又在筋疲力竭时抽丝剥茧般离去,将她折磨得苦不堪言。 避不开,躲不过,只有受着。 如果不能从结局开始回忆,不如,就从初见时开始,回顾现实的真正模样吧。 女孩一袭白裙撞进她怀里,是梦和现实并存的美好。梦里她印象深刻、念念不忘,可现实中,她用一句冷冰冰的“借过”发泄了压力积攒的烦闷,也为鼓起勇气只求亲近的女孩,添了一道无法愈合的痕迹。 还有那次独自一人的旅行。她拒绝了女孩的邀约,现实中也根本没有咖啡厅里的亲昵嬉戏、书店里的心灵攀谈,只有孤独到令人窒息的烟雨小巷。 噩梦缠身时,她曾感叹过现实美好,殊不知所谓美好现实才是美梦一场,而那些充满遗憾痛楚的噩梦,才是血淋淋的现实。 她和羽儿在一起的过程,远比梦里曲折。所幸彼此都更坚定,才没让错过成为终生大憾。 ……不过如今看来,错过,也好过天人永隔。 在一起后,她的精神状态成为梦里困扰她们的最大难题,然而现实。 签售会上,她没有握住女孩伸过来的手。 羽儿的朋友忿忿不平伤害她,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几乎崩溃。 一切都是噩梦里的情节。一切都是现实中的不堪。 她和羽儿皆非圣人,于是心结一点点积攒,彼此相怨,又靠深爱辛苦维持,直至交换生项目,一别经年。 其中数种艰难心酸,令人不敢回看。 后来女孩归来,梦里的断手为她们铺就不离不弃的未来,然而现实。 原菲想起羽儿回国时机场的重逢。 十月久别,彼此刻骨思念,换不来一个拥抱。羽儿再无法心安理得投入她的怀抱,而她也无法若无其事张开双臂,将一个不再属于她的人拥入怀中。 一作重逢,一作离别。 错就错在不该做最后一游。此一游,离别终成永诀。 其实梦里,从元旦那晚,她便已彻底醒悟。关于现实的回忆不再以噩梦的形式呈现,而是如滴水成冰,丝丝缕缕侵蚀着她,将胸中温暖尽数化作彻骨寒意。 所以,那晚她痛苦万分,出手伤了羽儿。 所以,她说出水中月、指间沙,又在女孩承诺永远时,愤然收紧牙关,在雪肌上留下痕迹。 所以,她抹去羽菲二字,送走岁岁如斯。 不是不愿相信,只是太清楚结局。 羽儿。 原菲偏头,看向桌上安静的瓷罐。 梦里梦外,你都在怨着我吧。 我也在怨着你呢。 怨你最初不该撞入我怀,怨你最终不该纵身入海,更怨你不该力竭时奋力托起我,又在我拥你呼唤时面色青白,不肯醒来。 我抱着你,与你十指相扣,你的手依旧冰凉,而我却再温暖不了你。 后来火光吞噬你眉眼,将你化作炉中灰烬。 再后来,坟前月光黯淡,碑石微凉。矮松落影成双,满目凄凉。 我想亲近你,于是做了盗墓贼,然后被送来这里,做了一场春秋大梦。 我才不是疯子,只是有时,我会分不清梦和现实。 但我分得清,是谁推我入海,又是谁,害我们到如此地步。 原菲捧起瓷罐,眸中神色冷冽而狷狂:“疯子杀人是不犯法的,对么,羽儿。” 对。 一个月后,入秋。天空又高又蓝,日头不吝不烈,秋风携清香扑面,院中又恰有夫妻携手、幼子欢笑。丝毫不见凄然的景色里蓦地涌起毁天灭地的悲伤,原菲仰头闭眼,不再看这个让她深恶痛绝的世界。 “原老师。”身后有人轻声开口,是一直陪伴她治疗的医生,“愿您过上很好的一生。我等着您的下一本书。” 不会有下一本书了。 也不会有很好的一生。 原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入夜,康宇的私人住宅迎来了他期待已久的客人。 第二天,他黄昏方醒,脖颈处多了一道划痕,浅浅的,略肿刺痛。原家父母找上门来,揪着领子问他女儿的去处。 一切如梦,他只记得意识存在的最后一刻,原菲问了他一个问题:“为什么梦有终时?” 而他只能一遍遍说着不被相信的辩解:“我没推你,真的没有,没有……” 他确实,没有。 从此以后,也再没人见过原菲。 作者有话要说: 1.没错,正文七十章就是一场梦。羽儿死了,原菲疯了,所以做了一场梦。 原菲得的是偏执型精神分裂症,正文里提过。 2.为什么梦有终时。原菲明明防备了康宇,可梦里意外还是发生了,梦还是醒了,因为她坠海根本就不关康宇的事。是她失足,才害死了羽儿。她不愿承认这个事实,于是催眠自己,直到把想象当成了现实。康宇:炮灰。不过也是活该。 3.最后原菲去哪了。她以为是康宇害死了羽儿,所以要杀了康宇。最后问的那个问题,说明她意识到并不是。害死羽儿的是她自己。所以…你猜她去哪了? 第73章 尾声&书有尽处 这个清晨,张开眼,我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怀疑。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有顾羽知此人? 抬手摸到身旁冰冷空枕,我想,我曾有过枕边人的。那人在昨夜拥我入怀,手指一遍遍穿过我的发,薄唇柔软吻过我脸颊,用最温暖的爱伴我入眠。 那人,是谁? 我撑起身子,从那空枕上,发现了一缕黑发。 寸余长,不似少女柔软,是男人的头发。 头痛欲裂。 下床,走出卧室,来到洗手间。镜子前是一副疲惫面容,昨夜似乎很晚才睡,熬夜写了个什么东西,我记不清了。只记得上床时吵醒枕边人,那人也不恼,只是眯着迷蒙睡眼对我浅笑。 虽然他不是我的羽儿,可他对我很好很好。 我的羽儿,她又在哪? 洗漱过后,看到餐桌上有摆好的早餐。粥用保温盒盛着,里面放了我喜欢的青菜碎末,翠白相间,拯救了我微弱的胃口。 坐下,拿起调羹一勺勺吃粥。入口是熟悉的味道,我想起,羽儿为我做的第一顿早餐,就是一模一样的蔬菜粥。 吃过早餐,手机响了。一条微信,来自一个暧昧的备注“ta”。 ——上午第二讲有课,别忘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我体贴的枕边人。然而不知为何,我并不感到如何甜蜜,像是处于一场被动的恋爱中,被深爱,却无法以同样的深爱回应。 时间还早,拿出教案来翻了翻,突然想到,这节课,羽儿可能会来。 对,差点忘了,她也是我的学生,虽然是经常旷课的学生。 内心隐隐涌动着期待。 卡着铃声踏进教室,没有看到羽儿。 拿出点名册,上面根本没有羽儿的名字。 心头没来由地一慌。清晨张眼时的荒诞念头再次冒出来,脊背都冒出寒意。勉强维持着表面的稳定,却是心不在焉地上完了一堂课。 走出教室,我在门口驻足。 学生陆续填满走廊,阳光透过廊上窗子落上一张张年轻生动的面庞。似乎有个女孩一袭白裙向我走来,面容自始至终看不清晰,却在即将撞入我怀中时烟消云散。 羽儿,是你么? 走出教学楼,绕过人工湖,来到初见时一同来过的礼堂。巨大的空间压抑得让人呼吸困难,舞台空旷,灯光寂寞,幻影于其上穿梭,又陡然从数米高处坠落,换来我一阵心惊胆战,自嘲拭汗。 走出礼堂,湖边垂柳枯败,河床干裂,一派深冬景象。幻影换了衬衫长裤,明媚生动,宛若从初春走来,带着扑鼻的清新,转瞬与我擦肩,毫不停留。 我走向校外的小路。树后若隐若现的,是否依旧为幻影?我的羽儿,坚强又勇敢,脆弱又怯懦,藏身树后的游戏是无可奈何的执着,而我却被迫一次次见证她的纠结困惑,并用全部力气,狠心将她路过。 书店里,我遇到了熟悉的女孩。她长高了不少,面容更冷也更精致,一身气派已与我笔下同名者完全重合。她看到我,勾起淡笑,却在我问起羽儿的时候,困惑摇头。 她明明认识羽儿的。 她还偷拍过我们亲昵的模样。 怎么能对我说,不知道,不记得? 这世上,除了我,到底还有谁记得羽儿? 我回到家,开始拼命翻找。 岁岁如斯不见了……写着“愿与卿同归双葬”的纸不见了……羽儿送我的陶件不见了……被偷拍的照片不见了…… 所有关于女孩的痕迹,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卧室的墙上,挂着一幅婚纱照。上面是我,和一个男人。那就是我的枕边人,是我和羽儿的故事里出现过的人。是康宇。 抬起右腕,上面系着那条早已断成两半的手链。如今它完好如初,看不到一点点损坏过的痕迹,而且长度大小与我腕部完美贴合,像是,从来不曾摘下来过。 我突然想起一段对话。 那是塞北的童话小屋。 ——你说这条手链……是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有人送给你的? ——明知故问。 ——我想问……‘有人’是谁? ——是创造我的人。 我打开电脑,找出昨晚完成的文档,点开。 里面是我的新书。写的是原菲和羽儿的故事。一场虐恋,一场美梦,一个凄凉的结局。一字一句入眼都是如此陌生,又是如此熟悉。我从慵懒午后看到夕阳漫天,直看到泪水流尽、肝肠寸断。 本是说书人,却成痴惘人。 半年后。 新书签售会,依旧开在熟悉的书店。问答环节是早已对好的词,主持人按部就班地问,我按部就班地答。 “原老师,新书里的女主之一是用您自己的名字命名的,是否暗示着您向往这样一种爱情?” “不,我只是,懒得取名了。” 台下哄笑,气氛正好。 “书里坏人的名字用的是您丈夫康宇的名字,对此又有什么象征意义呢?” “没什么其他含义,我和我先生感情很好。起不出名字,借他名一用,仅此而已。” 康宇坐在台下贵宾席,向我淡淡一笑。 “那顾羽知的名字,又是如何起的呢?” “安得黄鹤羽,一报佳人知。李白的诗。这也是我迄今起的最满意的名字。” 有人赞叹咋舌,这确实是个好名字。我甚至想过,将来若有女儿,定要让她名为羽知。 “听说您刚刚完成这本书的时候,曾一度深陷其中,精神恍惚,能为我们讲讲那段日子么?” “书里的原菲分不清梦和现实,而我分不清书和现实。相似至此,也算巧合。” 主持人露出尴尬而不是礼貌的微笑,当然,这也是设计好了的。 最后,她问:“如果现实中真的有羽儿,您会和她产生感情,成为恋人么?” 台本上写着这样的回答:“不会,因为现实中根本没有羽儿这样的完美恋人。向爱妥协也是爱的一部分,就像我和我先生……” 我没有继续照本宣科。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新书卖得很好。 签售会结束,和康宇商讨了一下晚饭去哪吃,然后我回学校,他回公司。 捧着上课要用的书,刚走进教学楼,就被人迎面撞了个趔趄。书本掉落一地,我俯身去拾,却看到一片雪白裙角。 我霎时僵在原地,再不能动作分毫。 一只素白的手伸过来,帮我拾起书本,拍去浮尘,递到我手里。细腕上手链熠熠生辉,与我腕上那条,竟是一模一样! “抱歉,原菲。” 她用清甜嗓音如是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实体书相关事宜见微博 ID:某个晖